刘建说完从后视镜里看着廖文鸾:“你真的要如此吗?我总觉得,自从回乡之后,你好像有了些变化。”廖文鸾打开文件夹,声音很平静:“有些事,总要经历过才知道。”有些事也是必然要做的,刘建再没说话,车到公司下车。

来到公司大堂时候,正好遇到廖文鸯和杨乃恩两人,看见对方,两人都没说话,只是杨乃恩长声叹息,没到最后一步,谁知道谁输谁赢?廖文鸯今天也是妆容整齐衣衫考究,如同这一切都没发生一样。

进电梯的时候两姐妹选择了不一样的电梯,大堂内所有来往的人都看着她们姐妹俩,但没有一个人敢窃窃细语,直到俩姐妹各自进了电梯,才像打开了一个开关一样,纷纷议论起来。

电梯内的廖文鸯很平静,杨乃恩用手按住她的肩安慰她,廖文鸯看着跳动的数字,突然微微一笑:“舅舅,就算是真的也没什么,毕竟在不少人看来,我这个不应该出生的人,是早该消失了。”可是世间事没有如果,杨乃恩长叹一声,叮的一声电梯到了。

外面的一切都和原来一模一样,但廖文鸯知道和原来不一样了,深吸一口气走出电梯门,对面电梯打开,廖文鸾走出来,两姐妹在这个时候又不可避免地遇到,没有微笑没有招呼。是不是世间真有轮回?廖文鸯有些模糊地想,后退一步让廖文鸾先进会议室。

会议室内早已布置好了,人并没到齐,廖文鸯坐在自己一贯的位置上,顺手拿过文件夹,打开看到里面的东西,脸色连变都没变,只要不是傻瓜,这些日子的动静还不知道吗?可是自己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包括自己的亲信向廖文鸾投诚换取不被追究的事,廖文鸯也一清二楚,但没有办法。

毕竟年纪大了,很多人会没有勇气,况且自己这里,已经没有好处再给他们了。人陆续到达,吴雁南也走进来,和别人不一样,这份文件是今天一早就送到他手上的,进来时候,他看向廖氏姐妹,两姐妹都面色平静,吴雁南不由在心里叹息。

廖文鸯早在几天之前就去找吴雁南坦白,可就算坦白了吴雁南也保不住她,数额太大,甚至有可能影响到公司的日常运作。难道说三十多年来,自己都被欺骗吗?吴雁南不愿承认这个事实,可是弟弟的颓废吴雁南是看在眼里的,虽然对着晓棠他若无其事,但没有人的时候,吴雁北连画都不去画了。

还有自己的父母,想到这些日子家里的气氛,吴雁南觉得有些头疼,爸爸妈妈都在念叨成天打雁被雁啄了眼,让吴雁北立即离婚带上晓棠出国去,娶了个擅长演戏的媳妇,吴家丢不起这么大的脸。

什么都是一团糟,现在,公司不能一团糟了,吴雁南坐到自己位置上,示意大家停止议论,开会。

吴雁南的手刚放下来,廖文鸯就站起身:“我知道大家也都看到这份文件了,我承认这些都是我做的,我该负起责任来,从现在起,我宣布辞职。”廖文鸯会这样说廖文鸾是没想到的,眉微一挑已经有人开口:“辞职?就这么简单?廖副总,四千五百六十万,这么多资金缺口,廖副总也该给公司一个交代而不是就这么轻易辞职。”

廖文鸯的脸微微有些发白,杨乃恩也站起身:“钱的问题,我会尽力把这个补足。”补足?说话那人笑了:“杨助理是廖副总的舅舅,当然会护住外甥女。况且这些钱,杨助理也不是拿不出来。但我认为,这么简单就放过的话,好像不符合公司的规定,如果以后有人有样学样,拿公司的钱在外头投资,等发现了一句我辞职,我把钱补上就再不追究。那公司岂不乱了套了?”

