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很晚了,屋檐上的雪被檐上挂着的灯笼一照,显得有几分阴森,再看看旁边两位不善的神色,簪子想拔腿跑回厨房,但肯定是来不及,只得站在她们旁边,想着自己还没吃完的那半个馒头,也不知道王妈妈会不会给自己留下,还有那五花肉有没有自己的份?
小兰已经笑着开口:“桃花,绛梅姐姐说了,你有上进心很好,不过呢,这上进心要看怎么用?有坏心眼的人想到太太身边服侍,那就是做梦。”说到做梦两个字,小兰咬的极重,看向桃花的脸上又添了几分嘲讽。

桃花嘴张了张,想要为自己辩白一番,小兰已经摇手:“好了,我话已经带到了,你自己要做什么自己心里清楚,别以为太太那么好糊弄,她心里可是明镜似的,这家里什么事都瞒不过她。”说着小兰就转身离去,不去管桃花心里想什么。
什么事都瞒不过她?簪子突然想起今日在三太太屋里看到的那一瞬,难道说三太太的病?一个大胆的念头在簪子心里形成,接着她猛地摇头把这想法从心里摇去,想什么呢,三太太可是这周围出了名的节妇,再说她每日也不出门,就待在自己院里,哪有什么机会给别人?

簪子还在想,站在她身边面色苍白的桃花已经大哭起来,哭的撕心裂肺就跟别人重重打了她一顿一样,这哭声把簪子吓到,她急忙抱住桃花:“桃花姐姐你怎么了?”桃花还是在哭,不停地哭,那泪水已经打湿了簪子的手臂,簪子急的乱转,要怎么才能劝住桃花不哭?
对了,去找朱大娘,她一定知道怎么劝说,簪子拍一拍桃花:“桃花姐姐,你等着我去找朱大娘来。”桃花的手紧紧地拉住簪子的胳膊,声音就像从喉咙里挤出来一样干涩:“不许去。”说完桃花又哭起来,一轮残月升上了天,照着这院子,簪子本想不听桃花的,可桃花哭声里带着的凄凉让她不敢离开,生怕一转眼桃花就寻了短见,只是在那里看着已经蹲到地上的桃花,心里浮起的不知是什么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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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闲话
等朱大娘她们听到哭声寻来的时候,簪子都不知道站了多久,看见灯笼的光过来,簪子有些怯怯地抬头:“大娘,不是我不去寻人,是桃花姐姐不许。”朱大娘把手里打着的那碗灯笼塞到簪子手里:“去吧,再去厨房拿两个馒头回屋睡觉去,桃花这里有我。”
簪子哦了一声,乖乖接过灯笼往厨房走,邱婆子已经牵了她的手:“走吧,我送你过去。”簪子等到走出一段路才敢问邱婆子:“邱妈妈,桃花姐姐会不会出什么事?”邱婆子叹了口气:“簪子啊,想上进是好事,但是那种全是坏心眼,还踩着别人爬上去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看见簪子点头,邱婆子笑了:“簪子啊,多跟着你朱大娘学,要上进她就知道怎么上进,可不是别人以为能踩着人就能爬上去。”说话时候邱婆子眼里有明明白白的蔑视,簪子知道这蔑视是对桃花她们的,但簪子还是问了一句:“是不是就像蒋嫂子那样?”
邱婆子从锅上拿出炖着的馒头和一碗五花肉来:“这做人啊,特别是做丫鬟,最要紧的是明白自己的本分,想上进不是不行,可也要有那个本事。”簪子听的似懂非懂,只是接过热乎乎的馒头和五花肉往嘴里塞,明白自己的本分,是不是就像朱大娘说的不要议论主人家的事,免得给自己招来祸端。那么今天看见的三太太的异常就不能和人说,说不定三太太是得了什么不知名的病呢。

直到簪子吃完馒头打着灯笼回屋,也没看见桃花回来,经过桃花刚才哭泣的地方,那里很安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簪子不知怎么叹了一口气,风吹过树梢,带来一阵凉意,已是深冬,自己来到程家都快一年了,日子过的可真快。
年底主人家很忙,各种应酬各种送礼,再加上这次二老爷回家过年,来程家上门拜访的人更多了一些。主人家忙,下人们就更是忙的不可开交,忙虽忙,个个都喜笑颜开,今年喜事多,又逢二老爷高升,只怕这年底的赏钱比起以往要更多些。

