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娘面色一凛:“她想打什么主意,我却知道,这事也别声张,我心里也有了计较。”刘姨娘点头,萱娘自言自语的道:“真不放出手段,她还当我们孤儿寡母好欺?”

这二奶奶前来示好,萱娘也命小喜备了份礼回了去,说妯娌们也该常走动,到了三月十六,是个搬家吉日,萱娘带着刘姨娘他们搬去庄子上,临走之前,也请了族里面的几个常走动的婶娘妯娌,叙叙离情。

二奶奶自然来相陪,酒席之上,二奶奶全不似平时,和萱娘是亲亲热热,瞧起来比姐妹还亲热几分,有几个知根底的,心里也狐疑,不好问出来,二奶奶反笑道:“婶子们定是说我平日怎的恁般,却是分家后,我细想想,既进了这个家,妯娌本就只有三人,要似姐妹一般才好,前几年,却是我没醒过味来,此时想起,还觉荒唐。”说话时,那泪就落了下来,慌得人忙去哄她。

二奶奶擦一擦泪,才道:“自想过了,却是越想越觉得前些年都是我的不是多,此时三弟妹要走,故此尽一尽心。”她这样说了,有一个平日喜讲因果的,此时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才道:“二侄媳此话说的正是,我平日里,也多和你说过,要知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万事都有因果,你此时能想的明白,甚好,甚好。”

二奶奶心里虽不耐她又说教,却是牢记二爷的话,忙倒了杯酒给她谢过了,萱娘冷眼看去,见她面上笑容,实是勉强,肚里暗笑,面上却依旧应酬周旋。

到了庄上,这庄却唤做严家庄,庄上的人,大半是原来严家的佃户,萱娘到时,先前就被派去收拾屋子的王大和原来严家连房子一起卖的一房家人,唤做吴三的,忙急忙迎了出来。

吴三本以为陈家豪富,比在严家好,谁知来人收拾屋子的时候,喝酒时说起,竟是两个寡妇带了三个孩童,却也听王大提起萱娘能干,在陈家掌家十年,这家里没个家主,只有两个女娘,再能的女人也不成,心也就凉了半截,等到萱娘下了车,却是面容温和的一个少妇,哪里能看出半点厉害来,心里更是凉透了。

萱娘到了正堂坐定,细一打量,这严家原也是湖州数一数二的富豪,连只是来收租的屋子,都修的高大,虽三四年没人住了,经过打扫,却也是顶上有承尘,地下铺青砖,四壁刷的干净。
萱娘又看一眼吴三,见他面上虽恭敬,眼神却飘忽,略一思量,却也明白了些许,只是不说,问过他平日庄上都是他管,笑道:“既这等,和那佃户打交道,却是你更熟些,也就依旧,你且去好言传话于他们,说还是依旧种田,恪守本分好了。”

吴三连应几声是,肚里对萱娘的轻视又多了几分,萱娘这才起身,对刘姨娘道:“我们也去瞧瞧这屋子,看怎么个分派法?”

王大抢前一步,恭敬在前面说:“奶奶,这庄房共有三进,这后面两进都可以住人,昨日发家具来的时候,小的已经把二进中上房铺陈起来,做奶奶的卧房,却不知如何?”

萱娘听王大这样说,点头道:“难得你这般能干,这等,吴三管了外务,这家还缺个主管,就你当了吧。”王大喜出望外,忙的跪地磕头:“谢奶奶恩典。”头抬起来,见自己婆子依旧站住,把她拉来跪下,王婆子前几日却听的二奶奶说,这事行不得了,心头正在唉声叹气,见二奶奶又和萱娘修好,心里却怕二奶奶把那话告诉萱娘,巴不得来了庄上后,再和老公商议离了这里,谁知老公却被萱娘指了做主管,这下却是走不得的,见王大拉她跪下,也只得跪下给萱娘磕头。

萱娘唇边露出笑容,唤他们起来,自去看房屋,刘姨娘跟在身后,却不知萱娘心里究竟卖的甚药,也只得随着去了。

 


庄子

庄房地方虽不大,比起萱娘在陈家的那个小院子又大了许多,更要紧的是,这份产业,完完全全是自己的,上无公婆,自己是名正言顺的当家人,想到这,萱娘再是端庄,也高兴不已,拉着刘姨娘在这三进的院子里转了个遍。所到之处,都吩咐王大做了安排。

