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珠这里恨的牙咬,云月已经拿出炭来:“这里还剩的半篓,也不知道够不够?”见云月慷慨,香珠喜出望外,连连行礼道:“够了,多谢柳修撰。”说着接过炭,云月叫住她,香珠却会错了意,要褪下手上的一对绞丝金镯下来。
云月差点笑出来,还有了一点恼气,不过竭力平静的道:“我叫住你不过问问,我这里有带的丸药,不知你家太太能不能用到?”香珠的手在镯子上顿住,随即一张脸就红到耳根,再怎么说柳修撰也是个六品官员,哪能和自己计较这些,忙答道:“谢柳修撰,奴婢们也带的有药,不过是怕药不抵用,这才寻个医生问问。”
等香珠走了,云月依旧坐回桌前,火盆里熊熊烈火,椅子上放着狐皮大氅,坐着十分舒适,云月却有些坐不住了,那吴老太太瞧着也是富人,出门尚还受驿卒白眼,更何况其他人。
云月穿了衣衫,寻出几粒丸药,却瞧瞧那吴老太太也好,省的坐着发闷。
吴老太太住的屋子不远,云月到的时候,香珠那丫头正端着碗喂吴老太太喝药,地上还站了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手里拿着手巾,随时预备上前擦药渍,一个中年仆妇上前开的门,见到云月有些惊讶,云月已经笑道:“晚辈听得老伯母不适,特拿了几粒丸药过来,也不知能用不能用。”
听到云月的声音,吴老太太推开药碗道:“柳修撰请进来坐。”想是屋子里人多,云月一进去就觉得有些气闷,吴老太太看起来精神还好,看见云月进来在床上点头道:“恕我身上不好,就不下来陪了,还不快些给柳修撰让座。”
那中年仆妇早拿了一个长条凳过来放在床前,云月说了几句问候的话,话锋一转道:“老伯母爱女之心,这样天气还不惜出门。”吴老太太的神色变了变,难道说自己这话说错了,香珠急忙打岔:“太太,你刚服了药,还是躺着吧。”
这话却是下逐客令了,云月心里再好奇也不敢再问下去,刚要起身要走,吴老太太已经叹道:“我在这里许多日子,确想找个人说说话,柳修撰若不嫌烦,就听老妇人说说话。”
怎么这位吴老太太对自己好像很熟稔?吴老太太已经笑了:“当日柳修撰还在京城时候,不是常去我家酒楼喝酒看戏?”我家酒楼,难道说这位老太太竟是樊楼的老板娘,那本蕉岚缘的女主,没想到出门竟还能遇到八卦主角。

子嗣

云月的眼顿时亮了起来,重又行礼道:“没想到他乡遇故知。”那眼去不自觉的又往吴老太太身上扫,和蕉岚缘里那个被塑造的活泼,彪悍的女主不同,吴老太太身着一件酱色绸袍,头上只勒了根布条,头发用根银簪绾成个髻,怎么看都是那种话本小说里常见的养尊处优的老太太。
真是人不可貌相,吴老太太摆摆手:“柳修撰请坐,其实前几日就想和柳修撰说说话了,不过这民去寻官,总是怕被人说。”老太太哎,你连卫国公主面前都敢去告御状了,还怕什么我这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
云月笑道:“老伯母说什么呢?晚辈不过梦里侥幸偷个进士到手,穿了这官服,论年纪,论历练,晚辈怎敢在老伯母面前称个官字呢?老伯母若不嫌弃,唤我声侄女岂不更亲热?”
吴老太太点点头:“早听的说柳学士家教极好,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为什么每个人见面都要表扬下自己爹的家教?云月心里嘀咕,面上依旧笑着,吴老太太抬眼打量了她一番,笑道:“不过侄女你和柳学士长的不是很像,想是更像你娘?”
