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娘进厨房舀了瓢水喝干,抬头看见褚守成坐在院里想着什么,芳娘把瓢放下走到他身边:“怎么,还没还魂啊?也是,那么鲜嫩的十四岁的小姑娘,看起来就水灵灵的。”褚守成整张脸都红了:“你胡说八道什么,你当我是什么人,没见过女人还是…”

那些形容褚守成是形容不出来的,芳娘看见褚守成胸脯上下起伏,想来是气急了,意思意思拍拍他的背相当于安慰:“你可是沧州城里有名的公子,据说,”不等芳娘把据说后面的话说出来,褚守成就猛地跳起来:“你难道不知道我风流而不下流?再说这种村里的姑娘,不过一二分可观而已,连阿婉都比不上。”
今日太阳好,而且阿婉这个名字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说了,芳娘坐了下来,用手撑着下巴:“阿婉是谁?服侍你的丫鬟、通房还是妾?”听不出芳娘话里的醋意,只能感觉到她的好奇,褚守成不知道此时的心情是该怎样,也曾听过同去寻欢的人说过娶妻后家里妻子就管紧了,有些还会把成亲前置的通房都给撵掉,换上娘家带来的人。

而像芳娘这样纯属好奇的问话,褚守成从来没听人说过,竟不晓得该怎么回答,过了会儿才老老实实地道:“她从小服侍我,后来就…”在妻子面前说这些话,褚守成觉得脸都红了,支支吾吾地道:“院里娘说过,阿婉看起来也老实,等以后我娶了媳妇,就让阿婉继续服侍,现在我入赘出来,只怕娘会把阿婉嫁了吧。”
说着褚守成不由有些怅然,娇妻妾美的日子,只怕不会再有了,风吹着芳娘的头发,芳娘咬一下唇问道:“你曾有过的那些女子,有没有你喜欢过的,比如阿婉,比如那个什么晴儿?”

作者有话要说:两个不会谈恋爱的娃啊。

 


30

30、春来 ...


喜欢的女子?褚守成的眉紧紧皱起,仔细算来,那十八年中,也有过数个女子,她们各有风情,或娇媚或端庄,或温柔或刁钻,个个都不一样,可是说起来,却没有一个能在自己心里留下什么印象?
至于阿婉?褚守成的手轻轻敲了敲,她从小服侍自己,尽心尽力,长大了和她在一起也是十分自然,从没想过喜欢不喜欢,一个丫鬟,能得自己的宠爱已经是万分荣幸了,还能想别的吗?
芳娘见他皱眉不说话,伸手戳他一下:“哎,这样你都不知道吗?难道你从没喜欢过的女子?”这话很平常,可褚守成的脸顿时红了起来,他点头也不好,不点头也不好。

芳娘见他没反应,抿了下唇:“是男子就该大胆坦白,哪像你这样磨磨蹭蹭的?不过我就觉得奇怪,你如果没有喜欢的女子,那花那么多的银子在花街柳巷又为的什么?”为的什么?这个问题褚守成从来没有想过,他的眼眨了眨,芳娘瞧着他,想等着他的回答,可是等了许久都没得到回答。
芳娘收回手,哎呀了一声就道:“那你花银子是和别人赌气了?真没想到世间还有这么笨的人,花许多银子竟是和人赌气,如果花了银子能得到别人几句赞扬也罢了,偏偏你花了银子得到的是别人的骂名,你说你傻不傻?”

芳娘左一个笨,右一个傻,说的褚守成怒气上来,气呼呼地站起身:“是,我笨、我傻,所以才被你和二叔算计了入赘你们秦家,更是要看着自己的娘不能侍奉。”芳娘岂会怕他的怒气,站起身毫不示弱地道:“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你但凡有那么几分聪明,晓得些道理,也不会只知道花钱不晓得赚钱,更不会被你二叔牵着鼻子走,还有,你以为你入赘我们秦家是受了屈辱,照我瞧来,你这样只会吃不会做,连应酬往来都不晓得,只晓得拿银子换别人的几句奉承,甚至有些时候连银子都换不来别人的奉承,抛开褚家,你有什么?”

