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娘轻轻拍拍瑞儿的手示意她先出去,这才扭身进了屋,郑一郎气狠狠地坐在桌子边,用手拿起茶壶就往嘴里倒茶,见里面一滴茶也没有,焦躁地想把茶壶摔掉。十娘上前接过茶壶:“又想摔了?方才才摔了个外面来的玻璃果盘,现在又摔这个,再这样,我可要让他们做铁茶壶过来,好让你摔。”
软语娇言让郑一郎那黑漆似的脸变得好看一点,但很快又重新变黑,转身不理妻子。十娘抿嘴一笑,拿着茶壶走出去。郑一郎见妻子不继续哄自己,伸长脖子往外看,十娘不过一转身的工夫就进来,郑一郎避之不及,恰被十娘看见他伸长脖子往外看,脸上不由现出一抹羞色。
十娘也不说他,只是把茶壶整个往他怀里一塞:“好了,拿去压压你的火气。”郑一郎摸着那茶壶是冰凉的,狐疑地揭开盖子,里面满满一壶酸梅汤,还飘着冰块。
郑一郎也不用杯子,直接从壶口一气喝光,一脸意犹未尽地递给十娘:“还有吗?”十娘也没伸手接壶:“怎么,这时不生气了?”郑一郎猛然想起方才的事,脸上神色迅速变化,十娘接过空壶,这才坐到他身边:“你啊,叫我怎么说你,方才就不该给你喝酸梅汤,该来一壶老陈醋才是。”
闻着妻子的发香,郑一郎心有所动,偏偏腿这时又疼了起来,心有不甘地把妻子搂入怀中:“这不都是你惹出来的?”十娘趴在丈夫怀里:“我跟他,不过是从小定亲,连面都没见过,此时又各自嫁娶,哪还有什么私情,这次不过是因他看顾我哥哥的孩子,欠了人情总要还的。”
这话十娘方才也说过,不过当时盛怒中的郑一郎并没听进去,此时细细想来,她说的也有道理,行走江湖,最要紧的就是个义字,欠了人情,总是要补的。
伸出两个手指抬起妻子的下巴,见她眼神清亮,这才放下手指,拍一拍她的背:“我知道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只是这人不是旁人,总是和你订过亲的。”猛然腰部传来痛楚,郑一郎大叫出声,十娘鼓着腮帮子道:“看来光一壶老陈醋不够,我还是给你预备一缸吧。”
郑一郎笑了,双手作揖道:“娘子,这事委实是做丈夫的错了,请你饶恕则个。”见他难得地装下斯文,十娘这次是真的笑了,看着妻子的笑容,郑一郎摸摸她的脸:“你做的事,就是有道理的,我听着就是。”
十娘啐他一口:“那你赔我的玻璃果盘来。”郑一郎拄着拐杖起身:“这有什么难的?等我腿好了,遇到那外洋来的船,别说一个,一百个也给你寻来。”十娘瞧着丈夫,眼里满是得色,郑一郎既扫了郁闷,也就拄着拐杖出去外面寻人白话。
这件事就此而过,寨中还是和原来一样,闲了时大家在一起喝酒,等有船来了时候再出船,也有掳的着的,也有空手而归的,偶尔还会和别的帮派因为船只的不均匀而吵起来。好在郑家帮在这龙澳岛上,也是头一份的大帮,郑一郎威信又在,就算有争执,不过一时就过。
转眼四个月过去,腊月初六,良辰吉日,瑞儿定在这日出嫁。早在三天前,王老二就带着人摇着船把瑞儿和嫁妆送到岸上早已买好的房舍里面,秋草母子也被十娘安排在这船人里面一起送了过去。
看着瑞儿登船而去,想起这几个月来,瑞儿一扫往日的欢快,总来问自己该怎么做媳妇?甚至还想学针线,倒让王老二大呼没想到,该给瑞儿买两个丫鬟伺候才是,也不知她这次嫁到岸上,会是怎样情形?十娘不由微微叹了口气,回身看见郑一郎脸上的惆怅之色,郑一郎是看着瑞儿长大的,心心念念就想着瑞儿嫁给他的侄子,好让郑家帮一直延续下去,此时瑞儿别嫁,他心里还不晓得什么滋味呢。
十娘上前拉住他:“回去吧,不过是嫁瑞儿你就这样心酸,若要嫁自己女儿,不晓得你会如何呢。”郑一郎用手擦掉刚才不小心流出的几点男儿泪,看着十娘一脸惊喜:“十娘,你有孩子了?”