廖文鸾的唇微微一弯,这话已经很多人开始附和了,廖文鸾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看向廖文鸯。廖文鸯那微微苍白的脸已经恢复平静,会这样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众人议论一会儿就看向吴雁南,吴雁南站起身:“各位,得饶人处且饶人,大家都希望公司好,也不需要这样赶尽杀绝。我认为廖副总辞职并且把资金缺口补足已经够了。”

先说话的那人姓汪,手握11.2%股权的他仅次于吴廖两家手握的股份,听了吴雁南这话他就笑了:“吴总,你们是一家子,当然希望这件事都折在碗里不说出来,可是这样一来,你们把公司其他人的利益放到了哪里?抽调公司资金,擅自在外以自己的名义投资,得到的利益全是自己的,而风险都是公司承担。吴总,你们吴家就是这样做生意的?难怪特别发财。”

这后面一句话是满满的嘲讽,已经有人笑了:“我记得吴总在外面也有自己的生意吧?”吴雁南见火烧到自己身上,唇也抿紧:“各位都是公司董事,在外面有自己的生意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毕竟大家做生意都求财,自然是什么生意好做做什么了。”

汪董事摇头:“吴总,你这话只对了一半,我们做生意自然是求财,可是也要看这财从哪里来。假设今天我汪家的生意不顺,于是从本公司抽调资金进行周转,公司也不反对了?”汪董事的话引起的议论更多,已经有人笑着说:“真要这样,那公司还开什么,索性散伙算了。”

吴雁南的脸色有变化,廖文鸯知道今天这件事情本就不能善了,先抛出辞职和补上资金缺口,只是为让自己占得先机,但现在看来这也不成功。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廖文鸾,廖文鸯心底漫起绝望,难道今天就这样完了?都知道事情是谁做出来的,但没人会怪廖文鸾,反而会认为她做了件好事。

杨乃恩再次开口,声音嘶哑语气诚恳:“各位,我知道阿鸯今天做的一切损害了公司利益,也让各位的利益受损,但阿鸯怎么说都还年轻,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再说今天就算把她送上法庭,判她有罪,也弥补不了各位的损失。如果各位肯放过阿鸯,我手里的股份将无偿转让给在座各位,而且,从此带阿鸯离开,再不回来。”

舅舅,廖文鸯惊呼出口,虽然杨乃恩占的股份并不多,但5%的股份这时如果交到谁手里,会改变格局。果然利益是第一位的,连汪董事都动容:“杨先生为了令甥女,真是不顾一切,连老本都拿出来了。”

杨乃恩笑容里有些凄凉:“小孩子没教好,惹出这么大的事,当然是我这个做舅舅的错,那也只有我这个做舅舅的来弥补。如果能接受这个条件,那现在就开始吧。”虽然只是短短一时,但杨乃恩的白发似乎增多不少,廖文鸾看向廖文鸯,廖文鸯眼里好像也有泪,但一直没有掉落。

汪董事开始和其他人低声商量起来,廖文鸾抱住双臂再没说话,吴雁南有些焦躁不安。如果接受这个条件,那这股份怎么分配就是个大问题,分赃当然要均匀。而最要紧的是,这5%一旦全给了汪董事,他就超过廖文鸯握有的股份而低于廖文鸾,到时就可发难让吴雁南下台了。毕竟吴雁南在这件事里,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看着汪董事脸上神色,廖文鸾淡淡一笑,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但现在这一切都已和廖文鸾没有关系,今天来不过是来看戏的。商量了很久,廖文鸾面前的茶已经续过两次水,汪董事正正领带重新开口:“杨先生这一片为外甥女的心,大家都是当父母的都懂的,这件事,我同意就这样在公司内部了结,毕竟也是为公司形象好。”

虽说吴氏没有上市,但爆出这么个大丑闻,还是会影响公司以后的上市计划的。吴雁南长出一口气,汪董事已经笑眯眯地开口:“不过这份文件里面,廖小姐前后长达七年,抽调公司资金,但公司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如果说廖小姐是公司老总,也还能说得过去,可是廖小姐上面还有吴总呢。吴总是不是对令弟妹太放心了?”

火烧到自己身上是吴雁南设想过的,勾唇一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汪董事难道没听过吗?”

61、梦醒

汪董事并没退缩:“这话是很正常的,但是用人不疑到了出这么大的篓子,甚至要大家坐在这里开会免得公司形象受损。到现在吴总都没有怀疑吗?若人人都如此,这公司还开什么开,直接散伙算了。”汪董事这话犀利,吴雁南已经眯起眼:“汪董事是要把人一棒子打死吗?从我接手公司以来,各位每年得到的红利都是节节攀升,这样还不说明问题吗?”