老太太,打听八卦也别这样拐弯抹角,我就不相信你会不知道我不是我爹亲生的,但云月面上依旧带着笑问道:“原来老伯母和父亲熟识?”吴老太太闭闭眼,一副沉浸在往事里的样子,半响才睁开眼道:“数十年前,我初来京城,曾和令尊有过一面之缘。”
一面之缘,记得那么清楚,只怕不是一面之缘那么简单,不过云月并没说破,含笑道:“既如此,那更,”话没说完,门口传来轻轻的叩门声,中年仆妇开门问了几句之后走到吴老太太跟前小声的道:“太太,姑爷家来人了。”
吴老太太一直紧绷着的脸并没放松,反而皱紧了眉,挥手示意仆妇下去,这样再赖着就不好了,云月起身行礼道:“老伯母且请歇息,做侄女的告辞了。”吴老太太也没留,吩咐香珠送她出去。
云月出门,就见仆妇领着个丫鬟模样的人进去,那丫鬟一件皮袄外面全是雪,看那脸都被冻成紫的,这么大雪天,怎么会叫个丫鬟来报信?云月心里疑惑,又不好停下来打量,径自出去,刚走出不远,就听到吴老太太的房里传出哭声。
云月想转身去看,又觉不合礼节,虽回了房,手里拿着管笔却不知道该写什么,窗外的雪虽已停了,推开窗那寒风还是一阵比一阵烈,想起方才见的那个丫鬟,还有哭声,难道说吴老太太的女儿出了事,这才紧急派个丫鬟来报信?
过了顿饭时候,门被敲响,开门处是香珠那丫头,她行礼下去就道:“柳修撰,太太请你过去。”这正是瞌睡碰到了枕头,云月急忙应了就跟她出去。
吴老太太屋里此时只有那个丫鬟还在,看见云月进来,吴老太太挥手示意香珠她们都退下才对云月道:“侄女,刚才还说和你说说话,谁知不过片刻,就要找你帮忙。”帮忙?难道说吴老太太的女儿真的出事了?
云月心里狐疑,嘴上却道:“老伯母既和家父有过渊源,有什么事,做侄女的能帮忙的就帮。”吴老太太叹了口气,摇头道:“当年我去寻你父亲,求的是能告一状,找那停妻再娶的负心人讨个公道,谁知今日竟也要为了家事寻你帮忙。”
原来自己父亲还在中间出过力,果然小说不可尽信,那小说上说的可是那岚娘在公主车驾经过的地方跪地喊冤,拦公主的车驾,只怕还没喊冤就被侍卫咔嚓了?
只是不知道吴家的家事是什么,难道说是吴老太太的儿子赶她出门,但是看她带的仆从这些明显不像。
吴老太太还在等着云月问或者答应,等了会不见云月开口,抬头看眼云月,见她皱眉像在想些什么,难道说她怕麻烦不肯帮忙?这倒是,算来是狭路相逢。
云月转头正好看见吴老太太的表情,急忙开口道:“老伯母此次却是又遇上什么难事,当日家父既伸手相助,今日侄女有能帮上忙的自然义不容辞。”这番话果然让吴老太太十分受用,她拍拍云月的手:“果然你和柳学士一般侠肝义胆。”
这透着亲热的话让云月掉了一地鸡皮疙瘩,笑着敷衍几句,洗耳恭听吴老太太的为难事。
原来这吴老太太此次来并不只是为了探女儿这么简单,嫁到这里戚家的家主戚大爷,过门已经七年,虽有生育不过生的都是女儿,此次怀孕寻了无数医生来说都是男胎,消息传回京城,吴老太太这才千里迢迢而来。
看到吴老太太说女儿怀着的是外孙时候一脸喜色,云月不由腹诽,不过迅即想起这是古代,儿子比男人重要的年代,急忙又重新坐好,吴老太太皱眉道:“本来说的是五天前就赶到戚家,谁知连日大雪,这才耽误,方才那个丫鬟冒雪过来传信,说的是姑爷前日赏雪跌入结冰池中,人已经快不行了,此时戚家那些近支远宗都聚集在堂上吵闹,商议立嗣一事,我女儿身子要紧,这才派个丫鬟冒雪过来。”
哦,原来是争产,想也知道,云月在这里已经听说离此百里的戚家是远近闻名的大户,互市之后,专做盐马生意,这生意在古代是最来钱的,多少人眼都盯红了,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近支远宗自然都想分杯羹,难怪趁着戚大爷还在昏迷之中就要来争立嗣一事,只要这事定了,就算生的是儿子也要让嗣子先分家产?戚大奶奶怎么能咽了这口气?
