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娘很快就从思绪里醒来,对春歌道,“这帐要算清,一码归—码,不然到时帐没算清,你家太太倒不计较,难道我还要到那世里去填还?”芳娘越显得大方,春歌脸上的红色越重,哎呀一声就道:“果然秦姑娘是个爽利人,您这样的若要去做生意,那生意定是腾腾地涨。”
芳娘听了赞扬也只笑一笑,春歌已经把最上面的一口箱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匣子,小匣子做的精致,上面还挂了一把锁,见芳娘瞧向那个匣子,春歌笑一笑,“这不过是家里几个下人的身契,还有几亩田地的地契,是当日大爷出来时候,我们太太特意放在这里以防万一的。”
秦秀才从出生到现在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不由有些发怔,芳娘虽然知道大概数目有多少,可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多成锭的银子在自己眼前,好歹比秦秀才镇定些,已经把银子从箱子里面拿了出来。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整整十锭,毎锭都是五十两的大元宝,光这个箱子就装了五百两银子,芳娘嘘一口气,在箱子里摸了下,除了垫银子的两匹衣料,这箱子里再没别的了。
芳娘招呼秦秀才把第一口箱子搬下来,打开第二口,头上果然还是放了几匹衣料,掀开衣料,下面照样是十锭大元宝,一千两,整整一千两银子,秦秀才脸上已经有激动的红色闪现。
姐弟俩把第三口箱子打开,里面只有三百两银子,一千三百两,的确是当日和褚夫人商量的数目,芳娘和秦秀才两人点清银子数目,把银子照原样收拾起来,那些衣料也放了进去,外面瞧起来,不过是装了几匹衣料的箱子。
虽然只短短一会儿,秦秀才却觉得有些疲倦,面前突然有了无数的可能,原本要苦苦挣扎,苦苦赚很久很久的东西,现在—下子出现在了自己面前,这种突如其来的幸福,让秦秦秀才有些发懵。
耳边是芳娘的笑声,这笑声让秦秀才回过神来,他站起身,把那三口箱子锁好,把钥匙放在芳娘手心:“姐姐,这银子是你挣回来的,也该是你自己花用才对,我不能用你的钱。”
芳娘瞧着手心里的这三把黄铜钥匙,笑了:“谁说要全给你了?美的你,这银子,你拿八百两,其中五百两你拿去在城里置铺面租宅子,另外三百两留着做个退路,剩下五百两里面,给小妹三百两,她嫁在张家,虽说妹夫待她好,可女人总要有体己才有底气,那二百两银子我带走,去那个寺当做给他们添的供养。”
秦秀才觉得嘴里又酸又苦:“姐姐,你真的要出家?”芳娘的眼又清又亮:“阿弟,我说过,我定了的事就改不了,你心里不要有什么不安,你若真有本事,考个举人进士出来,做了官,爹娘在地下也能光耀,可是真要考,除了自家勤学还是不够的,不说别的,你连出去会文的钱都不够,平日间他们约你会文你总说忙,其实还不是想省些银子?现在好了,有了这些银子,进城住着,会文的朋友也要多些,只是我还要叮嘱你一句,千万不能进了城就学坏,不然到时我就算
是在天涯海角,也会回来打折你的腿。”
秦秀才眼里已经有泪水,他跪下郑重磕了个头:“姐姐,你的恩德我无以为报,只愿姐姐能在家多待几年就好,”说着秦秀才就大哭起来,芳娘想拉他起来,但是自己眼里也有了泪,只是拍着他的肩没有说话。
秀才娘子听到屋里传出哭声,走到屋边瞧了一眼,心里也酸涩起来,春儿不解地拉着她的衣角,“娘,爹和姑妈哭什么?”秀才娘子蹲身摸着自己儿子的脸:“春儿,你乖,要记得,以后一定要好好孝敬你姑妈,不许惹他生气。”
春儿很认真地点头:“娘,我知道,我从来都不惹姑妈生气的。”秀才娘子拍一拍儿子的背,不忍打扰屋里那对姐弟,拉着儿子去厨房做饭了。
春歌已经回到褚家,对褚夫人一一说了去秦家的事,又把匣子送上,褚夫人拿出钥匙把匣子打开,看着里面原封不动的那些契约,赞道:“我果然没看错她,只可惜我自己的儿子…”
