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芳娘,秦四叔收回在喜鹊脸上身上打转的眼,呵呵笑一笑:“喜鹊啊,你娘又不是没有教过你,做事要等时机,再说现在也没好借口。你啊,还是好好地把那个傻小子的心勾过来再说,我可听说了,他是极好色的。”

喜鹊嗯了一声,不由自主挺了挺胸,又掸一掸身上的灰:“四叔,我知道,我娘教我的那些我都在学呢,你就放心吧。”秦四叔呵呵一笑,眼也眯了起来,传话的人可来说过了,只要事情成了,到时那几口箱子里的东西就当是谢礼。

那么沉的几口箱子,只怕总有千把银子的东西,拿了那些东西,买上两三百亩好地,盖个大大的房子,也去买几个丫鬟服侍自己,这日子岂不快哉?

秦四叔想到美处,笑容越来越大,喜鹊也越想越欢喜,有了四叔的帮忙,芳娘就算再凶她也不是三头六臂的孙悟空,况且就算是孙悟空她也跳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

褚守成跌跌撞撞奔回家里,推开门的时候用的力气大了些,吓到了院子里面的人,秦秀才吃过早饭就去了地里,芳娘和秀才娘子边做针线边瞧着春儿,秀才娘子面红红地在和芳娘说什么,这门被猛地推开,秀才娘子不由一抖,手里的针线差点掉到地上,用手护住肚子就往外看。

芳娘安抚地拍拍她的手,瞧见是褚守成走进来,眉头就皱起:“到底怎么了,你不是去做生意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这衣服上还沾了灰?”褚守成不管芳娘的发问,几步就窜到芳娘跟前,也忘了背上还背着背篓,拉起芳娘的手就道:“我方才在路上遇到喜鹊,她对我说了些胡言乱语的话,最后还说,四叔想把你赶出秦家,我担心你,这才赶了回来。”

就为了这个?秀才娘子原本就有些红的脸更红了,牵过春儿就道:“姐姐,你和大哥说话,我和春儿进房里玩。”芳娘嗯了一声,叮嘱了句:“你现在又有喜了,也不要太操劳了,做些轻巧活就是了。”

秀才娘子的脸这下更是红的不能看了:“没事,又不是没生过,姐姐,你们说话吧。”说完牵着春儿就往里走。

芳娘这才理一下褚守成背着的背篓:“这算什么大事,还值得你特地跑一趟?四叔想撵我出去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我当初都不怕,更何况现在?再说了,他要撵我出去,那也是要开祠堂大家论一论理的,别的不说,这论起理来,这周围还没能说得过我的,你就踏踏实实地去做生意,别的什么都不想,等赚到钱了,婆婆也会欢喜些。”

真的吗?虽然芳娘说的云淡风轻,褚守成还是有些放心不下,瞧着芳娘觉得怎么也瞧不够:“芳娘,你在家要小心。”芳娘的眉一扬:“你一个男人,婆婆妈妈做什么,我自有主张,快些去做生意吧,今儿头一天,别到时候什么东西都没卖出去,这哪是积祖做商家的人家出来的人?”

褚守成又仔仔细细地瞧了瞧芳娘,见她笑容甜美、说话有力,想起这七八个月来,两人之间的事的确是她拿主意的多,这才转身出门:“我走了。”

芳娘嗯了一声,送他到了门口,看着他走出数步还回了头和自己挥手,竟不知道自己眼里脸上都是满满的笑容,风吹了过来,卷起旁边石榴树上没谢完的花朵,落到芳娘肩头,芳娘抬头去看那石榴树,前些日子那满树的花朵已经落的差不多,小小的石榴果挂在枝头,不知不觉间,盛夏就要来了。

 

47落水

褚守成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日落时分,此时家家户户都吃完晚饭,孩子们在村里路上追逐打闹,褚守成却没有半点心情,看着面前的大门竟没有了推开的勇气,过了半响才轻轻推开。

芳娘正坐在桃树下做着针线,手里在动着,眼一直往门口看,耳朵更是听着外面的动静,门刚一有动静她就站起身,瞧着垂头丧气,似乎背不住背上背篓,连说话力气都没有的褚守成,走到他面前接下他身上的背篓:“洗把脸快些去吃饭,今儿杀了只鸡,给你留了一份呢。”