特别是那些跟着几位太太出门应酬的管家娘子们更是高兴,这出了门去到别家总是有赏的,几趟下来,这攒下的赏银也不在少数,又得了好吃好喝,听了那些别人家的婆子丫鬟们讲的那些各人家的事情,回来时有些也和同伴们说说,更显得热闹无比。
在二太太那边服侍了几天,二太太也没有留她们,每人给了一两银子的赏钱就让她们各自回来。也不知道桃花是不是听进去了朱大娘的话,知道回来的桃花并没有像簪子所想的痛哭一场,而是安分守己地在灶上干活,不一样的就在于她学做点心的心更强了一些。

过年最忙的就是厨房了,除夕夜的团圆饭,给祖宗们供的吃食,再到元宵节的各种元宵,这些都要忙着预备出来,一个个忙的脚不点地,簪子也停了做针线,每日除了烧火还要帮着打下手。
程家的饭食好,簪子已经长高一些,身上也有了一点肉,力气比起初来时更不一样,除了烧火挑水,忙不过来的时候她也敢拿起菜刀砍一下各种肉,左右那些卤出的肉上桌前还要重新切的,就算块大些也没人说她。

就算这样忙,厨房里的人也瞅了空闲说说听来的各种闲话,簪子这几天已经知道了不少这地面上的事。隔壁庄里的陈老爷家一直生不出儿子,请了送子娘娘在家里供了许久都没效,把陈老爷急的快要发疯。这头是生不出儿子,城里的朱老爷倒不一样,他是愁儿子太多,他四房妻妾,每个都给他生了两个儿子,人称八大金刚,可这八大金刚里面中用的就没几个。朱老爷去年酒后摔了一跤躺在床上,几个儿子就轮流在他床前要分家产,朱太太去世已久,几个妾一个个也帮着儿子说话,嫡出的大儿子和四儿子不服气,就请来舅舅做主,这更给了几个妾和庶出儿子口实,说父亲还没死,这嫡出的兄长就这般欺凌,那等到父亲去了,剩下那些人就没了活路。

一个个哭天喊地,就等着朱老爷松口分家产,城里的人说,瞧这样子,朱老爷这家产分的公平还好,分的不公平了,那城里的知县老爷就发财了。诸如此类的闲话还很多,听的簪子是一愣一愣的,这些可比自己在家时候听到的多多了。
讲完了别人家的闲话,也要讲讲自己家的,这罗姨娘进门都快一年了,又深得老爷宠爱,怎么那肚子还是没动静?一人提起,这说的人就多了,按常理来说,这姨娘们比不得正房太太,没有儿子就什么都不是,笼络老爷进了房也多为的子嗣,可是这罗姨娘进门这么久还没身孕不着急不说,成日家还嫌这嫌那的,难道就不怕她没有儿子等以后宠衰没了下稍?

簪子对罗姨娘还是有一点好感的,年纪又小,并不像其他人一样争着抢着说她的不是,只是自顾做着自己的活,猛然听到有人这样说了句:“你们都忘了罗姨娘什么出身,青楼的头牌,听说这样的人,老鸨为了拢住她们都给她们灌了那不能生的药,说起来都是可怜人啊。”
说完了又重重叹气,众人往说话的人脸上看去,见是邱婆子,大家都不响了,过了会儿王婆子才冷笑着:“什么可怜,再可怜她也穿金戴银吃香喝辣的,和我们这样的人比,她算什么可怜。”邱婆子的话让簪子又想起老周送自己进来的时候说过的,迟早会待厌的。

簪子不由抬头望天,进了程家就不能出门了,能望见的永远都是头上那方被框住的天,还有那一成不变的青砖黑瓦,现在还没待厌,不知道以后会不会?
“若雪来了,这么冷的天,怎么你跑来了。”热情的声音打断了簪子的思绪,院门口含笑而立的正是若雪,婆子们已经上前搬凳子倒茶水,一个个笑的比蜜还甜:“若雪,有什么事要吩咐厨房的派个小丫头过来就可以了,三太太那边听说一时也离不得你。”

