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二叔却已经伸手挡住夏三,对贾琏道:“说来夏薛两家,都是老亲,若非孩子们着实过不下去,谁也不会想到要断亲这一条路。若能好好地了,还是好好地了。”
“果真夏二老爷想的周到。”贾琏只笑一笑没说下去。这会儿宝蟾已经带着夏金桂的东西走出,身后还跟着薛家的婆子。夏二叔吩咐夏三:“你把你姐姐的东西,好好地送回去,我在这里和琏二爷商量事情。”
说着夏二叔就回头对贾琏一拱手:“琏二爷,不如我们出去外面寻个酒楼,好好地喝上一杯?”
“夏二老爷执意如此,在下自然不能推辞。”贾琏和夏二叔说着话走了,夏二叔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夏三,千万不要胡闹。夏三摸不着头脑,但不敢违背夏二叔的命令,也就让宝蟾上了车,径自回夏家。
宝钗听得门上来回,说夏二叔被贾琏请走了,对躺在床上的薛姨妈道:“妈妈,琏二爷是个有主意的人,他定会劝说夏二老爷改了主意的。”薛姨妈一双眼泪汪汪的,对宝钗道:“我们家的家运,到底是为什么,衰败的都不能提了。原本我还想着,你嫂子安静下来了,等香菱生下孩子,她好好地抚养这个孩子,我和她婆媳一对寡妇,也就这样过日子罢。家里虽然没银子了,横竖还有亲戚们帮衬着,也难过不到哪里去。谁知她想的主意真是一个比一个毒。”
说着薛姨妈又大哭起来,同喜端着药走进来,宝钗上前接过药,喂给薛姨妈:“妈妈,您也不用太操心了,太医说了,您这病,就是从操心上起来的,要慢慢养着。”
薛姨妈喝了两口药就把药碗推开不喝了:“我的儿,不操心除非我闭了眼。”宝钗忙又安慰她几句,好容易把薛姨妈哄的睡着了,宝钗这才走出屋子。薛蝌在厅里等着,瞧见宝钗走出来就上前迎着,悄声道:“姐姐,伯母这病,是从操心大哥上起,这事已成定局,再不能改了。做兄弟的还有另一件事要和姐姐商量,就是…”
宝钗晓得薛蝌要说夏金桂的事,害怕薛姨妈听到醒来,指着外面自己走出。薛蝌会意,姐弟俩走到拐角处薛蝌才把贾琏说的话全告诉了宝钗,最后又道:“仔细想来,琏二爷说的话也很有道理。大奶奶着实是个搅家精。姐姐你的意思呢?”
宝钗老早就明白夏金桂不愿在留在薛家了,轻叹一声:“琏二爷说的话的确有道理,只是别的罢了,我怕妈妈又,毕竟她这一生,要的也是个脸面。”
薛蝌当然也晓得这个道理,连连叹气。宝钗稍微想了想就对薛蝌道:“那边还有事情,我先回去了。妈妈这里,等醒来后你就和妈妈说,琏二爷那边已经把夏家劝回去了。你只先操办你的婚事,若夏家有什么说话,你就命人去寻我。等到香菱回来,那时香菱若有了身孕,妈妈一欢喜,再把这事慢慢地回了,也不会像这会儿被气到。”
薛蝌应是,目送宝钗离开。婆子已经来报薛姨妈睡了会儿就醒来,正问宝钗呢,薛蝌也只有先回去哄住薛姨妈。
夏三带着宝蟾回到夏家,夏金桂见夏二叔没回来,也顾不上去清点自己的那些东西,只让宝蟾和夏太太两人清点,就拉住夏三问到底怎么了。夏三一五一十把夏二叔的话说了。听到夏二叔去和贾琏商量,还有什么要不要好好了的事儿,夏金桂倒放心下来。有贾琏这么一个灵活机变的人在中间,再加上夏二叔心意已决,这件事会圆满解决的。
夏三见夏金桂听完后就不说话,还当夏金桂在那懊恼呢,对夏金桂嘟囔道:“姐姐,当时就该我跟了去,我瞧那琏二爷,油头粉面地不是什么好人,只怕他三言两语就把二叔给说服了。”
