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问,倒是有人信了他是中邪,梁婶子已经叹气:“你们家的家运怎么这样败坏了?先是你弟弟,接着是…”梁婶子不好再往下说,众人已经明白。
吴大伯的双眼一挤,就痛哭起来:“我既然在这里,那必定是撞邪了,不然怎么会在这里?”
吴大伯这一痛哭,众人都有些惊讶,唯有茭娘还是一脸不以为然,偶尔斜一眼吴大伯。吴大伯这时候自然不会把茭娘这点不训看在眼里,只对着众人大哭:“这些日子,我虽还是照往常过日子,但总觉得有些事不该是我做出的。这会儿,猛不丁出现在这里,心上倒是明白了,前些日子,我定是中邪了,才会做错事。”
说着吴大伯已经拍着腿大哭起来,哭声凄凉,十分伤心。
茭娘已经走回院子中,见柳氏站在院里一脸思索,茭娘上前挽住柳氏的胳膊对柳氏小声:“定是骗人,什么中邪,我才不信呢。”
柳氏也半信半疑,吴大伯已经穿着湿透的衣服走进来,见着柳氏哭的更伤心:“弟妹啊,我就是中邪了,才做出这些事。弟妹,以后啊,我定不会这样做了。”
见柳氏半信半疑,吴大伯已经上前踢了两脚捆在那里的汉子:“弟妹啊,想来都是我这个大伯不对,才让你们娘儿俩被人这样欺负,我对你们陪不是了。”说着吴大伯就上前对柳氏作揖,柳氏的眉微皱,对吴大伯道:“大伯你休如此,这会儿衣衫湿的,还是我去拿几件你兄弟的衣衫,你到厢房去换了罢。”

、第15章 公堂

柳氏话还没说完,吴大伯已经大大地打了两声喷嚏,见他故意这样做作,茭娘的眉皱的更紧,柳氏悄悄拉一下女儿的衣衫。茭娘背过身去,不去理吴大伯。
吴大伯的脸皮一紧,装作没看到,陈婆子已经从屋里拿着衣衫出来,吴大伯接过衣衫,匆匆走进厢房去换。
柳氏这才对苏二叔等人道:“多谢列位了。若非列位,我娘儿俩,就不知道有多危险。”说着柳氏又哽咽起来,苏二嫂已经笑着道:“吴嫂嫂,快别这样,今儿亏的茭娘伶俐,不然的话,等明早一开门,这才是大事呢。”
梁大叔已经踢了那捆在地上的汉子一脚,有些奇怪地说:“若说那太湖水匪为乱,也听过不是一回两回了,也有人剿过,每回风声过后,他们就又出来了。但从没有这样大的胆子,进到这苏州城内胡作非为,只怕是有人带着。”
吴大伯虽进到里面换衣衫,耳朵一直听着外头呢,听到这话急忙系着带子就跑出来,对梁大叔道:“哪有这样的事,这会儿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只怕做生意的人警醒着,他们没得打劫处,这才进到苏州城里,想生些别的事端。”
梁大叔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声,茭娘一双眼往吴大伯身上瞧了眼,这心里越发感到狐疑,不过当了这么多的人,茭娘也不好说出来。
众人又说了几句,天就亮了,早有人把里正请来,七嘴八舌说了缘由,押着那汉子就往衙门里去。
柳氏和茭娘都是女子,自然不能前去,只有吴大伯跟着去了。吴大伯临走之前,还对柳氏道:“弟妹放心,这回啊,定要和堂上老爷说了,发兵去剿。”
茭娘只当听不到,吴大伯也不管茭娘,和众人径自出门了。
等吴大伯一走,茭娘就对柳氏不服气地说:“娘,我觉着,这贼只怕就是大伯引来的,不然他好好的,怎会出现在我们家门口?还藏在那缝隙里,还装什么撞了邪。”
“证据呢?”柳氏淡淡说了一句,茭娘满腔的气顿时都泄了,皱眉坐在石凳上,拄着下巴看着外面。
柳氏见茭娘这样,上前拍着她的肩安慰:“等…”
“娘,我们要再等来等去,就只会等来大伯把我们母女嚼吃入骨,还要嫌费尽周折呢。”茭娘的话让柳氏愣了一下。门就被从外面推开,柳二爷急匆匆地跑进门,见院子内虽然狼藉,柳氏母女还好端端地站在那里,柳二爷的神色这才放下:“我听说你们出了事,心中暗叫不好,若是你们两个有什么不测,我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妹夫,又有什么脸面回去见爹娘?”
