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他是拿定主意不肯回转,褚夫人双手合十对天上拜了拜:“公公在上,媳妇愧对你当日教诲。”说着又喃喃念祝,褚夫人这摆明了祷告自己死去的父亲,褚二老爷不好阻拦,只在一边等候。
褚夫人把手放下时候才道:“既要分家,今日天色已晚,明日请了宗亲们再来主持。”褚二老爷也知道就这么几个人也分不了,也不告辞一声就带着自己家人走了。虽说这主意是朱氏提出来的,可是她总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见身边的公婆丈夫都笑意盈面,朱氏不由低声道:“大伯母不是寻常妇人,她同意分家,只怕会瞒下些产业。”
褚二爷毫不在意:“这你放心,这几年褚家有什么产业,我们都记在帐上。”说着褚二爷轻轻拍一下妻子的肚子:“我绝不会让我们的儿子出来受苦的。”朱氏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想法虽好,但实现起来着实难啊。
褚夫人瞧着褚二老爷一家离开,这才对褚族长行了一礼:“明日还请兄弟你主持。”褚族长连连摆手:“一定一定。”说完也就告辞。人都走了,芳娘这才上前:“既然这里事情已罢,那我也该告辞。”
告辞?褚守成听了这两个字,不由往前踏了一步,春歌已经站在他们中间对芳娘笑着道:“还多亏了秦姑娘,此时天都黑下来了,我已经让她们备好了客房,秦姑娘先在这歇一晚,明早再走。”
不是春歌说,芳娘都没发现已经是满天星斗,褚家院了已点起了灯,这时就算出城,城门也早关了。芳娘对春歌点头:“既如此,就叨扰了。”
说完芳娘又对褚夫人行礼告辞,褚夫人此时不好受她的礼,还了一礼道:“秦姑娘休嫌床铺简陋,此次犬子多赖姑娘照料。”芳娘随着春歌下去,褚守成又踏前一步:“芳娘。”
芳娘回首,对褚守成露出一个笑容:“守成,不,现在又该叫你褚大爷了,你我之间从此一笔勾销,再无旁的瓜葛。”芳娘转身离去,这一转身,从此再无瓜葛,他依旧是这宅里的富家少爷,而自己,就该入那清静地中,青灯古佛,终此一生。
褚守成望着芳娘的背影,想追上去心里知道不过是徒劳,芳娘是怎样一个人,这十来个月共同生活下来,褚守成早已深知,她说出的话几乎不能改变,她决定的事任何人不能劝说。可是她就这样走了,连留恋地看自己一眼都没有,就像自己不过是那路边的野草,不值得她低头一看。
褚夫人轻轻拍一拍儿子的肩,儿子正处在青春慕少艾时候,对芳娘有些留恋也是该的。只是当日本就是权宜之计,况且芳娘对他并没动心,即使动心了?褚夫人的眉头皱起,真的要娶这么一个儿媳进门,自己敢去面对那些流言吗?
褚守成低头看着自己的娘,见她发边似乎多了些白发,这一年想来她也不好过,不由握住她的肩:“娘,儿子以后不会这么不懂事了,也学了很多东西。”褚夫人的眉舒展开,让儿子搀扶自己回屋:“都学了什么,都说给娘,你这一年,黑了,不过壮了,看起来精神了许多。”
母子俩往屋里走,褚守成不由又回头去望,芳娘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今晚,也许就是最后一晚她离自己那么近,以后会越来越远。如果早知道分别来的那么早,是不是该多和她说说心里话?
褚守成心里暗忖,恨不得立时就飞奔去找芳娘,告诉她自己心里的话,可是越来越明亮的灯光和下午时的那场变故都在提醒自己,娘为自己花了那么多的心血,怎忍心让她失望?
这夜褚守成和褚夫人母子说了半晚上的话,直到褚夫人困得受不住褚守成才回去歇息,走在路上褚守成问送自己回去的丫鬟:“芳娘她住在哪里?”丫鬟奇怪地看着他,为什么大爷被休回来一点也不记恨那个女人呢?但还是老实回答:“秦姑娘就住在前面客房,大爷想去见她吗?”
