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伯母见他醉成这个样子,心里全是不悦,上前就要跟着进屋。眼溜见厨子正把一块剩下的骨头放进担子里。
吴大伯母上前一把抢下那根骨头:“这可是我家的,你可不能带走。”
厨子有些不满:“从没见过这么克扣的主家,从来出来做厨,除了银钱之外,剩下不多的东西,不都是要给我们带走?”
吴大伯母顺手就把那根骨头用围裙裹起来,高声武气地瞧着厨子:“一天三钱银子,这还不够?还要这些东西,你倒不如去抢?”
吴大伯在堂屋里自己倒了杯茶喝了解解渴,还想进屋躺一会儿,听到外面郑大伯母和厨子在那高一句低一句地嚷起来。郑大伯无奈走出堂屋,对厨子:“银子既然给了,你也快些拿起你的东西走吧。”
厨子把担子挑在肩上往外走,边走边嚷:“果然不愧是一对,这样克扣,我的价钱,从来都是五钱银子一天的,因着媒婆左说右说,我才给你们家三钱银子,给的银子还不是细丝银子,拿出去银店里面,只怕连二钱七都不够。”
吴大伯母那吃得住这些言语,又要追出门。吴大伯拦住他:“罢了,罢了,下回有喜事,不叫他就是。”
说着吴大伯就打个哈欠,吴大伯母转身直勾勾地望着吴大伯:“你今儿一天到底去哪了?媒婆还问呢,倒叫我一个女人忙里忙外,我只好说是你舍不得嫁闺女,这会儿又是去哪里灌丧了黄汤?”
吴大伯想解释,但这事本是机密,况且又怕吴大伯母把这事泄露出来,掩饰地道:“没有什么事呢,不过遇到个熟人,死劝活劝非要我去他家喝他喝一杯,这才…”
吴大伯母往地上吐口吐沫:“呸,你当我是傻子?你今儿嫁女儿,个个都晓得,哪有人会这样不知趣,留你在家喝酒?”
吴大伯被揭破谎话,眉头一皱:“你不信就算了,这闺女嫁出去,过两天你也该去瞧瞧,若有什么东西,也好拿回家来,帮衬着家里。”
说到去别家拿些东西回来,吴大伯母就暂且把这心事放下,对吴大伯点头:“女儿临上轿前,我叮嘱过她了,她说晓得了,我们养的女儿,你还不放心?”
吴大伯咂下嘴:“但愿女儿在陈家得宠,到时陈老爷也能在这事上…”吴大伯母耳朵尖听到了,伸手去扯吴大伯:“这事,什么事,你快说。”
吴大伯把妻子的手甩开,打着哈欠进屋:“等以后你就晓得了,但愿啊,这件事,平平安安地过了。”
吴大伯母哪是这样容易被忽悠的,跟着丈夫脚迹进屋就在那盘问,不管吴大伯母怎么盘问,吴大伯只是不肯告诉她实情,用被子蒙住头睡觉。
吴大伯母虽然厉害,也晓得自己丈夫真要不说,自己是问不出个究竟,也只有收拾睡觉。两夫妻这一晚都没睡着,吴大伯是想着到时兄弟回来,自己要怎么过了这关。吴大伯母却想着会不会吴大伯在外面有了外心。
吴大伯母辗转反侧,天刚亮吴大伯就起床梳洗出门了。吴大伯母更感奇怪,索性跟在丈夫后面,吴大伯走了一段路,回头瞧着吴大伯母:“你一个女人家,不好好地在家照管,跟我出来做什么?回去罢回去罢。”
吴大伯母虽停下脚步,面上神色可一点不好。吴大伯跺脚叹气:“哎,你啊,真是妇人之见,我是要出去做正事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快回去快回去。”
吴大伯母无奈只有转身,走出一段见自己男人已经拐过小巷,吴大伯母左思右想,想到昨儿吴大伯拿了柳氏做理由,眉头皱紧一些,索性去问问柳氏。
昨夜茭娘在那问柳二爷见识,差不多问到三更时候,柳氏在旁边做针线相陪,好容易才劝的女儿去睡。