这庄房却有个花园,还种的几株花木,此时恰是开放之时,不一时就已绕到,萱娘见了,对刘姨娘点点头:“没想到严家连庄房都有花园。”王大听了,上前半步,垂手道:“奶奶,从这花园转出去,有个小角门,却是三间书房,哥儿们要请先生,就可在那里。”

萱娘不由咦了一声:“这庄房,怎的还有书房?”王大一时回答不上来,吴三是严家的老家人了,上前一步道:“奶奶,这庄房却是老太爷在时,收拾起来供子弟们读书时的所在,故此才恁般齐整。”

萱娘点头,对刘姨娘道:“子弟们不肖,反辜负了老人家的一片心。”刘姨娘恭敬应是,萱娘说话时,眼睛有意无意往吴三身上望去,轻轻吐出一句:“做下人的,也全不会劝主,难怪败的如此之速。”

这话敲打的,却不止吴三,王婆子虽愚笨,却也听出来了,不由撇了撇嘴,吴三嫂子是个聪明人,听了这话,暗自心想,想来这位奶奶,并不似面上那般温和,话虽不多,却没有一句废话,等夜里,要对吴三好好说道说道。

四处看过了,各人的房也铺陈好了,萱娘住在二进的上房,刘姨娘带着英姐,住到了东厢,玖哥兄弟,由奶妈领着,住到三进的厢房,萱娘拨了一个丫鬟,两个小厮给他们使,玖哥的奶妈是早就辞了,就由留哥的奶妈朱妈妈照管。

分派定了,忙乱乱又收拾了两三日,萱娘这才在庄子里走走,又命吴三带路,去田里看看,忙的吴三急忙阻拦,称自古以来,也没见哪家的奶奶去田里看看,萱娘淡淡一笑:“这家里哥儿还小,爷没了,这个家,总要有人出头露面,大爷二爷又在城里,只得我出面了。”

吴三见萱娘说出一篇道理,也没话再阻拦,只得任由萱娘去了,这一千亩田,总就在这左右,靠太湖极近,吴三指点道:“奶奶,这块地,虽不是万亩良田一锹水的地段,每年却也缺不了水。”

萱娘看了,想起庄房后面,从后院一个小门出去,就有个小小码头,河道却是直通了太湖,却哪里都方便的,自己运气也是实在好,才得了这份产业,严家当初置产,想也算着传给子孙,谁知严家老爷过世不过四五年,就开始动起田产来,还卖的如此之贱,真是把祖辈的苦心都付之东流,思及此,定要把玖哥留哥都教导好了,让那些想看笑话的人,都没处看去。

回到家时,却见庄子门口有两个破衣烂衫的人,一大一小,大的是个身形高大的汉子,小的是个五六岁的女孩,两眼泪汪汪的,只是看着汉子的说:“爹,我饿。”大的蹲下身子,安慰她说:“昭儿,等这家的主人回来,爹找到工做,就给你买吃的。”

昭儿点头,吴三此时已经走上去,对汉子说:“李成,都和你说过了,我家奶奶是孤孀,不会要这种来路不明的外乡人来做工的。何况你还是单身男子。”

李成对吴三行个礼道:“吴管家,在下却也知道,只是这附近,却也少有雇的上工的,打的短工的话,却带着小小孩子,实在不便,这才又来的。”

萱娘在车里早就看见,见这汉子虽身在困境,对人说话,仍不卑不亢,再看向他女儿,虽穿着不好,一张脸却全无污垢,头发也梳的一丝不乱,掀开车帘,招呼小喜,说了两句,小喜点头,就下了车对吴三说了两句。

吴三又转向李成,继续说,李成却是摆手不住,吴三又和小喜说,小喜看汉子一眼,只觉奇怪,奶奶这样的好意,为甚他不领,也不管这些,且去和萱娘回话,面上还气鼓鼓的:“奶奶,这汉子好生无理,竟然说不投身为奴,只是找工,也不把女儿卖来,寻些衣食,说就算要死,也是父女死在一堆,真是没见过这样迂腐的汉子。”

