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到阁上,云月顿时觉得有一阵凉风吹来,真舒服,阁上四周的窗都被卸掉,挂上的全是竹帘,正南方向坐着一位宫装女子,不用说就是当今皇后张氏,下面两面相对而坐的是几个年轻少女,看装束不像是宫里的妃子。
云月这时顾不得细想,急忙跪地行礼:“臣参见皇后。”皇后放下手中的笔笑道:“柳修撰快些起来。”云月谢过皇后这才起来,皇后命人赐坐,随即就有宫女在云月案前摆上佳肴,皇后笑着说了几句,这才道:“请柳修撰来并无别事,这些日子荷花盛开,我闲着没事,特地请了京中几位没出阁的小姐来赏赏荷花,这赏荷就要作诗,谁知我作的诗不好,这才请你来帮我作几首诗。”
作诗?云月刚放松的脸皮觉得又要抽了,现在搜索枯肠也想不起几首咏荷诗来,这要作的不好了,说不定眼前笑眯眯的皇后就翻了脸皮,把自己扔了填这湖也说不定。
皇后身边突然响起少女的笑声:“是不是母后威仪无比,柳修撰做不出来诗了?”说着又是一阵笑声,云月偷眼看去,见这名少女大约十三四岁,身着红衣,一双杏眼只是笑吟吟的看着自己,手却还拉着皇后的袖子一副撒娇的样子。云月只觉得她美貌非常,难道说她就是宫中最受宠的顺乐公主,年方十四的皇帝爱女?
果然皇后轻轻拍了拍少女的脸:“歆儿,休的取笑,柳修撰是天子门生,怎会害怕母后?”这话立即让云月本来想到推脱的话也不好说出口了,只是自己哪里会作诗,几句打油诗倒会,不过放到皇后跟前,这不是害了正主的名声吗?
云月心里虽然着急,面上还是一派闲适,只是装作赏景,那几个少女自云月一进来虽然各自装作若无其事,但眼可都往云月身上瞧,见她相貌不过平平,此时又做不出诗来,难免有人想开口说话。
云月敲了下桌子,不管了,抄袭就抄袭吧:“清凉盖引红妆面,金丝蕊中绿莲房,帘波荡漾午风凉,独依窗下嗅荷香。”这七拼八凑的诗,云月连头都不敢抬,早知道要穿越的话就好好的学学作诗,省的现在出丑。
苦涩
上方的皇后半天都没说话,是不是被自己这首没什么意境的诗气到了?觉得自己这个状元之名得来不实,可是那是正主做的,诗词在现代能写的人已经很少了,写的好的就更少,云月的脸都快要红到耳根的时候才听到皇后开口:“柳修撰这首诗,颇有闺怨之感。”
闺怨?自己那句有怨恨的感觉了?一个紫衣少女已经笑了:“独依窗前嗅荷香,柳修撰思念的是谁呢?”皇后对着紫衣少女微微一笑:“梁三小姐说的,正是我心里的话。”梁三小姐,那个皇后属意让她成为陈飒妻子的女子?
云月偷偷抬眼看了眼她,今日的梁三小姐妆容比那天在梁府所见更加精致,此时正微微侧头对皇后微笑。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把这圈给圆过去,本来这句不过是胡乱凑数的,谁知竟能被她们听出思念来,实在佩服,云月稍一思索就笑道:“臣不过是想着这湖中有岛,岛上有阁,如能在这里歇夏,起来时候自然要嗅荷香了。”
顺乐公主已经拍手笑了:“母后,柳修撰这话,怎么说的是儿臣午睡时候情形?”皇后嗔怪的看眼她:“你啊,一到入夏时分就要到这阁里午睡,吹到风可不好,难道不知午风凉?”顺乐公主侧头一笑,牵住皇后的袖子撒起娇来。
好像这关已经过了,云月偷偷擦掉不知什么时候额头上冒出的汗。
皇后微微一笑:“柳修撰既是女科状元,想来对诗词这种小事不够精通也是常事,我倒想问问柳修撰,女子中的典范该怎样呢?”皇后娘娘,你不要出这么难的题目好吧?按这时代的说法,考女科做女官的人依旧是异数,该怎么说?