褚守成被她这样一说,如同霜打了的茄子立时蔫了,坐下用手抓了抓头发想找出几句话说芳娘说的不对,可是连半个字都找不出来。
芳娘见他又用手抓头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怎么,说出你的底线你就受不了?你现在才十八,不对,过了年已经十九了,可是就算是十九岁,以后还有好几十年呢,你难道不知道姜太公八十二岁才遇文王,你比他年轻多了,现在开始好好学,再把那一身的公子哥儿习气改了,何愁不自己挣个家业出来,那时又何需要花钱去得别人尊重呢?”

褚守成觉得这番话太有道理了,茫然地瞧着芳娘道:“怎么学,怎么改?”芳娘起身从墙边拿起锄头,塞到褚守成手里:“快到春耕了,你这段时候先跟着下地,晓得些稼穑艰难,然后闲暇时候多读些书,知道些圣贤的道理,这些都会了,我再先拿几十两银子出来,你去城里贩一些货,去那四周村里挑着贩卖,是赚是赔我也不去管你,只要做的时间久了,知道什么货好卖、什么货难卖。”

芳娘说一句,褚守成应一句,芳娘见他头点的鸡啄米似的,反倒笑了出来:“自然,你要吃不了这些辛苦呢,也可在家做些家务,这辈子都不用出去外面辛苦,但是呢,”芳娘停下一笑,这几个月下来褚守成也知道她要说什么,接了一句:“那我就这辈子都被人耻笑不是个男人,除了在家只会吃之外什么都不会,简直就是个废物。”
芳娘惊奇地把眉一挑,这个败家子也会说出这样的话?褚守成被芳娘瞧的面上一红,低头喃喃地道:“虽然你总说我又笨又傻,可是我好歹也读了几年书,晓得些道理,只是以前…”说着褚守成没有往下说,以前被人刻意误导,以为那些道理都是不对的。

但现在已经和原来不一样了,二叔一家的变脸在褚守成心中激起的愤怒已经慢慢消去,带来的是一种悲哀和难过,自己但凡有那么一点灵性,也不会这样被二叔牵着鼻子走,怪来怪去只能怪自己没有识人之明,分不清谁是好人坏人。
褚夫人平日的嘱咐又在耳边,那些唠叨那时只觉得是十分不入耳,而现在细细想起来,那全是娘的一片爱子之心,不关心你,不为自己操心,又怎会明明知道这些话自己不爱听还屡次提起呢?

可是为什么到了现在自己才明白娘的苦心呢?就算知道了娘的苦心,也无法告诉娘了。褚守成面上的伤心难过芳娘能看见,她重重地拍他几下:“你也不要太伤心了,等你自己挣起个大大家事来,那时把婆婆请来,婆婆不晓得怎么高兴呢。”
褚守成嗯了一声,突然想起一事来:“这几天我见你们族里为了一些东西,就争个你死我活,当日你也说过,如果你抗不住带着弟弟妹妹们离开族里,那些田地房屋都会被分的干净。那你说二叔为了褚家家业还和你算计了把我入赘到秦家,那他在褚家不知怎么逼迫我娘呢,娘她。”

总算他还有几分良心,芳娘决定忽视他话里说自己算计他,虽然这是事实,可是和自己算计她的不是褚二老爷,而是褚夫人。芳娘轻轻咳嗽一声:“第一,不管怎样,你现在也是在秦家,第二,婆婆当日以寡妇之身能够执掌褚家,甚至褚家家业不但没衰败还多了数倍,岂是那种普通妇人所能比?就算你二叔逼迫她,她也能想出法子,你又何消当心?”
说的对,但褚守成的眉并没松开,看着芳娘奇怪地说:“按说你是和二叔一起算计我入赘过来的,可我怎么觉得你对二叔十分不满,难道当初他没给你银子吗?”

