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得到秦秀才这样回答,褚守成转头,面上已经有喜悦之色:“多谢。”说完褚守成就往外走,那勾着的背已经重新挺直,不能浪费时光,要回去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

秦秀才抱着手臂瞧着褚守成离开,面上神情带有几分玩味,身后有脚步声,这脚步声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芳娘的,等芳娘来到自己身后,秦秀才才转头去看她,芳娘的眼有些许的红,鼻头也有一点光滑。

秦秀才把手放下:“姐姐,如果我早几年知道你的苦,你也不会如此。”芳娘并没像平日一样轻斥自己的弟弟,只是嗯了一声就道:“阿弟,我曾和你说过,做过的事不能后悔。”秦秀才笑了:“姐姐,我又着相了。”

芳娘瞧着弟弟,当年那个躲在自己身后的小男孩已经长成真正顶天立地的男儿,秦秀才想起褚守成的话:“姐姐,你会等他吗?”芳娘不由往褚守成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接着笑了:“阿弟,他和我有什么关系,一切都结束了。”

秦秀才叹气,芳娘唇上勾起一抹笑容,晚了,他来的太晚,纵然他的情如同火一般热,他的身影在芳娘心里和别人不一样,可也仅仅只掀起了一丝涟漪。

既然有了新目标,或者说,这个目标再次确定,褚守成做起事来劲头更足,一定要娘完全相信自己,芳娘曾说过她那十来年过的太累了,娘呢?娘那十来年看似锦衣玉食,但境地说不定比芳娘还糟糕,她们都该好好歇歇了。

这日褚守成从外面回来后照例到褚夫人房里说一下近来自己对生意的见解,看着自己的儿子对生意打理从生疏到熟悉,褚夫人也十分高兴,耐心地指点着他哪里还该不一样。

春歌拿着着衣衫进来,瞧见这样笑道:“大爷现在这样,也不枉了太太您费的心。”褚夫人从春歌手里接过衣衫瞧一瞧,接着往褚守成那里推一下:“这几件都是给你新制的春衣,应酬也是要紧的,你现在这样,我也不怕你在外面胡花钱了。”


春歌在旁笑了:“说的是,大爷也该议亲了,总要出去应酬给人瞧瞧,才能让人知道大爷早非吴下阿蒙。”议亲?褚守成的心一跳,怎么就忘了这个,忙对褚夫人道:“娘,儿子想娶的,除了芳娘,再不做她人想。”

 

78相见

说完这话,褚守成的心里不由有些忐忑,但如果连和娘开口的勇气都没有,又怎么去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想到这,褚守成心里的勇气更深一些,看向褚夫人的眼更加坚毅:“儿子心中只有她一人,还请娘成全。”

春歌没料到褚守成竟会说出这话,示意房里服侍的其他人都退出去,自己悄悄地给褚夫人换了杯茶。褚夫人的手还是放在那堆衣衫上,面色没有丝毫变化,她越沉静,褚守成心里就越慌乱,但继续鼓起勇气道:“儿子知道芳娘和我们家门不当户不对,但似芳娘这样的人,虽不能称绝无仅有,也是世上难寻,当日娘为了教好儿子,甘愿定下这样计策,今日娘何不为了褚家未来,把芳娘娶进家门?”

褚守成说完话,见褚夫人还是不动神色,更加急了:“儿子知道娘为了儿子好,已经在遍寻名门女子,可是儿子知道儿子以前着实荒唐,虽则有浪子回头金不换的话,但哪个当爹的真心疼女儿,又怎愿意把女儿托付过来?虽说有岳家帮衬是好事,可这世上赤手空拳成就事业的人也不少,儿子现在比不得那时,心中又有所钟,与其让以后的妻子心生怨怅,倒不如就娶了芳娘,也是一段佳话。”

说完褚守成觉得双手都是**的,气息开始变的沉重起来,静静等着褚夫人的回答。褚夫人久久没有回答,反而起身把衣衫往儿子身上抖去:“来,试试这新衣,要哪里有不对,就再去改一下。”