看着云月脸色的变化,皇后闲适的端起杯子品了一口,酸梅汤冰凉沁心,酸甜适口,再加上这杂着荷香的清风拂面,皇后微微闭上眼睛,说不上的适意。
云月许久才道:“娘娘母仪天下,自然是天下女子的典范,只是娘娘,天下也有一等女子,不肯让胸中才学终生不得所用,发愤考女科,做女官,并不是为的荣华富贵,也不是为了青史留名,而是只为胸中一口女儿也不输男儿之气。”
说到这里,云月的声音不由有些颤抖,皇后伸出一支手止住她,看向云月:“这话我曾听人说过,只是今日还要柳状元细细的讲一讲。”
听人说过,云月鼓足勇气问道:“臣斗胆问娘娘一句,此话却是听谁所说?”皇后没想到云月会这么问,迟疑一下才答道:“是卫国公主。”
原来又是卫国公主,云月心里有底了,唇边露出微笑继续道:“臣以为,公主当年开女科,却也是为天下有才女子能为国所用,臣虽不才,然”
哐啷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打破了,也打断了云月的话,众人循声望去,原来是顺乐公主打翻了酒杯,皇后责怪的看她一眼,已经有宫女上前把杯子换掉,顺乐公主根本没注意到这些,只是一双眼睛充满疑惑的看向皇后:“母后,难道说除了相夫教子之外,还有别的可做的?”
这小公主,云月还没说话,坐在下面的一个着杏黄衫子,看起来十分温和的少女已经开口笑道:“殿下,柳修撰话里的意思不过说的是有一等女子如此,况且乾坤之分已经许久,做女子的,自然也是辅佐夫君,操持家务,这才是正途,也只有如此,才合乎天理。”
云月不由抬头去看这个少女,没见过,这是谁家的额女儿?皇后已经对顺乐公主笑道:“刘小姐说的话你可明白了?”顺乐公主转头看一眼云月,眼睛又往这些在座的小姐们身上扫过,对着皇后点了点头。
刘小姐,似乎皇后属意的安乐郡王妃的候选名单里面也有个刘小姐?云月不由细细看向这位,她一眼看过去十分可亲,虽然没有梁三小姐那么美丽,不过比起自己还是漂亮了不少,而且那种神态,一看就是当家的,梁三小姐未免有点锋芒太露。
这陈飒的眼睛是长到哪里去了?才会对自己紧抓不放?这席上随便拎一个出来,容貌家世都比自己强多了。
皇后心里此时也是一样的想法,这柳云月不过如此,虽说是状元,不擅诗词,闺中唱和不免失色,唯一可剩的就是一张利口,不过君子总该是敏于言讷于行的。
主意打定,皇后笑着开口道:“你们都退下吧,我还和柳修撰有几句话说。”少女们起身行礼退下,顺乐公主还不肯走,皇后轻轻作势一推,马上有宫女上前把她扶下去了。
云月虽然照旧坐在椅子上,这阁里四面都是风,墙角还有大块的冰,但云月还是觉得后背开始湿了,这皇后单独留下要说什么?总不会是像自己猜测的那样,要骂自己狐媚吧?勾搭完叔叔又来勾搭侄子?
皇后看着云月:“柳修撰方才所说,我是否可以认为,今生既入仕途就再不回头?”云月觉得自己的脸都要僵了,这御前奏对稍不注意就会惹祸,但不回答自然也是祸,只得用最保险的话回答:“臣不敢妄称君子,不过既已定了,哪有反悔的道理?”
皇后并不感到意外的微微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既如此,我且问你,难道说相夫教子,夫贵妻荣,安享荣华,这些你一点都不想?”