汪董事笑了:“吴总以为这是吴总一个人的功劳?再说我们来算一下,这公司里面,虽说吴总这一系占的股份不是大头,可是吴总的前妻、弟媳、弟媳的舅舅,都在公司身居高位,更别提这遍布公司的心腹了。”

连自己都被牵扯进来,廖文鸾这才淡淡开口:“汪董事说话就说话,别把我扯进来,我进公司,我因为我手里握着公司17%的股份。”汪董事双手合掌往廖文鸾这边做个手势,打算继续开口时,这剑拔弩张的局势让人开始打圆场:“两位贤侄都少说两句,今儿既然是来谈公事的那就先公,至于别的等散会后再谈。”汪董事的眉挑起:“张叔,知道您是老人家怕争吵,但我说的难道不是公事?再说公司好了,大家的红利也多些。”

老张呵呵一笑:“我知道你们年轻人难免气盛,都觉得自己在这个位子上肯定比别人做的好,可是阿南坐了这么多年,公司也是越来越好,出错也是在所难免的,何必为了这件事咄咄逼人呢?”

汪董事也笑了:“张叔还是这样关心后辈,那好,这件事就先别提了。”吴雁南舒一口气,老张也看向廖文鸯:“阿鸯,虽然你现在还有公司股份,但现在已经辞职了,是不是回去收拾收拾,和同事们告个别什么的。”老张说的很婉转,廖文鸯听明白了,起身点头走出去。

走出会议室的时候廖文鸯竭力维持着脸上平静表情,但等一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把门关上,廖文鸯的腿顿时软下去,泪开始哗哗往下流,虽然知道这个结果是必然的,可当真的到来时候廖文鸯还是忍不住。

十年,不,不是十年,是差不多二十年,所费的心思不少,结果到了现在全都白费,风一吹就被吹走。门被轻轻敲响,廖文鸯胡乱擦一把脸上的泪低头让人进来,进来的是廖文鸯新的助理,看见廖文鸯低头整理东西她并不吃惊。毕竟遭遇这么大的变动,没有一点反应才奇怪,和平常一样走到离廖文鸯三步的地方轻声问道:“廖小姐,您的东西,需要我帮忙收吗?”

廖文鸯没有说话只是挥手让她出去,助理后退几步后转身走出轻轻把门合上。廖文鸯这才抬起头,面色煞白容貌憔悴,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廖文鸯不习惯在办公室放私人物品,至于别的,丢了也就丢了吧。

收起办公桌上的全家福,晓棠偎依在爸爸妈妈怀里,笑容灿烂。廖文鸯依恋地摸上女儿的脸,如果不是女儿,或者还可以最后一拼。但这样造成的后果已经无法预料,把照片收进包里,别的什么东西都没有带,廖文鸯环顾一下办公室,起身离开。

打开门,杨乃恩站在门口,廖文鸯想笑一笑但怎么都笑不出来,杨乃恩明白地拍拍她的肩,廖文鸯这才轻声说:“对不起,舅舅,对不起。”为了我,你付出的实在太多了。杨乃恩的笑容里带着一些无法言说的情感:“这件事,有些也是因我而起,我来承担是正常的。”

说着杨乃恩揽过外甥女的肩:“走吧,处理了这边的事,我们去澳洲吧,我在那有个小农场,养了四五十头奶牛,还养了一群羊,种了片香蕉树,到时候你可以去给牛挤奶、摘香蕉、放羊。把这里的一切都忘掉吧,阿鸯,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人。”

不用再戴着面具,做一个温柔的、善解人意的人,也不用去想面具被人揭破怎么办?更不用去害怕,害怕仇恨传到女儿身上。做一个自己想做的人,廖文鸯笑了,这时的笑容很真心实意:“谢谢你,舅舅。”

杨乃恩这一早上显得比早上来的时候苍老很多,但看着廖文鸯的笑杨乃恩也笑了:“纠结太多总是不好,阿鸯,我到现在才终于想通了。”虽然说廖文鸯的那些想法,很多都是自己妈妈灌输的,可是自己何尝又不是赞同的呢?

