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子扶了秀才娘子转身,把秀才娘子扶上驴,自己在前牵了毛驴回转镇上。
秀才娘子坐在毛驴上不停皱眉,这都好几天了,还是没有点蛛丝马迹,不然自己也不会跑过来,还理所当然地受了一顿排揎。要是姓吴的死在路上就好了,这样青娘还靠谁?到那时,就悄悄地和外乡客人说好,把青娘的嘴堵上,趁着夜里塞上花轿,她再怎样哭闹都没有用,那些客人,自然有法子收拾她。
等人走了,再过来收了这些东西,这才叫一个辣手。
秀才娘子想的入迷,不料那王婆子没瞧见地上一个坑,牵着毛驴就走进了坑里,王婆子一跤绊倒,那毛驴也四条腿一起跪倒,秀才娘子从驴上摔下来。
王婆子一咕噜爬起,急忙来扶秀才娘子,秀才娘子骂了王婆子几句,也就骑上驴继续往家赶。
回去后秀才听到秀才娘子又吃了一顿排揎,一时也想不出好主意来,只有静静地等着宁榴那边。
宁榴第二天把猪杀了,推着车依旧往镇上卖肉去,刚卖了一会儿,就见苏娘子往这边走来。宁榴笑着招呼:“这位大婶,今儿要些什么肉?”
苏娘子昨儿回去想了一天一夜,又和自己女儿商量,苏家姑娘听说宁榴是杀猪的,头一个就不高兴。苏娘子素来疼女儿,见女儿不高兴,就想着不应下,但又想想女儿已经不小了,若再耽误下去,那可得了。
因此苏娘子又款款和女儿说起宁榴的好处,还答应带女儿过去瞧瞧,若瞧不中才说。苏家女儿晓得自己年岁已经不小,哪里去寻这样十全的人去?想了又想,想着等今儿来瞧瞧,若宁榴长的不好,就回绝了。因此点头答应跟了苏娘子去瞧瞧。
苏娘子见女儿好容易点头,一大清早起来,就请隔壁的婶子和自己母女一起出去,等到了宁榴做生意的地方,苏娘子请隔壁的婶子带了自己女儿在前面一个茶棚坐着,自己就往宁榴这边来。
这会儿正是太阳好的时候,宁榴迎着苏娘子笑着露出一口白牙,苏娘子就觉得,这宁小哥生的真是好。
听宁榴问自己要什么肉,苏娘子笑着道:“我们哪是那样两日都能割的起肉的人家,这样罢把那肥肉给我割上一斤,回家去炼点油,好拿来炒菜吃,也免得成日沾不到一点油腥。”
苏娘子说着,宁榴就已经拿刀割了一块很肥的肉下来,上秤一称,足足地一斤。苏娘子接了肉,给了钱,和宁榴又说几句,也就往茶棚去。
苏娘子走进茶棚,隔壁的婶子已经对苏娘子笑着道:“哎呀,这小哥,还真是长的好。”苏娘子给自己倒了杯茶,往女儿面上瞧去。
苏娘子选的这个地方,瞧宁榴正瞧的亲切,苏家姑娘已经瞧见宁榴生的俊俏不说,也是个极其有礼的人。这心慢慢的就有些活动,此刻见自己娘瞧着自己,苏家姑娘的脸不由微微一红,低头去拿瓜子嗑,一个字也不说。
苏娘子瞧见女儿这副模样,心里已经明白许多,和隔壁婶子又说几句闲话,也就结了茶钱,打算回去。
刚走出茶棚,张秀才就走过来,昔日苏秀才和张秀才也算旧识,张秀才见了苏娘子,忙道:“嫂子好,这许多日子不见,侄女都长这么大了。”
苏娘子还了礼就对张秀才道:“正是呢,这些年,罢了,这些话也不好和兄弟你说的,也不耽误你,我们先回去了。”
苏家姑娘也对张秀才道个万福,脸红红地走了。张秀才的眉不由皱紧,走进茶棚,正好就坐在方才苏娘子她们坐的地方,伙计上来倒茶:“这果真巧,方才苏娘子也就坐在这呢。”张秀才哦了一声,抬头望去,正好就瞧见宁榴在那做生意,张秀才的眉皱的更紧,伙计已经笑吟吟地道:“听他们说话,只怕是来相看谁的。”


、搅散
相看?张秀才的手在桌上敲了敲,对伙计道:“这是要相看谁?”