褚守成顺着丫鬟指的地方望去,不由叹了一声,就算去见,又能改变什么?丫鬟没有得到褚守成的回答,一路默默把他送回院子,原本服侍褚守成的几个大丫鬟都被嫁掉了,屋里只有两个小丫鬟和一个婆子,吵了半日春歌也没想起再给他送两个人服侍。
小丫鬟们一通手忙脚乱的服侍之后褚守成总算躺在床上,依旧枕香衾软,可是褚守成怎么都睡不着,伸手出去,再也触碰不到芳娘,听不到她那利落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习惯?
一大早就派了下人去本家请褚家那些族老们,褚夫人又命厨房备好酒席,好等分家事情定了就痛饮一番。褚守成听着褚夫人在那里做各种指示,眼里有些茫然,平常这个时候,该是梳洗完挑货郎担去卖货了吧?
褚夫人见儿子这样,上前拍一下他的肩:“秦姑娘今儿一大早就走了,我也是年轻时候过来的,能明白你现在的心思。说起来,秦姑娘是个好姑娘,可是你以后肩上的担子那么重,有个好岳家担子也会轻一些。”
褚守成点头:“娘,儿子知道,娘为儿子几乎操碎了心,儿子不会让娘失望的。”褚夫人拍拍儿子的肩,什么都没说。
宗亲们都请到,褚家两房各自在厅上坐好,褚二老爷面有欢欣之色,族长照例讲了几句开场,褚夫人把一本账册拿出:“这是当日公公去世之时,这房所有产业,全在此处。”
64 算账
褚夫人话音一落,褚二老爷就拿过账册,看了几页那脸顿时沉了下来:“大嫂,你当我是傻子吗?这里的产业,连家里产业的一半都没有。”褚夫人好整无暇地瞧着他:“二叔叔,这分家分家,自然分的是祖宗产业,当日公公去世之时,所有产业都开列单子,明明白白在这里,我没有昧下一分一毫。”
说着褚夫人对几位族老道:“二叔公,族里您辈分最高,当日公公去世之时,也是您和几位族里的叔伯共同清点的家里产业,一一记了下来,若没有记错的话,当日还该有一底单。还请二叔公把那份底单拿出,和这份账册一一比对,瞧可有遗漏。”
被称为二叔公的老人点一点头:“当日你们父亲去世,虽有遗嘱终生不得分家,但人心哪是这样好掌握的,后世出现个把不孝子孙吵着嚷着分家的,甚至闹上公堂为此破家的难道还少了?”
这话说的褚二老爷的脸微微红了红,但他脸皮厚,强撑着又开口:“二叔公教训得对,只是现在您重孙都已成家,男子总该立业,不能像我们一样总靠着家里一点旧产过日子,这才想出分家一举,也是为了家里和睦,子孙安稳。”
二叔公摸一摸下巴上的胡须点头:“好,有你这句话就好。你大哥已经不在许久,你大嫂一个寡妇这么多年也不容易,按说分家之时,该偏着她些才对,可是你大嫂已经主动提出,说就按一家一半分开,你可愿意?”
褚二老爷又觉得自己陷入一个圈套,可是若说一个不字,只怕自己日后就不用再去面对褚家族里的人了。但要应下来,当初的家业有多少,褚二老爷还是有些明白的,不外就是七八百亩田地、一座典铺,两个布庄,还有现在住的宅子。
而家里产业最赚钱的酒楼和丝行,都是这十来年才开的,褚二老爷一家人盯着的也就是酒楼和丝行。得不到褚二老爷的回答,二叔公的眉皱紧:“怎么,难道你堂堂一个男人,还要和你大嫂一个寡妇抢产业吗?说出去,丢不丢人?”
褚二老爷擦一擦额头的汗,一直站在他身后的褚二爷已经忍不住开口:“叔祖,叔祖所说本是极公平的,只是叔祖也晓得,我家祖父去世已经十来年了,这十来年里,褚家产业又增添了几倍,虽说这些产业增加的是大伯母的功劳,可是算来算去,增加的那些产业,所得的本钱也是从原本产业而出,分家之时只论当日祖父去世之时产业,而不算新增产业,说来做重孙的心里有些不服。”
褚二老爷心里有了几分得意,果然自己儿子比自己要能干多了,这番话合情合理,怎样也要大嫂把这笔产业吐出来。二叔公皱眉,低声和族长还有几位族老商议一下,接着族长才对褚夫人开口:“大嫂,您瞧侄子说的也有道理,这后面的产业虽说是您接手后拼回来的,但本钱也是从褚家出的,若一分不给,只怕这事有些难以开交。”
褚夫人早做好了打算,笑着又拿出一本账册来:“果然业儿很能干,你说的对,酒楼也好,丝行也罢,都是褚家出的本钱,这是当日开酒楼和丝行时立的一个帐。我这十来年的辛苦,不仅褚家产业没有缩了一分半分,反而还涨了数倍,今日二叔想分家也是想分这后面涨起来的产业,我就想问二叔一句,凭什么?”