嘴里说着希望她们都幸福快乐,可是生生折断她们幸福快乐可能的人,是自己啊。杨乃恩轻叹一声,和廖文鸯走向电梯,电梯门前等候着的廖文鸾转过身,杨乃恩觉得有一瞬似乎看见了沈婉,毕竟不是沈婉,杨乃恩和廖文鸯走上前,电梯到了,但没人进电梯。

看着自己的姐姐,曾经姐姐这个称呼,在廖文鸯心里仅次于妈妈。这一切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变化,廖文鸯不知道,或者很久之前就开始了,嫉妒渐渐变成仇恨,变成巴不得她去死,变成想要得到她的一切。

而现在,梦醒了,幸好梦醒时候还不是一无所有,廖文鸯伸出手:“恭喜你。”廖文鸾没有握住她的手,而是看着她一个字都没有说,沉默让廖文鸯把手缩回去,有些茫然地看着杨乃恩,杨乃恩拍拍廖文鸯的肩,对廖文鸾说:“对不起。”

很简单的三个字,廖文鸾轻声道:“杨先生,有些话不是你该代说的,虽然你这声对不起也是应该的。”,杨乃恩看着廖文鸯,感觉到她的倔强,毕竟在廖文鸯心里,该说对不起的不是她。杨乃恩再次长声叹息,这对姐妹,这对自己看着长大的,希望她们幸福快乐的姐妹,终究不可以回到从前了。

把电梯按开,杨乃恩推着廖文鸯的肩走进电梯,看着外面的廖文鸾,电梯门缓缓合上,廖文鸯靠在了电梯里面什么话都没说。杨乃恩轻拍她的肩:“说声对不起也没什么。”廖文鸯摇头:“不,我没有对不起她。”

杨乃恩叹气,有些事不是自己这个做舅舅的能够开解的,廖文鸯的声音很轻:“舅舅,不能因为她是爸爸和沈婉的女儿就天然站在制高点上,而我是私生女就比她低。她无辜,我也无辜的,我今天输了,但我并没对不起她。十年前,她可以选择不离开的,但她选了最出乎人意料的一条路。舅舅,十年内,不管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有一大半是因为她性格造成的。”

所以,这声对不起廖文鸯拒绝说出,十年前,廖文鸾并不是无处可去。尽管因继承财产要办手续而冻结了所有的银行账号,故意让朱英接电话的时候笑,但这些都不是廖文鸾离开的理由,她完全可以去找沈阿公他们,可是她都没有。

廖文鸾个性里的冲动娇惯让她习惯于被人吹捧从不受挫折,而不会去考虑别的。廖文鸯低头:“走到今天这一步,不是我一个人的错,舅舅。”虽然自己的确处心积虑,算计着财产,让吴雁南帮自己,可是没想到廖文鸾的配合度那么高,轻而易举离开、轻而易举地不追究。

杨乃恩叹气:“阿鸯,我还以为…”廖文鸯淡淡一笑:“以为什么?舅舅,我们是姐妹啊,没有一个做公主另一个是脚底泥的道理。”就此罢手,不过是害怕伤害到晓棠,廖文鸯没有朱英那么心狠,可以把儿子都若无其事地舍掉,为了不让仇恨在绕到晓棠身上,让晓棠能够快乐,就此罢手而不是再次两败俱伤。

廖文鸾轻叹一声,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可是这心里并不见得有多轻松。吴雁南走过来,这场会他开的极其辛苦,公司里的格局已经有了变化,别人会要求更多的话语权,而廖文鸯所持有的股份会在之后离婚手续中进行一系列的变化。

看着前妻,吴雁南想笑一笑,该恭喜她的,可是笑不出来,只是轻轻点一下头:“鸾鸾,你的目的达到了,现在你该十分满意了吧?”廖文鸾的唇边现出笑容,这笑容看在吴雁南眼里有些嘲讽,接着笑容消失,廖文鸾的声音还那么平静:“阿南,十年前,我以为你是最了解我的人,没想到你从不了解我,你爱上的,不过是个虚幻的影子。”

一个美丽而娇宠的少女,却又仰视着吴雁南,这能极大地满足吴雁南的虚荣心。所以吴雁南要把廖文鸾关进自己的笼子里,觉得只有这样才好,可事实并非如此。吴雁南也笑了:“或许吧,毕竟我们之间,隔着的何止十年,只是当初答应爸爸的事,我做不到了。”

