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守成呵呵一笑伸手拿了块酥糖塞进嘴里,低下头不说一句话。褚夫人见儿子儿媳这样,脸上都笑开花了,拉住儿子的手:“你媳妇说的对,有些事,是要做好表面,走,吃饭去吧,今儿给你炖了鸡汤,给你补补脑。”
褚守成头点的鸡啄米一样:“嗯,知道娘心疼儿子,娘到时也要多喝两碗。”左手儿子右手媳妇,褚夫人把他们俩的手拉在一起:“等你们过了年再给娘添个孙子,娘啊,就什么心事都没有了。”
芳娘耳根有些发红,褚守成看着芳娘,目光有些灼灼,春歌已经带着丫鬟摆好饭菜,看见芳娘害羞,春歌没有像平日一样说两句凑趣的话,只是抿唇笑着服侍他们用饭。
顾家那边也有告官悬赏让人去寻谁打了顾三爷。可是那花街柳巷之地,多少泼皮来了又走,去打听就如大海捞针一样,哪里寻得到根脚?
顾三爷躺在床上气的咬牙切齿,上次打的那个人又来拿医药银子,又说了几句嘲讽的话,顾三爷恨的要把他们打出去,就被他们说顾三爷做事不好,说了的话不算数,若再不给就要去告官。顾三爷就算快气死,也只有把三百银子给了他们。
闹闹嚷嚷,这件事让众人看够顾家的笑话,顾三爷伤好之后也有些日子不敢出门逛去。消息传回褚家,褚夫人晓得顾家那边寻不出踪迹,把这件事放下,一心只过自己日子。
芳娘既做了褚大奶奶,又渐渐掌起家里的事,褚夫人也常带着她出门应酬。褚家娶了这么一位做大奶奶是全沧州城人都知道的事,只是见过芳娘的人少,纷纷猜测褚家娶了个什么样的天仙回来。
等见到芳娘真容,容貌还能称的上秀丽,但和绝色两个字没有半点关系。那日洞房之中顾三爷被赶出去也是人所尽知的,想来脾气也不算特别好。不免有些私下议论,见了芳娘面上笑着,私下也窃窃私语。
头一次应酬完,褚夫人还怕芳娘往心里去,谁知芳娘并不在意,反而安慰褚夫人道:“这些人总还不会撕破脸骂到脸上的,要说言语恶毒,当日在桃花村听到的和这些比起来,瘙痒都不够。”
褚夫人也笑了,笑里十分欣慰:“你说的是,只是人心难测,这些人虽面上和气,但很多事是在背地里做的。”芳娘只笑不说话。
此后应酬褚夫人心里安定,和芳娘两人说笑自如,笑声多了,那些窃窃私语也慢慢少了。转眼又到年根下,褚家也要忙着过年,预备年礼,打扫各处房屋,收拢账目。
芳娘新接手褚家的事,自然也要忙着这些事,这日正拿着衣料让褚夫人瞧瞧可要选几匹出来做过年时候新衣,外面就传来吵闹之声,不等芳娘让人出去瞧瞧,就看见有人闯了进来,瞧见坐在里面的褚夫人和芳娘,这人站住脚一口吐沫就吐到褚夫人身上:“呸,褚太太,你我也算相交多年,哪有你这样做大伯母的?挑唆着你侄女和丈夫闹个不休,还让人打了你侄女婿,你这样的行为,说到天边去也没有道理。”
褚夫人头一偏,那口吐沫并没吐到脸上,瞧着面前的顾太太站起来微皱着眉:“顾太太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你顾家也是有身份的人家,哪有当家太太冲到人家内室骂起主人的事?”顾太太身后又走进来几个人,是这边的下人,领头的婆子见顾太太如此,忙上前行礼:“太太,小的们拦不住顾亲家太太。”
芳娘已经示意她们出去,顾太太已冷笑一声:“你说的好听,三奶奶本来好好的,来你家借了三百银子回去,就变得阴阳怪气,没有半点女子柔顺之态,亲家太太我是久知她为人的,绝不会这样教导女儿,思来想去只有褚太太你,你不但把亲家全家赶出,现在又做这种事,是不是要逼的亲家全家在沧州无立足之地才肯罢休?”
顾太太说完就对褚夫人怒目而视,芳娘刚要开口,褚夫人对她轻轻摇了摇手,接着褚夫人才瞧着顾太太:“顾太太今儿来是为什么?是为二婶婶打抱不平呢还是为守玉行为来骂我的?你也要说出个章程来,我好和你辩一辩。”
