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秀才把褚守成让进客堂,自己进去抱女儿,褚守成也没有心情去瞧客堂里都是什么摆设,只是和春儿说话,两人一问一答,倒十分融洽,不一时秦秀才已经抱了女儿出来,褚守成从没抱过这么小的孩子,不由有些手忙脚乱。

秦秀才在旁虚托着,褚守成瞧过孩子,还是没有见到芳娘,不由对秦秀才道:“我们俩也不用绕什么圈子了,我是来瞧芳娘的。”秦秀才当然晓得他目的何为,可是这进了沧州城,和原先在桃花村那是大不一样,纵然现在芳娘想嫁,也要瞧瞧褚守成的心了。

秦秀才把孩子递给已经回转的宋婆子,让她把孩子抱进去,这才对褚守成道:“我当然知道你是来瞧姐姐的,可是褚大爷,此时和在桃花村时不一样了。”

褚守成听到秦秀才对自己改了称呼,轻声道:“有什么不一样?我依旧喜欢芳娘,见不到她我就会不安心,这,和在桃花村有什么不同?”

 


75问询

秦秀才笑了,用手点着自己身上的衣衫,又用手指一下褚守成身上的衣衫。进了沧州城,秦秀才也能穿得起一两件好衣衫,但那衣衫的衣料也好、做工也罢,都离褚守成身上穿着的差的远。更别提褚守成腰上还带了玉佩,那荷包用的也是好料子,而秦秀才不过系了根家常腰带。

秦秀才的手刚缩回去,褚守成已经明白了,桃花村时,大家都穿了布衣,而在沧州城,仅衣着就已区分出来。秦秀才见褚守成不说话,又开口道:“褚家我也曾去过,庭院深深,不晓得有几进,而我这个家,比桃花村的要好一些,可要在褚家人眼里瞧来,不过是给管家人住的房子罢了。”

褚守成握一下拳,终于开口:“这些门不当户不对的话有什么好说的?不说别人,你瞧春儿还不是和我亲近?”见自己被提到,春儿嘻嘻一笑,拿起手里的一块糖塞到褚守成嘴里:“大伯,来吃。”

秦秀才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轻声道:“是,只有孩子才不在乎这些,只晓得谁对他好。可是褚大爷,你已不是孩子,你眼中所有的差距都不觉得是差距,但事实上呢?再说富家主母难做,你能护住姐姐吗?”

褚守成的脸不由有些红,起身道:“我是男子,护住妻儿是我的本分,芳娘若嫁进褚家,就是当家主母,家里下人自然奉她为主,这有什么可疑?”秦秀才笑了一声:“你确定?你忘了一点,你和我姐姐是怎么结缘的?”

褚守成被问住,春儿的眼眨一眨,秦秀才已经把儿子拉过来,拍一下他的小脑袋:“你去寻你娘,爹要和你褚大叔再说两句。”春儿的眼又瞪圆,还是乖乖下去。

秦秀才重新坐下:“我晓得你对姐姐是有情义的,可是你此时的情义究竟是求之不得而生的呢,还是真的爱慕姐姐呢?再则说来,姐姐她从十三岁我爹去世之后,就开始撑起这个家,这十来年她的百般辛苦我全看在眼里,嫁进褚家,在旁人瞧来是上好的一桩婚事。可在我瞧来,褚家人多嘴杂,这桩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必会引来种种说话,沧州城里也议论纷纷,那时你会不会后悔?况且就算你不后悔,褚家这么多的人,必有人不满姐姐,那时你能不能护住?若不能护住,全靠姐姐周旋,我,”

说到此,秦秀才不由想起当年父亲刚刚去世,下葬完之后所面对的种种,不管是秦大伯要求来照顾自己被赶了出去,还是陈家退亲时候为了把原聘礼退还的焦急,再到姐姐十五六岁时候,常有不怀好意的人来门口转悠,不外就是想来讨些便宜。

那时姐姐白日下田,晚间睡觉时候,都有一把利剪不离身,当时只恨自己年纪太小,不能帮忙姐姐。今日想起,才猛然察觉,姐姐大自己不过两岁多些,可从什么时候起,这仅仅两岁多的差距,在自己眼里已经差的很多?