褚守成并没把那衣衫穿到身上,反而去拉褚夫人的手:“娘。”儿子这样恳切,褚夫人终于:“成儿,你的婚事是大事,你的想法我也明白,你一时要我给你个答案,为娘给不出来。”

说着褚夫人把手从儿子手里抽出,对春歌道:“我有些乏,想歇息,你帮成儿瞧着衣衫吧。”春歌应是,上前对褚守成道:“大爷,下去吧。”

褚守成走了一步又转身对褚夫人道:“娘,这事全是儿子心里的念头,芳娘她并没什么念头。”褚夫人的声音依旧平静:“我知道。”褚夫人这样平静,让褚守成不晓得再说什么好,只有跟着春歌出来。

一出了门褚守成就对春歌道:“王婶婶,娘她会不会因此而生芳娘的气?”春歌瞧着他,摇了摇头:“大爷,这几个月,你的心竟没有冷一些吗?”褚守成也摇头:“王婶婶,芳娘她和别人不一样。”

话既然说到这样,春歌闭嘴不说:“走吧,还是试试这两件春衫。”褚守成并没跟着春歌一起走,而是认真地看着她:“王婶婶,我今生非芳娘不娶,娘如果要迁怒芳娘,那我也就…”

春歌咳嗽一声:“大爷,您这样说话太太要知道了不晓得多么伤心,太太她这一辈子为的谁,还不是为的您,不然她何必这样拼命?还为了您的前程定下这么一条计策,忍受众人的嘲讽。大爷,您当您去了秦家这沧州城里没人议论吗?所有的议论,全都被太太寻机会平息了。大爷,我晓得您对秦姑娘一片真心,可是太太也为您操碎了心。”

褚守成的眼变得有些黯淡,甩一下袖子就往前面走,春歌跟在后面,嘴里又道:“况且就算你对秦姑娘是这样,可是秦姑娘那边呢?说句您不爱听的话,秦姑娘她未必肯嫁。”褚守成停下脚步,春歌离他离得近,差点撞上了他,。

褚守成浑然不觉,只是看着春歌:“王婶婶,原来你们早就知道了,知道我配不上芳娘?”春歌不由撇一下嘴,要自己瞧来,该是芳娘配不上自家的大爷,可是当着褚守成的面,春歌不会说出这话,只是轻叹一声:“大爷,这种事轮不到小的来做主,还是去您院里试衣衫吧。”

见春歌再不答自己的话,褚守成无奈地走了,春歌瞧着褚守成,摇一摇头,原本太太还想着等大爷渐渐忘了芳娘再行议亲,这样看来,只怕太太想的就落空了。

褚夫人如同没有听到过褚守成那日说的话一样,依旧像平常一样对待儿子,也不再提起要给他议亲的话,这样的平静让褚守成心里略安的时候也开始焦急,连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怎么能庇护住芳娘?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渐渐热了,书坊里的生意还是这样不好不坏,芳娘瞧着石榴树上开始打出的花苞,或许,等端午节后,自己就该寻一个好去处,从此清静度日。至于旁的,褚守成的影子又出现在芳娘心头,芳娘把手轻轻一挥,努力把他忘掉,纵然有那么几分喜欢,已经到的太迟。

正在葡萄架下做针线的秀才娘子瞧见芳娘只摸着那棵石榴树,面上笑着道:“姐姐想是要吃石榴了?说起来,这院子虽小了些,石榴树和葡萄架最好。”芳娘并还没回答,旁边摇篮里睡着的锦儿已经挥舞起双手,秀才娘子忙把她抱起来,锦儿用手揉揉眼睛,就往秀才娘子怀里拱。

秀才娘子忙解怀喂奶,芳娘把一根小指头伸过去哄锦儿玩,锦儿嘴里吃着,手上不忘玩着。秀才娘子不由笑了:“姐姐这样喜欢孩子,又何必去那青灯古佛那里?褚家不好,未必旁人家也不行。”