见褚夫人没有半点后退,顾太太面上的恼怒之色更甚:“这两桩事本就是一桩,若不是你太过分,怎会欺负的亲家他们如此,若不是你仗着借了三奶奶三百银子挑唆她,她又怎会变的如此?”
褚夫人重新坐下来,也不招呼顾太太,微笑着道:“我还真为二婶婶感到欣慰,能有您这么一位仗义执言的亲家母,只是顾太太难道不明白,分家之前是什么情形,分家之后又是什么情形?此是其一,其二,当日分家时候,是有众位宗亲作证的,公公所存家产也对半分开,并没对我多有偏袒。说到守玉,顾太太,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更何况玉侄女在家,也是百般娇宠,万般疼爱。虽说媳妇难做,可也没见过婆婆丈夫把嫁妆用的一空还逼着媳妇回家来求借的。被欺到这种地步,顾太太,难道还不许我侄女为自己说几句话,难道非要等到她被你们顾家磨死,才让我褚家上门寻是非?”
褚太太声音不高,说话时候面上还带着笑容,芳娘忍不住轻轻遮一下嘴,一直认为褚夫人和那些富家主母没有半点不同,可今日才见到褚夫人这样,才晓得自己对褚夫人了解太少。可是再细一想,如果褚夫人不是这样锐利之辈,又怎能撑的住这整个家,又怎能在这各种纷扰之中屹立不倒?
顾太太被褚夫人说的面上一阵红白,原先的气焰渐渐少了些,但还是强硬地道:“女子一身系于夫君,些些嫁妆丈夫花用也是常事,值得生气吗?”褚夫人说了会儿口渴了,正让芳娘端茶过来,听了这话就笑了:“好一句些些嫁妆花了也就花了,顾太太,异日你女儿出嫁,你女婿花了你女儿的嫁妆,你到时可别说半个字。”
顾太太登时大怒:“你,你竟敢咒我女儿。”褚夫人冷笑:“顾太太,天下不是独你家女儿是宝,旁人家女儿是草,你舍不得女儿嫁妆被人花用,那也要问问旁人舍不舍的女儿嫁妆被人花用。”
顾太太虽知道自己落了套,头依旧不肯低下:“亲家母那边也没说过。”褚夫人唇边的笑容还是那么冷:“顾太太,难道我不是玉侄女的娘家人?”说着褚夫人把手里茶杯放下:“顾太太,我瞧你来了这半响,话也没说清楚,现在快要过年,你家里事定还很多,回去料理过年的事吧,别去管旁人家的事。你三个儿子都成家了,你做婆婆的该享享清福。”
顾太太瞧着褚夫人,知道说不过她,气哼哼地道:“你别得意,你这六亲不靠的性子,等真出了事,我等着你哭。”褚夫人连眼皮都没抬:“大奶奶,替我送顾太太出去。”芳娘应是,上前对顾太太行一礼做个请的手势,顾太太把手一摔:“不敢有劳。”就气鼓鼓走出去。
芳娘等到顾太太走出去才舒了口气,对褚夫人笑道:“从没见过娘如此。”春歌奉上一杯茶插嘴道:“大奶奶您是没见过,当年太太刚接过褚家做生意的时候,顾太太这样,算什么?”
芳娘点头应了又道:“只是顾太太来闹过这么一场,和顾家这脸面?”褚夫人喝干茶才道:“顾家既和二叔家结了亲,后来又是这样情形,都说同行是冤家,撕破了也就撕破吧。有些事,早发作比晚发作好。”
芳娘点头,褚夫人又对她道:“你和成儿也说一声,明年去江南收丝是极要紧的,一点差错都不能出,我估摸着,这安静日子只怕过不了多久了。”芳娘见褚夫人面上又有那种疲惫之色,握起拳头给褚夫人捶了几下才道:“管外面怎样,我们安心好好过年,就算有个什么,他们总也要等过年再发作。”
褚夫人拍一下儿媳的手:“说的对,随他们去,我们安心过年就是。”晚上褚守成回来也晓得了顾太太来闹这一场。
问过情由,不过是因了守玉现在没有以前那样百依百顺,顾太太才趁着送年礼的时候来寻褚二太太说话。也不知道话是怎么说的,顾太太的火就全往褚夫人身上发了。
褚守成知道了情由,那边总是长辈也不好多说,只暗暗发誓一定要努力把生意做的更好,好让娘为自己欣慰。