“这怎么晓得?”伙计说着伸手一指:“她们在这坐了小半个时辰,这从门前过的,在茶棚里喝茶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人来人往的,年轻的小伙也不少。谁晓得相看谁?”
张秀才点头,摸出两个铜板赏了伙计,端起茶慢慢地在那喝。这位置瞧宁榴,还真是越瞧越清楚,难道说,苏家相看的是宁榴?如果这婚事成了,说不定宁榴就会搬到这镇上,到那时…
张秀才把茶杯放下,放下茶钱,不行,这件事,总要去打听清楚,若是没有这件事也就罢了,若真有,怎么样也要搅散了。
苏娘子和女儿回到家中,苏娘子把院门关上,把肉放进厨房,回身来到堂屋,见女儿那红红的脸。苏娘子笑吟吟地拉了女儿的手:“怎么说,这小哥,还真是长的好,要说呢,也只有这行生意有些说出去不好听。可是老人家还有句话,仗义每多屠狗辈呢!”
苏家女儿的脸更红了,伸手捏着衣衫的边:“娘的意思,我都明白,不过…”
苏娘子只听到前面半句,已经笑着一拍手:“这好,哎,等三姑婆来了,我就和她说,你应了。”
“我…”苏家女儿的手从衣衫上放下,咬一下唇,这杀猪的,听起来还真不是一点点难听,可除了这样的,别的就…
苏娘子轻叹一声,握住女儿的手:“我晓得你想嫁个读书种子,我也这样想。可是这读书种子,年轻俊俏的,哪是我们这孤儿寡母的能配上的?就算有那么一个穷的,肯娶你,这没成名之前,你爹那坐馆的苦恼,你也记得的,唇尖都要说干,才赚来银子养活我们一家子。”
“娘,我晓得!”苏家女儿偎进苏娘子怀里,苏娘子把女儿抱紧一些,轻声叹息。
三姑婆笑吟吟地走近苏家,正要伸手敲门,就听到背后传来秀才娘子的声音:“三姑婆,你这一大早起的,来镇上有事?”
三姑婆转身指了指这天:“还一大早起呢?这会儿太阳都快偏西了,要在村里,都做了半天的活了。还是你们在镇上的日子舒坦,又不下地又不做别的。”
秀才娘子用手捂住嘴笑:“三姑婆别取笑我了,什么在镇上日子舒坦?家里家外的活还不是要做?就算有个把做粗使的,那样做衣衫的活,还不全要我来做。我啊,就等着给你重孙好好寻个媳妇,到时我也能享享福。”
一说到寻媳妇的话,三姑婆的眼都亮了:“这好,不过我记得你儿子才十三,还早着呢。等我替你好好寻摸寻摸。”
秀才娘子已经凑近三姑婆的耳:“这会儿,三姑婆来寻苏嫂嫂,想是要给我们侄女寻门亲?”三姑婆伸手去敲门,听到秀才娘子这样问就笑着说:“是呢,你想,这姑娘今年足足的十八岁,算不得小了。”
“那,三姑婆给她寻的,是哪家?”秀才娘子装作不经意地问。
“哎,这人,你也认得,就是赁了你家房子的宁小哥。”苏娘子已经前来开门,三姑婆笑吟吟地对秀才娘子说。
果然是宁榴,秀才娘子面色微微一变,接着笑吟吟地和苏娘子打招呼:“苏嫂子,许多日子不见了,今儿正巧家里那杏,新结了,给你送些来呢。”
说着秀才娘子就把挎着的篮子递上去,苏娘子接了:“劳你惦记着,快进屋罢。”三人彼此说笑着,走到堂屋坐下。
苏家女儿已经倒了茶,又接过篮子,走到厨房,拿了盘子把这杏洗了干干净净地送上来。
苏娘子接了盘子,笑着对秀才娘子道:“这啊,也算是借花献佛,快些尝尝。”秀才娘子拿了一个在手上就笑着说:“好些日子不见侄女了,方才我打眼一瞧,这周围的闺女,没有一个生的像侄女一样好的。”
苏家女儿正好听到,那脸不由微微一红,扭身走进里屋去了。
苏娘子望里屋瞧了一眼,笑着道:“虽说年岁也不小了,还是这样爱害羞。”