和程宅里欢喜过年的情形不一样,三太太的病听说越来越重了,原本每日还能起床走走,现在连这种时候都很少了,三太太病后嫌身边的人烦,除了若雪还在身边服侍别的人都遣走了,就只有一个老妈妈和一个小丫头做些跑腿的粗活,若雪每日服侍着,也不听到她说烦。
听了王婆子这样说,若雪只是一笑:“太太睡下了,我让小丫头听着呢,也没什么事,不过就是太太睡前嫌最近的菜有些重了,要做淡些。”

最近的菜已经够淡了,柳嫂子心里泛起疑,怎么三太太还嫌重,这不爱吃盐听起来倒有些像那个什么,不过这样的猜测怎么也不能说出口,柳嫂子只是面带笑容道:“说的是,索性我们给三太太做的菜里面就不放盐,把盐单独放一小份在那里,三太太觉得淡了再放,如何?”
若雪点头微笑:“你说的有理,就记住,别的菜或者还能放一点盐,但那汤上是万万不可放盐的。”见婆子们连声答应,若雪才把那盏碰都没碰的茶放了下去:“这会儿只怕太太醒了,我先走了,你们千万记得。”

这点谁敢忘呢?等若雪走了,王婆子摸摸脖子奇怪地说:“病人不是口淡,都要吃重一些,三太太倒要越淡越好。”邱婆子推她一下:“世间千奇百怪地病多着呢,说不定三太太就是那种口重的病,城里的医生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用人参养着,你能晓得什么?”
王婆子本就是闲聊,听了这话也不生气,众人又七手八脚地做起活,讲些别人家的闲话,这样的日子也好打发,转眼就到了除夕时候。

一大早程老爷就带着家人前去宗祠祭祖,这是一家的大事,厨房里面是连夜把供祖的东西准备好,祭祖完,拜了影,还是没有三太太的身影。
二太太不由对程太太道:“看来三婶婶着实病的很重,这样的大事也不能来。”程太太叹一口气,对身边的绛梅吩咐道:“等会你把供祖的福物多拿些给三太太送去,有了这祖宗享过的,她的病也只怕好的快些。”绛梅急忙应是,二太太点头:“大嫂你有心了,只愿三婶婶快些好起来。”

虽然吃过了祖宗享用过的供品,但三太太还是躺床上没有起来,一直到正月十五过完元宵也没听到若雪说三太太起了床,程太太要忙着送二太太全家赴任,只有叮嘱若雪多照顾好三太太。
转眼二月又到了,积雪一夜之间就融开,柳树上挂了绿芽,人们开始穿不住这臃肿的冬装,要换上薄一些的春装,簪子也穿上今年过年时程太太给大家做的新衣服,红背心绿裤子,腰间系了黑汗巾,脚上穿的是黑布鞋,整个人精精神神的,一点也不像去年刚进来时那种瘦小模样。

厨房里还是那样忙碌,簪子已经在学着切菜,这不是那种情急中乱砍几刀,而是细致地把各种原料切成各种形状。
簪子刚拿起一个萝卜,就听到外面有什么不一样的动静,接着一个小丫头跑进来:“也不知道谁那么缺德,把个死娃娃扔在了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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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可怜
进来的人叫榛子,是今年过年的时候刚进程家的,比簪子还要大一岁,口齿也要清晰伶俐些,说完话就拿起水瓢打了瓢水,一口气喝完才说:“方才我扫完了地,就把那些倒到外面去,谁晓得刚出门就见一群人在那里议论,我上去问了才晓得今儿一大早有人到河边洗衣服,谁知上流竟然飘过来一个小包裹,他们捡起来一看才晓得是个死娃娃。”
说着榛子还用手比划着,那个死娃娃看起来才落草,肚上的脐带都没剪掉,偏偏还用布抱了,要说这是穷人家生了女儿养不起,偏偏又是个男胎,而且包孩子的布看起来也不差,真是奇怪的一件事。

榛子在那里指手画脚,讲的一脸兴奋,厨房里的人也听的入迷,纷纷议论起来,猜测这个孩子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到底是不是穷人家养不起一狠心扔掉的?王婆子最喜欢这种事情了,笑眯眯地开口:“准不是穷人家,这几年风调雨顺的,太太想买几个丫头进来都难,更何况这还是个男孩儿,绝对不是穷人家的,我看啊,说不定是哪家的私孩子,生下来不敢养。”