芳娘的笑容和平时没有两样,褚守成嗯了声却没动,芳娘把背篓放到石桌上,回头瞧着他,轻轻拍他肩膀一下:“走那么多路,累是难免的,况且你又是第一天,不习惯也是有的。”

芳娘这么一问,褚守成的泪就在眼眶里开始打转,累没什么,不习惯也没什么,可是走了那么多的路,也没赚多少钱,还谈什么发家?芳娘看着他那种想掉泪又不敢掉泪的情形,脸上又露出笑:“有什么好哭的,你初去,人家都不认得你,不和你买东西也属常事,等走的趟数多了,旁人都见了你,那时就有人和你买东西,这才头一天,哭哭啼啼的,不像个男人。”

褚守成吸吸鼻子,用袖子擦一擦眼里的泪,秀才娘子已经把给褚守成留的饭端了出来,听到芳娘这样说就笑了:“姐姐说的是,这头一天去做生意就赚个满满的,还从没听说过呢,这才头一日,大哥你也不要伤心,先吃饭吧。”

褚守成觉得身上又有了一些力气,这时才觉得饿得发慌,伸手就要去拿筷子,被芳娘打他手一下:“快去洗手。”褚守成哦了一声,从来没有不洗手就去拿筷子吃饭的。

起身去旁边井里打了水洗了手脸这才回到桌边吃饭,吃完一碗又去盛第二碗,秦秀才抱着春儿回来了,看见褚守成,春儿就从秦秀才身上滑下来,跑到褚守成身边张开手:“大伯、大伯,要好吃的,好吃的。”

这孩子,芳娘一提就把他抱到自己腿上让他坐好:“春儿,哪有成天和大伯要东西的,再说现在你娘又有了喜,你就要当哥哥了,到时还要让着弟弟妹妹呢,你见哪个当哥哥的成天和人要东西?”

春儿的小眉头皱起来,芳娘这番话说的太多,他小脑袋还不完全明白,秦秀才弯腰看着自己儿子:“春儿啊,大姑妈的意思是,你慢慢长大了,就要学着懂事,不许再随便要东西了。”

这个,春儿的小眉头还是没松开,这讲得好像也不大明白。褚守成已经吃完了饭,把手伸向春儿:“来,春儿,大伯抱抱,大伯今儿没赚到多少钱,也没带好吃的回来。”

这句春儿听明白了,喜气洋洋的小脸顿时黯淡下去,偎在褚守成怀里不说话,褚守成亲一下他的脸,孩子脸庞嫩滑的触感所带来的喜悦和满足胜过所有以前。把怀里的春儿再抱紧些,褚守成看向旁边在和秦秀才说话的芳娘。

晚风吹拂着芳娘的头发,浅浅的笑容在她唇边,这样的芳娘显得特别漂亮,如果和她有个孩子,会长成什么样子呢?褚守成低头看着怀里的春儿,是不是比春儿还可爱,不,一定比春儿更可爱,因为那是自己的孩子。

想着想着褚守成就笑起来,芳娘已把他怀里的春儿抱了起来:“春儿,该去睡觉了,我们也进去吧,你今儿累了一天,也不用再读书习字了,我给你烧了热水,烫烫脚要舒服些。”

原来芳娘也可以这么温柔,褚守成归家时的那些沮丧全都不见了,原来还担心芳娘会说自己无能的话,抱着大背篓往屋里走,喜喜欢欢地说:“其实我今天还是卖了几样的,虽然没赚什么钱,可是总也做了四五十文的生意。”

做了四五十文的生意,赚的只怕就几个铜板,前面走着的秦秀才差点被门槛一绊跌了下去,被芳娘在他背上敲了下,秦秀才才咳嗽一声,可是笑还是憋不住,那张脸就显得有些难看。

芳娘伸手就往秦秀才胳膊上一掐,自从秦秀才成人之后,芳娘已经许多年都没用过这招了,秦秀才觉得胳膊上传来一阵酸痛,接着就回头对褚守成道:“不错,头一日出去就有四五十文的生意。”

真的不错吗?褚守成虽是头一天出去做生意,可他也晓得这些钱不够多,眼里带着希冀之色看向芳娘,芳娘抬脚就往准备回自己房里的秦秀才脚上踩了下,收回脚时脸上的神色和平日没什么两样:“阿弟开玩笑呢,这四五十文的生意的确少了些,可你是头一次做生意,能卖出也是好事。”

芳娘的话如同一股清泉一般,让褚守成从瞬间的沮丧中又打起精神,把背篓放下,从荷包里掏出那几十个钱:“看,全在这里了,我今儿卖了一个拨浪鼓,一把丝线,还卖了一包针。”

瞧着等在那的芳娘,褚守成摸摸后脑勺:“别的就没有了。”说着褚守成面上突然泛起红色,去那些村里的时候,叫一声倒出来不少的人,可都是看得人多,买得人少,还有些大胆的村姑夸自己长得俊俏,成亲了没?