“舅舅,你回来的正好。”茭娘已经高兴地跳起来,双手一拍就道:“舅舅你快些去衙门里,大伯和邻居们带了那个抓住的贼去了公堂,我觉着,大伯一定会胡言乱语,尽力撇清。”
“茭娘,你舅舅这才回来,你也让他喘口气,哪有这样指使人的?”柳氏打断茭娘的话,柳二爷已经点头:“妹妹,茭娘说的对,昨晚的事儿,确是我想的不周到,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会这样丧心病狂,亏的茭娘机灵,这才免了这灾祸。这会儿,我确是要到公堂上去,和你大伯好好掰扯掰扯。”
说完柳二爷站着喝了一杯茶,就匆匆往外去了。
茭娘望着柳氏那没松开的眉头,伸手拉着柳氏的袖子摇了摇。柳氏轻叹:“哎,不过就是想过点平静的,像原来一样的日子,怎么觉得就完全变了呢?”
这问题,茭娘也答不出,只是看着柳氏。柳氏轻轻捏下女儿的脸,叫过迎儿,要她先去吴大伯家给吴大伯母报信,说昨晚发生的事。
迎儿领命而去,茭娘这才对柳氏道:“娘,我仔细想过了,与人为善,要对善人,若是恶人,伪君子,那越与他为善,他越欺负你。”
“那你,要怎么分辨出恶人,善人?还有伪君子?”柳氏的反问真把茭娘问住了,茭娘的眉头皱的很紧,过了好一会儿,茭娘才双手一拍高兴地说:“娘,那我多读些书,多增长些见识,是不是就会好些?”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柳氏忍不住再问一句,茭娘的眉已经挑起:“知道了对方是善人、恶人,还是伪君子,那就知道了怎样对待他,心里就有盘算,而不是像这一回,怎么也没想到,大伯会是这样坏的一个人。”
柳氏看着女儿久久没有说话,此刻太阳早已升起,阳光照在茭娘的脸上,让她的整张脸似乎都在发光。
柳氏一向知道自己的女儿生的好,可只有这会儿,柳氏才觉着,女儿的美,是一种这样的小院子,没法盛下的美。
这样的想法让柳氏吓了一跳,她又审视地看着女儿。茭娘的双眼还在那熠熠发光,沉浸在自己思绪之中。
柳氏的唇张了张,终究没有说出,女儿这样想是不对的话,只是低下头,对茭娘轻叹:“不知你爹爹,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茭娘拉住柳氏的手:“快了,娘,一定很快,爹爹就回来了。”
这会儿柳二爷已经到了公堂上,状子才一递上去,知县老爷就晓得这件案子关系重大,毕竟水匪为患,多是荒年。这几年风调雨顺的,地面上也很平静,知县老爷还想着自己运气不错,眼瞅着就要满任,考评也是个优,这会儿突然出了这么件事,急忙命师爷把后面的状子都不要接了,专门审这件案子。
众人被提上堂,吴大伯已经抢先跪下,口口声声这些人就是太湖水匪,求老爷发兵,把这些水匪剿了,好还四周一个安宁。
知县听的真是水匪,那眉头皱的更紧,看向那捆在那的汉子,惊堂木一拍:“你这汉子,赶快告诉本官,你们有些什么人,都藏在哪里?”
汉子被一铜盆砸晕,又浑身是水地被捆在地上捆了一夜,已经晕过去好几回,这会儿重新醒来,顿时哭出声:“老爷明鉴,小的们并不是水匪,不过是因这吴家老大,想要他兄弟的这份产业,这才找了小的们,说好了他带路,翻进墙去,把那家里的人都一刀一个杀了,再把金银细软卷走。”
说着汉子在地上磕头不停:“老爷明鉴啊,老爷明鉴。”
知县听的这些不是水匪,心已经放下大半,瞧向吴大伯眉头紧皱:“你本是原告,怎么又和盗贼有勾结?本官治下,岂容你这样胡作非为的?”