“姑娘家害羞这才叫有教养!”秀才娘子笑着说了这么一句,三姑婆已经插嘴:“哎,你们也别说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就这件事,苏家嫂嫂,你是晓得的,你这闺女,肯不肯应?要我说,宁小哥除了是个杀猪的,别的都是绝佳的。”
“这媒婆嘴,真是不得了。”秀才娘子含笑说了一句,三姑婆不乐意了:“我这哪是什么媒婆嘴?不过是瞧着两边的人都不错,就说一句,并不是贪媒人钱来的。”
“是,是,是我说错话了。”秀才娘子笑着拉一下三姑婆的手,这才对三姑婆道:“只是呢,有句话原本不该我说的,苏嫂子也晓得我是个热心肠,这憋在心里总是不是。”
“你啊,我们都认识那么多年了,更何况你还和三姑婆有亲,这会儿说这话就没意思了。”苏娘子的话让秀才娘子笑了,接着秀才娘子才道:“这事呢,也不能怪三姑婆,毕竟三姑婆也是好心。可是呢,虽说宁小哥样样都好,这头一桩是个杀猪的,这就不成了。”
苏家女儿虽在里屋做针线,但还是在那竖着耳朵在听。听到秀才娘子说出反对的话,苏家女儿的手抖了一下,针戳到了手上。
苏家女儿急忙把手指放在嘴里吮了下,继续竖着耳朵听外面的。秀才娘子说出这话,三姑婆的脸色就有些不好:“杀猪的怎么了?杀猪的还有肉吃呢?瞧苏娘子这几年瘦的,原先那手是什么样,现在这手是什么样?”
说着三姑婆就要去拉苏娘子的手,苏娘子急忙把手往后一缩:“也不是想着吃肉的事,毕竟我家,是要女婿来撑门立户的。”
“这话我自然晓得!”秀才娘子笑着接了这么一句才对苏娘子道:“既然要女婿来支撑门户,为何不想寻一个庄户人家的老儿子呢?不也一样的?”
秀才娘子的话让苏娘子沉吟了,三姑婆的眉皱紧:“要这么说呢,也不是不好,可是这样的人家,子弟哪有这样俊俏的?”
“俊俏又当不了饭吃?再说世间哪嫌男儿丑?只要眼不歪鼻不斜,不就成了?况且庄户人家,说起来也好听些。宁小哥这会儿是俊俏呢,可这杀猪的营生做多了,气质怎么会不变?那时哪还是个白面书生样?不一样是满脸横肉?”
秀才娘子的话让苏娘子皱眉,三姑婆也不由沉吟:“这…”秀才娘子瞧一眼里屋,声音放低一些:“这嫁男人是一辈子的事,这会儿瞧着俊俏,可是过些年,谁晓得呢?”
苏家女儿听的怪臊的,可是又不好走出去,只有拼命地在那做针线。苏娘子瞧了眼里屋低垂的帘子,瞧着三姑婆一句话都没说。
秀才娘子晓得,苏娘子只怕是被自己打动了,也见好就收。起身道:“都坐了这么大会儿了,还要回去做饭呢。三姑婆,难得遇到你,今儿去我家用饭罢。”
三姑婆晓得秀才娘子家的饭食比自己家的好多了,也就站起身随她去了。苏娘子送走她们两个,靠在院门处,苏家女儿已经从屋子里走出,小小声地叫了声娘。
苏娘子把女儿搂过来:“和娘说,你不乐意?”
苏家女儿没说话,苏娘子瞧她脸色就明白了,轻叹一声没有说话。
宁榴并不晓得自己被相看,还被搅散了一桩姻缘,还是照常做着生意。和村里的人也更为熟悉。只是宁榴奇怪的是,为何三姑婆见了自己,面上总有些愧疚,总不是什么时候,三姑婆做了对不起自己的事?可是仔细想想,又想不出来。
宁榴也就把这事丢在一边,不再去想。
转眼宁榴来到这里也有两个来月,田里的庄稼已经变成金黄色,宁榴的生意也越发好了,家家都要收庄稼,有时还要请人帮忙,总不能像平日一样用些小菜饭招待,总要咬牙割上半斤肉,打上一壶酒,招待那些来帮忙的人。
这日宁榴送走了来割肉的人,正要推着独轮车出去,就听到耳边响起嫩生生的声音:“给我割两斤排骨。”
这声音一听就晓得是青娘的,青娘今年也有二十四了,村里和她一般大的妇人,早有两三个娃娃,但青娘的嗓子,还是和小姑娘一样嫩生生的。
宁榴给青娘割了排骨,笑着道:“这里还有上好的肥肉,要不要割些去?”