“胡说,人家是能干,可不是什么油头粉面的。”夏金桂收起思绪笑骂一句就对夏三道:“今儿累了你,你先回房歇着,等明儿啊,不是还要去看那些匠人们挑的桂花苗,这些事儿你也学一学,说好了做桂花树苗生意的,若连桂花树苗好坏都分不清,被人哄了去,到时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夏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转身回房。夏太太已经在屋里叫夏金桂:“金桂,你快来,这些东西,你也该自己好好收着。”
夏金桂深吸一口气,看向天空,此刻正是太阳落山时候,天边云彩被染的像锦缎一样,自己的人生,从现在起,就该和原来不一样了。
贾琏一回到荣国府,还没来得及换衣衫,平儿就进来说宝钗来了,要请琏二爷说话。贾琏急忙把解开的带子系好,对凤姐笑着道:“只怕就是说那件事呢。说起来,薛大傻子那个人,但凡真疼女儿的,晓得嫁了这么一个人,也要断亲。”
“我这会儿瞧着薛大奶奶和原先有些不一样了。不过这也是人家的事。”凤姐的感慨只说了一半就推贾琏出去:“快些去吧,薛妹妹只怕等的急了。”
贾琏笑着掀起帘子走出里屋,正在喝茶的宝钗已经把茶放下,站起身迎着贾琏:“事出紧急,我就冒昧上门了,琏二爷可别笑话我。”
“哎,这真是越做了亲,越生分了,当初可不是这样。”凤姐也从里屋挑着帘子,斜倚在门框上打趣。宝钗对凤姐微微一笑,贾琏已经坐下:“薛妹妹请坐。这在你凤姐姐屋里,也不用这样客气。”
宝钗这才告了座,望向贾琏:“今儿我娘家的家事,不知琏二爷心中可有主意?”
贾琏和夏二叔商量了半天,也定了主意,只对宝钗微微一笑:“薛妹妹心中也有了主意,这会儿反倒问起我来。”
“毕竟是婚姻大事,我再能干,也是妹子,自然不好越过我娘和哥哥做主。”宝钗的话没有出贾琏意料,贾琏又是一笑:“此事,倒不如去问问令兄,一来这断亲的事,总是关系到他,二来呢姨妈那边只怕不愿意。但我想着,原本这门亲结的已有抱怨,倒不如这会儿好好断了,以后说不定还能得个帮忙。若真彼此扯破脸皮,反为不美。”
宝钗当然明白贾琏说的都是好话,没有立即答应,只在那沉吟。凤姐在旁看见不由叹气,这么几年,真是家家的家运都不大好,就说自己家,外面看起来还是轰轰烈烈的,可内里到底怎样,凤姐比别人都清楚。
凤姐的叹气声传进宝钗耳里,宝钗对贾琏道:“琏二哥哥这话,说的着实在情在理。横竖香菱也是要到了接回来的时候,我让薛蝌去接香菱的时候趁机问问我哥哥。若…”
宝钗没说完就叹气,凤姐听的心酸,急忙上前拍一下手:“哎,都听说这叹一口气减一分运,你们也别叹气了,宝二奶奶,这眼看要过年了,你可准备好要怎样过年?”

、命运

宝钗的神被叫回来,贾琏也笑着站起往外走:“得,你们两个又要商量这过年的事,这事我就不掺和,我还是去找宝兄弟说说话,说来我们弟兄俩,也好些时候没说话了。”宝钗站起身:“多谢琏二爷,琏二爷慢走。”
凤姐拉着宝钗重新坐下:“哎呀,瞧你这话说的,倒不像是在我屋里,是在你屋里似的。”
凤姐的俏皮话说的宝钗只微微一笑,也顺势坐下。凤姐也拉着宝钗的手说一些怎么过年的话,宝钗心不在焉地听着,心里还在算着,要怎样给薛蟠写信,劝他就此丢开手,还有香菱那边,可不能让她知道这事,免得说漏了嘴。
宝钗在第二天过来探望薛姨妈的时候,寻到薛蝌,把贾琏的话和薛蝌说了。薛蝌也皱眉叹气,但也认为贾琏的话说的很对。既然如此,宝钗也就把写给薛蟠的信交给薛蝌,还不忘叮嘱他:“你可要多劝劝哥哥,还有,这事不能告诉香菱。”
薛蝌接了信,郑重点头。宝钗把薛蝌交代好了也就进薛姨妈的屋里,和薛姨妈说该去接香菱回来了。薛姨妈今儿比昨天要好了许多,靠在床头叹气:“这日子过的可真快,怎么转眼香菱就去了这么多天了?”