想到这里,秦秀才闭一闭眼,把那句没说完的话说完:“我,又怎舍得让姐姐再去面对这些?”褚守成久久没有说话,他生长富室,从小都是被人捧着长大,在桃花村这些日子已经明白了些人情世故,晓得秦秀才说的都是对的,真要娶了芳娘,这些是必须要面对的,褚守成低头。

秦秀才再次开口时候喉咙里带上一丝哽咽:“守成,我们相识也不算很短,你的心性我也明白几分,可是这表面上的鸿沟易填,这暗地里的不同难改,姐姐她曾吃尽苦头,我只愿她以后日子都能过的平安喜乐。”

褚守成的眉头紧紧锁住,秦秀才起身拍一下他的肩:“守成,我说的话你回去好好思量,若你觉得你对姐姐不是求之不得而有的情,再又觉得你能说服你娘,敢受住沧州人的讥讽,能让你家的下人全都信服姐姐,那我才敢把姐姐交给你,若不然,守成,褚家来往的高门大户不少,里面的好女子也尽多,你就去求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过此一生吧。”

话说到这里,是要送客的意思,褚守成站起身,秦秀才的眼很像芳娘,也是那样清亮,这对姐弟,直到此时褚守成才觉得他们的确很像,秦秀才做个请的手势,褚守成拖着脚步往外走,刚走出数步就转身对秦秀才道:“我一想到要离开芳娘,永远离开,这心就开始疼,你知道吗?”

褚守成的话里含着悲伤,这样的悲伤秦秀才从来没有见过,那眉不由扬起,下意识地往通往里进的门边看了眼。褚守成顺着他的眼看去,见那门半掩,能看见半边裙幅,而在门上,有一只手分明是芳娘的。

她离自己这么近,近的走一步就能看到,可是又那么远,远的如同隔了万水千山,褚守成把眼收回,瞧着面前的秦秀才,秦秀才已经笑了:“我知不知道都没什么关系,褚大爷,套一句姐姐最爱说的话,做男子的,必要顶天立地、言出必行。答应别人之前细细思量,而不是贸然决定,你现时不必直接应了我的话,回家去好好思量。”

说着秦秀才又做一个请的手势,褚守成并没看着她,而是依旧看着门上的那支手,说出的话与其是对秦秀才倒不如是对芳娘说:“我走了,你的话我会回去好好考虑。”说完褚守成后退着,一步步往外走,走到退无可退,这才转身离去。

秦秀才并没送出去,而且转头去瞧芳娘,芳娘已经从门后走了出来,看着自己的弟弟,点头微笑道:“阿弟,我今日才觉得,你是真正长大了。”

秦秀才面上有薄薄的红映出:“姐姐,我只小你两岁,只是以前一直都是你护着我,现在,该我护着你了。”芳娘点头,接着又摇一摇头:“不,除了护着我,你最该护着的是弟妹和两个孩子,或者,你们以后还有更多的孩子。”

秦秀才讶然,芳娘的笑容里带有平日不常见的调皮:“这可是你方才说的,做男子的要护住自己的妻儿,怎么,你可以去对别人说,自己就做不到吗?”秦秀才恍然,此时众人见客人走了,也抱着孩子出来,正巧听到这话,秀才娘子倒脸红了:“姐姐,你尽会拿我开玩笑。”

郑老娘乐的拍自己女儿一下:“姑妈对你这么好,你就不要害羞了,要我说,方才那个男的,也算不上什么恶姻缘,人这辈子,哪个是能知道预先结果的,还不是先就了眼前。”郑大嫂怀里抱了锦儿,听到自己婆婆说这话不由点头:“这话说的是,能晓得明年做些什么已经不错,谁还管得了以后几十年?”