自从搬进城里,秀才娘子常和旁边邻居们来往,现在也敢说话了,芳娘把手指抽回来,锦儿不满地又去抓,芳娘无奈地把手指重新给她,过了会儿才道:“我,已经过不惯那样的日子了。”

秀才娘子无语,把锦儿喂饱,竖抱起来道:“可是姐姐,那清静之地也未必清静,况且家里都是你挣下的,我们怎忍心让你去伴青灯古佛?”芳娘接过锦儿,把她抱紧一些,婴儿香香软软,能让人安心下来。

锦儿吐了个泡泡,小手扯住芳娘的头发,芳娘笑了:“弟妹,我离开一般女子过的日子已经太久,现在再回去,我不仅不习惯反而还会觉得生厌,倒不如去那清静之地,不过孤寂一些,旁的,也没什么。”

这话里竟有几分寂寞呢,秀才娘子还待再劝,门外传来敲门声,这倒稀奇,自从搬到这里,和邻居们混熟之后,都是推门就进,还有谁会敲门?

秀才娘子扬声道:“门一推就开,请进吧。”走进来的是春歌,她的打扮和平日没什么不同,见到她秀才娘子眼里闪出惊奇之色,芳娘也觉得有些奇怪,起身要迎,春歌已经快步上前道:“许久都不见秦姑娘了,我们太太想和秦姑娘说说话,还请秦姑娘去茶楼一叙。”

这更稀奇了,秀才娘子眼里的惊讶之色更深,倒是芳娘没有半点惊讶,把怀里的锦儿递给秀才娘子就道:“弟妹,我去去就来。”

说着芳娘就走了出去,春歌对秀才娘子微微点一点头算打过招呼就跟在她后面出去。这条街上也没什么茶楼,还要再走到前面一条街去。春歌跟在芳娘身后一步,芳娘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眼里,走路时虽说步子大了些,但也能算气定神闲,而且身上有一股平常所见妇人所没有的锐气。

这股锐气像谁呢?春歌仔细想了想,猛然惊觉,不就有些像自家太太吗?记得很久之前,那时候老太爷刚死,总会有些掌柜不服的,太太再不似从前一样那样温和,而是渐渐有这种锐气出来。芳娘能感觉到春歌打量自己,但她并没在意,依旧和人沿路打着招呼,那日褚守成来过之后,芳娘心里就有了预备,预备着褚夫人会来寻自己。

不一时到了茶楼,春歌把芳娘引进一个包间里面,褚夫人背对着门,正在往窗下瞧,春歌上前道:“太太,秦姑娘来了。”褚夫人这才转身,对芳娘点一点头:“知道你们进了沧州城,又添了人口,本该早些来的,一直不得空,今儿才有了空闲,寻你喝杯茶。”

她客气,芳娘就更加客气了,行一礼道:“我是小辈,本该去拜访的,只是比不得平常人家,这才迟迟不来,还请夫人莫怪。”

褚夫人没说什么,请芳娘坐了下来,茶水点心本就已经在桌上,春歌退到门外,一来望着人,二来也好招呼伙计。

总是小辈,此处又没下人,芳娘给褚夫人倒了杯茶,这才笑道:“夫人今日来寻我,想必是有话说,夫人晓得我历来是个心直口快的,还请有话就直说,不用再绕弯子。”褚夫人接了茶,瞧着芳娘的脸,心里还在思忖她的好处究竟在哪里,等听到她这样说不由一笑:“我要说的,不过是你的婚事。”

婚事?芳娘并没惊讶,接着就道:“夫人说笑了,我心愿已了,本就该落发出家,完了这红尘俗念。”

 


79茶楼

芳娘的回答并没出褚夫人的意料,毕竟当日褚夫人是在尼庵见到的芳娘,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芳娘,夏日的阳光透过窗照在她脸上,让她的容貌显得比平日温柔很多。褚夫人把手上的那杯茶放下,看着芳娘缓缓道:“秦姑娘,这红尘俗念,不是轻易断得的。”