吴老太太耳边的翡翠耳坠晃了晃,叹气道:“也亏的我来了,只是我总是个妇人家,侄女你既是朝廷命官,就劳烦你帮我去撑撑场面。”哦,原来是要自己去做娘家人,这豪门争产案可是十分好看,当年蹲点八卦的时候云月可没少盖楼,柳家人口简单,云月屡次都为自己不能见到传说中的豪门内斗而扼腕,这样的机会怎能错过?
不过一刻工夫,云月就和吴老太太坐上车往戚家去,戚家所在的戚家镇离这里还有一百来里,如果是平常,三个时辰也就到了,大雪积路,照这个速度,只怕五六个时辰也打不住,想起上车之前吴老太太吩咐车夫连夜赶路的架势,云月打个哈欠,还是趁没到时候休息一下,到了戚家才好看戏。
睡睡醒醒,云月觉得身子还是在车里晃,睁眼看着靠在车壁打盹的吴老太太,她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云月摸摸肚子,好像有些饿了,掀开车帘,外面天早已黑了,天边一轮月亮照在白茫茫的大地上,显得有些凄凉,云月托腮不由在想,人总是难逃一死,死亡到的时候,什么东西都留不下,那为什么还要争夺?
“云月在想什么?”吴老太太的声音响起,云月转身笑道:“没想什么,只是想到,人总有一死,死后就如这白茫茫的大地,那为何要争?”吴老太太怔了怔才开口道:“云月你说的不错,然若没世人的争夺,哪来的这繁花似锦的人间?若没有那爱恨嗔痴,哪来的千古流传的名篇?”
老太太你太有哲理了,云月点头道:“圣人说,三人行,必有吾师,圣人诚不欺我。”吴老太太摇头:“这话不是我说的,是当年一个贵人所言,不过她还说,人各有志,绝不强人所难。”
贵人?云月笑道:“可是卫国公主?”吴老太太点头:“似公主这般的女子,只怕这世上再没有了。”这话不是第一次听到了,云月又出神了,不知怎样的女子才能得到这众口一致的称赞?
这时车已经停下,香珠的声音传来:“太太,姑爷家到了。”接着帘子被掀开,云月下车时候打量了下戚家,在月光笼罩下的戚府就像个庞然大物一样矗立在那里,门房看见来了两辆马车,有人已经拢着手上前问了。
报信的那个丫鬟紧紧搀住吴老太太,下巴对着门房傲慢的一点:“亲家太太来了,还不快些开门。”
有人打着哈欠上来:“我当是谁啊,原来是大奶奶身边的清音姐姐,只是清音姐姐,三爷说了,你背主私逃,让我们一见了你就捆起来,丢进河里喂鱼。”说着脸色一沉,招呼那几个同伴:“还愣着干什么,快些动手。”
清音眉毛一竖,云月心里暗叫不好,看来这戚家的事还不是那么简单,有两个没动手:“王哥,这大爷可还没咽气呢?”那姓王的啪啪一人打了一耳光:“大爷那是迟早的事,到时三爷掌了家,还什么大奶奶,抱着她那两个赔钱货首坟去吧。”
云月伸手搀住吴老太太,下巴轻轻一点,两个衙役已经拿着刀挡住那两个要上前的门房:“烦去通报一声,钦命采风使,翰林柳大人到访。”那王大这才看到云月身上的官服,愣了愣,云月已经开口了,声音冰冷:“怎么,本官是冒充的不成?”
王大正正帽子:“是,不是。”那两个衙役有个踢了他一脚:“还不快些去。”早有机灵的门房把中门打开,恭敬的道:“大人,里面请。”
云月哼了一声,回身搀住吴老太太:“舅母,且随甥女进去。”吴老太太被云月的称呼弄晕了,不过只一下就明白了,反手握住云月的手,看都不看守门的就和云月进去,两个衙役和仆从跟在后面鱼贯而入。
云月的心这才归位,还好自己先和县令借了两个衙役跟着前来,不然这门还真难进。
刚转过影壁,前面就来了一群人,领头的边手忙脚乱的系扣子,嘴里还在骂人:“什么京城的翰林,那有从京城跑到这地方来的。”
抬眼看见云月,周围灯笼的光虽然昏暗,但还是能看到她身上的官服,领头的虽是土财主,好歹知道本朝官服式样,看着这比七品县令要高的官服,脸上的肌肉抽了抽,衙役已经喝道:“柳大人在此,还不快些行礼?”