芳娘笑了,这话说正经的也不错,可惜褚守成到现在为止,并不是那个值得自己不顾一切的男子。自己对他有些喜欢,但这种喜欢还不足够。

不过这些都是芳娘自己不能告诉别人的话,只是拍一下手:“好了,今儿是我们锦儿满月的好日子,宋嫂子,你都预备了些什么好菜?”宋婆子听到被唤,忙笑着说:“今儿的菜可不少,还专门备了一份姑娘您最爱的红烧鱼。”

秦小妹毕竟不知道姐姐心里所想,顺着她的话就说:“早听说宋嫂子你手艺好了,今儿我可要好好尝尝。”郑大嫂也在旁边帮腔,方才的话仿佛从来没有人说过,更没有人在意。

锦儿满了月,秀才娘子也出了月子,次日一早郑老娘也就收拾好了东西和自己儿媳回家,日子又恢复到从前一样,每日做些家务,有空时也出门和周围邻居们说说笑笑。上次周媒婆来为吴大爷说媒的事这条街的人早知道了,虽然有心要打听,可上次就晓得芳娘是个厉害人,秀才娘子又待这位大姑子很好,偶尔话里带出几句也被回了,只得生生忍住爱打听的心,当做平常一样相处。

虽说最爱说话的是毛嫂庄嫂,可要论起处的最好的却是包嫂,包嫂也是个爽利人,和芳娘能说的着,最要紧的是,包嫂不会在话里遮遮掩掩问芳娘为什么不想再嫁?而是把芳娘当做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邻居相处,这让芳娘十分喜欢。

秀才娘子的针线在这条街上算是做的好的,包嫂没事就带了自己家的女儿来和她一起做针线,做的累了也说一些街上的闲话。

这样的日子让芳娘生出一些依恋来,自从父亲去世,到底有多少年没有这样清闲自在?不用去想今年的收成够不够,不用时时要用自己身上的刺去面对旁人的冷言冷语,而是和她们闲话些家常,讨论一下针线,如同每一个平常女子一样。

 


76心意

日子过的清闲,芳娘瞧着葡萄架上新萌的芽,算一算日子,已经进到二月,如果还在桃花村,这时候就该犁田下地,放水育苗,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看着葡萄架发呆。

“哎,我说芳娘妹子,瞧这葡萄架做什么呢?这葡萄啊,总要等到八月才会得呢,现在不过新萌了芽。”这声音一听就是包嫂的,芳娘转身笑道:“没想什么,不过是觉着这院子里也空了些,那些花木我们也不大会伺候,倒不如种些菜,免得买把小葱都要出钱。”

包嫂已经自己在葡萄架下坐好,听到芳娘这话点头一笑:“这主意好,原本我刚搬过来的时候,也想过在地里种些菜的,结果你包大哥怎么说的?现在好赖也是掌柜娘子了,家家都是种花,种些菜在家里,连客都不好意思往家里请,后来又生了孩子,家里事忙也就忘了这茬。”

芳娘笑一笑,原本只是在心里想想,但现在包嫂一说这主意其实也不错,虽说这宅子紧凑,地上都用青石板铺了,可这窗下墙边,不但有隙地还有花台,都是前面主人留了种花的,现在既不种花,索性就种几棵菜。

门又被推开,这次走进的是庄嫂毛嫂,庄嫂手里还拎了点东西,芳娘起身相迎,庄嫂把手里提着的东西递到芳娘这边:“我表妹许了人,这是男方家送来的点心,分些给众亲友。”表妹许了人?芳娘还没及推辞,包嫂已经问了出来:“庄嫂子,你家表妹许的是哪一家?”

庄嫂面上有些尴尬,只飞快地答一句:“许的是前面大街开丝行的林家。”说着庄嫂就道:“你们先聊,我还要去别家送些点心。”

前面大街开丝行的林家,包嫂还在想着这样人家怎会看上一个寡妇,若说庄嫂表妹理家能干,嫁妆又丰厚倒还可能,可是那庄嫂的表妹也是见过的,在家养娇了些,说话做事都有些怕见人,至于嫁妆?都是差不多的人家,能出个两三百两嫁妆已经是十分丰厚。可这两三百两嫁妆看在那种人家眼里,什么都算不得。

毛嫂已经坐下,见包嫂皱眉就道:“别想了,她表妹进林家,不过是做妾的。”做妾?包嫂的眼顿时睁大:“怎么会去做妾?日子又不是过不下去,哪会去做妾?”