榛子抓了块簪子切好的萝卜在嘴里咔嚓咔嚓地啃:“要说这是谁家的私孩子,怎么不丢到什么地方去,哪有往水里随便一撩的?”柳嫂子把锅盖掀开,搅了搅里面的米,用手捏了捏后把筲箕拿过来,一面打着锅里的米一边叹气:“哎,要丢到什么地方给人捡了去,等长大了也是个祸害,倒不如狠心捏死了,远远抛掉绝了后患。”
柳嫂子说话的声音很轻,可簪子却觉得一阵毛骨悚然,自己的娘就算嫁了出去,也悄悄托人带信来问自己好不好,怎么会有人狠心把孩子掐死后随便扔掉?

朱大娘的声音响起:“好了,都预备午饭吧,说那些有的没的话做什么?陈嫂子已经禀告给了太太,太太是个善心人,已经吩咐人去把那个死孩子重新洗干净,找了套衣衫给他装裹好埋了,别的事都不用管了。”朱大娘这权威的话一出口,厨房里的人都不敢议论了,各自去做各自的事。
朱大娘瞧着忙碌而有序的厨房,满意地点头,问过簪子学切菜学的怎么样,簪子把自己切好的萝卜丝给朱大娘瞧,朱大娘见簪子切的粗细均匀,满意地拍拍她的头,提醒她不要忘了做针线活,这才走到灶前预备炒菜。

油下了锅,等到油热的时候把肉丝放下锅,快速翻炒等一变色就捞起来,重新下油热锅,等七成热的时候放下姜蒜呛锅,姜蒜变色之后捞起扔掉,再把肉丝下锅,翻炒几下后重新放入姜蒜,再翻炒几下就起锅装盘。
朱大娘动作敏捷,不管是抓调料还是抓肉丝速度都很快,邱婆子把肉丝放到一边,桃花已经打水过来洗锅,另外一口灶里的乌鸡汤就要炖好,朱大娘瞧瞧火候,把灶让给了王婆子,自己站了出去。

一个轻柔的声音就在外面响起:“太太,担心脚下。”太太?这声音立即让朱大娘往外瞧,外面走进来两个人,一个是若雪,另一个被她扶住的竟是三太太,朱大娘赶紧快走几步上前扶住三太太:“三太太您今儿精神好些,要吃什么让若雪过来厨房说一声就是了,您何必自己亲自前来。”
三太太的气色比前段时间要好一些,不过那张脸依旧苍白,都进三月了,她还穿的厚厚的,听到朱大娘的话只是笑了笑:“我这病渐渐也就好了,医生说每日出来走动一下倒还好些,今儿是顺路过来的,都说女子主中馈,我来了这么些年,都没进过几遭厨房。”

若雪小心地把三太太的手炉放好,朱大娘瞧一眼三太太那细白的手指,脸上的笑并没变:“这些粗活本就是下人们干的,三太太您要进去等我和她们说一声。”三太太摇头:“不必了,我就顺路瞧瞧,不用她们准备。”
说着三太太就扶住若雪的手继续走,朱大娘也托了三太太的一支手,瞧着她那苍白神色,说话时声音都是中气不足,想起她刚嫁过来时那神采飞扬的样子,朱大娘微微叹气,人的际遇,真是不能说。

瞧见三太太在朱大娘的陪同下走进来,厨房里的人都愣住,这地方平时别说太太们,就算是个有头脸的丫鬟都不爱来的,今儿三太太竟过来了,实在是件出人意料的事情。
三太太把手扬起,示意她们继续做事:“我不过来瞧瞧罢了,你们各去忙各的。”朱大娘又给她们使眼色,这些人哪会不知道,各自行了一礼就忙去了。

三太太瞧着厨房里的忙乱,叹了口气就扶着若雪的手出来,朱大娘送她到院门口,快到门口的时候三太太才微微叹气:“今儿听说外面有人丢了个死孩子?”朱大娘应是:“太太已经吩咐人给他重新装裹,埋起来了。”
三太太唇边现出一丝苦笑:“大嫂总是想的那么周到。”说着三太太就又咳了几声,若雪忙给她捶背:“太太,这里风大,还是回去屋里吧。”三太太点头,示意朱大娘不要再送,瞧着她们主仆的背影,朱大娘摇头,这人啊,到底是糊涂些好过呢还是聪明些好过?