还有些三四十岁的婶子就更夸张,成亲了也没什么,寻个相好的也成,往往臊的背着背篓转身就走。走了很远还能听到她们在背后唧唧呱呱地议论,要不是害羞,也不会做卖了这么点东西。

乡间村妇们的大胆泼辣,芳娘是见的多了,况且哪个村也不会少了不正经的女人。褚守成长得这么好看,不被她们调戏几句,沾些便宜才怪。

芳娘把洗脚水放到他脚边:“泡好了脚就去睡吧,我也忘了你从小生长在那深宅大院里,见到的女子也是斯文有礼的,就算有几个想下钩子勾,也是要遮遮掩掩、含羞带怯,哪似这乡里的人,毕竟是要做活抛头露面的,总有些持身不正的。你连喜鹊这样的都招架不住,更何况别人呢?”

褚守成面上的红色更深,脱了鞋袜把脚放进洗脚盆里,头埋的低低的,过了很久才嗯了一声。芳娘把背篓里的东西再整理一下,那四五十文钱也放了进去,回头见他头埋的很低,拍拍他的肩膀:“这脸皮是练出来的,你看阿弟,瞧着也是斯斯文文的,真要遇到这种女人,他也几句话就说得她们没了脾气。”

褚守成点了点头,但头还是没有抬起来,芳娘也没有再多说,拿起他的鞋子看了看,把里面的鞋垫取出来,重新放进一双新的:“以后你走路多,这鞋垫也换的勤些,这种事要在乡间总是会遇到的。但有一条啊,不管她们说什么,你自己立身要正,不能有什么坏心眼。”

褚守成这才抬头,脸上的红色已经褪去,双眼反而亮晶晶的:“芳娘,你放心,我不会被那些持身不正的女人骗去的。”说着褚守成不由皱眉:“她们说的有些话,就连青楼里的…”

褚守成猛地住口,想起芳娘肯定不爱听这些,芳娘轻轻一晒,粉头也要分等级的好不好,当年褚大爷出入的,定是沧州城里最好的青楼,那知道还有那些下等的窑子?

一天两天又三天,褚守成的脸皮磨得也是越来越厚了,虽然不能回她们的嘴,但总不会像头一天一样背着背篓落荒而逃。卖的东西也越来越多了,从镇上买来的货都卖的差不多,还要再去镇里补一次货。

这次芳娘没有陪着褚守成去,时令已进入六月,田里的稻穗已渐渐饱满,除了防备鸟雀,还要防着虫害,沾上了虫害,这一年的心血可就白费了。

褚守成怀里揣着钱往镇上走,这些日子卖的钱全在荷包里,零零碎碎的铜钱,不成块的碎银,手里的包袱里还有些针线活计,除此还有些零碎,这些都是能去卖钱的,褚守成心里喜悦,脚步也加快一些,刚走出村口就看见前面站了个粉衣少女等着他。

褚守成一眼就认出了是喜鹊,顿时觉得身上又有了鸡皮疙瘩,本以为看不见喜鹊她就能死心,没想到又等在这,褚守成瞧一瞧,这出村的路虽只有一条,但旁边有条小溪,如果从河边绕过去就可以了。

褚守成看一看,决定跳到小河对面,喜鹊等了好大一会儿才见到褚守成,心里的喜悦是怎么都说不出,刚想喊他就见他要往小溪对面跳,忙喊道:“守成哥哥你要干什么?”这一声喊让褚守成全身的鸡皮疙瘩又翻起来,本来近在咫尺,轻轻一跳就过的小溪腿收不住,竟跌了下去。


48争吵

水不算深,小溪也不宽,褚守成在跌进水的时候就把手里的包袱尽力扔了出去,别的还好,这些可不能弄湿,等在溪里站稳打算上来时候。一只手已经伸到他面前,抬头是喜鹊的眼,那眼里已经有了一些泪:“守成哥哥,你这是怎么了?快些上来吧?”