“当初不是算过吗?香菱接回来的时候,就差不多是薛蝌娶亲的时候了。”宝钗在那安慰着薛姨妈,薛姨妈又叹气:“哎,香菱要真有了身孕,虽说是件好事,可这孩子一生下来,就没了爹,眼见着他娘也不要他,我这心里也着实的…”
“娘,说到这事,我还正要和您商量。”宝钗思忖一下就道:“大嫂子的脾气,您老人家是深知的,若是大嫂子执意不要香菱,非要赶了她出去,您怎么办?”
薛姨妈还没想到这层,啊了一声就伸手抓住宝钗的衣衫:“宝钗,你大嫂子,不会这样做罢?”
“我也不过就这么一说,妈妈,等香菱回来,那时再看是什么情形。”宝钗今儿只是先提一下,好让薛姨妈能在数日之后接受夏金桂的离开,果真薛姨妈已经点头:“是呢,你大嫂子怎么说也是读书识字的。” 
宝钗又在心中叹息,瞧一瞧薛姨妈的脸色,也不好说出实话,同贵端着药走进,薛姨妈有些惊讶地问:“怎么是你?你不是在服侍大奶奶吗?怎么又回来了?”宝钗已经把药接过,送到薛姨妈手上,同贵垂手侍立并没说话。
宝钗含笑道:“妈妈今儿也是糊涂了不成?大嫂子昨儿才闹了这么一场,难道还意思让同贵继续服侍?况且她现在住在夏家,夏家那边还有宝蟾,我听说还有另买的人,不愿意同贵服侍她,也是平常事。”
薛姨妈再次被说服,把药喝完,同贵上来接药时候也顺着宝钗的话往下说:“太太,姑奶奶说的是实话,其实前儿大奶奶还有些话,我不好回的太太的。”
“既然不好回,就不要回了,免得妈妈操心。”宝钗喝住了同贵,又对薛姨妈笑着道:“妈妈,人在气头上,说什么都能想得出来。大嫂子要真说了什么不中听的,您也不要放在心上,您难道还要和她置气不成?”
薛姨妈自然又点头,宝钗又陪薛姨妈说了会儿话,见薛姨妈重新睡下,也就走出屋子,示意同贵跟自己出去。
同贵跟宝钗走出屋子,还没说话宝钗就对同贵轻声道:“家里这会儿还要忙着你二爷娶亲的事,大奶奶那就算说了什么,你也不用告诉别人。”
“是,姑奶奶,我省的。”宝钗又叹一声气:“有些事,总要等到尘埃落定了,再好告诉太太的。同贵,你和同喜都是薛家的家生子,轻重缓急,自然晓得。”同贵再次应是,莺儿已经走过来催宝钗回去,说时候不早了,那边太太还等着有事呢。
宝钗叮嘱同贵服侍好薛姨妈,刚要离开时候就听同贵迟疑且小心地问:“姑奶奶,大奶奶是不是不愿意回薛家了?”
宝钗的脚步微微顿了顿,就对同贵道:“这件事,你也不要问,总等到什么都料理清楚了,再说。”
同贵已经猜出几分,没有再说,目送宝钗离开。莺儿见宝钗神色有些苍白,伸手给宝钗擦着额上的汗,宝钗止住莺儿,望向远方,轻声叹息:“也不知道这会儿,哥哥心中是怎么想的?”
“什么,她竟要做这样的事儿?”薛蟠听薛蝌来说夏金桂不愿再在薛家,要和自己断亲,虽说是在牢中,也把那桌子狠狠一拍,面前的酒菜险些被推翻。香菱忙上前拿着抹布把桌上的酒给擦干净了,又给薛家弟兄重新倒上了酒。
薛蟠自己把气压下去了,这才对薛蝌小声地道:“我和她也做了那么些年的夫妻,凭良心说,我从没对不起她一星半点的,原本我也想着,以她的性气,想要好好守节是难上加难,不过是能给我守过三年,她要嫁,就任由她嫁去。这会儿,竟是我还没死,她就要离开,她这心,到底什么做的?”
薛蝌这一路上就在想要怎样说服薛蟠,这会儿自然也要安慰几句:“哥哥不必发怒,难道忘了一句俗话,夫妻本是同林鸟?”