刚转过拐角,三太太就坐了下来,眼里不停涌出泪,急的若雪忙用手去给她擦:“太太,您可千万不能哭,老辈人都说了,这在月中哭了,就…”三太太用手抚住胸口:“我为什么不能哭,可怜我那…”若雪忙用手捂住她的嘴:“太太,这样的话千万不能说出来,况且大太太也说了,生下来就是个死的,已经交给陈大娘远远地埋了。”

三太太摇手:“我知道,今儿那孩子也不是他,这都过了半个多月了,我只是想起来心疼罢了。”若雪又给她擦泪,三太太用手捶着胸:“可怜我的命竟这样苦,连个守节都不能…”三太太的嘴巴又被若雪捂住,大老爷做的那些事,传出去了那程家的名声也就坏掉了,程家名声坏掉,依附于程家而生的三太太也落不到什么好,况且已经失了身,就算现在死也迟了。
“这不是三婶婶吗?怎么在这坐着,你病刚好些,快些起来吧。”程太太的声音响起,看着那张一直笑的那么温和的脸,三太太很想啐上去,就是这个看似贤惠的女人,知道了大老爷做的那些事后也不阻止,反而劝自己忍耐,也不知道她的心是怎么长的。

程太太已经走到三太太跟前,伸手握了她的肩:“三婶婶你穿的倒还暖和,若雪,你去叫人抬乘小轿来。”这是要把自己支开,若雪自然明白,行礼后退下。
程太太坐到三太太身边,陈大娘已经走到一边看似伺候其实是看着人。程太太摸一下三太太的手,接着就叹息:“三婶婶,我知道你心里恨老爷,你要怪就怪我好了,都是我无能,拢不住老爷的心,才让他对你…”程太太话并没说完,眼里已经流出泪来,这话三太太已经不是头一次听了,可每次听到三太太都觉得身上一阵寒冷,那日的情形仿佛就在眼前。

美酒佳肴,笑语欢声,三太太虽在守节也被人劝了几杯,平日酒量还算好的她这日喝了几杯就有些昏昏欲睡,扶了若雪的手回房,刚躺到床上就沉入梦乡,梦里仿佛丈夫还没死的时候,总爱点着灯和自己欢好,说最爱自己这一身白皙的皮肤。
渐渐三太太觉得浑身热了起来,唇上胸上包括害羞的地方,都被人抚摸过,三太太不由呻吟出声,如同当日一般竭力承欢。本以为这不过是和平日一样做了个春梦,当梦醒的时候还是自己独在帐中,可这日自己睁开眼却看见有人伏在自己身上,而这个人不是别人,是自己素日敬重的大伯。

三太太刚要喊嘴就又被堵上,程老爷一边奔驰一边嘴里还在劝自己:“三弟妹,我们总是一家人,我做大伯的慰藉慰藉你也是常事,事情传出去,坏的可是你的名声。”三太太已经泪流满面,想挣扎浑身都没力气,等到终于把他推下去的时候那时程老爷早已占尽了便宜。
看着缩在床上哭泣的三太太,程老爷并没多少劝说的话,只是又重复了一遍就道:“你若难过我就让你大嫂来劝你。”说完就扬长而去。

程太太来了说的话不就是那些?除了埋怨自己劝不住程老爷,别的什么话都没说,以后的日子三太太就觉得自己活的像个两面人,除了做节妇,还要应对大伯的求欢,久了也就惯了。
可怎么也没想到这次竟有了孩子,刚刚知道的时候三太太心里还存了一丝念想,只怕偷偷生下来,然后说成自己抱养的孩子大嫂也是许的,谁知提心吊胆了十个月,等到生下来时连哭声都没听见,接生的陈大娘就冷冷地道:“是个女娃,已经死了。”
三太太怎能不知道背后自己这位大嫂动了什么手脚,可不能争,不能说,就连哭泣都成了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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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名声
一直看着三太太的程太太轻轻叹了一口气,手抚上三太太的肩头:“三婶婶,我知道你怨我和老爷,可做了女人很多事就不能自己做主,为了这个我也想了法子,接了罗姨娘进来,本指望她绊住老爷,谁知道老爷这性子。”程太太的叹气声更重,三太太的泪又落了下来,程太太用帕子给她擦着:“正经来说,你还没出月子呢,快别哭了,对眼不好。”