这个答复,却是萱娘想到的,瞧这汉子,流落至此已不是一天两天,若真像投身为奴,换了衣食,只怕也不会寻到自家门上,方才叫小喜去问,不过试探之意,此时吴三也已回来,对萱娘道:“奶奶,这汉子叫李成,却是上年在宁波着了倭乱,到湖州来投亲的,谁知投亲不着,就此流落,死了妻子,想来也是个霉不得的汉子,奶奶的一番美意,他既不顾,也休要理他。”

吴三絮叨一番,萱娘见汉子知这里寻不到工,牵了女儿的手,就要离开,女儿小小孩童,见又没有吃的,两行泪就流了下来,李成蹲身哄她,萱娘见了,吩咐小喜拿了些糕饼给他送去,小喜拿了糕饼,递给昭儿,见这丫头生的实在好一个相貌,又劝他:“这位大哥,我家奶奶甚是心好,你总也在穷途,何不把你女儿卖给我家奶奶,到时换的银子,你也好去寻亲靠友,这样却不是两条命都保不住了?”

李成看眼昭儿,见她吃的香甜,才对小喜道:“这位姑娘的好意,我去心领了,这天总无绝人之路,总有法子的,若我为了衣食,卖了她去,她死去娘的魂灵,在地下也不得安的。”小喜摇头,此时萱娘已经进去,小喜也进了宅子。

李成见昭儿吃好了,摸摸她头:“不饿了吗?”昭儿点头,这才想起爹也一天没吃了,红着脸把半边糕饼递给他:“爹,我忘了,你也没吃。”李成接过,放到嘴里说:“好了,爹吃这些就够了,我们回去吧,明日再去寻。”

昭儿乖乖点头,李成牵着她,父女俩离开。

萱娘回到宅中,问下刘姨娘料理的家务,吃过晚饭,就回了房,小喜却是已经和吴三打听清楚那那李成的事,这时就学给萱娘听,大概和吴三讲的差不多,却是怎的落到这步田地,原来初到庄上时,李成手里还有几个银子,只是他的妻子刚到这里落脚,就生起一场大病来,请医看药,那药就跟浇在石头上的水一般,全无效验,等到银子摸完,也就闭了眼睛,小喜说到这里,还气鼓鼓道:“那吴大叔,还说一句,总知道她病了不起,就该不请医了,由她自己挣扎,留的银子,也好另讨,那像此时,人财两空。”

萱娘放下茶杯,叹道:“这样重情义的汉子,却也少有,只是也总该有些衣饰,怎的也全花没了?”小喜摇头:“吴大叔就说他迂,剩下的衣饰,留着也能抵挡两天,谁知他却说不忍,把一领新衣,几样首饰,都装裹了去。”

萱娘不语,只是用手掩住嘴,打个哈欠,小喜忙收口道:“奶奶想是倦了,却也是,今日去的地方也多,奶奶一个金贵人,哪受的了那样?”

萱娘由她捶着肩,闭目道:“甚么金贵人,你不听二奶奶说我,不过就是个大脚婆娘。”小喜笑道:“这是奶奶的福气。”接着皱眉道:“奶奶,前些时日,二奶奶怎的对你这么好,她真的悟了?”

萱娘笑道:“什么悟了,我没猜错的话,她却是想钓鱼,没想到这么几年,她也长进了。”钓鱼?小喜皱眉:“二奶奶又不是渔夫,怎的还要钓鱼?”萱娘看她一眼:“好了,去歇着吧。”

到了次日,萱娘叫过王大,说宅内还有地方要整修一下,吩咐他去找几个人来,四处修理一番,王大却是昨日就想等萱娘回来时,和她说说那李成的事,瞧能不能求萱娘让他在宅里做工,听了萱娘这话,正中下怀,连连点头,出了宅子就先去找李成。

 


第 8 章

王大到了李成下处,李成却是在庄子东头一个老婆婆家,不过借了半间草屋,勉强遮风避雨罢了,喜得这婆婆为人良善,若是那势力的,也早把他父女赶走了。

王大到时,婆婆正抱着昭儿,对李成在说:“李哥,我瞧你定是个不发达的公卿,那样人的淡话,听了做甚,等再过两日,有那人家去寻短工的,再去寻寻。”李成唯唯而已。

见王大进来,李成忙起身施礼,婆婆进屋去,庄户人家,也没甚茶叶,不过就是用瓷碗倒了碗白水出来,里面放了簇白糖,笑嘻嘻对王大道:“管家来老身这样穷家,也没甚好招待的,只当解渴。”