十娘不由一愣,自己无心说的一句话,竟引来郑一郎这样的惊喜,只是孩子,这是自己渴望而一直没有的。郑一郎盯着十娘的脸,脸上的神色也从惊喜慢慢变得沉默,难道真的是自己杀孽太多,天才罚自己绝嗣?
心念动处,郑一郎不由回身望了眼身后的侄子,眼看过年他就满十七了,可是依旧这样懦弱无能,这偌大的家业,难道就这样交到他手上?蒋老四是一直跟着郑一郎的,见郑一郎打量郑强的眼色越来越难看,笑着说:“一哥,我们家乡的风俗,没有儿子的人家,认个聪明些的义子,就会带来亲生的儿子,一哥何不认个义子?”
郑一郎素日是不信这些的,可是随着年岁渐长,也不见送子娘娘关顾,心头还是盼儿子的,听了这话,眼不由一亮,但随即就黯淡下去:“这不过是乡野愚昧之人的说话,信不得的。”蒋老四也不争执,只是呵呵一笑。
十娘轻轻拍了拍郑一郎的背,郑一郎回头看她,伸手捏住她的手,似乎是在安慰自己:“没孩子就没孩子吧,我们还有强侄子。”十娘没有说话,只是又拍了拍他。郑一郎又看了眼郑强,走在郑强身边的是阿保,见阿保虽然年纪比郑强少了那么几年,但脊背挺直,眼神清亮,一看就带有一股英气。
郑一郎此时看郑强是越来越不顺眼了,要是阿保是自己侄子该多好,把这交给他也就放心。想起方才蒋老四说的什么义子,郑一郎不由咳嗽一声:“阿保,刚才老四的话你也听到了,我想收个义子,定要年轻的,这满寨中,就你小而机灵,不然你就做我义子吧。”
这话是不容质疑的,阿保愣住,走在前面的朱三回过头来:“大哥,这主意好,阿保机灵又聪明,人又稳重,做义子最好。”十娘也愣住,一双秋水眼只是瞧着丈夫,郑一郎瞪圆一双虎眼,似乎阿保说出个不字就把他扔下海去。
阿保后退一步,蒋老四拍一拍他的肩:“这孩子,是不是欢喜疯了?还不快些叫义父?”阿保的眼迅速地往十娘身上掠过,双膝跪地给郑一郎磕头:“义父。”郑一郎哈哈大笑,双手扶起阿保,阿保并没起身,而是又转向十娘:“义母。”
这两声叫的郑一郎心花怒放,手一挥:“今日寨中真是双喜临门,要大排酒席,一贺瑞儿出嫁,二来,”朱三已经接话:“二来要恭喜大哥新收义子。”郑一郎连连点头,旁的人也跟着笑起来。阿保心中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站在一边看向十娘,见十娘眼中神色和旁人没有什么不同,少年的心里不知为了什么,泛起一丝惆怅。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现在才发现,原来不光是女主大男主十岁的问题,还有义子的关系,原来这个故事还是传说中的不伦之恋啊。
不过我家萝卜老大说了,海盗窝里面还管什么伦不伦的,所以就照实写吧。
7
7、瑞儿 ...