褚夫人最后三个字一出口,褚二老爷的脸色顿时变了,他狠狠地看着褚夫人:“大嫂,这话做兄弟的要驳一驳,凭我是爹的儿子,爹留下的产业,我自然要分一半,而且你从褚家拿出本钱做的那些生意,难道我不该分吗?”
褚夫人唇边露出一丝嘲讽的笑:“现在是褚家产业腾腾地涨,若是我这十来年不但没让褚家产业涨起来,反而填了进去,二叔,你那时可愿意和我一起赔?”褚二老爷猛地跳起:“大嫂,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褚夫人款款起身:“二叔,怎么,你不敢了?你别说我欺你,我今儿就欺你一回,那本钱,二一添作五,我补给你就是,但是酒楼和丝行,你休想沾一分一毫。”
褚夫人越平静,褚二老爷气喘的越粗,他指着褚夫人对族长他们道:“你们瞧瞧你们瞧瞧,她竟这样欺负我,还算计着我褚家的产业,纵不偏着我些,也不能让产业被这个外姓人算计了去。”
外姓人,褚夫人眉一挑:“二叔你糊涂了吧?什么叫外姓人,我是你褚家明媒正娶、花花轿子娶进门来的当家主母,我为你们褚家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公公去世之后这十来年我掌褚家产业,不但没有缩了几分,反而还涨了几倍,此时你说我是外姓人?二叔,这话你敢不敢去灵前对公公讲,对你死去的大哥讲?”
褚二老爷的脸越来越红,褚二爷忙开口道:“大伯母消消气,您也知道我爹他不大会讲话,大伯母,既是褚家的本钱,倒不如各占一半,酒楼和丝行各自分一半就可。”褚夫人瞧着他:“凭什么?你可知道酒楼和丝行的生意是怎么做起来的,你当只下本钱就成了吗?我请沧州城里各家去酒楼试菜时候你们在哪里?我远赴江南去收丝的时候你们在哪里?此时轻轻松松一句话,你们就要占了一半,你们当我是谁,三岁孩童吗?”
褚二爷有些狼狈,一直没说话的褚二太太忍不住开口了:“既不占一半,大嫂你也有功劳,四成,我们占四成就好。”褚夫人伸出一根指头:“别说四成,酒楼和丝行,一成我都不会给你们。”
说完褚夫人坐回椅上,瞧都不瞧他们一眼,褚二老爷这时醒悟过来:“大嫂,你别太过分。”褚夫人瞧也不瞧他,只是对二叔公道:“二叔公,产业就按当日公公留下产业两下分开,酒楼和丝行当日的本共有五千六百两,算是一家一半,我再补两千八百两银子给二叔叔,这座宅子,二叔家想继续住也成,不愿继续住,当日也是估过价的,原样造起来再加地皮,总共也要五千来两,我到时再拿出两千五百两,共总就是五千三百两银子。”
这话听的褚二老爷一家三口面上都变色,褚二老爷指着褚夫人:“大嫂,你别太过分。”褚夫人望着他:“我过分?二叔叔,是你过分吧?这十来年我一直忍着你们夫妻对我的怨言,背后更是做了不少小动作,每个月你们夫妻除了月例之外,还要支一百两银子做零用开销,账上那份开销照样不减,我也照样供给,从没和你们算过细账。守业成婚,聘礼我全力支持,你们说五千银子不够,我又再加三千。守玉定亲,除当日婆婆留下的东西之外,我又额外加上两千银子给她压箱,为的是她去别家好做人。二叔叔,真要细算起来,这笔帐要怎么算?”