吴大伯听到汉子说出实情,已经吓的发抖,但他既然当初敢想出这种丧天良的主意,脸皮也就越来越厚了,也在那咚咚磕头,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老爷,老爷,小的前几天撞了邪,百事不知,还是昨夜小的侄女一盆冷水浇醒了小的。老爷,小的一个良民,在这苏州城里也是老住户,怎会为了家业,就和盗匪勾结,坏吴家的名声呢?”
吴大伯哭诉的也有理,知县一时不知该怎么判断,索性问里正:“此人所说是否是实?”里正跪下老实回答:“确是实话,虽说吴大哥前些日子,和他兄弟家有了争吵,但按了常理,也不会做这样的事。”
吴大伯听到里正这样说,哭的声音更大了些。柳二爷到的时候,公堂上正说的热闹,不许人进去。柳二爷塞了银子给衙役,要他把师爷请出,好另作商议。
师爷得了衙役的示意,也就走出公堂,见到柳二爷,师爷拱手:“不知这位是…”
柳二爷还礼时候已经飞速把缘由说了一遍,师爷了然:“原来如此,内里的是令高亲,他正在里头苦苦争辩,说并不是他作的。”
柳二爷心中飞快在转着念头,接着手微微一送,已经把一块银子送进师爷袖子里。师爷觉出这块银子分量不轻,脸上露出一丝笑:“不过初会,哪当得起这样的重礼?”
“只求师爷一件事,太湖水匪想来老爷也不愿意,不过这引来盗贼的事,传出去,自己家面子上也不好看。还求师爷周全周全,到时,定有重谢。”
柳二爷口里说着,又把一个小荷包递过去,师爷接过小荷包时候,捏了捏,里面像是装了块玉佩这类的东西。
“不过几句话的事儿,又关乎着东家的考评,哪当得起这样的重礼?”师爷推辞几句,也就把荷包收了。
柳二爷对师爷拱手:“这样重大事情,也只有请师爷您多帮忙。”
“好说,好说!”师爷笑的眼都眯了,也就转身往里面走去。
柳二爷看着师爷背影,茭娘毕竟是吴大伯的侄女,有个做贼的大伯,连累了她也不好,倒不如把他出脱了,到时吴大伯沾上了这些人,就会知道,什么叫做豆腐掉进灰堆里了。

、第16章 疑惑

公堂上,吴大伯还在和那个盗贼互相攻击,知县连连拍了几下惊堂木。吴大伯闭了嘴,那盗贼却还在那满口喊冤。
师爷已走进堂内,对知县附耳说了几句,知县的眉一皱,看向吴大伯。吴大伯离的有些远,听的并不清楚,只恍惚听到什么陈家。
吴大伯以为是陈家遣人来说了,心里顿时欢喜起来,有陈家出头,何愁这关过不了?知县已经捻一下须,对那盗贼道:“你等奸人,不但为非作歹,还口口声声诬陷平人!”
说着知县指着吴大伯对那盗贼:“你口口声声是他引你来此,可知他姓什么,叫什么,做什么?”
那盗贼不防这么一问,愣在那里。知县冷笑:“果真你们就是诬赖平人,本县面前,岂容你们这样胡乱?”