“不要,我就爱吃排骨,炸焦黄了,啃着,多舒服。”青娘接了排骨,给宁榴递钱,宁榴接了钱:“吴大哥,该回来了吧?”
“快了,只怕还有半个月就到家了。”青娘笑吟吟地说着,提到自己哥哥,青娘明显高兴许多。


、警告
她真的生的很美,宁榴的眼无意中掠过青娘的脸,感到那丝笑,直直地撞进自己心里。宁榴。
“吴大哥待嫂子这个妹妹,真是说不出的好!”宁榴急忙低头收拾着东西,装作闲话。
“是啊!我爹娘就生了我和哥哥两个,我比哥哥又小许多,从小都是他带着我。”青娘平日和人说话的时候不多,况且太多人说话不怀好意,难免夹枪带棒的。这会儿,倒是难得的语气平和。
宁榴不由抬眼看向青娘,青娘此刻面上笑容比方才还深,比方才还美。宁榴觉得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这是不对的。宁榴悄悄地告诉着自己,努力让面色和平常一样:“嫂子平常也该出来…”
青娘的神色顿时变的不好,白了宁榴一眼:“还当你是个好人呢,谁晓得也是和他们一样。”青娘的突然变脸宁榴已经习惯了,宁榴对青娘拱手:“对不住,是我不对,不该这样和嫂子说话。”
青娘瞧着宁榴,又噗嗤笑了:“你这人脸皮还真薄,真看不出来是个杀猪的。”
“虽说我是做粗活的,该当的礼,也不能忘了。”宁榴往青娘脸上看了眼,又把眼垂下努力装作轻描淡写地说。
青娘抿唇一笑,身后就响起三姑婆的声音:“哎,宁小哥,你今儿怎么这时候还不去镇上?要晚了,就没位了。”
宁榴对三姑婆拱手:“多谢三姑婆想着,这会儿就去。”宁榴回身关了门转身打算推了车子走,青娘已经回到自己家里,宁榴只瞧见她关门的背影。
三姑婆瞧见宁榴这样,拍宁榴的手一下:“哎,别想这些了,我晓得你是少年人,难免慕色,可是我要和你说一句,你这么好的小伙子,该配上更好的呢。”
宁榴推起独轮车,对三姑婆道:“多谢三姑婆了,只是我这刚落下脚来,这些事,都没想呢。”三姑婆一脸我明白你别再装的脸色,跟了宁榴一起走出去:“正好,我要去镇上走走,就和你一起去。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是应该的。”
宁榴脸上露出无奈神色,听着三姑婆唠唠叨叨的,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青娘的院子,这村里爱说闲话的人不少,她不爱出门,也是平常的。
想着,宁榴就从心里生出一丝难过来。这难过,也不晓得为了谁。
宁榴和三姑婆走过那片树林,三姑婆已经指着那片林子:“哎,你也晓得这里这潭水了吧?宁小哥,我是好人,你也是好人,我劝你一句。这要正正经经娶个媳妇是许的,若是要偷鸡摸狗做什么,这潭水里面投进去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了。”
宁榴瞧着这片树林,眼前浮现出的,却是那日青娘在这潭水里洗澡的情形。宁榴又骂了自己一句,这才对三姑婆道:“是,三姑婆的教导,我晓得了。”
三姑婆很满意宁榴的表现,两人已经走过那片树林,镇子就在前面,三姑婆的眼一眯,面上浮现出一丝自得:“若没这潭子水,你以为我们村里,哪会这样悠闲自在?我和你说,宁小哥,我们村里,可从没有调戏寡妇的事。”
宁榴又应一声是,已经走到平日摆摊的地方,宁榴把猪从车上卸下来,刚放好就见秀才娘子脚步匆匆走过来,瞧见宁榴就眼睛一亮:“宁小哥你来的正好,我家来了客人,赶着出来割些肉。”
“来的什么客人?”三姑婆横竖没什么要紧事,就坐了宁榴平常坐的板凳上在那望人,听到秀才娘子这话就插口问。秀才娘子指点着宁榴要割哪一块肉,笑容里有几分骄傲:“还能是什么人,不过就是几个相公来一起会会文,等过了秋收,学使就来来考了,总要会下文,免得临到头了,做不出文来,被学使斥责,这才叫笑话呢。”
秀才娘子和三姑婆说话时候,宁榴已经割好了肉,秀才娘子把钱数给宁榴,提了肉回家。
三姑婆长叹一声:“你说,也不是我们背地里说人,青娘这大伯子,也是斯文和气的,还有她大哥也是疼她的,村里的人更不必说。可她那副样子,哎呀呀呀,我都不好的说,对谁都是一脸别人欠了她几百两银子的神情。”
这会儿又来了客人,宁榴卖了肉,这才道:“这人上一百,就千奇百怪,这也是平常事。”
三姑婆鼻子里面又哼出一句:“你是不知道,她男人还活着的时候,不是这样的。”三姑婆这话引起宁榴的兴趣:“这有什么不一样?”