春歌在旁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就算大爷有情,我瞧着这秦姑娘竟像丝毫不为所动,若如此,也要好一些。”褚夫人笑了笑,“原本我还怕守成对她动情,到时不好开交,可现在瞧来,她竟丝毫不为所动,也是,守成当日所为确实太不成样子,秦姑娘她竟是这样一个女子,可敬可叹。”
春歌有些微地听不懂,恭敬问道,“太太,难道说,你有意做假成真?”褚夫人摇头:“我不知道,春歌,我真的不知道。”
67、相思
春歌跟随褚夫人这么多年,少见她有这样为难的神情,主人不肯说,自己一个做下人的就更没有说的资格,只是轻声道:“太太,顺其自然吧,况且我瞧那位秦姑娘,也是极有主见的,说句不好听的,只怕我们家大爷在她眼里什么都不是。”
天下做母亲的都不能接受别人这样说自己的孩子,褚夫人下意识地想为自己儿子辨几句,但很快就坐了下来:“你说的是,守成那时候太不像样子了。不然我也不会…”说着褚夫人收口,用指头按了按头:“罢了,还操这些心做什么,我现在瞧着守成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今儿一早来我跟前请过安就说要去店里瞧瞧,还说晓得我的苦心,以后不会再让我伤心,我那泪啊,差点就下来了。”
春歌也笑了:“太太,您说的是,等大爷再…”春歌忙把后面那个娶房媳妇给咽下去,只是笑着说:“那时太太您也能歇一歇,不然老爷没了这么多年,您哪天也没好好歇一歇。”
褚夫人不自觉地往鬓边摸去,今早梳头时候已经发现有了白发,转眼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该歇一歇了。
风吹着街头,褚守成坐在店里,认真地瞧着账本,旁边伺候的掌柜此时已经再没有头一天褚守成来的惊奇,只是认真地回答着褚守成的问题。真没想到这大爷被秦家休弃之后,就跟换了个人一样,不但每日早早来店里,招呼客人整理货物都有几分把握,难道说真的是被休弃之后痛定思痛,不肯再浪费一日时光?
掌柜的心里想着,褚守成已经把账本放下,点着一行字道:“楚叔,这些货这么好卖,怎的存货不多?”掌柜的回神过来,瞄一眼那账本就道:“还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过年前总要再大大进一批货,这些货存量不多就是为此。”
原来又要过年了,褚守成哦了一声,不由想起过年时候在秦家,那时芳娘的笑容在自己眼里已经十分美丽,春儿走路还不大稳,总是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来抓人的头发。现在呢?褚守成敲着桌子,明白了芳娘是为了什么对自己说那些话,可是她心里,难道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意?
门外有人走过,那身桃花红的袄子,还有那条月白色裙,这身影如此熟悉,是芳娘。褚守成顾不得许多就冲出店,倒让在旁等候的掌柜吓了一跳。
褚守成冲出店门,还不等细看就有辆马车过来,店里的伙计忙顺手拉一把褚守成,马车擦着褚守成的身子过去,车里有人掀开车窗帘子,含笑说了声对不住。
褚守成呆立在那里,也没注意伙计和车里的人说什么,已经看不见那个桃红袄子月白裙子的身影,褚守成往后退了一步,街上的噪杂又重新灌进他的耳里,手握成拳又放开,只怕是自己瞧错了。桃花村离城里有六十多里地呢,轻易不会来的。
褚守成不甘心地又往街头瞧瞧,还是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她要进了城,定会在街上到处逛逛的,那个人不是她。
掌柜的已经走了出来:“大爷,您是不是想到什么事,差人去办就是。”褚守成把手放开:“没事,只是方才瞧着有个人像顾三爷,二妹不是要到他家,想约他喝杯酒,让他好好待妹妹。”
提起这桩婚事,掌柜的哦了一声,接着叹了一声:“这婚事已经定了,大爷会常见到姑爷的,到那时再说也不迟。”