云月深吸一口气,这话说出来可能会得罪皇后,但还是要说:“娘娘,人各有志,天下的女子都以为夫贵妻荣才是尊荣的时候,臣只想在朝堂上做些事情。”
皇后唇边露出一丝不知该怎么形容的笑:“做些事情?你可知道,或者你终其一生,不过就是个小官,可怎么报国报民?”云月的眼看向皇后:“娘娘,臣自然知道这个,只是臣也知道,朝廷设一员必有一员的作用,在其位则谋其政,并不敢因官小而不做,更不会以为小官就无作为。”
皇后的脸色依旧没有变化,只是看着云月,云月说完这番大义凛然的话,自己也觉得手心开始冒汗,面前的可是皇后,帝国地位最高的女人,也是唯一一个可以和皇帝并肩而坐的女人,虽说自己是外官,但皇后要要了自己小命的话那还是易如反掌。
皇后半响才微微叹气:“当日公主殿下要开女科时候,当时年幼的我也曾问过殿下这话,殿下说的却和你是一样的,原来是我看低了你们。”
殿下?皇后口里的殿下应该就是卫国公主了,云月不敢再说话,只是低着头,皇后看她一眼微微叹道:“看来你是不肯嫁人了。”虽然皇后用的是肯定句,云月还是起身走到中央跪地行礼道:“皇后垂怜。”
逆着光,云月只觉得皇后的脸一半在光里,一半在黑暗里,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到她说道:“垂怜,你是外官,我怎能垂怜你?只是可惜了安乐郡王,他对我说除了你之外谁都不娶,柳修撰,我该怎么对你?”
云月唇边露出一丝苦笑,还好自己低着头皇后应该是看不见,这些话平日都是说熟的,但今日云月却觉得这话说出来有何等的沉重:“安乐郡王对臣有情,臣是深知的,臣也并非无所感,然臣当日既已决意仕途,自然也不想旁的事情,郡王之情,臣只有来世再还。”
说完云月死死俯在地上,不敢抬头去看皇后的神色,眼里似乎有泪冒出来,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皇后的叹息过了很久才传到云月耳里:“柳修撰,你不后悔?”
云月把泪逼回眼眶,抬头去看皇后:“安乐郡王年少有为,臣韶华已逝,郡王今日对臣动情不过是少年慕色,日后娘娘为郡王择的贤妻美妾,郡王自然也会对她们动情,到那时,郡王就知道今日之事,不过是年少轻狂所为。”
皇后点头,却没看向云月,而是越过她的身子看向后面:“飒儿,你都听到了?”飒儿?云月近乎慌乱的转头去看,站在楼梯口的正是陈飒,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一脸慌乱的宫女,陈飒的手握住楼梯的的柱头,似乎十分不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一切,云月从来没见过陈飒这种表情,似乎他所有的精气都被抽干,只是木然的看着云月。
云月想转头面对皇后,却觉得自己的脖子僵的要命,十分的不听使唤,心里似乎有个地方破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涌了上来,连嘴里都充满了苦味。
为什么,拒绝他不是自己一直做的事吗?怎么会这么苦涩?难道说,云月还在慌乱的想理清自己的思绪,皇后的声音又传来了:“那照柳修撰所说,今日席上的各家小姐,哪一位才配的上飒儿?”
谁配?云月强迫自己转头面对皇后,脸上的笑重新挂上,忽略满口的苦味:“依臣所见,刘小姐宽厚仁和,然楚三小姐美丽俏皮,两位小姐一时难分伯仲。”皇后满意的点头:“和我心中所想是一样的,娶妻娶德,自然是刘小姐了。”
说完皇后用手掩住嘴打个哈欠,起身道:“今日这席就这样散了罢,飒儿,送柳修撰出去。”陈飒这时才反应过来一样对皇后躬身行礼,云月俯在地上行礼:“臣恭送娘娘。”皇后似乎没听到她的声音,云月看着皇后的裙边离的越来越远,直到下楼梯的声音传来。
很久之后,云月都还俯在地上,不敢抬头去看陈飒,也不敢起身,脚步声走到云月身边,陈飒的声音在云月头上响起:“柳修撰,皇后娘娘已经走了,起来吧,小王送你出去。”
陈飒的话听起来十分的正常和平静,但云月怎么觉得他这种正常和平静仿佛蕴含着什么?云月想站起来,只是跪的时间太长,腿都麻了,一时竟不能起来,反而坐到地上去了,陈飒本来已经转身走了,回头却见云月坐在地上,下意识的想回身扶她,又想起她刚才说的话,手生生的僵在那里。
云月自己站起来,对陈飒行礼道:“还劳郡王送下官出宫。”陈飒的手握成拳,不知道是想打谁,听到云月这话,终于问道:“柳修撰所说的都是真的?”