褚二老爷的手指顿时缩了回去,这些话都是实情,只是他从来没有细算过。褚夫人瞧着他,要说话就一次把话说清楚:“更别提你那样教守成,务必要把守成教成一个纨绔子弟才甘心,你就算心里怨我,可是守成是你大哥留下的唯一血脉,二叔叔,你做那些事的时候,可曾想过你大哥当日?”
听到自己的娘话里有哽咽,褚守成双手放到她肩上:“娘,儿子原先是糊涂,现在儿子已经明白了,以后有儿子护着娘,娘不用那么辛苦。”褚夫人手搭到肩头摸着儿子的手:“二叔叔,你从来只看重钱,为了银子连公公临终之训,连骨肉亲情都不顾。好,那我今日就和你讲钱,你且细算算,你这一家子十来年吃穿用度花了多少,若按当日公公在世的产业,一年你又能分到多少银子,两相算下来,看是谁欠了谁,谁算计了谁?”
褚二老爷已经毫无分辨之力,跌坐回椅上,褚二爷心里一直在算,现在瞧来,褚夫人不但已经拢住了族人们的心,也把账册牢牢握在手里,只得推一下自己爹的肩膀,示意他先应了。
褚二老爷勉强开口:“好,大嫂,帐都是你记得,我也不好分辨,只得吃了这个哑巴亏,就按你方才所说分了,只是我们一家也不好去找房子,依旧住在这里。”既然他们都肯了,族里别人也就应了,当日褚老太爷留下的产业二一添作五分开,各房的下人也随着各房,等寻个泥水匠人,把这住的院子中间再打个墙,二房另开一门出入。
写了分家文书,瞧着上面自家分得的不过是五百亩地、一座典铺还有一座布庄。褚二老爷恨不得把这纸文书丢到褚夫人面上,再怒骂她一顿,骂她怎能如此算计?
65、酒席 ...
褚夫人已经站起身,那文书只是略扫一眼就笑着道:“劳烦各位了,酒席已经备好,我一个是个女人,又是个寡妇,就由小儿陪众位饮酒。”说着团团行了一礼,众人纷纷还礼,,褚夫人又叮嘱自己儿子几句,这才往里面去。
酒席早已备好,一声令下下人们就排开桌子,放好碗筷,众人又各自落座,二叔公坐了第一位,族长坐在他旁边,其余的人依次落座。
见酒席丰盛、下人殷勤,旁边一人不由赞了一句:“果然大嫂治家面面俱到,这样酒席也是难得的。”这话让心里本就有气的褚二老爷更加不悦,想接几句话就见不管是族长也好,二叔公也罢,都在那里和褚守成说话,自己儿子孤孤一个坐在那里。
褚二老爷心里添了几分酸涩,但面上不好露出来,只得敬了众人一巡酒,刚放下酒杯想说几句,王总管就捧了一个托盘上来,直上首席给二叔公行礼道:“这是大太太备的谢礼,每位十两银子代酒,二老太爷和族长更辛苦些,再多添上一匹衣料。”
银子谁都爱,更何况一律都是细丝白银,又分出主次来。众人都没推辞,拿了银子让管家谢过褚夫人。二叔公怀里揣了这十两放光,坐下时候不由拍一下褚守成的肩膀:“虽说已经分家,你是这支的一个长子,以后凡事也要立起来。”褚守成闻言起身,给二叔公敬了杯酒,恭恭敬敬道:“重孙知道了。”
这让褚二老爷心里更酸,借着酒意就道:“果然做长子的要更得人疼惜些,连分家也要偏着些。”说着褚二老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这话让族长有些不悦,但这酒席也有褚二老爷的份,只是微微皱眉:“各人总是觉得偏了对方,可是方才分产时候,二哥你也是肯的,再说算下来,这边的侄子侄女一嫁一娶,这些年的花销,全都是大嫂出力。若真是当时分产,只怕还没这么风光。”
褚二老爷的脸色不由变了,把手里的酒杯重重搁下:“你的意思,就是我掌不了这些产业?”二叔公见褚二老爷脸色变了,忙出来打圆场:“人的际遇谁也说不清,只是当日你父亲既有这样遗嘱,他是你的亲爹,想来比我们这些族人更明白你的性情。况且你也过了这么几十年的舒服日子,现在你儿子已经长成,听你说的,他也是各种能干,这份产业交给他,他做的更好也说不定。毕竟不光是有田地铺面,还有几千两现银。”
褚二老爷瞧自己儿子一眼,越瞧越觉得自己儿子比起褚守成这个败家子顺眼许多,对二叔公拱手道:“多谢二叔公吉言,只是我想着,大嫂辛苦十几年,当日又没分家,我的儿子又比成侄多能干些,举贤不避亲,让他掌管家业也算从了父亲当日的遗命。”
褚守成把端到唇边的酒杯放下,瞧着褚二老爷微微一笑:“二叔当日可是口口声声说我能干无比,不学什么就能掌管家业,二弟却和我不同,必要多学一些才能掌管好家业,谁晓得到这时二叔又变了口气,也不晓得是我听错了呢,还是二叔当日瞧错了?”