褚守成进店之前再次回眸,街上人来人往,但没有一个是自己想见到的身影,以后是不是再瞧不见她的笑容,听不到她的笑声,如同她当日说的话,一笔勾销、再无瓜葛。
此时的芳娘正和秦秀才一道,在和中人瞧屋子,这中人手指着这铺面:“秦大爷您也瞧见了,这屋子门首三间铺面,铺面楼上还有三间房,既可放货也可让伙计们住,如果有个把客人要住也能住下。”
说着中人又带着他们绕到铺面外面,推开一道小门:“从这里就能单独进宅子,这宅子内里两进,水井茅房厨房一应俱全,省了你们再去别的地方找房子住。”
一走进宅子,迎面就看见有一棵高大的石榴树,石榴树下还有一口水井,井边搭了葡萄架,架下有石桌石椅。中人又走过葡萄架,拉开一扇小门:“瞧,从这里就直接能进铺面,到了晚间铺面关了,主人一回来把门锁了,内外就隔别了。若白日有客来,尽可以延到这葡萄架下。”
芳娘一见这葡萄架就爱上了,还有这棵石榴树,夏日郁郁葱葱时,定十分好看。说话时候从里进走出一个人来,见了他中人忙作个揖:“陈老爷好,今儿特地带人来瞧瞧这宅子。”这位陈老爷瞧起来有六十来岁了,胡子都已斑白,打眼瞧一眼秦秀才就明白了,叹口气道:“若不是要回家乡,我也舍不得把这宅子和铺面卖掉,只是一来我又没个儿子,二来女儿已经出嫁久了,常写信来要我回乡下和他们一起住,再说家乡也置办有几亩田地,这才狠心要把这卖。”
中人已经笑了:“陈老爷,您是要回家乡去享福,以后福气正长呢。只是我当着明人不说暗话,您这房子虽有两进,外面也有铺面,但是终究不在正面街上,这房子也有三十来年了。当年您买过来的时候就是我爹做的中人,那价我也还记得,原价卖倒也成,想再多赚一些,就有点棘手。”
芳娘只瞧着那棵石榴树,听到中人这样说不由笑一笑,她不说话,秦秀才也不应声,中人心里开始敲起小鼓,难道他们不肯买这院子,可这院子说实在的,已经是今儿瞧过的这么几家里面最实惠的一所,虽不在主街上,可他们要做的是书坊,地点稍偏点也无妨。
中人还想再说,芳娘已经开口:“这瞧了外面,我们进去里面瞧瞧也好。”中人在心里嘘了口气,对陈老爷点一点头,陈老爷做个请的手势,绕过厅就走到后面一进。
后面三间正房,两边厢房俱全,后面一条火巷,这院里没植什么树木,只有东屋窗下有几棵竹子。屋里还有人在收拾东西,不好进去瞧是什么摆设,秦秀才团团瞧了一圈,什么都好,就是少了块菜地,也不好养鸡。以后只怕买把葱都要花铜板。
又到外面厅上坐下,一个仆妇送上茶,陈老爷延大家喝着,中人已经开口:“秦大爷秦姑娘,这屋子你们也瞧过了,你们要开书坊,这里是最合适不过的了。还有另一桩好处,陈老爷原本在这里开的是笔墨店,也有许多老主顾,到时你们不光可以卖书,还搭着卖些笔墨,岂不两好?”
这倒是另一层好处,芳娘心里打定主意,笑着道:“人人都说苏大哥是个热心肠,果然是个热心肠,晓得我们银子不多,特特荐了此处,只是冒昧问句,这宅子要多少银子?”中人松了口气:“这宅子当初我爹经的手,连税钱中人钱,一切花在六百开外,今儿既这样,一口价,六百两。”
六百两,比原来准备的五百两多了足足一百两银子,秦秀才刚要还价,芳娘已经开口:“您刚才也说了,是税钱中人钱的,那现在这六百两,包不包括这些?”中人早等在那:“秦姑娘,这价已经够便宜了。”
芳娘笑了:“我们也晓得苏大哥是个热心肠,只是我们初学生意,五百两银子都凑了又凑,更何况是六百两,不如这样,五百五十两,连税带中人钱,全算在内,如何?”中人摇头:“六百两全包。”芳娘还是死死咬住。
一番讨价还价,最终五百六十两成交,立了花约,放下五十两压契钱,约好后日来正式立约,推说要回家去筹银子,姐弟俩匆匆往家赶。
此时沧州城里正是热闹时候,秦秀才瞧着繁华街道,对芳娘笑着道:“姐姐,等我们搬了来,春儿只怕更加喜欢。”芳娘点头,两人走过一家酒楼,瞧着上面的褚字,芳娘若有所思,接着轻轻摇头,一切都已结束,现在该有个新的开始。
芳娘姐弟二人刚刚走过,褚守成就从酒楼里走出来,他脸色有些不好,酒楼掌柜竟当他还是昔日那个纨绔,这几日都在敷衍自己,刚想发作的褚守成想起芳娘的话又耐下性子,今日不行就明日再来,总不能事事都由娘做主。只是芳娘,等我真的成就一番事业,那时你会怎么看我?