93喜信

顾太太来闹过这一场,褚二老爷家也无人过来解释,甚至连一向以贤惠闻名的朱氏也不见踪迹。褚夫人是个灵透人,晓得自己这位小叔子再过些时只怕就有动作。现在家里有芳娘,店里生意褚守成已经渐渐上手,再不是原先那种独木难支情形,褚夫人心里并无担忧,照旧预备过年。

过了腊月二十五,店里账目结清,掌柜伙计们都得了过年的年例,各人欢欢喜喜拿着银子回家过年,要到来年正月初五才重新来上工。生意上的事一完,褚守成也就回来家里安心做家里过年的事。

过年芳娘极忙碌,要预备给家里下人们多发的年例,各家的年礼,祭祀祖宗用的各项东西,过年时吃穿动用。零零碎碎、各项事务搅的人头都晕了。偏生褚守成还如一块牛皮糖样,成日只跟在芳娘身边,芳娘去哪做什么都要跟着她。

一次两次倒好,多了那么一两次,芳娘也忍不住了。这日一清早刚起来,芳娘还在装扮,墨菊就在外面回,说有管家娘子在外等着,要去库房里拿到处贴的红纸。芳娘应着,忙忙地梳头就打算出去,褚守成本还在床上裹着被子酣睡,听到芳娘要去,急忙跳下来就去拿旁边的衣衫:“你等一等,我很快就好,跟了你去。”

玉桃正拿过斗篷给芳娘披上,听见这话差点笑出来,拼命用牙咬住唇忍住,芳娘轻咳一声才把褚守成推了坐下:“忙了一年你也该好好歇歇,男人家此时也该应酬,哪有成日跟在媳妇身边的?”褚守成顺势紧紧握住她的手:“一年就歇那么几日,我也只有这么几日才能和你在一起,哪能出去外面应酬?”

玉桃脸上的笑此时再也忍不住,拼命蹦住脸色对芳娘道:“大奶奶,奴婢先在外面伺候。”说着才走出去,芳娘见褚守成双眼亮晶晶的,身上的衣衫还穿的有点歪,伸手给他把衣衫系好,嘴里忍不住抱怨几句:“男子家成日跟在媳妇身边,你也不怕外人笑话。”

褚守成低头能看到芳娘的脖颈,闻的到她身上的馨香,她话语里的半嗔半喜又怎么听不出来?顺势握住她的手:“夫妻情深这是多么好的话,谁会笑话?”芳娘面上的笑甜的褚守成心都醉了,他轻轻在芳娘耳边道:“你这样的笑,我想了好久好久。”

芳娘把手从他手里抽出,伸手去拿帕子:“跟来也就跟来,可是不许说话也不许捣乱。”褚守成连连点头:“这是肯定的,我一定什么都不说,只要看着你就好。”此时芳娘正好打开门,外面等候的丫鬟婆子们都听到了褚守成这话,丫鬟们不敢笑,那些婆子可有笑出声的。

芳娘嗔怪地看一眼自己丈夫,褚守成面色却一点也没变,依旧和平日一样,芳娘转头也笑了,冬日阳光照在人身上,显得格外温暖。

过完年,初二照例要回娘家,褚守成和芳娘到门口上马车时候,看见顾三爷带了守玉回褚二老爷家正好下车。看见褚守成,做妹夫的顾三爷也要上前来行礼拜见。

各自行礼毕,顾三爷又对芳娘行一礼:“那日小弟多喝了两口,冲撞了嫂嫂,还望嫂嫂大人有大量,不要往心里放。”

芳娘正在和守玉说话,守玉眉眼间似乎多了丝什么东西,上次回来时的哀愁之色已见不到。猛然听到顾三爷这样说,芳娘不由讶然地往守玉面上望去,守玉神色半点没乱。芳娘这才侧过身对顾三爷还一礼:“妹夫言重了。”

顾三爷又作一个揖,此时褚二爷已走出门外迎接,各自又寒暄几句,芳娘夫妇这才登车而行。芳娘望着顾三爷夫妇背影,眉头微微皱紧,褚守成已经凑到她跟前有些邀功地道:“果然就是要给点教训,看看,现在这妹夫要比以前对守玉好。”

教训?芳娘把丈夫的手打下来:“还不如说是守玉变得不像以前那样柔顺才对。”褚守成坐正身子,嘟囔着道:“顾三爷是什么脾性我还不清楚?只喜欢温柔和顺的女子,你当人人都像我这样?”