云月抬眼去看他:“御前怎敢撒谎?”陈飒突然伸手握住她的双肩:“为什么?云月,难道我真的入不了你的眼?楚楚姐姐说的那几句,我回去后日夜思想,没了你,那些如花美眷,不过和粪土一般,云月,你为什么不肯信我?”
采风使
七月初三,黄历上说今日大吉,诸事皆宜,更宜婚娶。
天不过蒙蒙亮,城门都还没打开,就有两辆马车沿着大道走过来,这是谁这么早出城?守门的小兵打个哈欠,揉掉眼角没擦干净的眼屎,不理旁边同伴的疑问只是看下时辰就说:“时候到了,开门去吧。”
马车已经缓缓停在城门口,第一辆马车一个丫鬟模样的人探出头,看见守城的小兵们在努力开门,头又缩了进去,对里面的云月有些抱怨的道:“小姐,怎么这么早就离开,老爷明明说过,午时才是出行吉时。”
云月淡淡一笑:“什么吉时不吉时的,又不是别人家办喜事,况且圣命难违,早走早好。”小荷看着云月:“小姐,你还是不肯让奴婢陪你去?”云月的眉毛一挑,伸手弹了下她的额头:“我这次是奉圣命出行,一年半载回不来,你明年三月约就满了,你爹娘都给你备齐嫁妆了,难道要我耽误你出嫁不成?”
小荷被云月的话说的脸红了一下,突然抬头道:“其实若像小姐一样终身不嫁,也没什么旁的不好。”云月被她稚气的话说的笑了起来:“就算我肯答应你爹娘也不答应,况且若天下女儿都不嫁人了,又怎么繁衍呢?”
小荷不知该说什么,半响才学云月的样子叹了口气,云月没有说话,此时城门已开,车夫轻轻扬鞭,当马车出城的瞬间,云月掀起车帘回头看了一眼,别了京城,不知道几时才能回来。
小荷张口想说什么却又顿住,车内缄默的气氛就这样继续,云月的眼从这熟悉的一草一木中掠过,心里不知怎么有点惆怅,深吸了一口气,她笑着抬头道:“小荷,你就在这下吧,不然离城太远。”
说着云月就掀起车帘示意车夫停下,小荷依言下车,坐在车辕上的福伯也跳了下来,走到云月车前,云月掀起车帘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终于只是微笑道:“福伯,父亲年纪已老,还请福伯多多照顾。”
福伯眼里似乎有泪快要出来,只是低头擦了擦就行礼道:“小姐,老奴明白。”等福伯和小荷起身的时候,车帘已经放下,车也继续往前走,马蹄掀起的灰尘在这寂静的早晨里面很快就被风吹散。
直到马车拐过一个拐角,再也见不到了,小荷才对福伯道:“福伯,回去吧,今日出来的匆忙,还没收拾屋子呢。”福伯点头,两人正欲转身往城里走,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一匹骏马出现在他们面前,马来势很急,本来已经越过福伯他们,马上的人看见是他们,勒住缰绳问道:“你家小姐,真的走了?”
马上的人是陈飒,他手执马鞭,虽然勒住缰绳,那架势却是预备随时再重新出发,福伯看见是陈飒,连礼都没行语气极硬的道:“我家小姐的确走了,只是郡王,今日不是郡王聘妃的好日子吗?怎么郡王还不回府去忙?”