本来溪水就凉,喜鹊这话一说出来,褚守成觉得溪水简直变得冰寒刺骨,看也不看她的那支手,手抓住溪边的草就爬上岸,这下总算和喜鹊不在一边了。褚守成心里暗忖,顾不得身上湿答答的,伸手捡起那个包袱,还好还好,丢得早,包袱只是散开了些,里面的东西并没着了水。

褚守成把掉出包袱的东西收捡到包袱里面,点一点数,又摸一摸里面包着的钱包,都不少这才放心,抬头就看见喜鹊又站在自己面前,手里还托着块帕子,一脸地担心:“守成哥哥,你快些把外衣脱下来,不然着凉了会生病的,那样我会,”

喜鹊说着停一下,羞答答地瞧一眼褚守成,后面的我会生疼的怎么也说不出来。脱了外衣,虽然这件湿衣服穿在身上怎么都不舒服,但是褚守成不敢担保这外衣一脱,喜鹊下一步要做什么?

对着芳娘,褚守成的脾气被压了下来,可是对着喜鹊,身上又穿了件湿答答的衣衫,褚守成久没发作过的脾气终于忍不住了。见喜鹊还要过来,褚守成紧着着眉瞧着她道:“我生不生病管你什么事,你也用不着心疼。还有,也不许再叫我守成哥哥,我是你姐姐的丈夫,你该叫我大哥才是。”

一口气说完,褚守成也不去瞧喜鹊面上那泫然若泣的样子,狠狠瞪了她一眼拎着包袱转身就走。喜鹊站在那里只觉得一颗心都要碎了,见褚守成走出数步忙又追上去:“守成哥哥、守成哥哥。”

这样的叫声听在别人耳里是羞答答十分好听,听在褚守成耳里有说不出的难听,脚步都没停:“你没听到我的话吗?不许再叫我守成哥哥。”褚守成的声音大了些,喜鹊顿时眼泪就出来了:“可是守成哥哥,我喜欢你,你不要这样。”

喜欢我?褚守成顿时觉得浑身鸡皮疙瘩冒的都没法说了,停下脚步瞧着喜鹊,喜鹊见他停下脚步,还当他被自己打动了,刚要再说两句,褚守成已经一字一句地道:“听好,你以后不许再叫我守成哥哥,还有,不许再来找我。”

喜鹊伸出手去扯住他:“守成哥…”那后面的哥字还在喉咙里,就被褚守成把袖子一摔,他们本站在田埂上,田埂上只容得上两个人错身而过,那能经得住两人这样拉扯?褚守成这一摔袖子用的力气又大了一些,喜鹊立脚不住,身子往后一仰,也跌到小溪里去。

喜鹊惊叫出声,褚守成见她跌下去,本打算扶一把,想一想又觉得这一扶定是后患无穷,况且离镇上还远,瞧也不瞧喜鹊,匆匆忙忙就往前面赶。

那溪水并不算深,喜鹊挣扎几下就爬了上来,新换的衣衫已经湿的没法看,瞧着已经走得看不见的褚守成,喜鹊牙咬起来,不行,不能就这样算了,总要去寻娘商量个法子。

褚守成这次去镇上,已经是轻车熟路,和秦掌柜的也聊了几句,这初做货郎的人害羞也是有的,秦掌柜又指点褚守成几句,最后还抹了十个铜板的零头。

褚守成谢过了他,就拿着重新变的很大的包袱回家,出门看见有卖糖葫芦的,问了价,四文钱一串,这东西褚守成都是只见过没吃过的,每次想买来吃,都要被小厮大惊小怪地说不要吃坏了肚子。

围着小贩转了又转,褚守成不晓得要不要买,这小贩倒乐了:“我这糖葫芦是自家做的,又干净又好吃,这镇上小孩子都知道呢。”说来就来,有个小孩走过来,手里拿着四文钱,拿了串糖葫芦就走,一接了糖葫芦就在那吃起来,咬的咔嚓咔嚓的,这声音听在耳里都觉得糖葫芦果真好吃。

褚守成决定买来尝尝,可也不能自己吃,还要给春儿带一串呢,还有芳娘,就没见她吃过什么好的。这样最少要买三串,可口袋里只有十个铜板了,褚守成想了想开口道:“我这里有十个铜板,拿三串吧。”

见褚守成讲价时候还怯生生的,小贩差点笑了出来,但十个铜板三串糖葫芦这生意也能做,收了那十个铜板,拿下三串糖葫芦,还体贴地用张纸给他包好,就继续叫卖。

一路上褚守成都想打开纸把糖葫芦拿出来吃掉,可是一想到回家后可以和芳娘春儿一起吃,褚守成又忍住了,只是不时闻一闻,有些甜,还有点淡淡的酸味,甜中带酸,不就是自己以前爱吃的山楂糕吗?