王大此时正在和李成说话,见这样一个头发都斑白的老婆婆端水出来,忙起身接过,老婆婆把昭儿抱走:“乖,和婆婆去玩,留你爹爹在这里谈事情。”王大把来意一讲,李成先还喜欢,只是皱眉道:“管家这等美意,本不能辞,只是昨日贵府。”

话还没说完,王大就双手直摆:“我知你是担心甚,我家奶奶,虽是个妇人,说出话来,却也是一口吐沫一个窝的,别人不原的事,从不勉强。”李成这才放下心来,红着脸道:“既这样,却是甚时候能去上工?”

王大见事已办好,起身道:“明日一早就来,我却在门口等你。”李成起身送他,王大还道几声留步,这才各自分开。

李成站在门口,心里还在想,在陈家做个一年半载的工,赚的工钱攒了起来,也能重回宁波,那里终是家乡,这时一只小手拉住了他的衣角,李成弯下腰,看着女儿,昭儿期盼的看着他:“爹爹,等你有了工,赚了工钱,是不是我们就能回家了。”

李成抱起女儿,心里不免也有些怪自己把衣饰给娘子装裹了去,害的女儿吃苦,亲亲她的脸说:“昭儿,到时我们就可还乡了。”昭儿乖乖点头。

王大奔忙一番,寻齐了人,约定他们明日来宅子里上工,忙回宅子向萱娘复命,萱娘刚用过了午饭,在那里理账目,听了王大挑的人选,点头示意他辛苦了,让他下去。

王大忙了一早晨,也有些饿了,自到厨下盛了碗饭,倒点菜汤泡上,稀里哗啦吃了起来,正吃的舒服,耳朵被人扯了一下,王大抬头一看,却是他娘子横眉竖目的站在那里,忙站起身,嘴里还不忘扒一口饭,含糊不清的问:“却是有甚话说?”

王婆子一巴掌把他的碗打了下来:“你堂堂一个主管,就吃这般的饭。”王大忙把碗扶好,对着婆子道:“这要在大宅,吃不到米饭的时候都有。”王婆子哼了一声,走到橱柜面前,打开,拿出一碗肉来,摆在他面前:“那时是那时,现时是现时,你现时是主管,也要穿件长衫,出去见了人,也好招呼,还穿了一身短打。”

王大任由她骂,只是低头在碗里夹肉,王婆子骂了一阵,四处无人,悄的附在他耳边说:“你也要学学吴家的,我听的吴三嫂子说的,历年收租,佃户们却也有些好处给他,谁似你,只是死板板做事。”

话还没完,王大把碗一放:“你这婆娘,却是和谁学的,惯会翻嘴拨舌,在大宅时,就成日家只在我耳边说嘴,要离了这里,另寻好处,来到这里,却蒙奶奶不弃,升我做了主管,就当好好为奶奶做事才好,你却又只想着从中取利,若做下人的,都似你一般,铜斗家私,都禁不住。”

王婆子本以为自己说的,全是好话,谁知却被老公骂了回来,骨突着嘴,对王大道:“我也是为了我们将来想,难不成就在这一世,等到老时,做不动了,被赶了出来?”

王大叹了一口气,对她道:“你我也没个儿女,寄下钱来,也不知给哪个,奶奶做人最好,到老时,定不会不管不顾,你何苦这般想。”王婆子哼了一声,只是又去打自己的主意,再不说话,王大还当她是被自己劝说住了,也不去想。

次日一早,李成和另外几个,果然一早就来到陈家门口,王大领他们去见了萱娘,萱娘也没说甚,就让他们各自去修整栏杆台阶之处,只是没见到李成带了那小女孩,不由皱了皱眉,小喜伶俐,笑着问李成道:“这位大哥,怎的不见你家女儿?”