太阳已经开始落山,渔船驶进码头,从上面下来的人拿着的却不是渔具,而是抗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脸上笑意盈盈的,看来这趟收获不错。看着人快走完了,阿保才拿起一个小箱子拎着走下船。沿着小路一直往寨子里走去,不时和路上的人打招呼,有人拍一下他的肩膀:“阿保,听说你这趟收获颇多,我们这些老家伙不中用了。”
阿保急忙回头,,这几年来他个子长高很多,唇边已经冒出胡须,原来有些圆的脸现在开始变的有棱角了,看见说话的是朱三,忙拱手道:“没什么,只是运气好罢了。”
朱三的手大咧咧的一摆:“运气好,也没有趟趟运气好的,照我说,大哥这个义子,收的可真是好。”义子?当初虽然当着众人面说过收阿保为义子,不过郑一郎之后并没有一直提起,阿保年纪渐长也明白还有郑强这个亲侄子在,郑一郎心里还是偏向他的。
不提起,只怕也是为了让自己灭掉一些不该生起的念头,听到朱三提起这个,阿保只是一笑:“当日一哥说的,不过是玩笑话罢了,什么义子义父,还请三叔再不要提起。”
朱三呵呵一笑:“阿保,怎么你这几年也学了些别人那种不爽快的脾气?”阿保并没说话,只是默默跟在他的身后往厅里来。
郑一郎已经等在那里,阿保先行过礼,然后把箱子递到他面前,一打开,里面满满都是各色珠宝,郑一郎顺手拿起一串绿宝石的项链,上面的宝石个个有拇指大小,整条项链的做工也极好。郑一郎却只是皱眉,把这串项链扔到箱子里,用手拔一拔那些东西,叹气道:“又是这种外洋女人喜欢戴的玩意。”
阿保听到他埋怨,也不分辨,蒋老四吸一口烟,把烟锅往椅子脚磕一下,往烟锅里塞了满满一锅烟丝,见郑一郎还是没多少笑模样。哎,阿保越来越争气,就显得阿强更加无能,重新打着火,蒋老四吐出个烟圈,对阿保笑着说:“阿保,你上次带回来的这烟草,可真够劲。”
阿保向他施了一礼,蒋老四眯缝着眼转向郑一郎:“一哥,阿保还是个孩子,自然是觉得这些宝石值钱,哪明白我们要变卖这些已经做成首饰的东西就难。”郑一郎本来就是借题发挥,自然顺坡下驴,挥手对阿保道:“你先把这箱首饰拿去给十娘瞧瞧,留几件好的给寨里面的女人们分分,下剩的再拿到岸上设法变卖吧。”
阿保又行一礼,这才退了出去,听着他们又讲别的话,阿保不由皱眉叹气,这个不尴不尬地义子身份,倒让自己有些时候无所适从了。
阿保摇摇头,快步往十娘居处走去,也不知道为什么,每当去见十娘的时候心里就会特别欢喜,还没见到她的人,只听到她的声音心里就会无比甜蜜。
阿保觉得脸上开始泛红,手握成拳轻轻打一打额头,定一定心神走进十娘的院子。太阳刚刚收山,落日的余晖照着这座院子,还不是掌灯的时候,阿保放缓脚步,十娘已经掀开帘子走出来,瞧见是他,笑着道:“回来了,我算着日子你们就该这时候回来。”
温柔的声音让阿保方才在心里的一丝不快全都烟消云散,不过看着十娘脸上的笑容,阿保的心突然狂跳起来,这种笑容和她对郑一郎露出的笑容还有些不一样,如果是她对自己露出和郑一郎这样的笑容,那该多么欢喜?
十娘倒好茶,回头看阿保只是看着自己,用手摸一摸脸:“难道这几天我老了这么多,你不认识我了吗?”阿保接过茶,面上又是一阵燥热,口里呐呐地道:“不老,一嫂怎么会老呢?”十娘温婉一笑,拿过阿保提进来的箱子打开看着,看见那串绿宝石项链,脸上不由露出喜色,用手拎出来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一下:“阿保,你觉得这个好看吗?”
那串绿宝石衬得十娘的肌肤越发似雪一般样白,她头上戴着一支镶有红宝石的凤钗,和这绿宝石的光泽交相辉映,在阿保眼里,就和仙女一样,阿保的脸又腾一下红了。
十娘久久得不到回答,抬头去看,正好对上阿保有些火热的眼,十娘把绿宝石项链放在一边,继续在箱子里面挑起来,等阿保的眼转向别处,才把那些挑剩下的交给他:“阿保,你今年十七了,也该成亲了,上个月黑家寨的大娘子过来和我说,她家女儿今年十六,想招个上门女婿继承家业,觉得也就你合适。”
阿保本来已经低下的头又抬起来:“我还小呢,不急。”十娘笑了:“在寨子里是算小的,要在岸上,你这样大的年纪早就做爹了。”接着十娘的头微微一侧:“瑞儿的丈夫小她两岁,成亲的时候才十六。”
瑞儿出嫁已经五年,王老二是铁了心让女儿和这边断了联系,开头那两三年还有个信来,听说瑞儿公婆待她不错,嫁过去一年就生了个儿子,自从王老二去年去世,这信也就断了。
想起这个,十娘还是有些惆怅,阿保喝了一口已经冰冷的茶:“二伯没去世前,听说瑞儿姐姐过的极好,带去的嫁妆丰厚,买了地,置了宅子,还买了许多奴仆。”十娘嗯了一声,虽然是这样说,可是最近自己总是有些心惊肉跳,像是要有事发生,开头还以为是应在阿保这里,见他平安到达,心才放下,这又会是谁呢?