见毛嫂打算长篇大论地说,芳娘走进里进去给她们倒茶,端了茶出来时候,毛嫂的话已经讲完,不但话讲完了,连那点心包都被打开吃了两块。

见芳娘出来,毛嫂的脸红了下,讪笑着把那点心包重新系好:“一时讲的快了,倒忘了这不是在自家。”庄嫂送来的这包点心是芝麻饼,上面动了两块,芳娘把茶放下才笑着道:“都是邻居,毛嫂子你不怪我不好好招待你,反要你这个客人动手。”

说着芳娘给她们俩一人倒了杯茶,又把点心包重新打开,拿出芝麻饼请她们二位吃。毛嫂这次倒没有去接那芝麻饼,只是笑着道:“像芳娘妹子你这样又爽快又大方,为人又好,除了…”

毛嫂把那句年岁大了些生生咽回去,含糊着道:“就算去做富家主母也是够的。”包嫂把芝麻饼塞进嘴里,听到毛嫂这话拍一拍手:“芳娘是什么样的人,这两三个月难道还瞧不出来?说起来,也是秦掌柜稳的住定盘星,不然遇到庄嫂子表嫂那样的人,见了三百两聘礼,就什么都忘了,撺掇着婆婆把自己小姑定给林家,全不管是去做偏妾。说起来,林家虽富,也不过是商户人家,去做偏妾未免太有点…”

毛嫂打断包嫂的话:“哎呀我的嫂子,你也说了,三百两的聘礼,也是林家舍得,不然这些银子,买几个大姑娘都够了,你知道的还不多,我还听说了,说本是林老爷从这家门外过,偶然见到留了心让人来打听的,原本林家老太太还嫌这边是个寡妇,但是算命的瞎子拿八字一合,就说这竟是上好的,况且偏妾本就小星之命,怎会克到主人?林老太太见自己儿子难得动心,这才点头应了。”

里面竟还有这样曲折的事?包嫂嘴巴张大一些,毛嫂说完喝了口茶,又道:“你们方才是没见到?那表嫂送这些点心到庄家的时候,还说要亲自一个个来送的,当时我就在那,羞的庄嫂子脸都红了,连连和她表嫂说家里定有事情才哄走的,不然真的她来送,不晓得怎么得瑟呢。”

包嫂笑了一声,毛嫂瞧芳娘一眼不由叹气:“若是芳娘你当初答应…”包嫂在旁边咳嗽几声,倒杯茶给毛嫂:“你嘴巴一定干了,快喝口茶。”毛嫂接过茶,把话题转开。

芳娘只是笑一笑,婚姻之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阿弟这里的生意渐渐有了起色,现在弟妹开始应酬也应酬得来,或者自己该重新寻一方清静之地了。囊中还有二百两银子,拿了这些银子去做香油钱,通沧州地面的寺庙都会收留,到时托言清修,这在十方地界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包嫂和毛嫂又说些听来的事情,一壶茶喝完,半包芝麻饼也落了肚,两人这才告辞,芳娘收拾着桌上的东西,正打算进去里面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低低一声芳娘。

声音里含着无尽的思念,芳娘的手顿在那里,那日秦秀才和褚守成说过话之后,褚守成就再没来过,芳娘觉得解脱同时竟然还有一丝要仔细想才能想出来的一丝失落。毕竟,芳娘对褚守成,和对别的男子是不一样的。

此时听到他的声音又在自己身后出现,芳娘竟有些理不清自己心里该做何想,把茶壶茶杯在怀里抱紧,芳娘深吸一口气这才转身看着褚守成,面上笑容和平日并无不同:“褚大爷,今日又有何事?”

面前的容貌和记忆之中并无半点不同,不,褚守成在心里做着判断,和在桃花村时候相比,芳娘面上的笑容浅了些,眼里曾经有过的坚毅也少了许多,整个人变的有些慵懒。这种慵懒让褚守成觉得她变得更可亲了些。

听到芳娘这样叫自己,褚守成眼里的光黯了下来,手又轻轻握成拳:“芳娘,你我之间没必要这么客气。”芳娘后退一步,腿已经碰到石桌:“褚大爷,你我之间,早就银货两讫一刀两断,你屡屡来我家中,我不在意我的名声,但你呢?你娘花了那许多银子、多少心思,为的就是你能撑起褚家,为褚家开枝散叶,而非今日依恋于我。褚大爷,你可明白你娘心思?”