说完知县就抓起一把签丢在地上:“给我拉下去,打二十板子,你们再押着他,去寻巢穴。”
衙役们发一声喝,拉了那盗贼出去。吴大伯如梦初醒,急忙给知县连连磕头:“老爷英明,老爷英明。”
柳二爷一直没离开县衙门口,听到内里传出退堂声音,晓得吴大伯这关过了,唇边不由露出讽刺微笑。以为这关过了,却不晓得这不过是个开始。
不等柳二爷想完,里正和邻舍们簇拥着吴大伯出来。
梁大叔瞧见柳二爷,眼睛一亮:“柳二哥怎么在这里?不是说去江西了?”柳二爷自然不会说出实情,只对梁大叔微笑:“刚走出两天,就遇到一个熟人,说在江西某地见到妹夫。还带了封信回来。我就带了信,托那熟人带着苏小哥前往江西寻我妹夫,尽早回来报信。”
柳二爷这话梁大叔他们是信了,吴大伯心中却有些不相信,但他再不敢相信,面上也不能露出来,只挤出笑容:“原来如此,这也倒巧。”
柳二爷没有理吴大伯,只对苏二叔道:“因着令侄儿初次出门,在下特地让小厮一路服侍去了。”
苏二叔急忙拱手:“多谢了多谢了。”
柳二爷微笑:“倒是我们多累了你们…”吴大伯见柳二爷对自己不理不睬,忍不住道:“我们还是回去罢,免得家里人着急。”
家里人?柳二爷唇边现出一抹讽刺的笑,接着吴大伯就要往另一边走。柳二爷拦住他:“还是先回妹夫家里,也好交代交代今儿公堂上的事。”
吴大伯额头上的汗又出来了,眼神躲闪不敢看向柳二爷,柳二爷当做没看见,和众人往回走。
众人刚一走进巷子口,就听到吴大伯母的哭声:“柳氏,你到底把我丈夫弄哪儿去了?昨夜他一夜没回家,今儿一早起就是你家迎儿来报信,这会儿还没回来,定是你把我丈夫藏起来了。”
柳二爷淡淡地瞧了眼吴大伯:“令夫妻,还真是恩爱情深啊。”吴大伯又羞又恼,不敢接话。
柳氏家门口围了好几个人,苏二嫂和梁婶子都在那劝着,吴大伯母只不肯听,拉着柳氏的衣领就要和她要人。
苏二叔喊了一嗓子:“我们回来了。”吴大伯也上前:“哎,你怎么和弟妹闹成这样,还不赶紧回家?”
吴大伯母听到自家男人的声音,松开拉着柳氏的衣领,扑上去拉住吴大伯的衣领就开始骂:“你昨儿到哪里去了?害我担心了一夜,今儿一早,又是迎儿来说,还说你撞了邪。你撞了邪,怎么不到别人家去,偏偏到这家来?”
吴大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媳妇质疑的不能说话,领口还被勒的很紧,伸手把吴大伯母的双手掰开:“赶紧进去吧,这么多邻居看着呢,你还要不要脸了?”
“我要什么脸啊?我男人夜里跑到别人家去了,我还要什么脸?”吴大伯母往地上啐了一口,又哭诉起来。
众邻居想笑又不好笑,毕竟这话里,牵涉着柳氏,柳氏一张脸通红起来,对吴大伯母道:“姆姆你这话说的,也要有个凭证,昨晚那么多邻居都看着呢,我从来都是行得正,坐的端的。”
吴大伯母还在那哭哭啼啼,柳二爷的眉皱的更紧,招呼众人:“还是往里面去吧。”
柳氏听到这句,径自转身走进去。这外面对着巷子的是门面,因这段日子都没做生意,原有的两个伙计请他们先回家歇着,门上上着铺板,只有窄窄一条路供人出入。
柳氏先进去,众人跟在后面鱼贯而入。
吴大伯这才把吴大伯母的手给拉下来,对她叹气:“你的性子越发不好了,总要先问个青红皂白,才…”
吴大伯母见众人都进去了,对吴大伯低声道:“呸,我这不都是为了你?难道我不晓得这里面有蹊跷,若是不先把她给抹黑了,到时你怎么办?”