阿保的茶已喝完,天色也暗了下来,再没有理由坐在这里,阿保起身准备告辞,猛然一个急促的声音响起:“一嫂,快往前面大厅去,出事了。”
说话的是香绿,她满头满脸的汗,眼里全是焦急,她也算见过无数世面,这样慌张定是出了大事。十娘一皱眉:“难道是官兵打上来了?这也是常事。”
香绿此时已经喘息定了,站稳了道:“比官兵打上来还麻烦,听说是瑞儿出事了。”瑞儿?十娘顿时为自己前些日子的心惊肉跳找到理由,顾不上再说别的,就和阿保两人往前面走。
远远就能望见厅内已经点上了数个火把,一股松香油的味道呛的人直想流泪,还能听到有人嚷嚷的声音,十娘匆匆进到里面,见里面乱成一团。吴老六手里挥着把刀:“一哥,还等什么,照这人的话说,再晚两日,瑞儿就没命了,我们带着人摸上府城,劫了监狱,把瑞儿救出来,再把那负心汉全家都砍了,拿了瑞儿的嫁妆,一把火烧了宅子,让他家快活不成。”
他这样说,旁的人也纷纷附和,郑一郎的眉头皱紧又松开,眼看就要答应的时候听到十娘沉稳的问话:“到底怎么了,瑞儿出什么事了?还有,谁来报信的?”
众人闪开一条路,十娘这才看着地上趴着个哭哭啼啼的年轻男子,看来就是他来报信,蹲身下去问道:“是你来报信的?你叫什么名字,是瑞儿的什么人?还有,你是怎么找上这来的?”
十娘问的话虽然很平和,但这男子不晓得是被吓到还是怎么,抖抖索索没有说出一个字来。旁边转出一个中年男子:“一嫂,这话我还知道的清楚,人也是我带上来的。”朱三已经在旁介绍:“一嫂,这是岸上专门帮我们卖货的老杜。”
原来是杜掌柜,十娘微一点头:“杜掌柜既然把人带上来,事情必然十分紧急,但事情再急也不要慌乱,还是坐下慢慢说。”群情本已激愤的众人坐了下来,吴老六也把刀放下,那个一直哭个不停地年轻男子这时开口:“再等,大嫂的命只怕没了。”
十娘扶着郑一郎坐下,眼往男子那里一扫,男子只觉顶头有盆冷水泼下,缩了头不说话。方才虽然说过,但说的没那么详细,老杜又重新说了一遍。
原来瑞儿婚后虽然夫家看她丰厚嫁妆份上,待她还算好,但瑞儿一个强盗窝里长大的女子,女儿家的柔顺是一点都没有的,婚后虽竭力掩盖,还是有盖不住的时候,日子久了,夫家还是晓得一点风声,不过那时王老二还活着,也没说什么。
去年王老二一死,消息传了过来,先是她的丈夫生出别样的心肠,说瑞儿有了身孕,纳了个妾回来房里伺候,又是她婆婆说瑞儿身子重了不方便,把她箱笼里的钥匙全都拿了过来,说给她把着,最后是公公出面,说瑞儿怀着的这胎算过了,不利家里的人,要瑞儿搬到外面一所小宅里面生产完了再回来。
瑞儿初时还不明白,等到进到那所小宅里面一瞧冷锅冷灶,连被褥都不齐全,才明白对方使奸,她的脾气可是能忍得下来的?当天就回到大宅,要和公婆讲理,谁知刚进门就看见丈夫把她的箱笼打开,尺头珠宝衣服全都拿出来,在那里和婆婆小妾小姑们一起分派。
瑞儿气冲冲地上前讲理,哪个肯听,争执之中,瑞儿动了胎气,要照了婆婆的意思,就让她这样死了罢了,总算她丈夫还有一丝不泯的天良,吩咐人把她抬回小宅,又请了稳婆,生了个女儿出来,月子中也没什么汤水滋补,只是一天三顿红糖稀饭加个鸡蛋罢了。
亏得瑞儿身子壮,竟挺了过来,满心算着要等满月后寻个法子再去找人说理,谁知月子刚满,县里的差役就上门来锁走瑞儿。
作者有话要说:我我我,我太狗血了。
话说狄龙演过文中男主的原型,可是我觉得他虽然年轻时候够帅,但不够阳刚啊,男主是很帅很阳刚,身材很好的男人,哇哇,我的口水啊。
8
8、救人 ...