好日子?陈飒看看福伯,一踢马肚子,看他想追上云月的样子,福伯心一横上前死死的拉住他的缰绳:“郡王不可,就算你追上我家小姐,却是木已成舟,况且郡王并不明白我家小姐。”
不明白?陈飒叹气,的确不明白,真的明白了,云月又怎么这样急匆匆走了呢?他的马鞭高高扬起,似乎要落到福伯身上,小荷被他的怒气吓住,死死闭上了眼睛,过了许久也没听到鞭子落到人身上的声音,小荷这才敢把眼睛睁开,陈飒的手垂了下来,鞭子一直碰到地上,有些灰尘被带起来,随即就消失了。
看着陈飒难过的样子,小荷想不明白,为什么郡王这么好的人,小姐不肯嫁呢?后面又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马上的人远远就看到陈飒在那里,明显松了口气的感觉,转眼已经到了陈飒面前,陈飒看见是他的侍从,什么话也没说,调转马头回京。
这一幕云月自然是不知道的,她坐在车里,想着自己这次出京,采风使?皇帝还真能想的出来,模仿汉时乐府署,却不是去采写诗歌,而是去采写各地风光的。
要在平时,云月肯定会跳起来,这是多么好的公费旅游的机会,而且还是光明正大的去八卦,只是现在?云月把身子挪一下,好躺的舒服点,为什么要趁早离开,是不是怕看见皇家的时节去行聘妃礼?
云月打个哈欠,不要去想了,还是该好好的想想采些什么样的风情,往哪边去,才能把这个任务圆满完成?
风餐露宿,穿山过岭,虽然说这个年代的路没有现代那么好,但是胜在很多后世公认的美景此时都是人烟罕至之地,云月历经艰辛的爬到一座山顶,看着阳光照射之下的奇峰异景,心里不由发出感叹,这可不是前世来黄山旅游时候挤的像春运火车时的天都峰,而是寥寥无几人的,可以饱览眼前美景。
“大人,是不是可以下去了?”迟疑的声音打断了云月的遐思,她不满回头眼去看那个说话的衙役班头,班头被云月看的往后一缩,这个采风使可是朝廷派下来的,自己被县老爷叮嘱过,一定要伺候好,可不能因为她是女子就轻视。
云月正欲掉头再看,不过眼已经扫到那些衙役,虽说太阳还高挂半空,瞧来不过午时刚过,如果不趁着这时候下去,只怕就要在山上过夜,这可不是遍布宾馆的后世,要直到半山腰才能有个道观,况且上山容易下山难,上来从那个道观出发就花了三个时辰,再从这里下去,只怕也要这么久。
想到这,云月又依依不舍的看了看面前的美景,云海这些只怕不能看了,这才回头对班头道:“就依你的话下去吧,不然天黑了不行。”依旧是两个采药老农在前面开路,两个衙役跟在老农后面,然后才是云月和班头,后面还有两个衙役和老农断后。
下山的路果然比上山困难,云月走了一会,已经不敢去看两边的景色,只是心里的害怕怎么都不敢说出来,也不敢说出停下休息,上山之前老农就说过,一旦停下,后面的路就更难走了。
只有一行人的脚步声在耳边回荡,云月的害怕也渐渐消失了,不觉出京已快一年,从京城来到这徽州,京里也偶有书信来,知道父亲过的很好,自己的担心也就少了一些,秦敏也会趁着便利给自己写信,只是信上从来不提起陈飒,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如果速度快的话,说不定陈飒已经抱上了孩子,想起这些云月心中已经不会再像原来一样有点微微的痛了,原来遗忘是件很迅速的事,想来陈飒也是这样吧?云月唇边露出一丝微笑,就沉醉在这山水中吧。
此时山路已经走完,一段新修的石阶出现在他们眼前,那些修石阶的人还在继续工作,并不受他们惊扰,云月从领头的一个和尚身边路过时候对和尚拱手回礼,和尚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这段石阶是这个法名了色的和尚发愿,化缘十年才化够,目的只为方便慕黄山美景的人登山而去,据说休宁县历任知县也曾想用库中银两修建,只是被了色一句此事本是和尚心里发愿,若动用库银,反而增加民众损耗挡了回去。
云月听到这段的时候不由为这个和尚叫好,能不依附权势,遇到任何困难都要完成自己所做的事,这种坚定很少能见到了。
走石阶就快的多,虽然这些新修的石阶还有点松,但总好过在那陡峭的石岩上爬来爬去,当看见道观的屋脊时候,云月提了一路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此时太阳已经收尽了它最后一丝光辉,大家虽然很疲惫,但脚步也加紧了,终于打开道观的门,云月对着迎上来的观主实在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观主循例行礼之后就道:“大人,县里有急事找大人,等了大人许久。”
难道说逛个山还要有人反对?已经上前一个人,县里的书办,云月认得,他说的话让云月顿时又有了精神:“大人,京中传来急报,召你急速进京。”
急速进京?当初那皇帝可不是这样说的,他当时的意思就是云月在外面待的时间越长越好,顶好待个十年八年,大家都忘了有云月这个人的时候再让云月回来,怎么这时又召自己急速进京?