薛蟠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什么同林鸟,那也要等到…”
“哥哥方才也说了,想着大嫂子不会为你守节,既然如此,她有别的想头也是平常事。”薛蟠已经把酒杯放下,瞧着薛蝌双眼亮晶晶的:“你说,她会不会在外面有了外心,这才想要早早和我断了。好兄弟,你索性…”
“大哥,你怎么这样想?”天下就没有这样拿着绿帽子往自己头上磕的人,薛蝌虽然知道薛蟠混账,但没想到他能这样混。难得罕见地高声打断了薛蟠的话,薛蝌这才重新低声对薛蟠道:“大哥,就算有了外心,这事嚷出来,难得大哥面上又很好看。再说还有菱姑娘,要是她有了喜,大嫂子一时离不了,怀恨在心,她毕竟是菱姑娘的主母,要做些什么也容易。大哥,您不为别人想想,就为菱姑娘肚中的侄儿想想。”
香菱在旁听的面容羞涩,只是牢房也小,避无可避,香菱只在那低着头一言不发。薛蟠看着香菱,想起这一路来香菱所为,良心上有些过不去,叹气道:“一说香菱,倒让我想起许多事了。当初若不是,罢了罢了。”
提起过往,香菱鼻子一酸,更为难过,只有把头转过去,不让薛家弟兄看见自己的眼泪。
“大哥既然这样想,那也要为菱姑娘想想。兄弟我虽然在外面奔走,只是这件事,再难开交了。”薛蝌说的婉转,薛蟠已经连声叹息,连连喝了两杯酒。薛蝌没有再劝,只在那小心布菜。
薛蟠突然一拍桌子,对香菱道:“香菱,过来,我这一生,算来也对你不起。当初虽说是拐子从中作恶,可我也少年气性,耽误了你这么多年。今儿我离死期也没有多远了。你大奶奶又不愿等着我,替我守节。香菱,我这就写下一封休书给你大奶奶,再和你说,从此你就是我薛蟠的妻子,你可愿意?”
香菱不料薛蟠会这样说,整个人都愣住了。薛蝌刚想说薛蟠这话未免有些太胡闹了,但转念想想,夏金桂已经要离开薛家,香菱是侍妾,陪薛姨妈守寡总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若是就此扶正,也好让她心甘情愿地守节。
因此薛蝌就对香菱笑道:“恭喜菱姑娘了。”
薛蟠已经推薛蝌一下:“什么恭喜菱姑娘,还不赶紧改口?”薛蝌急忙站起身对香菱一揖到地:“见过大嫂。”
香菱的神这才回过来,急忙阻止薛蝌:“二爷,不要说玩笑话。”接着香菱看向薛蟠:“大爷,总不过是…”
薛蟠已经又拿过一个酒杯,把酒满上,望向香菱,语气是难得的诚挚:“香菱,我晓得,我是个混人,害了你的终身。香菱,难得你还愿进牢里来服侍我,还愿给我留个儿子。香菱就算我百般对不起你,这临到死前,总不能再对不起你。你喝了这杯酒,从此你就是我薛家的大奶奶。”
香菱眼里泪珠滚落,双手颤抖着拿起那杯酒,那杯酒洒了大半,香菱端起酒杯,把余酒一口喝干,眼里的泪落的更急。薛蝌已经笑着给薛蟠香菱作揖:“见过大爷,大奶奶。”薛蟠哈哈一笑,高声道:“来人,有赏!”
薛蟠的声音渐渐低落,此刻是在牢里,哪有什么能打赏的,命已经剩不下几天了,宝钗他们,定会待香菱好的。薛蟠长长叹息,算是临死之前,最后能为香菱做的一点事。

、落定

薛蝌拿了薛蟠写的休书,又安排好了牢里的事,这会儿送的银子,不过是让薛蟠在牢里住的舒服些,也就带上香菱回到京城。薛蝌先去见了宝钗,宝钗听到薛蟠肯写休书,倒愣了一下,接着再听到薛蟠说了,要把香菱扶正,眼里的泪就扑飒飒落下:“哥哥他临到没有路的时候,倒还有几分清明。”
“姐姐,您先别哭了,大哥既是这样说,但总要给亲戚们知道,不然岂不是空口白说?”宝钗收起泪就对薛蝌道:“这事还是我过去和妈妈说。”
“难道姐姐怕伯母不答应?”薛蝌的话让宝钗摇头:“不是怕她不答应,是怕她听说了大哥要把大嫂子休了,又要气过去。”薛蝌了然,宝钗也就收拾了往薛家来。
薛姨妈这会儿正和香菱在说话,薛姨妈心中最挂念的是香菱有没有身孕,不过这还没满一个月,哪里能知道呢?只是旁敲侧击地问,问的香菱一张脸满面通红,低头不语。香菱还在羞涩时候,就听丫鬟们说宝钗来了。
接着宝钗就走进屋里,香菱刚要站起,宝钗就对香菱笑着道:“恭喜恭喜。”
香菱晓得宝钗已经知道薛蟠说的话,脸上更红:“姑娘说什么恭喜呢?”