因睡的晚了些,起的也晚了点,吴大伯母到的时候,柳氏母女还在梳洗。听迎儿说吴大伯母到了,柳氏的眉不由一皱,原本想着总要过上些日子,吴大伯母才好意思上自己家的门,谁晓得这才几天,吴大伯母就上门来了。
茭娘放下手中的梳子,对柳氏撅起唇:“娘,别让她进来,她啊,就不是什么好人,就该一顿扫把打出去。”
柳氏嗔怪地瞧茭娘一眼,站起身往外迎接去了,茭娘放下梳了一半的头发,凑到窗前往外看。
迎儿已经叫一声:“姐姐,你还是快些梳头吧,不然等会婶婶进来,又要说你了。”茭娘拿过梳子,在那梳头,但耳朵一直贴着窗子,想听听吴大伯母到底要和自己娘说什么。
迎儿在旁瞧的好笑,用手捂住嘴不敢笑出来,柳氏已经叫迎儿倒茶,迎儿答应着走出去。
吴大伯母和柳氏已经在堂屋里各自坐定,吴大伯母环顾一下这十分熟悉的屋子,又瞧一眼迎儿:“迎儿也这么大了,记得刚到你家时候,也才八岁。”
柳氏心里虽不想理吴大伯母,但面上总要应酬下,而不能像茭娘说的一顿扫把赶出去。敷衍了几句就对吴大伯母道:“昨儿侄女出阁,你也晓得我们家里的情形,故此没去,还望嫂子莫怪。”
吴大伯母听出柳氏话里故意在刺自己,但她向来脸皮厚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微笑着道:“素儿毕竟是去做妾,也不好大张旗鼓地办,况且当天还因为媒婆的事,让你们茭娘受了委屈,我本该来陪不是的。”
柳氏不由往吴大伯母面上一望,见吴大伯母虽然一脸假笑,但竟还透着一点真挚。这倒难得,但柳氏和吴大伯母做妯娌日子久了,晓得吴大伯母是个不会做面上工夫的人,心里只怕又憋着坏主意,因此打着十二分小心回答了。
茭娘已经梳好头,贴在那听柳氏和吴大伯母说来说去没说到点子上,索性掀起帘子就走出去,也不叫吴大伯母,只对柳氏道:“娘,我饿了,不晓得陈婶婶做好早饭没有。”
吴大伯母正要和茭娘打招呼,见茭娘这样那张脸上现出一丝不悦。
柳氏已经轻叱茭娘:“没瞧见你大伯母在?要吃早饭,自己去厨房去。”说着柳氏就对吴大伯母:“嫂嫂,你侄女年纪还小,你别放在心上。”
柳氏都这样说话了,吴大伯母还能怎么说,脸上的假笑更虚伪了三分:“这话说的,我怎么会和个孩子计较?”
茭娘正好走出堂屋门,听到吴大伯母这话,停下脚步对吴大伯母故意做个鬼脸。吴大伯母一口气差点上不来,茭娘已经蹦跳着往厨房跑去。
茭娘刚走出一步,见柳二爷从厢房出来,茭娘忙停下脚步对柳二爷打招呼:“舅舅早,舅舅今儿起的晚些,早饭是想吃粥还是吃面?”
柳二爷对茭娘微笑点头:“到了苏州,自然是要吃面的。还要吃鳝糊面。”
茭娘哎了一声,就往厨房跑去,茭娘和柳二爷的对话传进吴大伯母耳里,吴大伯母的脸未免又黑了三分。
柳氏面上笑容不变:“姆姆这一大早过来,想说些什么?”
这一问倒把吴大伯母的思绪给叫回来,吴大伯母想了想才开口:“昨儿呢,你侄女出阁,你大伯子呢,说家里只有这么几个人,不来不好,说来请你和茭娘,谁知你们硬是没来。”
“哦!昨儿大伯并没来。”柳氏并不想和吴大伯母绕关子,轻描淡写地说出。吴大伯母的眉头皱的更紧:“那他去了哪里?好婶婶,你告诉我罢。”
“姆姆这话好笑,我自己的丈夫都不晓得去了哪里?这会儿,姆姆倒问姆姆的丈夫去了哪里?”柳氏是不大相信吴大伯母不晓得内情的,有心试探。
吴大伯母眉头皱紧:“婶婶,叔叔不是去了江西,然后有人传信来,说叔叔不幸在路上生病,客死异乡?”