李成笑笑:“多承姑娘挂心,既来做工,自然不好带来。”小喜瞧眼萱娘的脸色,笑道:“李大哥,把你家女儿带来,给我家小姐姐作伴也好,恰得年龄也极相当。”李成讷讷,却是怕萱娘又说,把女儿卖给她家,这才没带来的。

萱娘听他们说话,轻轻开口道:“带来却也无妨,只是我也做不出那种拆散人骨肉的事情。”李成听的这句,心安了下来,对萱娘施一个礼道:“既如此,小的明日就把女儿带来。”萱娘方才才细细打量了他,见他穿着虽破,却是浓眉大眼的,自称小的时,却还有些局促,也没说破,挥手让他自去做工。

 


第 9 章

庄房本就修整过,此次重新修整,不过是把有些没修过的栏杆重新油一遍漆,破了的台阶又给它补一补,不过四五天,也就做完了,打发了各人的工钱,也就各自散去。

李成拿着一百铜钱的工价,心里还在思量,这虽能救几日急,只是这零碎做工也不是办法,却还是请小喜把女儿抱出来,小喜进内院把昭儿抱了出来,昭儿出来的时候,左手拿了纸风车,右手拿包点心,李成看女儿,却是换了身新衣服,月白色的袄子,黑色的撒腿裤子,脚上也是新鞋子,心里暗自奇怪,给新衣服也罢了,却还记着昭儿是在孝期,都是素衣,鞋上也没绣花。

小喜见李成只是打量昭儿,也没把孩子递给他,叹气道:“李大哥,你来了这几日,也知道我家奶奶不是那种刻薄下人的人,你就把昭儿放在这里,我家奶奶定会视作亲生的一般。”

昭儿早张开双手要他抱,李成接过孩子,对小喜道:“姑娘也是好言,只是我虽落魄,这卖儿女之事,万不能做。”小喜摇头,李成抱着昭儿,正准备走,王大在旁边瞧见,拦住他道:“李兄弟,你先别走,我也知道你是个识文断字的,等我再去求求奶奶,瞧能不能留下来做个记账的。”

说着就往里面走,却又回头来拉一把小喜:“还请跟我一起去,你是奶奶心腹,也多一句。”小喜看眼昭儿,心里却是实在喜欢她的,说句话,也不是甚难事,也就跟着进去。

李成坐在门口一块大石上,只是焦心等候,昭儿拿块点心出来,喂到他嘴里:“爹,你吃。”李成点头,又把点心放回她嘴里:“昭儿乖,你吃。”昭儿把点心一分两半:“爹一半,我一半。”

萱娘在厅内,听了王大的话,笑道:“王主管,我知道你是好心,只是我却是个寡妇,收留这单身男子,怎么说也不好。”急得王大差点跳脚:“奶奶,这李兄弟识文断字,又肯下力气干活,为人又至诚,不似老奴,斗大的字,认不得两担。”

小喜也在一旁道:“奶奶,旁的不说,英姐不正少了个玩伴,奴瞧那昭儿,虽年纪小小,却极聪明懂事的,陪着英姐,不正两全?”萱娘只是皱眉,刘姨娘是一直在旁听的,也不免开口道:“奶奶,你前几日还不在说,现在得用的人少,这外面虽有吴三,却是也怕他忙不过来,多个人手,岂不方便?”

王大在旁边点头,萱娘皱眉,点头:“这样说也是,只是不知这人品性如何?” 王大得了萱娘这句,犹如佛音,连打保票道:“奶奶,老奴虽和他没见过几面,他做人的品性,却是极好的。”

萱娘这才点头:“既如此,就留下他来。”王大连忙跪下磕头:“先替他谢谢奶奶了。”说着也不等萱娘叫起他,就急忙爬起来出去给李成报信。

萱娘淡淡一笑,小喜上前笑道:“奶奶,奴这几天,瞧这李成,做活却比别人卖力气,方才听的他识文断字的,奶奶用了他,也算得力,总好过那个。”萱娘咳嗽一声,小喜忙住口,刘姨娘笑道:“奶奶,也不是我多话,只是这段时日,冷眼看着吴家的,只怕。”

萱娘淡淡一笑:“我们这不新来吗?总要用他一用,只是他要真想什么,也休想从我们身上讨甚便宜去。”说话时,王大已经领李成进来,王大的意思,却是要李成下跪磕头,李成脸红了半日,这才勉强跪下,萱娘察言观色,只是不说出来,也受了他的礼。