提到褚夫人,褚守成顿了顿,接着就点头:“我知道,所以这几个月我一直都在努力,努力熟悉生意,努力让娘开心,就算今日我来寻你,也是把事情做完才出来的,芳娘,我并没有再似以前一样只知玩乐。你说过,我是男子,就该做男子该做的事情,可是芳娘,我所想要的只有一个你,你明白吗?”

二月的风吹着人的脸庞,让人觉得有些沉醉,可是再美好的春风都没有褚守成说出的话让人觉得心里欢喜,芳娘瞧着褚守成那越来越炽热的眼,努力压住心里的欢喜,脸上的笑和平日也是一样的:“褚大爷,你能这样想,也不枉了当日你娘所花的心血,只是那日阿弟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秦秀才那日说的话,褚守成已经急急地道:“阿弟那日说的话,我不仅听到了我还往心里去了。芳娘,我对你,绝非求之不得而是情根深重,记得前年我们初相见不久,你曾问过我可有喜欢我的女子,我当时说过,我从无喜欢过的女子,曾经交往过的青楼女子也好,家里有过的通房也罢,我对她们或者曾有过一丝丝喜欢,可从来没有想过若她们离开我,我会怎样伤心。但你不一样,芳娘,我曾经怪过你,怪你不该和我娘一起骗我,可当我问自己,若不是你和娘一起骗我,我就不能认识你,那我宁愿被你骗,甚至被你骗一辈子也好,这样你就不会像现在一样。芳娘,我是真的喜欢你,这种喜欢从来没有过。”

任是芳娘再硬的心肠,听到这样一番话,那似古井一样的心里也不由泛起一丝涟漪,可是仅仅有喜欢是不够的。芳娘瞧着褚守成,那一年在桃花村的日子,已经在芳娘的心里扎下了根。

瞧着面前这个男子从一个只知享乐的纨绔变成懂事理的男子,芳娘心里是有骄傲的。这种骄傲慢慢的,让芳娘对褚守成的话开始少了严词,多了软语。而现在,该说拒绝的话了,可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却有些难以开口,这个男子从一开始既和别人不一样的,不管是那假作的姻缘也罢,还是他对自己也好,和别的男子都不一样。

或者,从芳娘不知道的什么时候,他就悄悄地在芳娘心里有了一个位置。

 

77 失望

春风拂面,褚守成慢慢向前踏了一步,芳娘轻叹一声,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抬头瞧着褚守成,目光平和语气温和:“守成,我知道你喜欢我,说实在话,我心里对你,也确实和对旁人是不一样的,可是守成,男女婚姻,居家过日子,光有喜欢是不够的。”

当听到芳娘说在她心里,自己是不一样的时候,褚守成觉得满心都是欢喜,可听到后面一句,褚守成觉得就像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张口就道:“芳娘,居家过日子,不就’是像阿弟和弟妹一样吗?别的,还有什么?”

芳娘伸手把被风吹落的一丝头发往鬓边拢一拢,接着轻轻摇头:“守成,你在外看着,自然觉得阿弟和弟妹的日子过的简单平和,可你想过没有,他们的简单平和是怎么来的?”这些,褚守成的确没有想过,他的手又握成拳:“可是,就算我不会,芳娘,你可以教我的,我不是那么笨,更不是不讲理的人。”

芳娘点头:“我知道,守成,我知道你是不笨,也知道你讲理,可是守成,你不知道我要什么。”不知道她要什么?褚守成心里有隐隐的怒气:“芳娘,我知道的,我心里只有你,银子也好,名声也好,我都可以给你。”

这一刻的褚守成很像当初两人相遇时候的,芳娘不由一笑:“你真的可以给我吗?你自己想想清楚?”这样的话如同魔咒,褚守成低头不语,虽说褚夫人这几个月让褚守成插手生意,可是遇到重要的事情,褚守成自家还是做不了主。

芳娘知道自己的话让他伤心了,可是如果不让他伤透了心,又怎会死心,不死心,又怎能让他从此安心?芳娘把心里的那丝怜悯收起,轻声道:“守成,你娘为你一片苦心,她是盼着你能撑起家门,当然也愿你的妻子能助你一臂之力,而我想的不过是寻一处清静之地,安安静静过了下半世,你不是不好,而是你我相遇的不是时候。所以守成你回去吧,不要去想阿弟说过的话,也不要再记得我,你我之间已经银货两讫,再无瓜葛。”