“是啊,话是这么说的。”柳氏望着吴大伯母:“信呢,大伯说一点问题都没有,不过总是我的男人,我总要把他的尸骨寻回来,因此想让我哥哥明儿一大早就出门去江西呢。”
吴大伯母点头:“我听苏二嫂说了,哎,这事,谁也不想遇上。
这话让柳氏狐疑,难道吴大伯母真不晓得内情,柳二爷已经踱着步子走进,小户人家,也没那么多忌讳。柳氏为他们各自做了介绍,彼此见过礼后也就坐下。
吴大伯母倒先开口:“要去江西寻叔叔,还劳烦舅舅了。”
柳二爷这会儿的惊诧和柳氏是差不多的,不过柳二爷面上也没露出来,只对吴大伯母微笑:“若能寻到实信,妹夫好好活着,那就最好不过。”

、第13章 母女

吴大伯母也点头微笑,这更让柳二爷肯定,吴大伯母并不知情,既然吴大伯母并不知情,柳二爷也没有和她应酬的兴趣,也就又说几句闲话,柳二爷也就拖言有事走了。
柳二爷一走出堂屋,茭娘就从楼上跑下来,站在柳二爷跟前:“舅舅,您不是说要带我出去长长见识,今儿天气这么好,您就带我去吧。”
茭娘一双眼亮晶晶的,柳二爷不由微笑:“今儿不行,我还有别的事。”见茭娘脸上露出失望,柳二爷又笑了:“等舅舅回来,告诉你舅舅在外面做了什么,你到时准定高兴。”
真的?茭娘脸上的失望消失,对着柳二爷连连点头,还上前去给柳二爷开门,柳二爷见外甥女这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伸手遥遥点了外甥女鼻子一下,也就走出门。
柳氏正好送吴大伯母出来,吴大伯母瞧见茭娘对柳二爷这样亲热,对自己却是不闻不问,忍不住心中的酸意对柳氏道:“侄女和柳家那边,毕竟还是更亲热些。”
“那是,我舅舅又不会把我拿去卖给别人为妾。”茭娘已经回身,对吴大伯母就是这么一句。这让吴大伯母的脸顿时挂不住,想要发作却见柳氏当做没听见,只得忍了又忍,故意对柳氏道:“侄女是你们的爱女,想来你们心中,也定有如意佳婿?”
“比不上柳素侄女,嫁了高门大户。”柳氏只淡淡地回了这么一句,再没说话。
茭娘已经噗嗤一声笑出来,吴大伯母的嘴张了张,再没应酬几句,告辞出门。吴大伯母刚走出门,茭娘就把两扇门关上,转身对柳氏道:“娘,她好厚的脸皮,您还对她这样温言相向,难道就忘了那天…”
“我并没有忘。”柳氏打断女儿的话,见茭娘脸上写着不服,柳氏伸手把女儿拉过来,谆谆教诲:“我晓得,你这心里对你大伯大伯母怨气横生,其实,我也是这样的。但为何我还要对你大伯母这样?茭娘,你爹爹的事情,总要等到你爹爹回来后,才能和他们家当面锣对面鼓的说个究竟,若是这会儿,我就和他家撕破了脸,到时他们在外面传东传西,等你爹爹回来,我们又要费一般周折,这是其一,其二呢,若你爹爹有个万…”
茭娘已经摇头:“爹爹不会有万一,娘,爹爹一定会回来,爹爹会信我们,娘!”柳氏拉着女儿的手,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说。
接着茭娘的眼中已经有了泪:“娘,我晓得,大伯敢这样欺负我们,不外就是我们弱,我们总有一天,会变的很强,这样,大伯就不敢欺负我们了。”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柳氏摇头,接着叹息:“你啊,毕竟不是…”茭娘连连摇头:“娘,我不听我不听,就算我是女儿家,我也要不害怕事,而不是像娘一样,只能哭泣示弱,只能等着舅舅出头,等着爹爹回来。娘,你不晓得,每次我一听你哭,就很伤心,很难过。”
柳氏没想到女儿会有这样想法,用手惊讶地捂住嘴,茭娘一直看着柳氏,过了很久茭娘才对柳氏道:“娘,我宁愿拿起扫把把他们打出去,宁愿投水求生,也不愿哀求,哀求他们放过我。大伯他们做出这样的事,就是吃人的狼,娘,哭着示弱或者只能一时,但不能一世。”
柳氏心中的酸涩又漫上来,用手捂住嘴,强忍住将要溢出口的哭泣,茭娘伸手把自己的娘搂进怀里,茭娘的个子并不算高,在柳氏心中,女儿一直都是需要自己保护的孩子,甚至一直到她出阁,生子,都还是孩子。
但这时柳氏觉得,女儿的肩膀不像自己想象的瘦弱,再不像从前,自己要护着女儿,安慰女儿,告诉女儿道理。
她已经有了主意,明白事理,甚至,她那些看起来有些莽撞的做法,也是她在尝试,尝试用另一种方法。
柳氏想的更加酸涩无比,伸手把女儿的脸捧起来:“我的儿,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可是不示弱,靠自己,你是个女儿家,你不晓得…”
“我晓得的。”茭娘飞速打断柳氏的话:“娘,我晓得的,我晓得会很艰难,可是娘,我不愿你再哭,我不愿你,再像那天我被抓走时候,你躺在地上那样无奈。”
柳氏泪眼婆娑,勉强说了一句:“你这孩子。”就把女儿紧紧搂进怀中,再也舍不得放开。耳边已经响起柳二爷的声音:“你们娘儿俩怎么不进屋,在这抱住一团哭什么?”