看云月一脸的疑惑,书办又道:“属下也不知道,今日一大早老爷接到京中急报,就招属下给大人传话,还怕大人不来,特意命属下把急报拿来。”
说着书办就要从袖子里掏东西,云月摆手止住他:“要急速进京的话,难道说要连夜下山?”书办略一思索:“大人劳累了,况且连夜下山也不安全,不如明日一早下去。”
这时也只得如此,又说了几句客气话,各自回房,云月只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去了,召自己进京为的什么,总不会是陈飒又出什么事了?难道说按狗血言情套路,陈飒得了啥急症,或者出了啥事快死了,这才求皇帝召自己回来?
呸呸,云月往地上吐两口吐沫,陈飒一定会平安的,不要瞎想。
次日下了山,辞了休宁知县,一路驰驿回京,这回去可比来的时候快,不过二十来天,云月就看见京城熟悉的城门,掀开车帘往外面看,京城永远都是这么繁华。
有鼓乐声传来,这个世上总是有人出嫁,云月的马车避到一边,不由掀开帘子去看,鼓乐过后,就是嫁妆,嫁妆一抬接着一抬,云月已经数了几十抬了,京里比不得江南,能有三十六抬嫁妆已经足够多了,可是这都数到六十抬了,还没看到新娘的轿子。
这是哪两家联姻?云月不由嘀咕,街上人挤,有两个路过的干脆就站在云月车边指指点点,他们的议论传到云月耳里:“瞧瞧,尚书府结亲就是这么热闹。”
旁边的人附和道:“那是,你难道不知道新娘子的姑姑是宫里的贵妃吗?新娘的嫁妆里面还有宫里面的东西。”尚书,贵妃?那不就是梁尚书家,但梁家大小姐二小姐都已出嫁,梁三小姐又是陈飒的侧妃,哪还冒出个小姐嫁人?
云月掀开车帘问道:“却不知这结亲的是哪家?”说闲话的呵呵一乐:“还有哪家,梁尚书的小姐嫁给刘尚书的公子。”
云月觉得自己的脸又开始抽,还是再问一遍比较保险:“是梁家哪位千金?”怎么这个当官的还不知道,被问的人轻蔑的看了眼云月:“自然是梁三小姐。”
父女
梁三小姐?不是去年被聘为陈飒的侧妃吗?怎么这时又嫁到刘家去了,云月觉得脑子晕了,难道说梁三小姐被休了?看着那两个路人还在说的兴致勃勃,云月又问道:“不是说梁三小姐是安乐郡王侧妃吗?怎么这时又嫁到刘家,是不是被休?”
这时嫁妆已经过完,先头说的人正掂着脚尖等新娘子的轿子过来,听到云月这话,也不答话,还是旁边有人忙里偷闲的回头看她:“安乐郡王并没娶妃。”
并没娶妃?云月还想再问,却已经有人拍手拍脚的叫道:“花轿来了,这气派。”看来也没人愿意解答自己的话。云月索性下车,看着送亲的人,渐渐的送亲的最后一个人走了,街上的人渐渐散去才又问那个说闲话的:“这位老丈,不是听说安乐郡王去年聘刘氏为正妃,梁氏为侧妃吗?怎么今日又?”
或许是看热闹看的有些激动,老人还在那里指手画脚的讲今日的嫁妆是何等的丰富,陪嫁的丫鬟和家人是怎么的精明能干,感慨如果不是有限制的话,这气派都要赶上几位公主出嫁了,哪还顾得上回答云月的问话。
云月又连问两遍,这人才回过身来打量了下云月,见她身着官服,急忙行个礼道:“大人想是外放刚回来,不知道去年京里为了安乐郡王的婚事闹成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