有个管家听衙役的声音有些熟悉,提起灯笼照了照:“朱三爷,是你老人家,这是来出公差?”朱三脸绷的比什么都紧:“这是京城来的柳大人。”
领头的这才作揖道:“不知大人深夜造访寒舍,有失远迎,失敬失敬。”他身后的仆人们早哗啦啦的跪了一地,云月不过微拱了拱手,当做还个半礼:“不消如此,本官不过陪舅母前来探望表姐。”
表姐?戚三爷皱眉,难道说这柳翰林是大嫂的表姐,可是都打听过了,吴家不过就是做生意的,除了吴老太太的前夫,本地守备孙继之外就和当官的扯不上关系了,怎么这里又冒出个做官的表妹了?

戚家

让座上茶,戚三爷坐在下首相陪,心里嘀咕不已,云月微微问了几句,看来这个戚三爷不过是乡下土财主一流,这倒让云月松一口气,还真怕是那种狡诈腹黑的商人,那就有些难办,不过这既能做那么大的生意,难道全靠这戚大爷一人?
近支远宗平常落不到好处,这才趁机跳出来?云月把茶杯放下,笑着道:“三爷,听的表姐夫跌伤了腿,我舅母这才着急连夜赶来,不知表姐夫此时如何?”
这个,戚三爷的脸色立时变了,云月的眉皱了下,难道说戚大爷已经不好?此时管家模样的人走进来在戚三爷耳边说了句什么,戚三爷松了口气,起身笑道:“此时夜已深了,还请柳大人和亲家太太先去歇息,等明日再去见大哥大嫂。”
云月看了眼吴老太太,吴老太太自进了厅里就一句话都不说,似乎在想些什么,云月不由有些急了,老太太你这个时候装什么淡定,就算唱戏也要你配合?云月刚要说话,吴老太太已经直视戚三爷的眼睛:“说起来也是至亲,戚三爷,难道我这个当娘的要来见见女儿还要等吗?”
戚三爷不知怎么觉得舌头有些打结:“啊,不,这个是这样的,亲家太太,我大嫂她,”不等话说完,云月已经站起来:“照戚三爷的意思,我表姐想是有什么不好?”戚三爷被说中心事,双手急急摆动:“哪会如此,令姐是戚府当家主母,一呼百诺,哪有什么不好?”
吴老太太淡淡开口:“我女儿既还是戚府当家主母,我这个做娘的要见当家主母,想来没有人会拦着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有人拦吗?旁边的管家见势不好,上前笑道:“小的回亲家太太,大奶奶将要生产,医生说了要静养。”吴老太太只是搭着清音的手径自往外面走,香珠已经转身道:“胡说什么,太太是大小姐的娘,难道说这当娘的还会害了大小姐不成。”说着身子一扭就追上去。
戚三爷下意识的想跟上去,云月已经笑道:“戚三爷,虽说是至亲,但大嫂的屋子做小叔子的也不好随便进去吧,夜深了,三爷还请歇息着吧。”说着就追上吴老太太。
戚三爷张口结舌的看着她们一行的背影,管家上前问道:“三爷,你瞧这事,只怕有些尴尬?”戚三爷一巴掌打在那管家脸上:“有什么尴尬,还不快些告诉你三奶奶,然后她好做准备,我就不信这几个娘儿们能翻过天去。”管家急忙答应着飞跑而走,戚三爷眉头皱的死紧,若再多半天,什么都定了。
清音前面带路,吴老太太她们跟在后面,戚府宅子不小,檐下虽挂着灯笼,但在这夜里,灯笼里发出的光云月觉得怎么渗的慌,暗自抱了抱肩,这情形感觉拍鬼片还更合适些。
此时已经到了一个小院子前,清音停下脚步上前敲门,连敲数下都没有人回应,清音扯开嗓子叫:“张妈妈,快些起来啊。”喊了数声总算有人出来开门,随着开门声还夹杂着骂骂咧咧的声音:“什么张妈妈,老张犯了事,被三奶奶”
话没说完,就着灯笼看见面前站着的人,擦擦眼愣住,清音此时哪还顾得上问老张去了哪里,喝道:“这是亲家太太来了,还不快些行礼。”亲家太太?那老婆子看一眼清音,嘴一撇:“你这背主私逃的贱婢,定是从哪里找的什么假冒的。”
话音刚落,这婆子脸上就挨了一巴掌,打人的是那个从来没出过声的仆妇,打完后她退了回去,依旧站在吴老太太旁边,这婆子被打了一巴掌就叫了起来,上前似乎要去撕那仆妇:“呸,你也不打听打听,我可是三奶奶的陪房,这府里谁敢动我一指头?”