褚守成往另一个方向看去,视线里并没出现那个熟悉的身影,转身褚守成往家的方向走,一定要寻出酒楼的该改进的地方,让掌柜们对自己心服口服才是。
68 别了,桃花村
芳娘和秦秀才回到桃花村的时候西边的彩霞已映红了天空,芳娘心里喜悦,连这彩霞都觉得比平日好看。只是当车拐进到秦家的路口,传来的吵嚷声打断了芳娘的好心情。
从车上看去,像是有人围在家门口。芳娘的眉不由皱紧,难道说有人趁自己和秦秀才不在,上门来寻是非了?秦秀才的面色变的更难看,秀才娘子怀孕已经八个月,要是动了胎气,真出事那可不得了。秦秀才,跳下车就往家跑。
芳娘给赶车人付了车钱,笑着道:“大叔,后日一早,麻烦你再送我们去一趟城里。”车夫爽快地答应了,把车转了过去,芳娘这才急走几步。
能听到秦秀才说话:“六叔,你们长辈们商量好了事情,按说我是不该插嘴的,可是这话也要好好说,哪能趁我们都不在家就来寻我媳妇?她怀了八个月的身孕,平常又是不爱见人的。”
自从秦四叔和王氏奸|情败露,秦家又召集了一次族人,开祠堂让秦四叔让出族长之位,秦四叔虽舍不得也晓得这次面子丢大了,只好说几句话把族长位让给了秦六叔,秦六叔是三叔公的儿子,初得了这族长位置,也要做几件好事让大家高兴。
听到秦秀才说话就道:“二侄子,这事也是好事,一来我们大哥有后了,二来你那八兄弟你也见过,四哥是怎样待他的族里都有眼见,”
见芳娘过来众人让她进去,芳娘眼一扫,看见秦六叔身边还站着秦小八,秦小八今日穿了件新衣衫,但神色还是有些畏缩,又听到自己大伯被提起,难道说族里要把秦小八过继到大伯名下?也是,让秦小八住在秦四叔家里,如同仆人一样使唤,又不给他娶妻,这传出去族里名声也不好听。
芳娘笑了一声:“六叔,这立嗣本是好事,只是族里未免也太急了些,况且今日我们都不在家,你要带八弟过来总要等我们回来再说。”芳娘话音刚落,秦小妹的声音就冒了出来:“姐姐,我就是这样说,可是六叔说什么我是出嫁女,秦家的事不要我插嘴,于是我忍不住问他,我出了什么事,秦家还要不要去做娘家了?”
人群里不见秀才娘子和春儿,想来是秦秀才回来就让他们回屋了,秦六叔的脸不由涨红:“侄女,你可别胡乱说话,说的就像我故意趁你哥哥姐姐不在来寻是非一样。”秦小妹眼珠一转,下巴就翘起,芳娘不由拍一下自己妹妹:“你先进去瞧着你嫂子去,六叔,这事族里既有了决断,我们姐弟也不好拦,只是一条,当日分家时候那些产业已经定了,那日王氏来时也说的清楚明白,八弟要搬进隔壁屋去住就由得你们,只是我这里,休要占我分毫。”
秦六叔不料芳娘答应的这么干脆,早晓得她应的这么爽快,就不必做恶人了,心里虽有些悔他已经拉过一边的秦小八:“小八,还不快给你哥哥姐姐行礼,做了你大伯的嗣子,这几个哥哥姐姐就是最亲的了。”
秦小八听了秦六叔的话忙过来拱手,芳娘受了他的礼却笑着望向秦六叔:“六叔这话说的,难道族里的人就都不亲了吗?还是什么事都要丢给我们,我们可只是兄姐,不是长辈。”秦六叔啊了一声,芳娘已经又道:“今儿趁着大伙都在,还要说一件事,我们姐弟过几日就搬进城里,这里的田地八弟要种就帮忙我们种,我们也不收什么地租,只要不荒了就成。我这房子既在八弟屋的旁边,还要八弟平日帮忙照管一下,千万不要放人过来住。”
芳娘这话一出口,本来还在议论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秦六叔迟疑一下才问:“侄女,这在村里住的好好的,怎么要到城里去,那里人生地不熟,只怕会被人欺负。”芳娘本已转身打算进屋,听到秦六叔这一问回身就笑了:“被欺负?六叔,难道我在族里,就不被人欺负了?”