三姑婆笑了:“那时候,他们小夫妻是真叫一个恩爱,她男人病在床上,她也是衣不解带地服侍,那时候我们都在想,只怕她男人没了,她会悲伤殉节的,哪晓得…”
三姑婆叹气:“罢了,罢了,说这些做什么,宁小哥啊,我正正经经问一句,你可要仔细想想,要寻个好媳妇呢。”
宁榴的眉微微一抬,腼腆一笑没有说话。
张秀才的书房里,已经坐了七八个同样装束的人,正在那拿着各自做的文,或赞叹或摇头,各自评点一番。
秀才娘子笑吟吟地端了酒菜进来:“各位文曲星们,也谈了好一会儿了,该吃午饭了。”众人站起身,有称嫂子的,有叫弟妹的。
张秀才帮着自己娘子布设好了酒菜,也就请众人各自落座。秀才娘子又去厨房忙碌,众人谈了一会儿闲话,喝了几杯酒。
有人已经道:“说来,方才我经过吴家时候,见大门还是锁着的,还不晓得吴家人什么时候回来呢。”
“哦,这吴家?不就是张兄家的亲戚?”既然有人提起话头,就有人接话,张秀才皱眉:“就是呢,说起我那寡居的弟媳妇,还真是有些不大好开交。按说呢,这守节也是平常事,可是…”
张秀才故意装作不好说出口的样子,端起酒杯:“来,来,来,再喝一杯。这件事,不到无法开交,我这做大伯的也不好说,不然就背了个欺负孤孀的名声了。”
“谁不知道张兄你是最宽厚知礼的,来来,我们都再喝一杯。”有人笑着接了张秀才的话,秀才娘子手里端着一盘煎鸡蛋走过来,正好听到这话,秀才娘子面上不由露出一丝微微狰狞的笑,谁让你不肯乖乖听话,也就不能怪我们下辣手了。
也许是宁榴提起吴大哥,青娘回到家里就开始思念自己的兄长来,算起来吴大哥也走了两个来月了,也不晓得他京城好不好?
青娘暂时不想去做饭,拿出一件给吴大哥做的衣衫,这是一件冬衣,算着时候,等吴大哥回来,就可以穿了。
青娘穿好线,打算给自己哥哥这件衣衫上,绣上一点点竹子。阳光很好,风也很轻,院里的杏树偶尔掉下一片叶子。
这样的静谧,已经很久没有了。青娘做着针线,思绪已经飞的很远。众人眼中的寡妇是个什么样,青娘晓得,可是青娘不愿意去过那样的日子。
妹妹,你才二十四岁。吴大哥的声音又在青娘耳边响起,青娘觉得眼角有些湿润,不知什么时候,眼里已经有泪。
哥哥,我晓得你心疼我,可是这世间的男子,又有几个好的呢?想到张秀才的嘴脸,青娘唇边现出一抹冷笑。
丈夫还躺在床上的时候,张秀才频频前来探望,青娘那时以为,张秀才是兄弟情深,后来才晓得不是这样的。
所幸张秀才只是为财,却有人,不但想要财,还要色。张二叔那张脸又浮现在青娘眼前,青娘把针狠狠地戳到布上,就像戳进张二叔的眼睛里一样。
那个恶心的,不知伦理的人,真该死了好,而不是道貌岸然,在那装出一副正经样子。
青娘又叹一声,只可惜,这些人的面具戴的太好,戴的太久,戴的世人都信了他们,哪有人肯听自己的?