那仆妇眼都没抬,只轻轻一推,那婆子就被推到角落,清音扶着吴老太太进去,这么吵吵嚷嚷的,上房里早亮起了灯,有人端着烛台出来,清音见出来的竟不是自己院里的人,而全是三奶奶身边的,心里惊跳一下,上前扯住婆子的手问道:“大奶奶呢,秋音呢,还有小菊呢,你们把她们弄到哪里去了?”
婆子被突如其来出现在她面前的清音吓了一跳,本来她和方才那个婆子在屋里看着戚大奶奶,听到外面有人敲门还当是来报戚大爷的丧信,到时戚三爷掌了家,她们这些从人也各自有些好处,正在那里盘算着县里大街第三间当铺生意极好,何不求了三奶奶,让自家的去掌管,也好打一打那些不肯听三爷话的下人们的嘴,想到得意处,还对躺在床上的戚大奶奶啐了一口:“大奶奶,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谁知听到外面似乎吵吵嚷嚷,不像是来报丧信的,这才拿了烛出来瞧,听到清音的质问,再看到中间那个老太太,难道说是大奶奶的娘家人来了,这有了娘家人撑腰,这下可就?
清音兀自在问,吴老太太见这种情形,怕自家女儿不好,也不要人扶了,大踏步的就朝着亮着灯的屋子走,刚推开门,就听见一声娘,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子从床上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眼看就要扑进吴老太太怀里,这看来就该是戚大奶奶。
吴老太太急走几步把女儿挽住,安抚的道:“大妞,娘来了,甚事都没有。”大妞,为啥不叫翠花呢?云月看看周围环境,这时不是笑话别人的时候,戚大奶奶好像受了极大的委屈,看见吴老太太那眼泪就断线珠子般的往下掉,还是吴老太太说了数次肚里怀着孩子,不要再哭她才止住泪道:“娘,还说什么孩子不孩子,瞧这老三家,是想把大爷逼死后再来逼死我,好占了家产。”
说着戚大奶奶又要掉泪:“娘若晚到几天,只怕别说我,连那两个小的都见不到了。”情形这么严重了?想起方才见到的戚三爷,贪婪是贪婪了些,但看不出什么智谋,难道说那三奶奶在背后搞鬼?
吴老太太替女儿擦一擦泪:“清音去报信时候只说是他们谋立嗣子。”戚大奶奶搅着手里的手绢:“前日我把清音遣出去了,谁知过不多时,老三媳妇就带着人过来,把我房里的婆子丫鬟全都绑了,说清音私逃这些人都有错,先关起来再说,我一人怎能挡的住她们,派两个她的心腹婆子过来,说的是伺候我,只怕是要看着我死。”
想不到那三奶奶真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物,看来立嗣子这块遮羞布都不要了,直接下手就抢,横竖是这县的第一大户,料得吴家远在京城,就算寻了来,告起状来不过就是往县衙门里塞银子,这强龙还能抢过地头蛇?
没想到这吴老太太重男轻女千里迢迢来看外孙倒正好帮了女儿的忙,戚大奶奶感伤一会,抬眼看见云月,忙要起身道:“也不知这位是谁,方才只是哭,倒忘了行礼。”说着扶住大肚子就预备屈膝。
云月急忙扶住她:“表姐休要如此多礼。”这声表姐倒让戚大奶奶发愣,转头看向吴老太太,吴老太太也没解释,只是拍她的手:“儿,这是你表妹,姓柳,翰林院的翰林,你只要记住就成了。”
慌乱之中,戚大奶奶也只是点了点头,对吴老太太道:“娘,只是我还挂着大爷,自前日起,我就没见到他了。”说着又要哭,这倒是云月能想到的,趁着主人快死,把他们隔离,再把主母这么一关,等到主人死了,说他临死前有遗嘱啥啥的,这戚家的家产不就全都落到戚老三两口子手里?