银子的确是有人给了自己,但不是褚二叔给的,不过不把这话题说开只怕他还会死死缠住不放,索性开口道:“婚书可是公公活着时候是和我爹定的,怎么是我和你二叔算计的?”这个疑问在褚守成心里已经久了:“那为什么你还和陈家定过亲?”
这个简单,芳娘连想都没有想就道:“原本我爹认为褚家只是普通人家,谁知去沧州城里一打听才晓得褚家是大户,本想寻到公公把这婚约解除,还没行到公公竟已去世,我爹没了法子,这才把婚书收起,绝口不提此事。等到我娘去世之前,和陈家也有来往,才把我定了给他。如果陈家不来退亲,我也就嫁去陈家,哪晓得陈家又要退亲,去年才翻出这婚书来,知道了来龙去脉,阿弟怕我嫁不掉,这才撺掇着我去把婚约履行。”

芳娘这番话说的丝丝入扣、理直气壮,褚守成听来听去听不出半点破绽,试探着问:“那你真没和二叔合伙算计?”芳娘白他一眼:“那是自然,如果我真和你二叔算计,还会在褚家门上被阻拦吗?而且你也瞧见了,你二叔不但对我没有几分青眼相看,还搞个大伯母来准备管我呢。”
大伯母,王氏?褚守成看向和旧屋连着的墙,墙那边喝酒的声音已经小了下去,看来是他们酒喝的多已经走了。难道这王氏是二叔安排的,可是就算安排,也不可能在几年前就让秦大伯娶了个寡妇,几年过后再来寻。

芳娘见他只皱眉不说话,拍一下他的肩:“这里面的弯弯绕,你再想许久都没想得出来,不管怎么说,这个大伯母都来的不善,还有她那个女儿。”芳娘冷笑一声,也不知道褚二叔到底许了些什么话,让王氏把女儿都要算在里面。
不过,芳娘瞧一眼褚守成,虽然和他同床而眠也有两个来月,可是芳娘从来没有把他当成男子看待,此时仔细一瞧,才发现褚守成长得还是很俊俏的,特别是一双桃花眼总是含笑,这样的男子在乡里是极难见到的,别说许过银子,就算是没许过银子,在情窦初开的少女眼里也似天神下凡一样吧?

褚守成被芳娘定定看着看的有些害臊,脸红了起来,他这一脸红让芳娘醒了过来,用手拍拍脸,还在想喜鹊情窦初开被褚守成所迷,自己呢就在这发起愣来了。
芳娘直起身:“我先去做饭,你来灶下烧火吧,再歇几日就该春耕了,到时就要瞧瞧你有多少力气。”褚守成哎一声答应了,和芳娘进到厨房烧火,院里的桃树已经发出新蕊,再过几日就该满树开满桃花,春,已经来到了。

王氏搬了进来,看起来也是循规蹈矩,每日和喜鹊做完家务,就在家里做些针线,等凑的多时就卖于窜村的货郎,这种事情多是女子添补些家里零用,要靠这个过日子何其艰难。
芳娘也不管她,只在准备春耕的事情,农家长久的农闲已经过去,一年的忙碌就要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再更不上去我有拿棒子去打晋江技术部众人的冲动。

 


31

31、传话 ...


芳娘体谅褚守成从没有下过地,也没一开始就给他重活路做,只让他去放水,除草这些轻省活路,可是就是这样的活路,已经让褚守成觉得辛苦不堪,放水时候除了盯着,还要不时用锄头夯实水道两边的田埂,好让田埂不被冲垮。
除草看起来轻松,那些草也是刚长出来的,可在上面是些嫩草芽,地下的根是极长的,必要连根拔除才是,拔|出了草,还要把土重新夯实,不然行人走过时候就会把土踢到田里。种种劳累,褚守成却没有像从前一样,做不得三天两天就在芳娘面前嚷嚷,竟继续做下去。

褚守成如此,倒让秦秀才刮目相看,这日芳娘前去送午间的饭,秦秀才虽是读书人,但这田里的活也是做熟了的,况且家里能少雇一个短工总是好的,接过芳娘倒出来的汤就笑着对芳娘道:“姐姐,真没想到大哥那么娇生惯养的,这几天竟没叫苦叫累,倒瞧不出。”
芳娘把馒头拿出来塞到他手上,笑了一声:“他现在是我们秦家的人,那些娇生惯养早离他远去了,况且我让他做的活也不算什么重活,既没挖田也没挑粪,只是看看水,除除草。如果连这些都做不下来,我要他何用?”