褚二老爷的眉故意一皱,接着才松开,砸着嘴道:“守成啊,既不是你当日听错,也不是我当日瞧错,那时你是这宅里的褚大爷,从小耳濡目染、出入的也是有名声的场所,这些东西自然一点就通。可谁知道大嫂竟受了蛊惑,把你送去那样人家,虽说后来又回来,但那样村庄哪能学到些东西,自然此时非彼时了。”
褚守成瞧着自己的二叔,这么多年来,一直把他视为最尊敬的长辈,为了他甚至和自己的娘起过冲突,可是之后才明白,他所作所为是为了什么,就算到了今日自己已经明白一切,他依旧毫不留情说出这样一番话,难道他还以为自己是那个对他言听计从的孩童?
褚守成并没像褚二老爷想的一样登时大怒,只是起身对褚二老爷行了一礼,接着开口:“方才二叔祖也说过,我是这支的长子,将来如何,是不是不如二弟,二叔说了不做准,不光二叔,在座诸位说了都不做准,只有瞧我以后行动。还请二叔长命百岁,瞧我将来如何。”
褚二老爷的手顿在那里,接着就喊道:“好,好,果然是你娘的儿子,二叔就看着,看你将来如何。”说完褚二老爷把酒杯放下,拱手一礼:“今日酒已多了,少陪。”
他的拂袖离去,让席上有些微的尴尬,褚守成已经端起酒杯对众人道:“既然二叔说他酒多了,我又是这支的长子,就由我来陪着大家,还望诸位不要嫌轻慢。”众人忙各自道不会,褚守成瞧一眼褚二爷,见他虽面上露着笑容,但那手紧紧握住酒杯。
褚守成对褚二爷致意道:“二弟,我们这支这一代只有我们两人,日后定要兄弟同心,来,再来饮一杯。”兄弟同心吗?褚二爷端起酒杯,面上笑容温和:“当日小弟对大哥有得罪之处,还望大哥不要放在心上。”
见他们兄弟喝酒,二叔公捋着自己的胡子笑道:“一家人就当如此,和和气气才好,来来,再满上。”和和气气一家人,褚守成虽眼里有笑,但眼前浮现的却是在秦家时候,坐在一起吃饭情形,那时人也少,比这里要热闹些,每个人的笑也是真实的。
褚守成瞧着面前各自带有不同目的的笑容,面上重又露出笑,和众人饮酒应酬。如果当时就知道在那里待不了多久,是不是就会和芳娘多说一会儿话?又或者?提到芳娘,再想到她毫不留恋的转身而去,褚守成唇边露出一丝苦笑,原来自己在她心里,不过值一千三百两银子由她教导一年,一年之期一满,就一笔勾销,再无可恋。
此时的秦家小院和平日一样,芳娘补好秦秀才的一件衣衫,笑着对秦秀才道:“不如我们趁最近没什么事,就搬到城里去吧,你爱读个书什么的,我听说城里开书坊也不错,先卖书,等有了本钱,可以自己刷书,到时还可以请人来写书,这样赚的更多。”
秦秀才把手里的书放下,瞧着肚子已经老大的自家娘子:“她还有两个月就生了,这个时候搬家,多麻烦,等孩子出生再说。”芳娘哎呀一声:“这事你不要担心,我去城里给你们寻店铺宅院,不劳你们费一点心,要遇见价钱合适的婆子也就雇一个,等弟妹孩子生出来也好帮忙做饭洗衣。”
秦秀才瞧着自己姐姐,眼神和平日一样,芳娘摸一摸自己的脸:“你这是怎么了?那城里的宅院虽没有我们乡下的院子大,但院里都是铺的青石板,下雨时候也不担心把鞋弄脏,那样好的地方你为何不肯去?”