讲到这里,郑一郎的拳头已经紧紧握住,往交椅上一拳拳打去:“这家人,竟这样对瑞儿。”蒋老四已经抽完一锅烟,往里面添上新的,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一哥,还是照老六说的,我们聚齐兄弟,上了船,把瑞儿抢回来,再烧了那一家人给瑞儿出气。”
郑一郎刚想说好,一直在旁不说话只是看着报信这人神色的十娘突然开口:“不好。”众人都愣住,报信那人拼命压住心里的恐慌看向十娘:“这位嫂子可是以为我是奸细,大嫂对我楚家不说恩重如山,我楚家也是靠着大嫂才有好衣好食,此时怎能由着家人做这样背恩的事?”
十娘还是不说话,只是看着那人,那人被十娘看的额头上汗珠冒出,郑一郎能带着郑家帮纵横那么多年,自然也不是平常鲁莽汉子,先前是愤怒,此时细细想了,也想出其中不对来,也不说话,一双虎目只是望着旁边的杜掌柜。他们夫妻如此,别人自然也明白一些,眼都只望着这边看。
这下急坏了杜掌柜,人是他带来的,真要出什么事,自己一家只怕也要去阎王那里报道去了。他忙开口道:“这位楚二哥虽说是头一次见面,但他带来了当初王老大留的信物,况且事情又这么紧急,不然我也不会带他来。”
王老大?看来这杜掌柜和王老二的交情更深一些,不然也不会用他昔日的称呼,十娘微微一笑:“杜掌柜的,不是不信你,只是瑞儿既已被官家锁了去,这就不是救不救的事了。”楚二哥本来已经要干的汗此时又冒了出来,谁说强盗全是一群草莽?几句话就能骗的他们倾巢而出?
十娘冷不防开口问他:“听说新来的总兵已经立下定要剿了我们的话,我想问问,他给你家许了什么样的好处?”楚二哥心里一抖,没有开口说话,郑一郎手一拍交椅扶手:“把这个人拖下去砍了。”
十娘看他一眼:“你啊,他总是来报信的,两国交兵还不斩来使的。”楚二哥的汗又冒出来了,郑一郎点一点头:“你说的对。”杜掌柜的汗已经把身上的衣衫全打湿了,扑通一声跪下:“一哥,这事全怪我心急,只看到信物没问详细,又听他说瑞侄女命在旦夕,这才顾不得规矩带人上了岛,要杀要剐,全都担着,只要一哥能放我家人一马就是。”
郑一郎看一眼十娘,示意朱三把杜掌柜扶起来:“我晓得你和王老哥的关系极好,不然也不会乱了方寸,这人总是要救的。”说着郑一郎瞪眼看向楚二哥:“像你楚家这样忘恩负义的,就该挖出心肝来下酒才是,不过方才已经说过不斩来使,你先给我滚下去。”
说着已有两个人上来把楚二哥拖下去,楚二哥还想挣扎求饶,嘴里已被堵上一只臭袜子。人虽然下去了,只是怎么救,郑一郎一时也想不出来,阿保的声音突然响起:“不如将计就计,我带几个人随这两位去了府城,就说是去探路的,伺机救出瑞儿,他们定会派船跟着我们,到时一出了海,还怕他们做什么。”
这主意好,郑一郎已经点头,朱三沉吟一下:“主意虽好,只是到时总兵得了信,把你们抓了起来,那可如何是好?”阿保已经笑了:“兵不厌诈,总兵要的,是要剿了我们寨子,不会轻易杀了我们。”
十娘已经思量妥当,到时就算救不出瑞儿,总兵抓了他们,也要由他们做眼带着船出来剿灭,一到了海边,总兵就算带着兵,论起海战也落了下风,那时再派人趁着府城空虚之时,去监狱里抢出瑞儿,顺路再去楚家讨了公道。
等总兵知道消息,早已晚了,点头笑道:“这主意好,他既下了鱼饵,我们怎么也要给他钓一条小鱼,免得他无功而返,岂不可惜。”这句话让厅内众人都笑起来,主意一定下,阿保也就忙着去挑几个精明强干的人跟着自己去。