那话虽是对六叔说的,但芳娘的眼却看向秦小八,秦六叔的脸又红了,只得打圆场道:“侄女,那些都是旧事,你且放心,你们搬去城里,这田地和宅子放在这里,谁要敢占了去,那就不是我们秦家的人。”
说着秦六叔还拍了几下胸口,芳娘一笑:“六叔这样说我也就放心了,八弟,那田地就给你耕种,到时要有谁敢啰嗦,你就去寻六叔,让他为你做主。”秦小八再软再懦弱,也能听出芳娘话里的意思,感激地给芳娘连连作揖:“芳娘姐姐,我知道了。”
芳娘笑着让他起来:“做男子的,是要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的,纵不能成就一番事业,也不能让人轻贱了去,你有了屋住,以后好好耕作田地,再过些年成了家,到你爹娘坟前也好,到大伯坟前也罢,都能说的出话,直得起身。”
这几句话打中秦小八的心事,想起父母去了之后在秦四叔家的日子,不由悲从心来,放声大哭起来。他这一哭,倒让那几个还没走的人心里辛酸起来,芳娘轻轻拍一拍他的肩:“你是男子,有什么好哭的,明儿随你哥哥去瞧了我们家的田地,这田地可要耕种好,不然我年节回来祭祖,饶不了你。”
秦小八用袖子擦一擦泪:“姐姐,你放心,我还有把力气,定不会让姐姐失望的。”芳娘又拍一下他的肩:“去吧,把隔壁院子收拾出来,你也算有个家了。”秦小八又行一礼这才随着秦六叔去了隔壁。
没了热闹可瞧,这里人也就散去,秦五嫂不由啧啧两声:“芳娘妹子,你方才的举动倒不大像你平时。”芳娘瞧着秦五嫂:“五嫂子,我平时怎么了?”芳娘这么一问秦五嫂倒不好说了,只是又笑一笑。
芳娘闲话两句,托言累了就自己回屋,瞧着那一墙之隔,这离了桃花村,留下的田地房屋依了族人的性子,不来占才是怪事,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况且小八也是个可怜人。再则说了,这地契还在自己手里,到时要收回也是容易的。
秦秀才也猜到此处,对芳娘道:“姐姐,六叔只怕还想拿大帽子来压人呢。”芳娘微微一笑:“这份产业我挂心很久,只是总舍不得,后来才明白,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舍不得这里的小小产业,又怎能去看外面的天呢?”
舍得舍得,无舍哪里会有得?秦秀才念着这句话,眼里慢慢染上喜悦:“姐姐,我明白了。”明白什么?芳娘挑眉想问,秦小妹已经从厨房里探头出来:“哥哥姐姐,快些来吃饭,今儿有郑老娘带来的腊肉呢。”
郑老娘是秀才娘子的母亲,秦秀才特意接来照顾秀才娘子的,此时已经牵着春儿的手走了出来,秦秀才和芳娘忙上前行礼,秦秀才对岳母道声劳烦,芳娘说几句又让老娘您瞧笑话的话。
郑老娘摆一摆手:“姑妈快别这样说,住在这里,谁家没有个烦心事,只是我听说你们要搬到城里,那城里虽好,少了人帮衬。”芳娘盛一碗饭先递到郑老娘手上才笑着说:“当年我们三姐弟那样苦都过来了,城里再如何,街上有里正,衙门里有老爷,比不得这里。”秀才娘子一向都是丈夫说什么就听什么,也对自己娘道:“娘,姐姐是个有主见的人,比我强多了。”
郑老娘往嘴里扒了口饭:“你说的是,姑妈长的这么好,又这么能干,本该…”感觉到沉默的郑老娘忙笑了笑:“吃饭,吃饭。”
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芳娘瞧着面前的家人,还有这熟悉的院子,此后很久都将看不到这座院子了,但只要家人还在面前,在什么地方又有什么关系?