芳娘的眉挑起,脸上不自觉带上一丝嘲讽:“褚夫人,当日我应了此事,一来是为了报酬丰厚,二来是瞧在您爱子心切上,旁的,我并没多想,此时已经银货两讫,夫人无需担心我对令公子还会有些什么旁的念头。”

芳娘说着顿了下才接着道:“当日不过是桩交易,现时夫人有了好儿子,我有了钱财。你我各取所需,旁的都不需再谈。”褚夫人哦了一声,却没有答芳娘的话,反而轻叹一声:“秦姑娘,在你眼中,难道除了你的弟弟妹妹,旁的人对你都没半分真心?”

这话直刺芳娘的心,她一直沉静的面容有些许变化,褚夫人说完话,又在那等着,芳娘有几分狼狈,过了会儿才道:“夫人,人心难测。”

人心当然难测,更何况当年她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子而已,一路走来能不愤世嫉俗抱怨天地已经十分难得,更何况还是现在这样,通透知礼明辨是非?褚夫人到此处,已经明白为何她能让褚守成心折。自己这么一个经过无数事情的人,难免都会生出几分喜爱,更何况自己儿子?

褚夫人想到此处,把来时候的几丝徘徊丢掉,伸手拍一拍芳娘的手:“虽说人心难测,可这世上还有真心,守成对你已是情根深种。”

芳娘的眉挑起,接着眼又垂了下去:“令公子对我,不过是因求之不得才生出的一点真心,等日后寻了门当户对的妻子,妻子定是温柔贤惠,到时娇妻美妾围绕,那时哪还会记得少年时遇到的人?”

说着芳娘抬起头,眼直视褚夫人:“夫人,我秦芳娘说话做事,言出必行,令公子年纪已经不小,夫人该给他寻门合适亲事,再过数日我就落发出家,夫人无需担心我再有还俗之举,告辞。”

说完芳娘起身,行礼欲退下,褚夫人也起身,却不是送芳娘出去,而是叹了一声:“秦姑娘,我本以为你是难得的爽快人,谁知也会拘于世俗。”芳娘回头看向褚夫人,褚夫人缓缓又道:“不错,这富家主母难当,婆媳妯娌、宗亲下人,这些事搅七搅八能让人觉得头大。最难过之处,还是丈夫不仅是自己一个人的丈夫,为一点贤惠之名,忍为丈夫纳妾婢的不在少数。可是秦姑娘,你曾说过,成儿在你心里,和旁的男子是不一样的,而成儿对你也是情根深种,你为何还要执意出家,难道不是拘于这世俗,不敢去面对吗?”

芳娘虽然知道褚夫人这番话不过带有激将之意,但她很快就道:“夫人错了,我出家并不是害怕令公子,我只是想去寻块清静之地,这十来年,我累了。”看着芳娘面上露出难以见到的软弱神情,褚夫人笑了:“秦姑娘你也错了,我们生而为人,在这红尘之中,哪里能不累呢?你虽想着那清静之地尽得安宁,可是只要有人去,哪里能有真正清闲?人活这世,喉间这口气还在,就不得安宁,若要安宁,必要喉间这口气咽下吐不出来方得真正安宁。秦姑娘你是聪明人,今日你忍痛断了情丝,去那方外之地,可等数十年后,临老之时,秦姑娘可会后悔,当年年轻时候不赌一赌?”

赌一赌?这话听的有些新鲜,芳娘也笑了:“夫人为了儿子,不惜折节于我,以一千三百两白银,换得儿子回头。现在夫人真要为了儿子好,该为令公子寻名门之女,这商场之上,有岳家相助不更好?”