一想起山楂糕,原来爱吃的那些糕点的名字味道顿时萦绕在了脑中。梅花糕的清香、牡丹糕的甜味、荷花糕的淡雅,还有自己爱吃的炒鳝丝、煮干丝,越想口水越流,这些东西已经离自己太久了,还是赶紧走吧,回家正好能吃晚饭,而且赚到多多的钱就可以去吃了。

这十来天这么辛苦,赚的钱也没有到五钱银子,而一份太白楼的炒鳝丝再加份梅花糕和一壶茶就要一两银子。原来赚钱是这么辛苦的一件事,花销起来却那么轻易。

褚守成再次感觉到自己原来真的是太过纨绔,那些银子不胡乱花用的话,多买几亩田地也好啊。果然人要到了无路可走的时候才晓得原来是多么的荒唐。

进了桃花村,从村头直走到一半时往东边拐,走上不到半里就到自家了,这条路褚守成走了好多次,早走的熟了,可是今天怎么和平时有些不一样?从巷子头到巷子尾都站满了人,个个脸上一副看热闹的神情,还有人窃窃私语。

这是怎么了?褚守成自从来到这里,还从来没看见这样,心里不由咯噔一下,难道是芳娘出事了?想到这里褚守成觉得自己的心都被揪了起来,这些人他大半也只是脸熟不认识,推开人群就往家门口走,见他来了,议论的声音更大些:“啧啧,没想到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人,竟会做出那样事来。”

旁边的人立即接上:“就是,听说还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我看啊,肯定是在家里不知道做了多少荒唐事,才被入赘到这边来的,不然这样的人怎会有人肯嫁?”还有人嘴里在说,可怜芳娘了,那么年轻就有个这样丈夫。

原来说来说去竟是说自己,褚守成这下听懂了,想理论几句又晓得论起嘴头工夫,自己是敌不过这些三姑六婆的,耐着性子走到家门口,已经听到芳娘的声音,话里依旧带着几分傲气:“大伯母,你说来说去,别说我欺负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天晓得,你现在带个哭哭啼啼的女儿来,说我丈夫调戏了她,可有人证物证?”

自己调戏了喜鹊?褚守成顿时觉得自己像吃了一个苍蝇一样恶心,那样的人白送自己也不要,还去调戏她,简直就是。

王氏的声音历来娇弱,这次也不例外,说话声音还带着哭腔:“芳娘侄女,你别太霸道了,这也是你妹子,清清白白十五岁的大姑娘,还在寻婆家呢,你瞧瞧这手臂上被他抓的印还在,方才你也见到了,一个人都是是湿漉漉地进来的,这时候还在家里哭呢,说不活了。我就这么一儿一女,哪能不为她出头。”

褚守成听的冷汗都掉下来了,这样的颠倒黑白,只是那喜鹊怎么又被抓了有印子出来,褚守成拨开人群就想为自己辩解,听到芳娘冷笑声又起:“大伯母,守成是我男人,要说别的呢你指责他还好,可要说到女色,大伯母,不是我包庇自己男人,你家喜鹊那等姿色,在他瞧来还不如一个做粗使的丫头,巴不得离她越远越好,还要去调戏,大伯母,你当我男人是那种从没见过好姿色的光棍吗?”

芳娘的伶牙俐齿让王氏几乎是节节败退,周围瞧热闹的人也在那议论:“说的就是,你们还记得二月间来秦家的那个姑娘吗?长得我说句公道话,比我们这十里八村最出色的姑娘都要好看,那手嫩的啊,说话时候那轻柔啊,还有手上戴的那戒指,明晃晃地耀人眼。亏我还以为只怕是守成兄弟的姐妹呢,你们猜怎么着?”