秦秀才把趴在自己腿上打盹的春儿抱起来,示意秀才娘子带他进去睡觉,等他们母子走了秦秀才才对芳娘道:“姐姐,你不愿意继续住在这,是不是怕听到旁人的议论?”
芳娘微微一笑:“你当你姐姐我是什么人?这种事有什么可怕的?当日大伯要占我们家产我不怕,陈家来退亲我不怕,难道还怕这么件事,况且是我休了他,不是他休了我,再者说了就算他休了我又如何,不过是他没这个福气。”
秦秀才的眼微微一暗,声音里带有些嘶哑:“姐姐,不一样的,你对陈家那位没有情分,更多的是气恼,而这次,你有了情分。”情分吗?芳娘坐直身子,能看到有月光从窗子照进来,很快芳娘就笑了:“或许有那么一点情分,但是阿弟,你要记得他和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当日他娘几乎无路可走才求了上来,但难关一过呢?到时不过是各自尴尬,终成怨偶,我又何必为了点虚名赔上我的一世?倒不如依了这个主意,坦坦荡荡,各不相欠。”
秦秀才叹了一声:“姐姐。”芳娘又是温柔一笑:“别想着劝我了,我早已想的清楚明白,况且你也说了,你瞧得出他对我的情分,若真有心自会来寻,若没有心,那情分不过是水上飘过的花,转眼就不见了,何必在意?”
秦秀才徘徊良久才问了出来:“姐姐,若他来寻,你会随他去吗?”芳娘侧一侧头:“你当我秦家女儿这么好娶的?”秦秀才哑然失笑,芳娘推他一把:“快去睡吧,明日我们还要去进城寻宅院铺面。”
次日梳洗罢,吃过早饭,芳娘刚要和秦秀才出发已经有客上门,是来过数次的春歌,春歌对芳娘还是那么恭敬有礼,口称秦姑娘,坐下接了茶才道:“本该昨日着人送姑娘回来,只是要说分家的事怠慢了姑娘,今儿一大清早我们太太就遣小的来了,姑娘休要嫌弃。”
66银子
芳娘面上的笑容和平日一样:“晓得他回去后定还有许多事情,我原本还想着,说不定要等几日,谁知今儿王婶婶你就来了,倒让我没想到。”寒暄几句,春歌也就放下手中的茶,起身走到芳娘跟前行札,这倒出了芳绝的意料,忙按住她,“王婶婶你这是做什么?算来你也是长辈,这样岂不折了我?”
春歌不肯站起,“秦姑娘,今儿这礼是代我家太太行的,你对大爷恩同再造,我们想亲自来道谢,只是家里事忙,才叮嘱我千万要代她行这个礼。”春歌的话很客气,芳娘微微低头已经明白,这一礼行下去,和褚家之间就再无瓜葛,也就不再拦她,由春歌端正行礼下去。
礼罢起身春歌重新坐下,芳娘已经笑道:“那日走的匆忙,他的行李箱笼都还在我房里,锁还挂在上面,并没动过,”说着芳娘就要春歌进房和自己去瞧那几个箱子。
箱子一共三口,一式都是杨木镶了铁边,上面贴着的喜字都没撕去。芳娘拿起放在箱子上的钥匙和那几个荷包,笑着道:“那日你们大爷也没拿这钥匙和荷包走,我这屋子历来都没人进来的,三包钥匙全在这里,荷包里面的东西也没动过。”
芳娘交代的细致,春歌的脸倒红了一下:“秦姑娘这是说什么话,疑人不用,况且这荷包里面也没什么好东西,不就是装了大爷平日用来赏人的一些碎银子,别的零碎,也不值什么。”
春歌说话时候芳娘瞧见门边一副郎担上,还放着一包钱,里面都是铜钱,偶尔能看见个银角子,这些钱褚守成都视作珍宝,一文钱不对了都要数半天,而不是像荷包里这些精美的金银锞子一样,赏人都嫌不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