褚夫人走到芳娘面前,芳娘身量比褚夫人高些,褚夫人微抬头瞧着她:“秦姑娘,这世上白手起家之人又不是没有?得了好岳家,结果后来岳家不但不给助力,反而吞了女婿家的更不少见。你方才说人心难测,我比你年长这么多,这些年来见的比你只有更多。秦姑娘,你是个难得的通透人,可是太过通透,未免就有些苦了自己。你知道富家主母难做,男儿的心易变,于是等心事已了就落发出家,好在那十方之地求一点清静。可是秦姑娘,你并没有到了能斩断红尘,全都忘记的地步。”

芳娘长吁一口气,看着这个曾做过自己一年婆婆的人。褚夫人虽已年过四旬,但富家主母保养不错,肌肤依旧白皙,不仔细瞧,瞧不出眼角的皱纹。她说的话句句都能打中人的心,芳娘又笑了:“夫人说的不错,我对守成确有那么几分情义,可我更知道,纵我进了褚家门,所面对的是比没进门之前更艰苦的日子。而我对守成的情义,还没那么深,深的我甘愿不顾一切答应他,任凭旁人嘲笑也好,讥讽也罢,只要有他就能甘之如饴。”

芳娘说完,瞧着褚夫人伸出双手:“夫人,我今年不过二十五岁,可是一双手已经老茧丛生,我曾为之骄傲的容貌,已经有了皱纹,我和守成之间,并不是他富我贫这么简单。我们之间虽曾在一起一年,可是很多事情是不一样的,两个不一样的人,常年生活在一起,所生出的觊觎迟早会让情义磨平,变成相敬如冰甚至反目成仇。不瞒夫人说,我虽也曾渴望自己觅得良人,和这世间女子过一样的日子。可是日子越久我就越明白,世间女子的日子,我过不了了。我已习惯不视夫为天,已习惯自己做主,已习惯与人不虚以为蛇。”

芳娘屈膝行礼:“令公子年方二十,又是浪子回头,夫人一双慧眼,定会给他寻到一门合适的亲事,愿夫人早日含饴弄孙。”褚夫人并没拉她起来,而是双手扶在她的肩头,话更温和:“我明白你的心,方才听着你的话,你知道我想起什么吗?我想起了我自己,我也是从那温柔女子到这步的。当日众掌柜的不满,下人们的蠢蠢欲动,甚至我自己娘家人想来分一杯羹,我有数次都觉得熬不过去,恨不得跟着成儿的爹一起走。可是怎么能熬不过去呢?褚家那么多的人要吃饭,成儿还那么小,我若真的不管不顾走了,他怎么办?”

这些话褚夫人从来没提过,今日提起不由心酸,收回手用帕子擦泪,芳娘顺势站了起来扶住她:“夫人这番心血没有白费,令公子今日已经能撑起一个家,而夫人也把褚家产业扩了数倍。”

褚夫人点头,接着话锋一转:“是啊,可成儿的婚事还在我心里转,寻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并不难,难得是那个人是成儿心里的人,我已过了四旬,难道还要看着他们小夫妻拌嘴?芳娘,成儿心里有你,你心里也有他,你何必非要纠在这里,自己把自己拘住?”

褚夫人的声音很温柔,芳娘沉默了,褚夫人并没催她,缓缓又道:“我晓得你在害怕,可是褚家不是龙潭虎穴,成儿也不是那种无情绝情之辈,我,更不是什么恶婆婆。”芳娘面上有罕见的红色:“褚家,并非非我不可。”

褚夫人点头:“可守成是非你不可的,这些日子我也想通了,害怕那些话做什么?谁人不被人说,什么好马不吃回头草,什么凶恶不足以堪为良配,你是成儿心坎上的人,也是我见过数次的人,褚家有你这么一位当家大奶奶,我又有什么好怕?”