吴大伯的眉一皱:“原来如此,那你也该和我商…”
吴大伯母打断他的话:“商量什么?就这么紧急。”
两口还要继续絮叨,苏二嫂已经从门内探出头:“吴大嫂子,难道还要再打吴大哥一顿,人人都进去了,总要说个清楚明白。”
吴大伯母装作还对吴大伯气恼的样子,先走进去,吴大伯故意连声叹气也往里面走,这样做作让苏二嫂嘲讽一笑,见人都进去了,也就顺手关上了门。
因为人多,堂屋里坐不下,女人们就坐在堂屋里,男人们在院子里坐着,听里正在那说堂上的事。
里正眉飞色舞说个不停,瞧见吴大伯走进,里正嗨了一声:“亏的我们老爷是个青天,不然今儿吴大哥就被那贼人,攀进去了。”
吴大伯在面上挤出微笑,对众人连连拱手:“也是运气,运气。”说着吴大伯就坐下,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哎,也是我今年惹了官非,竟又上公堂。”
众人放声大笑。
茭娘和众妇人们坐在堂屋里,听着外面传来的说话声,茭娘有些烦躁不安地想站起来出外好好问问,被眼明手快的柳氏一把扯住。
茭娘牙咬住唇,面色微有不悦地继续坐在那。男人们讲的公堂上的事讲完了,就开始说些别的闲话。妇人们自然也开始说些邻舍间的闲话。
柳氏让茭娘出去和陈婆子说,让陈婆子准备桌酒席,好请请众人,当做道谢。
茭娘不情不愿地站起身走出堂屋,见吴大伯还在那说的眉飞色舞,茭娘对着吴大伯做个鬼脸。吴大伯只当瞧不见。
茭娘又往柳二爷面上瞧去,见柳二爷也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茭娘这下更摸不透柳二爷到底在想什么。
进到厨房把柳氏的吩咐和陈婆子说了,陈婆子本就在烧火打算做饭,听见这话就去开橱,又叫进迎儿,让她去和柳氏讨钱,去熟切店切两样肉,再去前面酒楼打壶酒,要酒楼再送两只鸭子过来。
迎儿应着去了,陈婆子把橱里的火腿取出来,正打算切见茭娘还站在厨房门口,一脸深思。
陈婆子哎呀一声:“姐姐,这厨房里烟熏火燎的,你还是回房去。”茭娘嗯了一声没有走出去。陈婆子锅里的水开了,陈婆子把米下进锅里,对茭娘:“难道还想喝碗米汤?这好办,等会儿米汤好了,迎儿也该回来了,我让她给你端米汤上去。”
茭娘叹气,望着陈婆子:“我怎么觉着,有些事,似乎不对呢?”
陈婆子用瓢搅着锅里的米:“这世上,哪有事事对的?姐姐,你说是不是?”茭娘嗯了一声,见陈婆子忙碌,也就走出厨房,在堂屋里和柳氏托词自己身子有些不好,回房去了。
院内堂屋内,都传来笑声,茭娘在床上靠了会儿,无情无绪地推开窗,看着窗外。
运河上的风景,似乎永远都是这样,茭娘呆呆看着,天色渐渐晚下来,邻居们都各自告辞了,楼下渐渐安静,茭娘还是站在窗边一动不动。
柳氏端着碗米汤走上来时,看见的就是茭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柳氏把米汤放在桌上,招呼女儿:“你方才不是想喝米汤吗?快趁热喝。”
茭娘抬头看着柳氏:“娘,为什么明明就是大伯引了贼人来,为何老爷出脱了他?”柳氏温柔抚摸女儿的脸:“就知道你在想这个呢,快些喝了米汤。下楼去问你舅舅,可好?”
茭娘点头,把米汤一口喝干,丢下碗就往楼下跑,柳氏微笑摇头,收了碗也下楼。
柳二爷正坐在堂屋里喝茶,茭娘已经跑上去:“舅舅,娘叫我下来问你。”
柳二爷把茶碗高高举一下,免得被茭娘撞到,茭娘的脸一红。柳二爷已经招呼茭娘坐下:“我晓得,你现在恨你大伯,但有些事呢,你不可以做,要等你爹爹回来了,才可以做。”
茭娘哦了一声,柳二爷继续:“这是其一,其二,你有个做贼的大伯,名声并不好听。”
“为什么做贼的人不担心连累我们,我们却要担心被他连累?”

、第17章 归人

柳二爷不料茭娘会这样问出来,抬头看向茭娘,茭娘的一双眼闪闪发亮,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柳二爷笑了:“那舅舅问你,你会去做坏事吗?”
茭娘摇头,柳二爷又问:“那舅舅再问你,若有一天,有人对你说,只要你狠下心,不认爹娘,就可以有无边的荣华富贵,你会不会…”
“不会不会不会,舅舅,我不会。”茭娘一口气说了好几个不会才看向柳二爷,一双眼还是那样发亮:“舅舅,人这辈子,总是能遇到许多事情,可是有些事情,不该做的就不能做。如果为了荣华富贵,不认爹娘,丢弃自己的本心,舅舅,就算再过着荣华富贵的日子,那样又有什么意思?”
柳氏已经走到堂屋外,正打算进屋劝说茭娘,就听到茭娘说话,柳氏不由停下脚步仔细听起来。
柳二爷有些惊讶地看向外甥女,茭娘的眼那样纯净。茭娘见柳二爷瞧着自己,侧头看着柳二爷:“舅舅,难道我说的,不对?”