褚守成又退了一步,是该回去的,可是如果再见不到她,褚守成眼里有泪闪现,低低地道:“芳娘,可我心里只有你。”芳娘点头:“我知道,可是守成,忘了我吧,你我之间,虽算不上天差地别,也是隔阂重重,你我之间本不该相遇的。”

忘了她,忘了那一年的日子,从此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她一定温柔体贴、处理家务井井有条,如同曾见过的几位至交的妻子一样,让自己的生活过的和别的富家公子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怎能忘掉,怎舍得忘掉?褚守成的声音更加哽咽了:“芳娘,你知道吗?回去这几个月,我都是想着你的话才过下去的,想着有一日,我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儿,你定会十分欢喜,那时你就不会再说我配不上你的话了。可是现在你告诉我,让我忘了你,芳娘,你好狠心。”

褚守成说到后来,声音已经有些嘶哑,芳娘转头,让自己眼里的泪不要流出来,感到风把眼里的泪都吹干,芳娘才转身面对褚守成:“是,我是狠心,我不光狠心我还薄情,难道你今日才认得我?你回去吧,记得我说的话,我不过是个狠心薄情的女子,不值得你如此对待。”

褚守成就算再笨,也晓得芳娘这样的话有不对劲,他手握成拳:“芳娘,你别说这种气话,你是在骗我,你若真的狠心薄情,又怎会应了我娘的要求。芳娘,芳娘,你何苦为了让我死心而说这样的话,我心里只有你,你心里我和别的男子不一样,芳娘,这样的婚姻不比一桩门当户对的婚姻要好?芳娘,我知道我现在还配不上你,你要相信,我会努力上进,努力让自己配得上你,你不要再说这样绝情的话好不好?”

褚守成话里的凄楚,就算是石头人也会动容,芳娘的双手在袖子里面紧紧握住,垂下的眼里也满是泪水,可身子依旧站的笔直,曾经无数次撑不下去的时候,想要有个男子伸出宽厚的手掌,握紧自己的手,让所有的重压都归于他,可是无数次都没有这个人的到来。于是无数次都是自己又熬了过去,而现在,如果伸出双手,就能和褚守成的双手交握,可是这样的握紧并不是把重压交给他,而是相反。

芳娘吸了一口气,心里已经有了决断:“对不起,守成,你值得更好的女子。”说完芳娘就抽身往里面走,她走的很快速,快的褚守成拦不住她,好像也不能拦。褚守成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那里,下意识想要去追,可是就算追上了又怎样?

一支手拍上褚守成的肩,褚守成回头看去,看见的是秦秀才那带有同情的眼,褚守成用袖子擦一下眼里的泪,接着对秦秀才拱手道:“劳烦秦兄了。”

说话时候褚守成喉咙里依旧有哽咽,秦秀才又拍他一下:“姐姐她这十来年过的苦,外面人只瞧见她近乎六亲不认,坚毅无比。可我直到了这些天,才晓得姐姐的苦,我这个弟弟,实在太过依赖她了。若我早些能够明白姐姐的苦,而不是这样心安理得的,受着姐姐的庇护,姐姐该能早松一口气,或许…”

秦秀才停了下来,或许姐姐对褚守成的情分还是会更不同吧,而不是像现在,虽然有一些些情分,但这样的情分还不足以让姐姐点头。秦秀才停下说话,褚守成明白他要说的是什么,瞧着秦秀才:“我知道,所以芳娘这样说我并不怪她,况且我那几年,过的也太混帐了,秦兄,你能否帮我对芳娘说,等我能为她撑起一片天,无需她再操劳时候,答应我,嫁给我。”

褚守成的深情让秦秀才不忍拒绝,可是秦秀才并没贸然答应:“褚兄,我说过,和在桃花村时候不一样了,你不是一个人,况且你也是你这支的长子,开枝散叶本就是你应分之事。”

和桃花村时不一样了,褚守成的唇抿了下,接着沉声道:“我知道,所以我不会让芳娘等很久的,你相信我。”秦秀才没有回答,褚守成不由有些泄气,拱手低头都了出去,快要走到门边时候,秦秀才突然道:“好,我相信你,可是姐姐相不相信,我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