秦秀才呃了一声才道:“姐姐,虽然这样,但他总是你丈夫,你也要温柔些相待,不然…”不然怎样?芳娘白他一眼,看见褚守成走过来,给他倒了碗汤,又拿出一个馒头:“快歇歇吧。”
褚守成接过馒头,从碗里夹鸡蛋,农忙时候的吃食油总是要放得多些,褚守成以前一定会嫌弃油太大。可这几日做下来,也晓得农忙时候送来的饭食就是这样,夹了块鸡蛋放在馒头里就大吃起来,几口吃完一个馒头,那碗汤也下了肚。

看他吃的这么欢,芳娘又倒了一碗汤:“再多喝几口汤,不然等会儿渴。”秦秀才也把碗递过去,芳娘打他手一下:“你们还要挖田,多喝了汤等会要去那里解决,难道就放在田里?”秦秀才瘪一下嘴:“姐姐,我就多喝一口。”
芳娘用手戳他脑门一下:“不许。”旁边两个短工笑了起来,他们都是附近村里没有田地或田地不多的人,每年都来芳娘家做工也熟了,也凑着说两句。

褚守成从没听过这样的话,觉得脸都红了,天空有飞鸟掠过,眼前是一片春耕忙碌景象,褚守成渐渐觉得有些怡然,又拿了个馒头,对芳娘笑道:“说起来,这种日子倒有些像陶渊明写的田园诗歌呢。”
芳娘眯起眼,并没顺着褚守成的话说下去,而是惬意地道:“看起来,今年又是风调雨顺。”这句话把褚守成心里泛起的那点诗情画意都打的不知往哪里去了,看向芳娘那一本正经的脸,褚守成的手指半天没有落下,芳娘眨眨眼看向他:“怎么,难道你不想风调雨顺吗?对农家来说,风调雨顺的年头是最好的。”

果然和她说不到一起,褚守成默默地又咬了手中的馒头一口,一口把碗里的汤喝完,这样下去,就算像她说的一样挣起个大大家事来,到时是不是就跟这些日子常见到的那些老农一样,手上全是口子,面色黝黑?
芳娘轻轻一笑,农家田园,只在诗人眼里是无比美好,可是只有在这里的人才知道,每年要交皇粮,自己没田地的人总要佃几亩地来种,每年辛苦所得,刚够糊口而已,若是遇到风不调雨不顺的年头,那就要去逃荒了。

这样的话芳娘不愿告诉褚守成,毕竟他只在此短短一年,算下来已经过了三个来月,晓得些辛苦就够了,别的那些自己管不了也没时间去管了。
褚守成吃完了,那两个短工也趁着这个空挡在和旁边田里忙碌的人大声开着玩笑,那些话褚守成从没听过,脸上越来越红。秦秀才并没出口阻止,这也是春耕下种时的风俗,春气生发,总要让地也要感受到这春来到。

各自吃好了,芳娘收拾起东西离去,芳娘本就清瘦,这几日春日渐暖,又要下地没有着裙,只穿了短袄和一条撒腿裤子,那袄有些短,显得她的腰只有盈盈一握。方才他们开的那些玩笑话似乎又在褚守成耳边,这是自己的妻子啊,褚守成看着芳娘背影的眼不由有些呆了,算起来成亲也有三个来月了,竟从没做过夫妻之事。
只是不知道平日看起来那么刚强的芳娘,若行夫妻之事时,又是怎么一种情形呢?褚守成的思绪越发飞的远,远的都快寻不回来。短工已经开够了玩笑,转回来打算重新开工,看见褚守成面上的红色,有个短工笑着道:“说起来,你们还是新婚呢,这春日到了,白日里使够了力气,夜里也该费些力气才是,这样等到秋日不光地里收了,家里也该收了。”

褚守成哪能受得住这样的话,脸顿时红成一大块红布,起身往放水处走,走的时候脚步快了些,差点绊在了田里,这样的举动让短工们笑了起来:“哈哈,原来还是个雏儿呢。”
秦秀才的眉皱了下:“好了,不要再说了,干活吧。”主家既然这样发话了,短工们也拎起锄头,重新开始干活。
却不知道秦秀才想的和他们想的也差不多,只是碍于芳娘平日威严在那,秦秀才叹了口气,攥紧锄头,重重挖了下去,姐姐的心到底想着什么呢?