柳二爷收起思绪:“不,茭娘,你说的对。”茭娘面上的笑容还来不及绽开,柳二爷又继续道:“茭娘,你也要记住,我们不去做坏事,但这并不是说,我们不明白做坏事的人心里是怎么想的。”
茭娘有些似懂非懂地看着柳二爷,柳二爷轻轻地拍下茭娘的手:“这些话,你这个年龄按说也不会太明白的。”
“舅舅小瞧人!”茭娘有些嗔怪地说了这么一句,就双手放在膝上,一副眼巴巴地样子望着柳二爷:“舅舅快告诉我。”
“人在这世上,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事,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茭娘,舅舅要先让你记住的,就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茭娘频频点头,接着又问:“可是,遇到了坏人,难道我们就要忍着,让坏人这样逍遥?”
柳二爷伸手拍一下茭娘的脑袋:“你啊,就是性子急,还记得我方才说的吗?有些事,你爹爹是可以做的。再说,你大伯现在,只怕又惹上麻烦了。”
茭娘还在等着柳二爷往下说,柳二爷已经停住不说了,茭娘伸手拉住柳二爷的袖子撒娇。柳氏擦掉眼角的泪笑着走进:“茭娘,你舅舅不愿意说,你就别问了,横竖你舅舅这样做,定有他的道理。”
柳二爷已经对柳氏笑了:“茭娘的性子很好,虽说她是女儿家,可这心里有主意,不怕事,以后才会过的好。”
柳氏见茭娘面色现出几分喜悦,点一下女儿的脑门嗔怪:“瞧瞧,这会儿就又高兴了,可别像方才,又耍小孩子脾气。”
茭娘连连点头,柳二爷也笑了,柳氏忍不住又看向外面,但愿丈夫能早些回来,到时吴大伯就有得好看了。
吴大伯回到家后,躲了两日,见那些盗贼没有来寻。吴大伯以为这事风声已经过去了,壮着胆子出门,像往常一样过日子。
这样在街上逛了两三天,并没有半点风声,吴大伯越发心里安定,以为这些盗贼远远逃走。也是,这会儿风声紧,这些人都是久在江湖混的,定不会再回来了。
这样想了之后,吴大伯真巴不得这些盗贼在外面遇到什么祸事,全都死光才好。吴大伯既然这么一想,就更欢喜,打了酒,又上熟切店切了猪肝肘子,拎了纸包打算回家烫了酒,好好地喝一杯,免得这些日子白担惊受怕了。
吴大伯哼着小调走进巷子,刚走到自家门口就觉得不对,身子僵硬了,有什么东西,冰冷地,抵在他的腰间。
吴大伯都不敢转身,耳边已经响起一个很耳熟的声音:“吴大哥,你倒逍遥,也快活。可晓得我们兄弟,过的是什么日子?”
吴大伯的脖子梗着,连转都不敢转一下,生怕一不小心,那匕首就捅进来。
“明儿三更时候,准备好两百银子,我们来拿,拿走了就走,若没有银子。吴大哥,你当初写给我们的东西,可还在呢。”吴大伯没看到来人,但双腿已经颤抖了,带着哭腔说:“我,我,我家这样穷,要有两百银子,还会做这样事?”
“你没银子,你女婿有啊。你女儿,不是嫁了陈老爷为妾,他们家,别说两百两,拿个两万两出来,也不过是玩似的。”
吴大伯听着这人的话,差点就跪下了:“我,我女儿才嫁过去几天,又不当家。”
但身后没有再传来说话的声音,吴大伯感觉到那匕首已经离开了自己的腰间,瘫软在地上。
吴大伯母在里头听到吴大伯瘫软在地的声音,打开大门见自己男人坐在地上,地上还掉了酒瓶和纸包,那眉一下就皱的死紧:“你到底是怎么了?好端端地,打什么酒菜来?打了也就算了,怎么还把酒菜都扔在地上,真是不会过日子。”
吴大伯母说着,上前把酒菜都捡起来,抬头见吴大伯还瘫坐在地上,吴大伯母上前拉一把吴大伯:“跌了一跤就站起来,怎么这么窝囊?”
吴大伯被吴大伯母拉进院子,吴大伯母回身关了门,见吴大伯又站在院子里发呆。吴大伯母上前劈手打了他一下:“你在这呆站着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