柳氏忙擦了擦眼泪,抬头对柳二爷勉强笑:“茭娘方才和我说了些话,又像孩子话又不像,我想着,她这一转眼,也就长大了,不再是孩子了。我原本还以为,茭娘这孩子,性情会和我差不多呢,谁知方才一说,全不是这回事。”
柳二爷哦了一声就仔细望望茭娘,接着对柳氏微笑:“我倒觉着,茭娘像你呢,十多年前,大哥决定全家搬去杭州时候,专门让嫂子过来问妹夫,要不要随我们一起搬到杭州去。苏州虽说是故乡,但你一个出了阁的女儿,离爹娘远了,爹娘也放心不下。那时妹夫倒说随你,你要去,他就和你一起去。倒是你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苏州这边的产业是根基,哪能抛下就走?”
这件事,茭娘只恍惚听柳氏说过,并不是很清楚,不由好奇地睁大眼睛。
柳氏听出柳二爷话里的叹息,微微一笑:“人这一世,哪有这样十全十美的事。这么些年,我也挺好的。和娘家,也没断了联系。”
柳二爷不赞成的摇头:“但凡我们还有一个留在杭州,你们这回也不会这样受欺负。”
说完柳二爷见柳氏面上微微有赧色,又叹一口气:“不过,谁会想到你那大伯子会这样丧心病狂。罢了,这件事,我自有安排。等妹夫回来,我再劝劝他,实在不成就搬到杭州去,做男人的护不住自己妻儿老小,还能叫什么男人?”
茭娘不满地叫声舅舅,柳二爷瞧一眼茭娘:“嗯,这话我说得不对了,罢了,罢了,等妹夫回来,我自然还要好好地和他说说。”
“他,的确一点事都没有?”柳氏的话里还是有些不确定,柳二爷笑了:“明儿我还是照了原来说的,装作出门,等过上一两天,你大伯子定然按捺不住,另有动作,到时我们再来揭穿,可好?”
茭娘不等柳氏点头就已经点头:“舅舅说的没错。娘,这一回,可不能再心软,不,不能再忍着,别想着什么面子。他们家连卖我做妾的打算都有了,早不顾脸面了,还和他们说什么?”
见茭娘就要挽袖子一副要出去打人的样子,柳氏想了想,总算没有再劝女儿,毕竟人渐渐大了,想法和小时候不同。
第二天一大早起,柳二爷就带了小厮,和苏桐一起上了船,往江西去。茭娘母女一路把柳二爷送到了码头上,看着大船远去,茭娘母女这才回到家中。
吴大伯打听到柳二爷确实带着苏桐往江西去了,急忙又去找那个传信人,对那个传信人急切地道:“这会儿啊,柳家的确实走了,你的那个主意,可能不能行?”
传信人斜了眼吴大伯,一脸不满:“就那么几百两银子家业,你算计了这么久都没算计到手,这会儿倒怕你弟弟回来,他找你的麻烦,要我说,就你这样的胆子,想做坏事,还是早点投胎的好。”
吴大伯被抢白了一顿,也不敢分辨,只在那皱眉:“早先说的是传一个我弟弟已经没了的信,然后趁着柳氏难过,过去接了那份产业,等我弟弟回来,这份产业已经在我手里了,我只推一个信传错,我误信了人言。那时茭娘已经嫁了,柳氏生病死了。我弟弟也没有法子,顶多到时再给他几十两银子和我们一起住。外人也说不上什么不好。可是这会儿…”
吴大伯唠唠叨叨,传信人早听不下去,拍了拍桌子打断吴大伯的话:“要赚银子,哪有这么好的事。再说你卖你侄女为妾的胆子哪里去了?”