当初在廖凯床前,吴雁南曾答应廖凯,会照顾好廖文鸾的。廖文鸾意有所指:“我已经不需要别人照顾了。”

作者有话要说:真是一声叹息。

62、后续

面前女子面带笑容脊背挺直,这种笑容不再是少女时的娇憨也不是相恋时的爱慕,而是一种自信和坦然。她长大了,不再是那个需要自己保护需要自己照顾需要自己安慰的少女,而是一个可以从容面对一切的人。

尽管自己私心里不愿她成长不愿她离开自己的羽翼,可是事实并非如此。吴雁南心底叹了一声,接着露出笑容:“那恭喜你。”

你我的人生,本是那样亲密交缠在一起,但仅仅是一次错误选择,就再也回不到过去了。看着这个自己曾经深爱过的男人,廖文鸾伸出手:“是,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愿你幸福。”从此后,她的人生和自己的人生就再无关联了,吴雁南舍不得,但知道就算再舍不得也要放手,手轻轻碰上廖文鸾的掌心,交握一下后缓慢放开。

想再说几句但吴雁南说不出来,一切都结束了,廖文鸾转身想走,吴雁南终于开口:“鸾鸾,其实我一直都是爱你的,我只是害怕…”廖文鸾转身,当然知道吴雁南是爱着自己的,只是这种方式不是自己所要的,吴雁南没有说下去,廖文鸾已经开口说话:“我知道你是爱着我的,可是我要的爱情不再是被关在笼子里被人照顾免我担忧免受风雨侵袭,那是养宠物而不是对爱人。”

我要的爱情,是能展翅飞翔,和你并肩而立,和你一起面对风雨,而不是受人保护。廖文鸾站的离吴雁南很近,但吴雁南从没感觉到她离自己那么远。她的气度她的自信都不是因为自己,幸好也不是因为别人。

吴雁南长出一口气,站直身子:“再见。”说完吴雁南转身离去,步子很快很大,好像急着要去处理很多事,虽然他的确是要去处理很多事。转过拐角时吴雁南眼角的泪掉下来,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不管是虚幻的影子也好,还是什么都好。鸾鸾,我是真的爱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爱你,可惜你不知道,也不屑于知道。

廖文鸾看着吴雁南离开,转身去了另一个方向,有些错误,是不能犯的,可惜少年人总不知道,以为犯了错还能被包容。于是当少年人知道之后,一切已无可挽回。

推开办公室的门,廖文鸾环顾着这间办公室,很快就要再次离开,刚才在会议上,拒绝了继续在公司的提议,毕竟掌控吴氏这件事,不是廖文鸾愿意做的,只要能亲眼看着廖文鸯把曾得到的吐出来就够了。以廖文鸾对吴家父母的了解,在吴雁北离婚这件事上,他们肯定会出手干预,到时廖文鸯还会剩下多少都说不定,而填补了廖文鸯在公司里的缺口之后,杨乃恩所剩也不多了,三十多年的苦心经营,近乎被打回原形,只怕杨乃恩心里也各种不是滋味。

廖文鸾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冬日的阳光照进房间,现在本该是欢喜雀跃而不是该那么平静的。廖文鸾不知道为什么叹了口气,门被轻轻敲响,接着有人打开门走进来,廖文鸾并没回头。

沈阿婆的声音还是那么慈祥:“鸾鸾,在想什么呢?”廖文鸾听到这声才赶紧转身,看着沈阿婆把眼角不知道什么时候流出的泪擦掉,上前扶住沈阿婆坐下:“阿婆你怎么过来了?”沈阿婆把外孙你的手握在掌心:“我知道你不好受,所以来看看你的。”

姐妹相残,不管谁赢谁输,都是两败俱伤,伤痕累累。廖文鸾唇边露出笑容:“我没事的,阿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沈阿婆叹气:“你别骗阿婆了,鸾鸾,姐妹之间到了这一步,都不好受。”普通人相处久了都会有感情,就算只是同父异母也有一半的相同血缘,当年在一起二十来年,廖文鸾把眼垂下:“是啊,所以我不知道她当初怎么能那样做,于是我照了她的办法一步步地做,把她逼到今天这样。没有丈夫、失去家庭,连她最在意的金钱,都要离她远去。杨乃恩为了她,三十多年的积累近乎一空。我本该是十分高兴的,可现在心里竟然是说不出的味道。”