阿婉来那日也有几个村人见到,那样的气派是想都想不到的,听了这话急忙问:“那是什么人。”说话的是秦五嫂,嗨了下就道:“原来竟然是服侍守成兄弟的,大伯母,你也要说句公道话,你们自从来了这,喜鹊的打扮,哪一日不招来群人,这调戏一说,只怕也,”

说着秦五嫂呵呵一笑,褚守成心里已经安了,走到芳娘面前,对王氏道:“大伯母,今日喜鹊确是被我不小心推下水,可是并不是我调戏她,而是她挡住我的路。”


49对质

对褚守成,王氏可没有面对芳娘的那种畏惧,况且秦四叔说过褚守成只是个好色无能的人,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在王氏心里褚守成也不过就一张面皮生的好,别的什么事都要芳娘出面。

况且男人总是要比女人好打交道一些,心里有了主意,王氏就哭了起来:“好,好,你们俩夫妻就是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我家喜鹊虽说平日打扮的好了一些,却也是个行得正,做的端的,她要真有心挡住你的路,还会吓得跳到水里?”

王氏一哭,褚守成就招架不住,一着急想解释,可是意着急脸就红,想解释又被王氏的哭声打断。见他这样,王氏心中暗喜,伸手扯住褚守成的衣衫,哭声也变的更大些:“你们夫妻俩这样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我倒要问问大家,这族兄调戏族妹是个什么罪名?”

她这一哭,众人又觉得她更可怜些,天下哪有娘看着女儿被人调戏的?若不是被欺负得狠了,这种事情哪好意思说出来?

议论声纷纷又起,这一议论让褚守成更加着急,我我我说了好几次都没说出一句混囵话。褚守成进来,芳娘就顺势歇会儿气,见褚守成被王氏扯住衣衫挣扎不开,芳娘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伸手一拉就把一张猪肝色脸的褚守成拉开,腰一叉就对王氏道:“好啊,你口口声声说我家男人调戏了你女儿,证据呢?别说她哭哭啼啼的就是证据,再说了若我男人真的调戏了他,还会去镇上买东西吗?你瞧他被你这么一拉就连话都说不出的腼腆性子,哪是能调戏别人的?”

王氏见芳娘又过来,心里暗叫声不好,但这机会等了许久才等到,不管怎样都一定要做到,鼻子一吸那眼泪就跟水一样流出来:“芳娘,你也别太护短,你口口声声说他是腼腆性子,谁不晓得他当年在沧州城里…”

芳娘已经冷冷看过去:“在沧州城里怎么了?我说大伯母,你以为他去的是那种十几文钱一晚的窑子?”芳娘这话一问出来,褚守成顿时觉得自己无地自容,周围的人也开始议论,王氏没料到芳娘会这么直接,竟忘记哭出声,只有泪还在流。

芳娘瞧她一眼这才看向众人缓缓开口:“我男人来这家里也有七八个月,他平时如何你们个个也瞧见了,不都是腼腆不爱说话的性子吗?别人开一句玩笑话他都脸红。也不是我说喜鹊的坏话,喜鹊来了这半年了,平时如何村里的人都能瞧见,调戏,还真不知道谁调戏谁。”

王氏渐渐招架不住,听到周围的人发出哄笑,哭得声音又大一些:“你们听听你们听听,芳娘平日就是这样欺负的,我女儿爱说爱笑,这也是常事,怎么就被她说的那么低|贱?还说是我喜鹊调戏她男人,天下哪有没出阁的闺女调戏已成家男子的事?”

芳娘唇边的冷笑没变:“大伯母,你难道说没有就没有吗?”王氏被芳娘盯的心里发冷,心一横就道:“喜鹊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她什么脾性我这个做娘的最了解,要不是你们逼得没办法,我怎会把女儿清清白白的名声拿出来?”

芳娘眉一挑,看着王氏道:“是吗?这样说我们误了喜鹊了?”王氏下意识地想回答是,但芳娘脸上的冷意让她不自禁地打个寒战,不自觉地往后缩了一步,抖战战地回答:“那是,”

自然两个字就更含在嘴里一样,天下竟有这样的母亲,芳娘走前一步,好整无暇地问:“那照你看来,我们既然误了喜鹊,又该怎么弥补?”此时院内虽站满了人,但人人屏声静气,芳娘的突然转变让众人都觉得奇怪,有几个认得芳娘一些脾性的人不由吸了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