“那不一样,这会儿,要被查出来,那就是死路一条,连家人都会被连累。”
传信人冷笑:“那就请走,等你弟弟回家,你这做哥哥的,就跪着去求你弟弟去。”这话让吴大伯的胆子又长了一点,传信任见状凑到他耳边:“查不出来的。带人从河边过来,翻过了墙,那一家子都是女人,悄悄地把人都给抹了脖子,然后搜罗了金银细软,上船走人,荡到太湖,也不过是太湖上的水匪吃些亏,谁知道是谁干的?”
吴大伯颤抖着问:“真的?真的查不出来?”

、第14章 做戏

传信人只冷笑不说话,吴大伯的神色渐渐变的郑重起来,既然要做,就做个绝的,免得还要再解释。
柳二爷离去,柳氏带着茭娘留心过日子,陈婆子自从那天被人翻了墙进来,特地在墙头又放上几盆火掌、刺玫花之类。
这会儿柳二爷一走,陈婆子又抬了梯子,要迎儿再往墙上放几盆花。
迎儿一边往墙上放花一边嘀咕:“婶婶,这多放几盆花,也没有什么用处,倒…”陈婆子在下面扶着梯子,只恨无法用手去打迎儿:“什么叫没有用处?你瞧瞧,这火掌上有刺,这刺玫花一身也全是刺。要有什么坏人进来,这一关就过不去。”
迎儿小心翼翼地把花儿放好:“有什么坏人啊?现在青天白日的,再说舅舅也来过了,别人也怕了。等叔叔回来,就好了。”
陈婆子一等迎儿下来就往她脸上捏了一把:“你啊,不晓得一个理儿,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瞧瞧大伯,原先多好,这才多久,就转过脸来,这样的事儿都敢做,要把姐姐卖去做妾,姐姐可是他亲亲的侄女呢。”
迎儿做个鬼脸,茭娘在楼上听到陈婆子和迎儿的对话,顺手推开窗,运河上的风缓缓吹来,这风已经带上了点热气。不知不觉间,夏日就要来了。
茭娘双手托腮看向河岸,两边杨柳青青,也许再过几天,爹爹就会顺着运河,在杨柳的陪伴下回家了。不过在那之前,自己一定要护好这个院子,不让大伯的阴谋诡计得逞。
月升日落,家家关门闭户,运河在月光下静静流淌,一艘小船在运河上缓缓行来。吴大伯和几个打扮的不大像好人的汉子坐在船上。
吴大伯满面通红,额头全是汗,不时用袖子擦一下额头,倒是那几个汉子神情轻松,偶尔还轻声开几句玩笑,仿佛不是去杀人放火抢东西,而是要去哪家玩耍一样。
小船停在吴家门外,汉子们拎着吴大伯就走到后门,只剩下一个汉子在那看着小船。苏州小户人家的墙并不算高,这些汉子也不用梯子,吐口吐沫在手心搓了搓,一个汉子蹲下,另一个汉子踩着他的肩,底下的汉子直起身,上面的汉子就攀上墙头,双手一撑就跃上墙。
上面汉子刚跃上墙头,就被墙上的火掌扎了一下,汉子没防备,差点叫出声。下面守着的示意赶紧把墙上的这些花盆都给送下来。
汉子把花盆挨个送下来,快要送完最后一个时,花盆倒在地上,哐啷一声十分清晰。陈婆子自从那天之后,睡觉特别警醒,身边还放着一个大木棍。听到花盆掉地的声音,陈婆子捏着那根棍子就从厨房里走出,高喊:“谁?”