等他起来才道:“你既在我家,这投身纸虽不要你的,只是你也要把你家乡何处,在当日做何生理,备细说了,我们也好有个底。”

李成面上的红色,半日才退,想要编个谎,只是萱娘一双眼睛,虽若有似无的看着,却不敢说谎,半日才道:“小人家本住在宁波,祖上都是做生意的,只是去年一船货遇到海盗,货没了,连人都没回来,家产赔的干净,父亲一急,又去世了,等到丧事办完,却也剩不了些许,这才带着妻儿来这边投亲,谁知投亲不着,方才如此。”

哦,萱娘头上的钗轻轻动了一下:“那怎的却说是着了倭乱?”李成一张脸,更是红了,期期艾艾半天才道:“我家虽不算富,家事却也颇过得,若说了实情,只怕。”

剩下的话,萱娘却全知道了,点头道:“你是这样家里出来的子弟,难免也要存一分羞耻,这也是常情,我不怪你,只是日后来了我家,却也要早起晚眠,不提旧事才好。”李成点头,萱娘吩咐王大带他下去,给他一间房,定了工钱每月九钱,四节一支,衣服铺盖这些,却都是在陈家身上。

等李成走了,刘姨娘皱眉道:“奶奶,这人方才一讲,我却犹豫了,不知能用不能用?”萱娘看她一眼:“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观他举动,却也不存一丝贱气,更没有一毫怨气,这就是极难得的了,至于其它,日后再说。”

这在庄子里算安顿了下来,萱娘又张罗给玖哥他们请先生,当日在大宅里面,却是几个堂兄弟,共请一个先生的,此时自然也要请,恰好原来教授的黄先生,却被陈大爷辞了馆,先生娘和萱娘一向都有来往,收拾了几色礼物,就来求萱娘。

这却中了萱娘的下怀,议定还是十六两银子,四时节礼在外,请了黄先生在家做馆,先生娘自然也跟了来。刘姨娘平日针黹,也有了作伴的,虽下人不多,银钱少些,却也是一家一伙,过起日子来。

萱娘那日听了李成说的,他家也是积祖从商的,粤闽之地,都有去到,连扶桑琉球,都曾去过,萱娘此时,却也想走这条道,湖州是有名的鱼米之乡,本地的生丝也出产多多。当日没分家时,叔洛虽不事生产,萱娘也偶听起陈老爷说过,这做生意的出息比种田多多了。

只是自己却没做过这等生意,身边却也无人通晓,正在心焦之时,天幸却有个李成下来,过的几时,见他做事果然极为妥当,心里就想托以重用。见她对李成青眼,有个把不中用,怕被夺权的人就心里酸起来,再碰上王婆子这个不长进的,也是和他一般想法,王婆子又是个女人,常在内宅走动的,和他一说,两人就算计着,把这李成撵走才好。

这萱娘在这的一举一动,却是早有耳报神告诉了二爷一家,二奶奶得了信,听的萱娘收了个壮年单身男子在家,喜的嘴都险些咧开,忙和二爷商量,到了庄上,就把萱娘痛骂一顿,说她养汉,撵回娘家,把这份产业都鳖在自己腰间才好。

二爷听了二奶奶的话,皱一皱眉:“这三弟妹,却是极伶俐的,怎好露这么大破绽给我们抓?”二奶奶嘴一撇:“她也三十边上的,那事隔绝久了,见个壮年男子,不动火可是没有的,这一动了火,昏了头,还怎么伶俐。”

见二爷还在皱眉,二奶奶推他一下:“你就别这般了,这没影的事都要变有影,更何况她确是收留了个男子在庄上。”说着起身:“我这就去庄上,打她个措手不及。”

喜颠颠的,就吩咐人备车,往庄上去,二爷连叫两声,叫不住她,也只得坐下,心里还存个万一,只怕萱娘真做出甚事也不定,只是萱娘这等精明,就算做出甚事来,也落不到别人手里把柄,想了又想,忙命人重新备车,也跟着去了。

萱娘正在瞧着刘姨娘张罗着给英姐裹脚,萱娘虽说,不裹脚也不防的,只是刘姨娘万事都听她的,这事却是拗着不听,说大脚总是要给人笑的,从年前说起,只等到今日才裹,却是寻的王婆子来,准备了白布,青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