芳娘的手抚上褚守成的胳膊,接着轻轻滑下,在褚守成胳膊内侧狠狠掐了一下:“我这样的怎么了?”褚守成被芳娘掐的故意唉哟一声才道:“你这样的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我能娶到你,是前世修来的福气。”芳娘噗嗤一声笑出来,手上的力气已经小了些:“说的好,赏。”

褚守成握住她的手,凑到她的耳边:“芳娘,我现在已经能撑起一个家了,什么时候才能当爹?”这样带点撒娇的声音让芳娘觉得甜蜜从心里慢慢沁出来,孩子,一个带有两人骨血的孩子,会不会眼睛长的像自己,眉毛又像他呢?褚守成也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握住芳娘的手,车厢里的甜蜜浓的似乎怎么也化不开。

过罢年,初五那日接了财神店铺也就开了门。丝行掌柜忙完了店里的事,进了二月掌柜就带了人去江南收丝,从这里去江南差不多要四十日路程,等到了江南蚕刚刚孵出,那时和养蚕人家说好怎么收丝,下了定金,等丝出来再一并收了带回,回到这边差不多已过了端午,这里的织工已预备好织机,就等织成衣料拿出来卖。

丝行生意所得的利润,几乎占了褚家生意的一半。褚夫人极为重视,掌柜走的前日又命褚守成备桌酒请掌柜来。丝行掌柜在褚家也有十一二年了,当年被褚夫人说动后做事也是极尽心的,宾主也说了无数的话,丝行掌柜才告辞。

看着丝行掌柜离去,褚夫人叹了一声,褚守成送丝行老板回来之后看见褚夫人站在那里,不由问道:“娘,这又不是头一次,为何你这次要这样郑重?”褚夫人抬头瞧着儿子,他已经完成长成,面上那些许的稚气在成婚后已经消失无踪,再过了这关,就可以把这整个家都交给他了。

得不到褚夫人的回答,褚守成的浓眉扬起:“娘,是不是因为这次和二叔家分家了,还有顾家的事。可是娘,去年守玉就嫁过去了。”褚夫人瞧着儿子:“可是去年你没让人揍了顾三爷,守玉去年更是刚刚才嫁过去,而现在,不一样了。”

褚守成面一红:“娘,您知道了?芳娘告诉您的?”褚夫人轻轻摇头:“娘能猜得出,顾老爷也是商场上的老狐狸,怎么猜不出来?况且还有守玉的事,顾家的丝行生意做的也不小,到时新帐老帐一起算,儿子,你抗的住吗?”

褚夫人的声音很温柔,话里竟带了一些调侃,褚守成不自觉地挺起胸:“娘,儿子已经是真正的大人了,您就放心吧。”放心,当然是不可能的,但褚夫人还是欣慰地笑了。

春歌走了进来,看见褚夫人母子,停下脚步笑道:“让他们外面去请太医呢,也不晓得请来没有?”请太医?褚守成眉头皱起:“芳娘今早起来说有些不好,我让她多睡会儿,怎么还没好些?”

春歌笑里带有一些感叹:“我瞧着,大奶奶只怕不是病,是喜,说请个太医来把下脉。”喜?褚守成觉得听到的话有些不敢相信,伸手去拉春歌的手:“王婶婶,真的吗?真的是喜?”褚夫人面上也有喜悦之色,见儿子去问,忙道:“你王婶婶又不是太医,怎么会晓得是真是假?”