沈阿婆揽住廖文鸾的肩,廖文鸾靠在沈阿婆的肩头:“阿婆,你说,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到底对不对?”别人打我一拳我就十倍还回去,自己吃过的苦头也要让别人尝尝,这在廖文鸾回来之初是这样设想的,可当目标真的达到时候,廖文鸾却感觉不到欣喜而是疑惑。

沈阿婆把外孙女再抱紧一些:“所以,你是你妈妈教出来的孩子。鸾鸾,我知道,你对你妈妈如何对阿鸯,还有我们,都还是有怨气的。如果没有阿鸯,你的人生也是会不同的。可是世间事没有如果。就如同你当初听了你爸爸的遗嘱之后,如果没有离开,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

廖文鸾的眼睫毛微微颤抖一下,声音变的很闷:“可当年我就算留下来,也不能再和她做姐妹了。阿婆,我待她那样好,从不因不是一个妈生的,就不把她当姐妹,可是她怎么能这样对我?”

沈阿婆把廖文鸾的脸抬起来:“你要留下没人会让你和她继续做姐妹,遗嘱不公可以打官司,心怀不满可以说出来。可是鸾鸾,你当初怎么就选了最伤人最不利自己的那条路,一走了之,就算别人想说什么都毫无办法。”

这?廖文鸾迟疑一下才道:“我那时候太幼稚了,以为天都塌了,从没想过人变脸会变的那么厉害。更不知道,阿鸯会那样嫉妒我。”前一晚还姐妹们抱头痛哭,说要互相扶持,可是第二天就全都变了,那样的愤懑无法说出,出现在身边的人就变成了救命稻草,根本就没想过还有别的选择。

其实当时走的时候并没想过一走就这么长时间,那时想的是出去散散心,谁知道就病了,原来在外人看来,刁蛮任性从不被任何人任何事打击到的廖家大小姐,其实内心脆弱的如同一个婴儿。

廖文鸾不由苦笑,廖文鸯比起自己还要明白自己脆弱在什么地方,一次出手精准无比。人心怎能坏到这种地步?看着外孙女脸上复杂的表情,沈阿婆握紧她的手:“我现在真有些后悔当年答应你小舅舅娶你小舅妈了,原本我以为,她不过是小家子气了些,现在这个时代也不要什么媳妇伺候婆婆,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和你妈妈不和我也是知道的,只是大姑子和弟媳妇,有不和也是常事,没想到她私下竟会那样教阿鸯。是我的错,我的错。”

千金难买早知道,无数不起眼的小事汇在一起,造成了今天这个局面,虽然朱英已和沈二舅一起,搬到乡下一座别墅过清净日子,但形成今时今日的局面,并不是沈家人想看到的。

廖文鸾把沈阿婆的手再握紧些:“阿婆,都过去了,对我来说,一切都结束了。”回来这所城市的目的已经达到,剩下的那些事不是廖文鸾所关心的。沈阿婆啊了一声才说:“那你要去哪里。”

廖文鸾笑了笑:“我不管去哪里,都会回来的,阿婆,我不会再像上次一样不管不顾一走了之。”沈阿婆笑了:“我知道,鸾鸾,你长大了,不再是孩子了。”

阳光洒进屋内,廖文鸯的心却跟在冰窖里差不多,面前放着一张单子,虽然杨乃恩用手中百分之五的股份换取对廖文鸯的不追究,但那四千多万的资金缺口是需要补上的。廖文鸯不可能让杨乃恩真的倾家荡产给自己补上。

可是原来自己手里的钱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多,而四千多万的资金缺口只是表面,工程虽然停工也需要给人一个交代,仔细算来算去,还是差了老大一截。廖文鸯把这张单子往旁边一推,看着杨乃恩:“舅舅,去澳洲养牛放羊,好像都做不到。”

欠工人的工资,烂尾后要补偿的先期投资,都像一块大石头一样压在廖文鸯头上。杨乃恩环顾一下这所房子:“没关系,这所房子还值一点钱,还有茶室,这些加在一起也有三四千万。”廖文鸯喉咙有些哽咽:“可我不能让你为了我倾家荡产,您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