汉子不料花盆会掉在地上,惊醒陈婆子,眼见楼上也要亮灯,做不了神不知鬼不觉的事儿,索性从墙上跳进院子,就要把陈婆子打倒。
陈婆子没想到竟还有人想来抢,心里害怕还是握紧木棍就往汉子身上打去,接着高声喊:“来人啊,我们家进贼了。”
这汉子见陈婆子高声呼喊,又挨了一棍,急躁起来,手里的匕首一亮,就要往陈婆子身上扎去。陈婆子是干惯了粗活的,手里有力气,用棍子一格,汉子的匕首就歪向一边。汉子没料到陈婆子这样不好纠缠,把匕首又往陈婆子身上扎去。
陈婆子已经有了经验,自然还是拿棍子左推右挡,让汉子扎不到。
外面等着的见这汉子不开门,也跳进一个汉子,觉得陈婆子这样的人不足挂齿,先开门去把同伴放进来要紧,于是走到门前开门。
谁知那汉子刚一拉门闩,呼啦啦一盆水从天而降,浇了个透心凉。汉子用手抹一下脸,抬头望去,一个铜盆已经从楼上丢下来,正正砸在汉子头上。那汉子被铜盆砸中,倒在地上。

接着茭娘已经从楼上跑下来,拿起楼梯边放着的铜锣就敲起来,并且高声喊叫:“诸位邻居,我们家里进贼了,还请诸位邻居帮忙。”
铜锣声传出门外,门外守着的吴大伯和剩下的几个汉子,都大惊失色。
眼见四邻的灯都亮起,这几个汉子急不得,对里面高声喊:“赶紧走,这家子不好纠缠。”那和陈婆子纠缠的汉子见状就想上树,爬上墙头走。
陈婆子怎么肯让他走,上前就用棍子阻拦。茭娘已经在那叫陈婆子:“陈婶婶,不要再拦了,快帮我把地上这个贼给捆起来。”
陈婆子转头见茭娘手里拿了根衣带,正在那捆地上的汉子,那地上的汉子已经要醒了。陈婆子急忙把木棍丢下,上前帮着茭娘捆,树上那个汉子趁机越墙而走。
此刻四邻都被铜锣惊醒,家家打开门,那几个汉子夺路二奔,上了船就赶紧滑向太湖。倒把吴大伯留在那里,吴大伯见众人都出来了,担心被人找到,见两座房子之间有个非常小的缝隙,顾不得许多就钻进缝隙。
邻舍们奔了出来,这时柳氏已叫迎儿点上灯,开了门,邻舍们进门见地上躺着个五花大绑的贼,七嘴八舌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茭娘一时也不能说明,只对邻舍们道:“还请先去四周瞧瞧,可有什么遗漏下的贼,等到明日再报官。”
众人点头,三四成群,拿着灯开始照向四周,吴大伯躲在那缝隙之中,那缝隙又小,挤的他都呼吸不出来,又怕被憋死,只能张大嘴喘气,还不敢喘气的重一点,怕被人听见。真是求生不得的时候。
邻居们来回缝隙前面几次,都没发现吴大伯,吴大伯心里庆幸,不觉喘气重了点。夜这么深,众人搜寻的又仔细,有个耳尖的邻居听到了,举起灯笼就往缝隙里面望去。
吴大伯见灯笼照来,吓的闭紧双眼。这邻居高喊:“好了,这里还有个贼。”这一喊,众人都围拢上来。吴大伯急的没法,猛然计上心来,索性装作个晕倒的样子。
这会儿已经有人认出是吴大伯了,惊讶地说:“这不是吴大哥吗?吴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吴大伯只当做不知道,头垂在那里,活像半死不活。这下众邻居都感惊讶,有人伸手去拉吴大伯,吴大伯也只当做个不知,被人拉出来,眼睛还是紧闭的,一出了缝隙,吴大伯就瘫坐在地上,低垂着头,活像中邪一样。
这下众邻居更疑惑了,苏二嫂试探着叫了两声,吴大伯只当没听见。
梁婶子已经啧啧两声:“这个,只怕是中邪了。”一语提醒了苏二嫂,苏二嫂高声对院子里面喊:“茭娘,你大伯只怕中邪了,藏在缝隙之中,怎么问也不说话,赶紧的,端碗汤出来给他。”
中邪?柳氏疑惑,茭娘不信。茭娘瞧见地上那个铜盆,从井里打一盆水,端着就出去。柳氏不赞成地叫声茭娘。
茭娘当没听见,端着铜盆走出门外,对苏二嫂道:“婶婶,我听说,中邪的人,喝热水不中用,一盆冷水浇过去就好。”
苏二嫂眉头一皱,还没来得及反对,茭娘已经手起水落,一盆冷水浇在吴大伯头上。
这盆冷水浇的吴大伯从头凉到脚,他这会儿不能再装晕,勉强睁开眼:“我,我这是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