虽然这样说,但褚夫人心里已有七八分相信春歌的判断,见儿子那一脸的喜到极点的神情。褚夫人不由想起当年丈夫知道自己有孕时候也是同样神情,现在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当年那个在肚里的孩子今日已经长成面前这个俊朗有担当的男人。

褚夫人把心中的感慨咽下,推儿子一把:“你这样心急的话,出去外面瞧瞧太医可来了,一来就带进去给媳妇瞧瞧。”褚守成这才如梦初醒,哎哎应了往外走。褚夫人对春歌一笑:“你瞧,转眼就二十多年了,他也不在了,我也该歇歇了。”

褚夫人这一路的艰辛春歌是最知道的,上前扶住褚夫人:“是啊,太太,等大奶奶生了孩子,您就真能好好歇歇了。”含饴弄孙,安享天伦,这盼了很久的梦,现在就在眼前,触手可及。褚夫人面上的笑容更深,望向远方,当年答应你的事我桩桩件件都做到了,也该歇歇了。

诊过了脉,自然是喜脉无疑,全家上下都为这个消息喜悦不已,褚守成高兴的手舞足蹈,自己做什么都不晓得。褚夫人忍住笑,让人别去管他,给服侍芳娘的下人们都放了赏,吩咐她们照顾好芳娘。


94波折

秦家得了喜信当日秀才娘子就带了大包小包来看芳娘,进城这一年多,秀才娘子不像在桃花村时那样羞涩,说话做事也落落大方。瞧见她的变化,芳娘觉得自己做出这个让全家搬到城里来的决定无比正确。

秀才娘子先恭喜过芳娘才笑着道:“春儿还要嚷着来呢,是相公说怕他扰了你,这才没带来。”玉桃正好端了茶上来,听了这话就笑道:“舅奶奶要把表少爷带了来,这多看男娃,才好生男孩。”

芳娘噗嗤一声笑了:“还从来不知道玉桃你嘴这么巧。”秀才娘子虽巴不得芳娘头一胎就得个儿子,可还是笑道:“这先花后果也常事。”芳娘浑不在意:“这有什么,我从来是不在意这些事的人。”说着芳娘摸一摸肚子,面上带上笑容:“只要好好的,无论男女都要疼。”

秀才娘子瞧着芳娘面上的笑,芳娘此时面上的笑是从没见过的温柔,和一年前,不,就算是几个月前的芳娘比起来,这样的笑都如换了个人样。

墨菊走了进来:“大奶奶,二奶奶来了。”芳娘有喜,这样的喜事褚二老爷那边知道也平常。芳娘说声快请,站起身扶了墨菊的手打算走出去相迎,朱氏已经走了进来,瞧见芳娘要迎出去,忙伸手扶住她:“大嫂刚有了身子,还当好好保养。”

芳娘就着她的手坐下,指着秀才娘子对她道:“这是我娘家兄弟媳妇,得了信特意来瞧我。”朱氏忙对秀才娘子行礼:“舅奶奶好,都是至亲,该多走动才是。”秀才娘子慌张还礼不迭,方又各自坐下。

朱氏满面笑容,对秀才娘子问东问西,秀才娘子先还有些拘谨,见到朱氏这样亲切,秀才娘子也有问有答,朱氏见说的入港才道:“二爷也没有个亲哥哥,这一支也就他们两个,堂亲就和亲的一样,我倒有心多和大嫂亲近亲近,又怕大嫂嫌我烦,这才这些日子都没过来,大嫂千万别怪罪。”

秀才娘子不由瞧一眼芳娘,见芳娘面色没有变化才对朱氏笑道:“姐姐为人最好,二奶奶有空过来才是,既是褚家一门的妯娌,哪有不能亲近的道理?”朱氏的眼皮微微一抬,芳娘也笑了:“弟妹说的是,我这个人从来都是容人亲近的,怕就怕别人心里有个什么才不来和我亲近。”

芳娘说的一本正经,但瞧向朱氏的眼里却有一丝丝嘲讽。朱氏的口齿有些微的打结,接着也笑了:“大嫂说的是。”说完这句朱氏没有方才那么爱说话,又说两句就告辞。芳娘起身送她,她口里说着让芳娘留步,眼却瞧着芳娘:“大嫂,方才舅奶奶说的对,我们既是这褚家一门的妯娌,也就是一家人,不管以后出什么事都是一家人。我毕竟当不了那边的家,长辈们的决定更不敢忤逆,大嫂…”

芳娘已经打断她的话:“二奶奶还请直说,真要做一家子就不要遮遮掩掩肚内做事,若不然,我也不是什么怕事的人。”朱氏的眉微微一皱,接着就笑了:“大嫂还是不容人亲近。”芳娘瞧着她也笑:“亲近也要瞧什么样的人,二奶奶你说是不是?”