真是心狠手辣干脆利落的手段,比起遮遮掩掩想把儿子塞进来谋家产的主意可快速多了,云月还在想,吴老太太安抚的拍了拍女儿,只是此时遣个仆人去的话,只怕他们也不肯,云月见她这样,笑道:“舅母,你在这和表姐说说话,宽解宽解,甥女到了这里也要去拜见表姐夫。”
吴老太太点头,示意那个仆妇跟云月出去,方才那个挨了巴掌婆子还在院子里守着,仆妇走到面前:“带我们去见姑爷。”婆子不准备动,仆妇的手抬了起来,这婆子以为还要打她,吓得急忙一缩,仆妇却只是把鬓边的乱发塞进去后白她一眼:“还不快走。”
这好汉不吃眼前亏,可这三奶奶的话,婆子嘴里嘀嘀咕咕,云月一眼看出这婆子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外面已经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婆子脸上露出喜色,看来是三奶奶来了,这倒好,不用等到天亮。
说时迟,那时快,一从人已经走到院里,被几个下人簇拥着的是个看起来漂亮少妇,修的精致的柳眉之下笼着一双丹凤眼,虽说是被人从床上叫起来的,那衣着可一丝不苟,外面是大红羽纱的斗篷,戴着昭君套,斗篷下面露出一点石榴裙的边,手上拿着个手炉,此时冷冷的瞧着云月。
果然狠角色都是最后出场,云月也不怕她,再狠能狠过陈国公主?当年陈国公主都不怕了,还怕这位?
她眼里的光越冷,云月脸上的笑越发笑的欢快,她既不行礼,云月也不示弱,就站在那任由她看,被打的那个婆子捂着脸上前行礼:“三奶奶,你可要为老奴做主,方才这不知从哪来的人,对老奴抬手就打,张口就骂。”
三奶奶也不说话,只是冷冷的瞥了她一眼,那婆子吓得一缩脖子就缩到跟着三奶奶的人群里面去了,三奶奶依旧抬眼看着云月,云月才不怕她,对视了一会,这三奶奶见来人不开腔,终于开口道:“却不知这位姐姐怎么称呼?说是客,怎么私闯起人家的内宅来,难道说我这荒山野岭没见识过,京城里的规矩就是这样?”那话里透出的冰冷可比这雪天还冷上那么几分。
云月淡淡一笑:“敢问这里可是姓戚?府上当家的可是戚大奶奶?”连续两个问号,让戚三奶奶愣住了,答是也不成,不是也不成,云月逼紧一步:“方才我们进来时,可是问过戚三爷了,算不得私闯,至于规矩,”
云月的眼向方才那个挨打的婆子那里飘去:“倒没见过骂客人的下人。”三奶奶的脸白了一下,迅即恢复正常:“哦,那倒是我错怪这位姐姐了,只是这夜深人静的,突然有人来了,知道的还说是亲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了土匪。”
没想到这三奶奶的口才不错,不过云月此时不想和她斗什么口齿,当务之急是先去见到戚大爷,不管是死是活,都要有个下落,照这个样子看,只怕那戚大爷就算活着,最多也不过就剩一口气了。
说不定那落到冰池里就是这对夫妻为了财产下的手,把人推到冰池里只消轻轻一推就可以了,云月摇头,手却伸出去握紧戚三奶奶的手:“三奶奶来的正好,我表姐身子重不好出门,倒请三奶奶带我去探探表姐夫。”
戚三奶奶被云月这突如其来的示好惊住,抬头去看云月,云月笑的就像老朋友一样:“怎么,难道三奶奶忘了路?”三奶奶眼里有光一闪,举步出去,云月突然凑在她耳边轻声的道:“若我出了点什么意外,可不像戚大爷掉冰池这么简单,难道说三奶奶没听过破家县令吗?”
戚三奶奶一惊,云月已经直起身,唇边挂上一丝冷笑,这话不过是吓她的,怕她万一对自己也起了杀心,可不想为个八卦把命丢进去,戚三奶奶的手握紧了又张开,罢了,那个人已经说不出话只是在苟延残喘了,就算大奶奶有人撑腰,到时生下的是儿子,分得的财产不过少许,何必和官府作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