“是啊,宝钗,你对香菱说什么恭喜呢?”薛姨妈也感十分奇怪地问。宝钗已经坐在薛姨妈身边,对薛姨妈笑着道:“妈妈,这是喜事,大喜事。”
薛姨妈眉头皱的更紧:“难道说你能掐会算,晓得香菱肚子里,已经有了喜?”
宝钗对薛姨妈摇头:“妈妈,不是这么件事,我是恭喜妈妈,从此之后,有个好儿媳日夜在身边服侍,再不受那些闲气。”好儿媳,在身边服侍?薛姨妈第一反应宝钗说的不会是邢岫烟,再看向香菱,香菱一张脸更红,薛姨妈有些迟疑地道:“宝钗,你说什么,好好地和我说。”
“妈妈,哥哥已经愿意把嫂嫂给休了,扶正香菱。妈妈,香菱虽说是我们家买来的丫头,可要论起为人,比嫂嫂强了十倍。”宝钗的话让薛姨妈的身子晃了晃,接着就对宝钗摇头:“我当然晓得香菱好,可这世上,哪里有这样荒唐的事?”
“妈妈!”宝钗叫了薛姨妈一声,又有些担心地望向香菱,见香菱神色没变,宝钗这才继续说下去:“妈妈,这扶正的事,虽说不多,可也有前例。”说着宝钗叹气:“再说我们家这时候,还要去讲什么规矩?”
一句话说的薛姨妈眼泪落的更急,宝钗拿过帕子给薛姨妈擦着眼泪:“妈妈,您也不要难过。事由轻重缓急,哥哥混账了一辈子,到了这会儿,倒有几分清明。他既然愿意,妈妈又何必伤心难过?”
薛姨妈拿过帕子擦擦眼泪才叹气:“我这一辈子,也没法做你哥哥的主,就这样吧。”
说完这句薛姨妈就望向香菱:“你以后,可要…”不等薛姨妈说完宝钗已经笑着道:“妈妈,您这话说的,菱姐姐的为人谁不知道?这会儿您还叮嘱什么?”薛姨妈勉强笑了笑。香菱站在那里,听着她们母女的对话,命运对自己,似乎总是在捉弄嘲笑。现在这样,也不知是喜是悲。
香菱还在思索,就听到薛姨妈叫自己:“香菱,过来,给我磕个头,这会儿先委屈着你,等那边接了休书,娶你二奶奶过门的时候,再让你出来见客。”
宝钗已经把垫子拿过来,放在香菱跟前,香菱忙跪下给薛姨妈磕头,薛姨妈等香菱磕了头就拉起香菱,指着宝钗:“这是你大嫂,你也要过来和她见见。”宝钗微笑:“这是自然!”说着宝钗就上前来给香菱行礼,香菱急忙扶住宝钗,薛姨妈见两人相视而笑,心中的叹息也渐渐消失,虽说心中还有不平,然而到这会儿了,能这样也就罢了,罢了。
宝钗和薛姨妈商量着,就请贾琏做中人,把这休书送到夏金桂那边,夏金桂的嫁妆,要紧的东西夏家那天也来取走了,剩下那些粗笨家伙,问夏家一声,若不要,也就放在自己家。等夏家接了休书,从此之后,就和薛家没有关系了。
薛姨妈听着宝钗一一安排,那泪又有些止不住了:“哎,娶个媳妇,总是指望着她生男长女,侍奉公婆。这会儿娶了这么一门来,到头来折腾来折腾去,最后还是落的一场空。”
宝钗瞧一眼旁边的香菱就对薛姨妈笑着道:“妈妈也别说这样的话,以后您有了大嫂子陪着,等大嫂子给我生下一个侄儿来,一家子和和气气过日子,感情好呢?”薛姨妈微笑,伸手拉过香菱的手,百般亲热。
香菱只是低垂着头一言不发,宝钗又寻了几句笑话来说,莺儿就匆匆走进面色苍白:“二奶奶,太太遣人来说老太太有些不舒坦,还请二奶奶快些回去。”宝钗急忙站起身,边走还边问莺儿:“凤姐姐那边,可让人请太医没有?”