当家大奶奶吗?芳娘笑了:“夫人,按说您如此恳切,我若再不应下来,就显得我为人不知变通,可我还是要说不。夫人是为褚家考量,可恕我放肆,我也要为我自己考量。今日夫人舍不得拗了儿子,来求我为妻,可日后呢?夫人难保不会后悔,一个不得婆婆喜欢的媳妇,纵然有丈夫再多的真心,也不过是举步维艰。夫人,您曾说我通透,就该明白我做事必要仔细思量才会答应,不然当初也不会有那场交易。”

褚夫人并没动怒,而是击掌道:“果然伶俐通透,你方才说你做事言出必行,我在沧州多年,也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我既肯来求你为媳,当然也是左右思量过了,否则怎会迟之今日方来?就连当日我去庵堂寻你,也是早在数月之前就遣人打听清楚明白,晓得你是个什么样人才去寻的。”

当日褚夫人来的匆忙,此后两人虽立下君子协定,芳娘也并没去想褚夫人怎会到此,今日晓得内情,不由哎呀一声,原来人家早把自己打听的清楚明白,而自己还在做梦。

但仔细一想,褚夫人心思缜密只有远高过自己的,哪会不打听清楚,褚夫人已经走到芳娘面前:“明日我就遣媒人去你家提亲,这次可不能再拒绝了,媳妇。”

 


80、提亲

声媳妇当日尼庵里面褚夫人曾经叫过,不过那时褚夫人只是为了让芳娘更快地接受自己的条件,和现在这声媳妇叫出来是完全不一样的。芳娘面上却没有欣喜之色,只是轻声道:“夫人日后真的不会后悔?”

褚夫人抬起一支手掌:“我并非那种出尔反尔的人,若不信,你我现时就击掌为誓。若**后后悔,则粉身碎骨万劫不复。”芳娘并没伸手去和她击掌,只是看着她:“夫人言重了,只是我也要和夫人说一句,异日若褚家有对我不住的地方,我秦芳娘绝不是那种束手待毙的人。” 褚夫人挑起一边眉毛,没有动怒反而说了声好:“果然是我看中的人,自有一股豪气。我今日也放下一句,你是我褚家明媒正娶进门的大奶奶,谁敢放个不字,我也不会放过他。”此时芳娘才觉得全身有些放松,就再信一回,再赌一次,毕竟褚守成在自己心里,和旁人是有些不一样的。 .