芳娘一路走回村里,桃花村此时人如其名,沿路走来都是一路桃花,连在一起如同一片红云一样。芳娘顺手折下一支桃花在手里赏玩,拐过一个路口就要到家了,芳娘脚步加快些,看见家门口有人在说话,再仔细一瞧,芳娘的眉不由皱起,说话的竟是王氏和春歌。
这王氏又要做什么?芳娘隐约听到几句是同姓,也算有缘的话,脚步放快一些,面上笑容却没有变:“王婶子,怎么今儿得空过来?而且也没见王大叔的马车?”春歌忙对芳娘行礼:“大奶奶,太太说最近想来你们忙着春耕,又想着再过几日就是二爷娶亲的日子,特意让小的送些东西过来。”

王氏对着芳娘,还是那样畏缩,芳娘叫了声大伯母就对春歌道:“难得婆婆这样记挂着,我弟妹还在家呢,王婶子怎么不先进去,站在这里怎么敢当?”说着芳娘打开门,春歌笑着道:“本来想进去的,正好遇到这位,说起来她也姓王,这才说了几句。”
王氏也笑了:“我是没见识的,从来没见过这位嫂子这样打扮,说话这样的人,好奇这才拦住问了几句,真是…”说着王氏又啧啧赞了两声,秀才娘子已经出来迎接,芳娘请春歌进去,王氏刚想跟着进去,芳娘就笑着道:“大伯母,此时都是春耕时候,想来大伯母家里也是极忙,我就不请你进去了。”

王氏面上的笑容滞了一下,就笑着道:“说的是,本来我还想让喜鹊过来,让你这个大姐姐教导教导呢,只是这些日子瞧着你们忙,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才有空。”
芳娘站在门口,恰好把门给遮住:“大伯母说什么话呢?大伯母虽是一个女人,也一个人撑了那么几年,喜鹊妹妹瞧起来也被教的很好,我这个做姐姐的有什么好教导的?”
说着芳娘退后一步:“大伯母,您先回去吧。”那门就被关上,王氏的眉皱紧,这样滴水不漏,实在是难办啊。
春歌坐在院里,已经端着茶水,瞧见芳娘走进来忙起身道:“这春日到了,瞧着这院子也比去年好看多了。”芳娘忙又请她坐下:“你别这样客气,算起来你是富家的管家娘子,可比我们体面多了。”

春歌忙道:“这总是个礼。”秀才娘子见芳娘进来,进去重新忙碌,院里只剩的她们两个,春歌说了几句闲话,芳娘抬眼看见,笑着问道:“怎么,你有什么话就说,我这里没什么大的规矩,不过是农家小院,就算有什么话冲撞了我,难道我还和你生气不成?”
春歌应了,又仔细瞧一眼,院门已经关好,秀才娘子在屋里忙碌想来也不会听见,春歌坐近一些,对芳娘轻声道:“这件事说起来不好开口,只是不说呢又怕有个什么万一,这事也是小的那日才想起的,又和太太商量了,觉得再羞也要开这个口。”

这样云山雾罩的,芳娘的眉皱起:“王婶子,不要和我打什么哑谜,这话再害羞再不好开口你也要开口,不然你也不会这样跑过来。”春歌低头,面上泛起一股红色:“这些日子大爷和你总没分房,想来也没有分床,这桩婚事内里如何旁人不知,但…”

 


32、不配 ...


春歌吞吞吐吐,芳娘的脸色已经变了,春歌不及说完就就见芳娘这样脸色,改了口道:“大奶奶,女儿家的清白是最要紧的,只是你们毕竟年轻,要真有个万一,这一年之期到了时候,究竟怎么办都是个棘手的,况且…”
芳娘眉轻轻往上一挑:“况且,我又配不上你们大爷是不是?”春歌忙双手举起连摆数下:“不是不是,大奶奶,我们太太也是为了…”芳娘冷笑一声打断了她的话:“王婶子,你也不要再辩解,当日我肯应了这件事,只不过瞧在褚夫人一片爱子之心,不忍她如此辛苦老来还为一个儿子流泪哭泣,并非为了你褚家的什么好处。”