“琏二奶奶听说也有些不舒服,太太让她好生养着。”莺儿回了这么一句,宝钗就不语,带着人匆匆离开。薛姨妈已经在屋里听见,对香菱道:“这府里都仰仗着老太太的福气呢,这会儿老太太若真是有什么三长两短,那可真是…”
香菱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拍了薛姨妈一下以示安慰,不知怎么的,香菱想起夏金桂来,虽说她为人悍妒,可是她有个什么事,她的家人,愿意为她竭尽全力地谋划。想着,香菱有些后悔当初没有好好地问问夏金桂,自己的家人寻到了,他们对自己又是什么想法?这会儿,后悔也没用了,香菱轻叹一声,手抚小腹,但愿这里已经有了个孩子,在他的陪伴下,余生也不会太过寂寞。至于别的,不管是妻也好,妾也罢,那都是给世人看的。
贾母这一场病,虽说是老人家常有的头疼脑热,但也折腾了两府上下人仰马翻,贾琏这边,足足过了四天才拿了休书前来寻夏二叔,那时夏金桂盼的真是眼里都要长出手来。虽说知道在古代要做这样的事很麻烦,可真要遇到了,才晓得这麻烦不是一般两般的。
听到婆子来报说荣国府的琏二爷到了,夏金桂丢下手里的账本就要往外走,还是魏娘子拉住她:“嫂嫂,这外面的事,自有他们男人家去做。我们还是对这帐好了。”哎,真讨厌这种动不动男人去做事,女人只能在家里待着的社会。
夏金桂坐回炕上,重新把眼放在账本上,对魏娘子道:“朱家那边,听说他家女儿要定亲了,我觉着,你也去送个礼。”
“姐姐,这样的事,何必要您提醒?”魏娘子笑着说了句就压低声音对夏金桂道:“姐姐是怕,怕薛家那边不肯放人?”夏金桂和魏娘子这些日子相处的十分好,这里也没外人,夏金桂也没有回避,瞧魏娘子一眼才压低声音:“不是怕他家不肯放人,是…”
话没说完就听到外面传来夏三的不满:“哼,什么休书,我姐姐又没有错,倒是他家要养出这么一个死囚儿子来,也好意思忝着脸给个休书出来,真是气死我了。”
休书?夏金桂的眉微微一皱,魏娘子已经下了炕,耳朵就贴到门边。
贾琏当然晓得夏三是个夯货,和他说话是说不成的,因此贾琏任由夏三在那发着脾气,只对夏二叔微笑:“夏二老爷,不瞒您说,就算是这休书,也是我费了许多力气,让人去说服那薛呆子的。若真要像令侄一样,更要费许多精神。令侄女要的,不过是从此断亲,恩断义绝,又何必在意是休书还是离书?”
夏二叔手里拿着那封休书沉吟不语,他所想的,头一件就是夏金桂的名声,毕竟年轻轻轻的少妇,总不能从此就不再嫁,在家守着?这休书和离书,虽只差了一个字,可外面人听起来,那是完全不同的。
贾琏这会儿可一点也不着急,端着茶慢慢地在喝,横竖今儿只是来送这封休书的,夏家也不会一怒之下就把这休书给撕掉。
贾琏的茶还没喝完,帘子掀起,夏金桂从屋里走出,上前拿了夏二叔手里的休书飞快地看起来,看完了就对贾琏道:“琏二爷,这休书,我接了。”
“侄女,你…”夏二叔不料夏金桂会直接出来,还想再劝劝夏金桂,夏金桂已经对夏二叔笑着道:“侄女求的,不过是从此离了薛家,休书也好,离书也罢,又有什么区别?”
“啊,姐姐,你可不晓得,这休书,听起来名声有多难听!”夏三已经跳起来,对夏金桂急切解释,夏金桂面上微笑没变,把那休书放回到桌上,对夏三道:“名声,薛家大奶奶的名声,早就被糟蹋的一点都没有了,还在乎这个?”

、希望

一直冷眼旁观的贾琏这会儿才笑着道:“薛大奶奶,不,夏姑娘,您这话说的,可是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