既然已成定约,芳娘也没多待,又说几句话就离开,春歌等芳娘走后才走了进来,对褚夫人道:“太太,秦姑娘,不,大奶奶的确和旁人不大一样啊。”褚夫人这才坐下把那杯早已凉了的茶喝下去,眼看向窗外,一个字也没说。 突然褚夫人眉头一皱,春歌顺着她的眼往下看去,在二楼看外面要清楚的多,能看到芳娘正走在街上,她面前站了一个男子,这个男子神情有些激动地在说什么。 芳娘一直在摇头,接着对茶楼指了指,本来已经笑眯眯的褚夫人看见芳娘回头,面上笑容更深,褚守成这才瞧见自己的娘就站在窗前满脸笑地看着自己,脸一下红了,对芳娘道:“我也是担心你。”这是在大街上,已经有过路人见他们俩站在那里,好奇地望着他们。芳娘再大方也有些不好意思,拔脚就走:“你去和你娘说吧,我先回家了。”褚守成伸手想去拉她:“芳娘。”这一声叫的人心都软了,芳娘轻轻一退就让那支手落到空处:“这是大街上,我先回去了。” 说完芳娘像怕褚守成追上她一样,匆匆往家的方向跑去。褚守成的眼紧紧看着芳娘,一瞬也不肯放,褚夫人不由摇头:“哎,儿大不中留。” 春歌在旁边笑了:“当初老爷还活着时候,不也是这样?”这话触及褚夫人的伤心事,当日丈夫在日,也曾满是欢笑。褚守成已经往这边走过来,走的越近,越能瞧见他的容貌像自己丈夫,褚夫人从窗前退回到桌边坐下,被自己埋在心里的往事慢慢从心中涌起。褚守成已经走了进来,到娘跟前行礼,褚夫人把那些心事都抛去,伸手扶起自己的儿子:“娘费了许多口舌,为你求得秦家女为妻,成儿,你可不能辜负。”褚守成虽在芳娘那里已经知道自己的娘并没难为芳娘,心里对这桩婚事能成已经有几分把握,可等听到褚夫人这句话,褚守成心中才真切地欢喜起来,眼变的很亮:“是,娘,儿子一定不会辜负芳娘,更不会让娘操心,娘辛苦了这么多年,以后娘该过些舒心日子。” 褚夫人笑了,春歌在一边凑趣:“太太,大爷的确懂事多了,其实大奶奶除了年岁大了点,家境差一些,旁的还真一点也不差,家里家外都是能拿起来的,大爷有了这么一位大奶奶,太太您的确可以过舒心日子。” 听到春歌赞扬芳娘,褚守成觉得自己欢喜的快飞起来了,但很快褚守成面色就又变了:“不过娘,芳娘她不大喜欢我。”褚夫人见儿子一副情窦初开的样子,心里既是欢喜又有一些酸涩,儿子这次是真真切切的要娶媳妇了,以后就要把他交给别人照顾了。 春歌在旁边笑了:“大爷您这是说什么呢?大奶奶再是爽朗大方,也是个没出阁的姑娘家,害羞也是常事。”褚守成的心被春歌这两句话说的又欢喜起来,褚夫人摇一摇头,罢了罢了,儿子大了总是要成亲的,与其寻个他不喜欢的,倒不如寻个他喜欢的,况且秦家除了穷一些,旁的都出色。芳娘推开家门,坐在葡萄架下的秦秀才已经跳起来冲到她面前,拉着她的手问道:“姐姐,褚太太没有难为你吧?虽说你总说她人好,但以富贵骄人的人并不少。”芳娘喘了口气坐下才道:“你啊,怎么一遇事就这样?你这样我怎么放心…”
芳娘顿一下,才把后面那两个字说出来:“出嫁。”出家?秦秀才啊了一声就道:“姐姐,出家了不也一样可以回来,我只是担心你。”猛地秦秀才意识到了什么,嘴巴开始张大,看着芳娘有些不可置信:“姐姐,你要出嫁,嫁给褚守成?” 芳娘点头:“是,阿弟,你那天说的话对,他既在我心中和别人不一样,那我就试一试,毕竟他不是陌生人。”秦秀才眼眨都不眨地听着芳娘说的,突然跳起来道:“姐姐,你真的要出嫁,那我要寻寻,给你备些什么嫁妆?” 这个阿弟啊,芳娘叹了口气叫住他:“褚家是什么样人家,我们又是什么样人家,这嫁妆办厚了我们没这样能力,办薄了也被人看不起,索性不办。”芳娘这句话又提醒了褚守成,他头摇起来:“不成,姐姐,褚家和我们这样人家差别太大了,做这样人家媳妇,会受气的。” 芳娘这下笑了出来,她笑的很开心,笑到秀才娘子抱着孩子出来瞧瞧出了什么事,芳娘已经笑的捶着桌子,等好不容易收了笑才往秦秀才身上打了一巴掌:“你怕什么,我是他们褚家明媒正娶的,那日去褚家让他们履行婚约都不怕,你此时倒怕起来?阿弟,你一直想我嫁出去,既然我和褚守成也算有缘分,嫁就嫁吧。” 秦秀才坐了下来,双手合掌把芳娘的双手合在一起,很认真地说:“姐姐,你决定的事我从来不会反对,现在也是这样,嫁进去褚家要敢欺负你的话,我一定会给你讨公道的。”芳娘没有抽|出自己的手,只是看着他点头。秀才娘子站在旁边,听着他们的对话,竟不知道要说什么,还是锦儿耐不住啊了一声秀才娘子才上前道:“相公,姐姐,这不管怎么说都是喜事,我让张嫂子加两个菜,再把去年酿的酒拿出来,相公和姐姐也喝两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