春歌的头点的跟鸡啄米一样:“是,大奶奶,我们太太也是这样说的,只是我们大爷那个脾气,算起来现在您又是他正经媳妇,一直又没分房,等到期满,我们大爷回了褚家,岂不白白委屈了您?”
果然这春歌是富家的管家娘子,这几句话就把局面给转过来,芳娘笑了笑:“这你放心,我秦芳娘做事历来说一是一,既已应了,到时定不会让你褚家难做。再来,”芳娘瞧着春歌又是一笑:“你家大爷在你们眼里是千好万好,连做出那样事情也是别人带坏,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可在我的眼里,不过是一败家子,五谷不分四体不勤,不晓得稼穑艰难,分不清是非曲直,这样的人,我秦芳娘,看不上。”

芳娘最后三个字是一字一句吐出来的,这说的春歌额头上滴下汗来,这话的确是自己家鲁莽了,早知道芳娘如此,自己就不该在太太面前多口,倒显得自己家小里小气,既要用人又要防人。
想到这里春歌起身对芳娘行礼下去:“秦姑娘,您的这几句话我记在心里,说来这事也是我自己鲁莽,才在太太面前说了几句,我们太太您也是知道的,旁的事还好,一遇到我们大爷的事,她就会乱了方寸,不然也不会到今日这样。”

想起春歌就伤心,芳娘瞧不得别人这样,扶起她道:“你放心,我是有主意的人,也是说话算话的人,还有九个来月,回去和你们太太说,到时我定会还她个好儿子,至于什么清白什么名誉,我本就是要去做方外之人的。”
春歌又悔又愧,又滴了两滴眼泪,刚要说话房里突然传来什么东西掉地的声音,芳娘觉得这声音是从秀才娘子房里传来的,疾步走了进去。

房里地上一个茶壶摔破了,秀才娘子正在收拾,听到芳娘进来那动作不知怎么就快了些,捡起地上碎瓷时候竟被碎瓷划伤了手指,秀才娘子轻啊了一声就把手指放进嘴里吸了一下。
芳娘瞧着她,轻声问道:“你知道了?”秀才娘子不知怎么不敢抬头去看芳娘的脸,那根手指也忘了从嘴里拿出来,芳娘静静等着,过了会儿秀才娘子才抬头,面上努力做出和平时一样的神情,可是怎么都做不出来。
芳娘走到她面前,蹲了下来,轻声道:“我知道阿弟在想什么,可是我定了的事是怎么都改不了的。”秀才娘子习惯地嗯了一声,可是很快就摇头,芳娘伸手握住她的手:“弟妹,今天的话你不要告诉阿弟,更不要试图说服我,这十年事情太多,就让我在方外之地,过了这下半辈子。”
秀才娘子的眼角不知什么时候有了一滴泪,芳娘拉着她起身:“你和阿弟很好,小妹在朱家过的也很好,这就够了,我在这世上的牵挂也不过就是他们两人。”秀才娘子慌乱地把眼角的泪擦掉,接着就道:“可是姐姐,女人总是要嫁人的,相夫教子这不就是世间女人都走的路吗?”
芳娘笑了,看向外面的桃花,桃花开的那么好,在很多年前,自己也曾有过桃花树下的梦想,可是遇到的是什么呢?芳娘轻声道:“是啊,世间所有女子本该都是这样的,可是,”芳娘转过来瞧着秀才娘子:“弟妹,你觉得我真要嫁,我会甘心吗?”

要嫁又怎能嫁不掉呢?可是按了芳娘此时的名声,此时的年纪,那样的男人真的是芳娘自己愿意嫁的吗?芳娘唇边勾起笑容,世间对女子的限制总是比男子多,既然如此,何不去那方外之地寻一方宁静呢?
秀才娘子不懂芳娘心里所想,只是慌乱地道:“可是姐姐,你要去出了家,旁人会怎么说我?”这话一出口秀才娘子就急忙掩口,芳娘笑了:“弟妹,你难道不知道,秦家有个出家的女子比起秦家有个嫁不出去在家终老的女子所受的议论要少多了。世间人的议论,是怎么都逃不过的。”
秀才娘子的脸顿时红了起来,芳娘轻声道:“弟妹,你是个好媳妇,阿弟也是个好男子,你们在一起,一定会过的很好,我此间事了,自会去那方外之地,为你们日夜祈福。”

秀才娘子眼里的泪又要流出,想起芳娘不喜女子哭泣,又强行忍住:“可是姐姐…”芳娘握住她的手:“没什么可是,我这二十多年,行事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