郑一郎忙着和朱三他们商量,要在哪里设埋伏,好等官兵到来,十娘没了事做,缓步走出厅里。厅后井边树下,聚了几个妇女在那里等着,见十娘出来,一群人涌上来七嘴八舌地问:“一嫂,瑞儿她到底怎么样了?方才只听说瑞儿出事了,又看见你们在商量,不好进去问。”
借着月光,十娘能看出来就是蒋四嫂她们,微叹一叹气:“瑞儿的夫家欺她没了爹,竟跑去县里告发,说她是海匪,把她投入狱中,方才是在商量怎么去救她。”
啊?虽然有人料到,可还是激起这些女人的愤怒,一个个在那里骂瑞儿的夫家太没良心,吴六嫂往地上吐口吐沫:“呸,虽说我们做的是刀口上舔血的营生,可盗亦有道,那像他们,竟把枕边人送进牢房,不出这口气,还真当是好欺负的。”
吴六嫂快言快语,别的人也就跟上,十娘听她们说了一会,也就各自散去,天边月色很好,十娘索性坐在窗边望月,听到郑一郎脚步声的时候也没起身。
郑一郎坐到她身边,过了许久才长叹一声,十娘明白他的心情,今天的事情,他是多么希望郑强能够站出来,拿出自己的主意,而不是站在一边只晓得着急。这山寨,郑一郎还是想交给他,而不是别人,毕竟只有郑强姓郑。
阿保挑好了人,连夜带着人出海,楚二哥也跟着他们一起走了,对楚二哥的说话,就是要他带着他们到府城,再带着他们到监狱里去,趁机救出瑞儿,若不听就一刀砍了。
楚二哥虽贪恋荣华富贵,可还是怕死的,当然是连连点头,杜掌柜大概猜到他们的用意,心里赞他们大胆,可是这府城是有驻兵的,就这么几个人,不是去送死是做什么?
杜掌柜心里这么想,还是跟着他们走了,等到了府城,自己也要趁总兵注意不到自己的时候把细软收拾好,带着家眷连夜走路,日后这生意是做不成了,好在几年前就在邻省买了田地,只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脱了这边,这也算天赐的机会了。
一行人各怀心事上船而去,郑一郎也带着人加紧防备,每天出海的船只也从十二只增到了二十四只,海边了望的人也增加到四班。红衣大炮重新上好了弹药,郑一郎还亲自带人又试着发了几炮。
当炮弹准确落到海里那艘小渔船上的时候,十娘的眼弯了起来,唇边的笑意更明显,郑一郎拍拍发烫的炮管,有些得意地说:“我还没有老,瞧瞧,一炮打过去就是这么准确。”
说着郑一郎转身对着郑强说:“来,你也来试试,当年你爷爷就是凭着两门大炮,才建了郑家帮,你爹生前的时候,也是英雄,你自然也不差,来。”郑强在炮弹落水的时候就捂住耳朵,一直到郑一郎转身才把耳朵放下,听到郑一郎这样说,那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郑一郎本来笑着的脸慢慢变色,郑强的脸色变的有些害怕,脚往前迈了一步,郑一郎推他一下,郑强这才上前预备点火,看着火点着了火绳,一点点向里面蔓延,马上就能听到炮弹打出的声音的时候,郑强终于忍不住用手捂住耳朵。
郑一郎气的差点吐血,他伸手就要把郑强的手拉下来,刚拉下来,炮弹的声音在远处响起,郑强哇的叫出一声:“叔叔,我不行,真的不行,你别逼我了。”郑一郎一巴掌敲在他肩上:“你这样,怎么上船?”
郑强无言以对,这让众人都不知道怎么劝说,做这营生的,竟连炮弹的声音都害怕,别的就更不用说了。远处突然传来海螺的声音,三短一长,郑一郎脸上的愤怒之色消去,终于来了。
自从五年前放了杨若安他们,整整五年没和官兵碰过面,郑一郎手中的刀,也很久没有饮血了,不知道这次这个总兵,派来的官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