三太太强忍住泪水看向程太太:“大嫂,我就求你一件事,等过些日子带我去瞧瞧那孩子葬在哪里,也算她投在我肚里一场。”程太太手里的帕子滞了一滞,接着就点头:“我也是当娘的人,明白你的心,可是那孩子是真的不能留,程家,赌不起啊。”
三太太又怎么不知道没了程家或者程家败落自己是什么下场?不然她也不会含羞忍垢地活着,陈大娘已经走前一步:“太太,小轿来了。”程太太扶着三太太起身,如同一对好姐妹,接着程太太就道:“若雪那丫头,也不知道她嘴紧不紧?”

程太太话里的口气是商量的,但三太太明白这是让自己答应了,她的眼猛地睁大:“大嫂,若雪也服侍了我十来年了。”看着程太太不变的神色,三太太不由低下头,程太太的话语里如同说着一件最小的小事:“三婶婶我知道你重情,可是那样的事是怎么都不能传出去的。”
三太太有孩子的事只有寥寥几个人知道,除了若雪,剩下的都是程太太的亲信,程太太平日有意无意已经告诉过三太太,等事情一完,若雪也就没有留的必要,可这和当初对若雪说的话不一样。

见三太太低头不语,程太太微微皱眉:“我知道你心善,要真想保住她,若雪就不能外嫁。”不能外嫁?三太太抬头去瞧程太太,程太太把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你大侄子今年十月就要办喜事了,总也要挑几个人去服侍大奶奶,三婶婶你是做婶娘的,总要表示表示。”
把若雪送去服侍大奶奶,然后被程大爷收房,做了程家的人就要和程家共进退,可若雪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最好的结果不过就是个偏房,这和当初自己对若雪说的话全不一样,但不这样若雪的命就保不住。三太太的唇抖了抖,终于叹出一口气,程太太知道她是答应了,携着她的手来到小轿跟前,扶了她上轿,又嘱咐若雪服侍好她这才转身离去。

看着程太太的背影,三太太的脸上神色归于黯淡,自己这一生也就如此了。长长的叹息声从三太太嘴里发出,走在前面的若雪回头看了眼,太太只怕担心自己说出来,可自己又怎么敢说出去呢,况且说出去只怕别人也不信。
随着时间慢慢推移,缠绵病榻一年多的三太太的病终于好了,厨房里也不用再日日给三太太熬制药膳了。王婆子舒了一口气:“这下好了,不然再熬段时候,我们只怕吃饭时候都闻到一股药味了。”柳嫂子端着碗汤在喝,听了这话差点把汤都给喷出来:“呸,你当我不知道,三太太熬的药膳,你悄悄地带了些回家说是给你闺女补身子,就怕你闺女是虚不受补。”

王婆子用手提提袖子,一脸不悦地看着柳嫂子:“俗话说靠山吃山,咱们做厨房的每日都那么辛苦,总也要落点好处,再说我拿的也不多,不过就是几口汤水,又没拿成块地肉回家。”在厨房里做事,每日剩下的饭菜和一些不要的东西是可以带走的,不过那些好的材料就不能拿了,昨儿柳嫂子是悄悄拿了块半斤重的肉回家的,说给几个娃娃开开荤。听到王婆子这一说柳嫂子脸色就变了,好在她们是在一个角落里,别人也没注意,她把碗放下就小声道:“王婶子,这些话大家都心知肚明,谁也别说谁。”

这样才对,王婆子的眼又眯起来,笑着道:“三太太病好了,老爷也不用再为三太太请医,罗姨奶奶也就不用再为了这件事闹个不休。”提起罗姨娘柳嫂子的嘴就撇起来:“受宠的妾吃正房大奶奶的醋听说的多了,可这吃起守寡婶娘的醋还是头一遭听说过,三老爷没了,老爷一个做大伯的多照顾照顾也是应当的,况且一应事情都是太太在头里忙,罗姨娘倒在那里呷醋,真是不知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