这个世间,什么时候,没有丈夫而有财色的女子,才能安安稳稳地过下去?青娘瞧着衣衫上的竹子已经绣好,站起身打算去做饭。
刚站起身就听到墙外传来说话声,青娘侧耳听听,像是三姑婆在和人说话,还有人问三姑婆去镇上买了什么好东西?
三姑婆笑吟吟地道:“哪买什么好东西了?不过是陪宁小哥说了会儿话,宁小哥送了我一块猪皮,回家烧一烧,也能解解馋。”
“三姑婆,你待宁小哥可真好。”三姑婆越发得意洋洋:“是呢,这宁小哥,这样好的相貌,这样和气的人,该给他寻门好媳妇呢,也免得有人总瞧着宁小哥不肯放。”
和三姑婆说话的人有些迟疑,三姑婆已经指着青娘的院门,这人释然点头,就见青娘的院门打开,从里面泼出一盆水来。


、第9章 安慰
三姑婆和说话的人不防备,三姑婆被浇了一身水,那个说话的身上也溅了些水。三姑婆大为不满,也不去管别的,转身对青娘道:“你疯了不成?没瞧见我在这里?况且这水,为什么不泼在你自己家院子里面?”
青娘眼角都不瞧三姑婆一眼,只对天空抛个白眼:“我家门前,想泼水也好,想做什么也罢,有你管的理?”
三姑婆被噎住,和三姑婆说话那人急忙道:“嫂子,话不是这么说,这门前的路,虽是你家的,可是…”
“这脏水我不泼在外头,难道还要泼在我院子里,我清清白白的,怎么会把脏水往自个院子倒?”青娘一语双关,三姑婆怎不明白,只是三姑婆从来都是说闲话说惯的,听到青娘这话就更气了,跳到青娘跟前:“我手上的猪皮都脏了,你要赔我。”
青娘可不害怕三姑婆,只斜了三姑婆一眼就要走进院门,嘴里只有两个字:“没钱!”三姑婆可不信,伸手紧紧拉住院门:“你会没钱,谁不晓得你可是有五十亩好地的人,还有你哥哥,常给你钱花,还有…”
“三姑婆闲的没事,就成日家打听谁家里有多少财物?”青娘这会儿才把眼转向三姑婆,语气满是嘲讽:“以后这村里谁家丢了什么东西,可要找三姑婆…”
“你别血口喷人!”三姑婆顾不得身上湿漉漉的,伸手就去抓青娘的头发,青娘后退一步,把三姑婆的手一推:“人人都觉得你辈分高,年纪大,个个都让着你,我却不是这样的人,你别打错了主意。自个在那血口喷人,还要怪别人,三姑婆,你的年纪,可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青娘嗓子娇嫩,骂起人来却一句是一句的,三姑婆气的捂住心口,这会儿已经有人听到她们争吵起来,有人走来观看。
见状不免有人出面做好人,劝青娘:“侄媳妇,听我一句话,你到底是要在这村里住着,和人人都闹翻了,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青娘瞧一眼那人,语气淡然:“和这村里人人都说好,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这话噎的众人没一个好接话的,三姑婆已经气势汹汹地要扑上去抓青娘的脸:“小娼|妇,我怜惜你守寡,每日待你好,你倒好,在这阴阳怪气说我,我不给你个利害瞧瞧,你不认得我是谁。”
青娘把手里的盆往院子里一丢,手伸出去就把三姑婆的手给握紧,青娘再这样轻轻一扯,三姑婆就扑倒在地。
有人急忙上前去扶三姑婆,还有人对青娘道:“三姑婆年纪已经老了,嫂子你这样对她,万一…”三姑婆听到这话,眼珠一转,躺在地上大喊起来:“骨头折了,我要死了,小娼|妇,我到了地下也不饶了你。”
谁还瞧不出来三姑婆是借此装疯,但没一个说出口的,毕竟这里想瞧青娘热闹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了。
青娘听着众人窃窃私语,心里冷笑,面上就更冷:“成啊,三姑婆,你就在这地上赖着吧,要不要我再打盆水来,给你浇个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