去沧州城里签了买房的约,秦秀才寻人打扫干净在那瞧着店铺怎么摆设,芳娘回家带着人把家里的东西收拾好,在一个晴朗的早晨,芳娘带着家人往沧州城去,那个时候春儿还在睡觉,躺在外祖母的怀里不时蠕动小嘴,农闲时候早起的人不多,只有秦小八听到声音走出家门,来这里住了几日,秦小八没有那些天瞧起来畏缩,芳娘对他笑一笑,坐上车让车夫赶车。
车声辘辘,经过村里的时候还是惊起了人,偶尔有议论声传进耳里,芳娘并不在乎,只是坐在车里想着将要开始的新生活,旁边的秀才娘子往她身边靠了靠,轻声道:“姐姐,我有些害怕。”芳娘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手:“别怕,阿弟在那里等你呢,还八两银子雇了个洗衣烧饭的婆子,等你生产时候,老娘也能少操劳些。”
秦家没有婆婆,芳娘当时又没成家,春儿出生时候是郑老娘来伺候女儿的月子,听到这话郑老娘笑一笑,拍一拍怀里的春儿:“日子是会越过越好的。”芳娘掀开车帘,瞧着外面渐渐远去的桃花村,别了,桃花村。
69 生意
马车进了沧州城,太阳已经升的老高,春儿早醒了过来,不愿起身的他赖在郑老娘怀里,用手摸着她的耳朵问东问西,今日郑老娘耐心极好,还掀起帘子让他往外面瞧。
外面是和桃花村完全不一样的世界,这让春儿十分高兴,一会儿嚷着要吃糖葫芦,一会儿要风车。芳娘扯他小耳朵一下:“以后就长住在这了,这么多好东西,哪能都想要了?再说做男子的,就该努力上进,赚了钱自己去**儿的小嘴撅起来,又拱在郑老娘怀里,郑老娘拍一拍孙子的背,脸都笑成一朵菊花:“哎,我们春儿不要气,好好读书,长大了赚多多的银子,给外祖母买好东西。”春儿点头,又趴到窗口看起来。
芳娘也瞧了一眼,再拐过一条街就到新家了,把这个书坊做起来,自己就可彻底放手了,芳娘靠着车壁,春儿已经叫了起来:“大伯,姑妈,大伯在那边。”
大伯,在这个城里,春儿能叫大伯的人只有一个,褚守成。芳娘的心比平日跳的快了些,把春儿从车窗边抱了过来,顺手放下车帘:“春儿,姑妈和你说过,大伯已经离开了这个家,以后都不会再回来,如果遇到了,也不能说。”
春儿的小眉头皱起,满脸的疑惑,郑老娘不由叹气,多好一姑娘,怎么就是婚姻这么不顺利?车已经拐进街口,芳娘摸一下春儿的脸,话语很郑重:“春儿,你也瞧见了,方才那个人穿的那么好看、那么富丽,你大伯穿过这么漂亮的衣衫吗?”
春儿的小眉头这下松开了那么一点点:“我知道了,大伯不会穿漂亮衣衫,所以,他就不是大伯了。”芳娘摸一摸他的小脑袋,就这样吧,在这沧州城里,当做陌路,他做他的褚家少爷,自己在这小书坊里,努力赚钱养家。
马车停了下来,秦秀才笑容满面地站在马车跟前,张开双臂对春儿道:“来,春儿,跟爹下车,爹带你瞧瞧新家。”春儿早扑到他怀里,芳娘把秀才娘子扶了下来,白秦秀才一眼:“你啊,见到儿子就忘了弟妹,弟妹,别理他。”
秀才娘子的笑还是那么温婉:“姐姐,相公他从没和春儿分开这么久,想他也是应当的。”秦秀才把在自己身上扭动不停的春儿放下:“乖,自己进去。”这才对已下车的郑老娘道:“岳母,小婿一见了春儿就忘了礼节,还请岳母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