朱氏又叹一声,说声告辞也就带了自己的丫鬟离开。秀才娘子久等芳娘不转来,已经走出房门,芳娘后面那几句也听到一些,上前对芳娘道:“姐姐,早听说褚二奶奶是个有名的贤惠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只是姐姐为何要这样说呢?”芳娘把一支手放在她肩头往回走:“弟妹,有些人有些事并不是像瞧起来那样的。”

秀才娘子的脸又微微红了:“姐姐说的是,横竖你和相公都是有主意的,我只要听了你们的话就成。”芳娘重新坐下,拍一拍她的手:“我瞧着你比以前在桃花村时也多了些主见,以后阿弟要是能成考中,做一任官,你当了官太太难道还要事事听我的?”

秀才娘子的脸更红了:“姐姐说的有理,自然事事听从。只是相公虽这些日子用功不断,要赴八月的省试,可也不知有没有这个福气?”芳娘笑了:“阿弟这才头一回下场,天下间下四五次场中的也尽多。现在家里有这么个铺子,吃穿不愁,你也无需再为他操心。”

秀才娘子还是点头,芳娘的唇微微一勾,两人又说几句,秀才娘子用过饭也就告辞。太医当日诊过脉就说芳娘虽年岁大些,但身子壮实,胎气很牢,让褚夫人不要过于忧心,行动不必过于限制,不然若依了褚守成的念头,只怕要把芳娘安放在床上不让她动一步才成。此后芳娘一边照管家务,一边安心养胎。

时日渐渐进入五月,算着日子,去江南收丝的丝行掌柜快回来了,褚守成早早就命人打扫好库房,织机也备好,准备丝一回来,就织成衣料。

谁知过了端午已经七八天,还不见丝行掌柜的踪影,这让褚守成十分焦急。而顾家派去江南收丝的人已经先回来两个,说今年江南的丝特别好,收的丝也不少,让多准备几间库房,没几天丝就到了。

褚守成得了这个消息,更是急的火要上房,两家掌柜去收丝的地方也差不多,往年也是差不多同时出去,同时回来,怎么这次只见顾家的人,不见自家的人?总不会是人在江南出事了吧?

褚守成想沉静下来,可是怎么也静不下来。褚夫人见状,眉头不由皱了皱,儿子毕竟经的事还是少了些,可是既然要把生意全交给他,这头一个坎他就要过去,还是一言不发。

芳娘有孕,褚守成不敢用这样消息打扰她,每日巴巴地盼着,急得两边嘴角都起了燎泡。芳娘已从褚夫人那里知道了情由,既然褚守成不说,她也就不发一言。

褚守成觉得从没有过这样的迷茫,可是当初答应褚夫人的话还在耳边,而听褚夫人话里的意思,这样的事并不算什么大事,既然不算大事,自己就要处理好,哪能再麻烦娘。也只有先派稳妥人去一路上抓寻,自己又在那里想别的法子。

法子还没想出来,这日褚家还在用早饭,春歌走了进来,虽然她面色如常,但在褚守成瞧来,却觉得春歌面色有些不对。春歌在褚夫人身边很多年,出现这种面色定是不得了的大事。褚守成猛然站起,伸手去拉春歌的胳膊:“王婶婶,是不是江南那边有消息了?”

春歌安抚地拍下褚守成,瞧向褚夫人,褚夫人对春歌点一点头。春歌这才开口道:“太太,大爷,外面来了一个公人,说的是来下牌票的,二老爷把太太给告了。”

褚守成啊了一声:“怎么?你没听错,二叔把娘告了,为什么?”芳娘已经把褚守成拉了坐下:“要告定有情由,你慌什么?安静坐下把早饭吃完再出去。”褚夫人听到芳娘这话笑了,让春歌再给自己打了碗粥:“这鸭肉粥配上这咸菜十分爽口,成儿,再多吃一碗,既然是牌票,让他等一等也没什么。”

褚夫人镇定,春歌当然也镇定下来,面上露出笑容:“太太说的是,公人有管家陪着呢,酒菜脚钱都备下了。慌慌张张也失了分寸。”

褚守成接过碗,面上有微微红色:“我,我只是觉得最近事情多了些。”褚夫人不动如山:“有些事,迟早都要来,成儿,你现在也是要当爹的人了,要顶住。”褚守成抬头对上芳娘含笑的眼,往下能看到她已经凸起的腹部,是自己都要当爹了,人这辈子遇到的事情定然不少,有什么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