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世荣已经吩咐让人进来,进门的是嬷嬷,她先给张世荣行礼才对秦长安道:“安哥儿,姑娘她已经走了,我方才进房间时候才发现这里有封信。”听到嬷嬷叫自己安哥儿,秦长安的心就开始提起,等听完了话秦长安已经不知道该做什么?
张世荣从嬷嬷手里拿过这封信,上面写着安弟珍重四个字,打开,整齐的蝇头小楷只寥寥数语:安弟,你已有去处,张老爷为人宽厚,我再无挂碍。夺我钱财事小,妄图害命事大,姐虽愚笨,却不愿终身送于人手。珍重珍重。
张世荣对秦长安念出来,秦长安已经涕泪交流,最苦的日子已经过去,为何到了此时,姐姐反而要抽身离去。嬷嬷用手擦擦泪才道:“春景那丫头说了,说姑娘是去观音庵。安哥儿,把她追回来吧。”
观音庵就在镇边,庵主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尼,持戒甚严,秦长安曾和秦长乐去那里请庵主为自己母亲做过道场,那时秦长乐和庵主相谈甚欢,却怎么也想不到秦长乐会去那里出家,而且去的那么速。秦长安擦一下脸上的泪,声音已经十分嘶哑:“嬷嬷,你觉得,姐姐已经决定了的事,我还能把她追回来吗?她要肯听我的,昨日就听了。”
秦长安的手颓然垂下,闭上眼从父亲去世到现在的事情如流水一样在脑中流过,自己要像姐姐说的那样,努力读书好好长大,不然姐姐这片心白费。摇摇晃晃中,秦长安的脚再撑不住身体,朝着观音庵的方向跪下,
眼里的泪已消失不见,代之的是一种坚毅,姐姐,总有一日,他们那些欠我们的,我要他们百倍千倍地还回来。
张世荣见过的人情世故多,只一转念就知道了秦长乐的用意,这个女子,竟然用一种玉石俱焚的方式,来讨的公道。这种勇气,张世荣自问从没有过,这一点,自己的女儿们就不如了。
张世荣上前轻拍下秦长安的肩,把那封信递给他:“你能悟到你姐姐的一片心,就不要辜负她。”秦长安恭敬应是,嬷嬷在旁又开始擦泪,姑娘,您为了保全住爷,竟是这样费尽心思,我一定会照顾好爷的起居,不让您操半份心。
秦长安捐出八千两银给鹿鸣书院的消息很快传开,况且他又是张世荣这位新任山长新收的弟子。鹿鸣书院总教习特地前来镇上对秦长安进行褒奖,秦长乐出家是以为父母祈福的名义去的,张世荣为此挥毫写下仁孝之家悬于秦家大门上方。
秦五爷夫妇原本占了秦长安家的前院,上次秦五奶奶小产之后就有些疑神疑鬼,说睡在床上总是瞧见有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怒视着她,嚷着不在这里住。秦三太太虽舍不得这么好的一所宅院,也早被秦五奶奶的小产和秦长乐当日说过的话给吓住,不得不让儿子又搬回家住,把宅院重新留给秦长安。
虽然宅院重新回到自家手中,可姐姐已经在那青灯古佛前过着沉寂日子,秦长安心里总是有那么几分不妥帖,也没心情搬回前面去住,只在后院那逼仄的小屋住着,发誓秦长乐一日不回来,他就一日不往前面搬。
转眼中秋已过,张世荣择定去书院的日子也到了,这日一大早秦长安就收拾好了东西,叮嘱嬷嬷和春景在家里好生看家就要走。嬷嬷的泪就跟决堤的河一样:“爷,你真的不让我陪你去照顾你?”
短短半个月,秦长安沉静许多,见嬷嬷一脸不舍笑着道:“嬷嬷,我是去书院读书,我该学着自己照顾自己,而不是带您去服侍我。再说,”秦长安环视一下院子吸一口气道:“春景还小,留下她看家,万一又有坏人起坏心呢?你在这和她一起看家,也没人敢起坏心。”
春景不干了:“大爷您可别这么说,奴婢今年十三,比您还大一岁,哪里小了?”嬷嬷这满腔的离情被春景这话逗笑了:“哎,都小都小,姑娘才十四呢,就…”提到秦长乐,秦长安的眼又染上黯然,也曾去观音庵求见姐姐,可每次姐姐都不肯见,只说要他好生读书,等成名那日自会来见他。
秦长安把包袱背上,对嬷嬷道:“观音庵那里,嬷嬷得空就去瞧瞧。”嬷嬷含
泪点头,秦长安再次环视一下这小院转身往外走去,终有一日,这院子会像初回来时那样热闹而不是这么冷清。
转眼秋去冬来,夏接春日,又过了一年,日子就像镇外面流过的那条大河一样波浪不兴。琳箐已不再去树下的榻上躺着乘凉,每日除料理家务,姐妹俩就去张大老爷家跟着嬷嬷上午学一个时辰,回来用完午饭小歇一会儿下午再去一个时辰。
除七姑娘之外,几个堂姐妹都是很温和的性子,常聚在一起说笑,有时也有张家的亲戚上门来带来年纪相近的姑娘们在一块玩耍,琳琅的性子渐渐活泼起来,就跟当初一样,这是琳箐最喜欢看到的一幕,毕竟妹妹还小,丧母的哀伤太深对她不是什么好事。
这日又从张大老爷家回来,琳箐牵着妹妹的手,刚走出几步就听到背后有人噔噔噔地跑过来:“九姐,你可千万别忘了。”琳箐转身望着飞跑过来的女童,含笑道:“十妹你跑的这样飞快,声音又这么大,嬷嬷难道不会罚你?”
张十姑娘已经停下喘气,听见琳箐这话就眼睛眨啊眨地看着琳箐:“六姐,我哥哥说了,学规矩只要学个样子就成,最要紧是要晓得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十姑娘是张大太太七年前得的老生女,就比琳琅小一个月。生她时张大太太已过四十,原本张大老爷那年有纳妾的打算,见太太又生了这么个女儿,张大太太又说,既有了老生女,媳妇转眼就进了门,再纳妾岂不让人笑话?张大老爷也就打消纳妾的心思,对这个宝贝女儿百般疼爱。
十姑娘和琳琅年纪最相近,两人也最要好,听到这话琳箐笑道:“可是你要出门在外忘了呢?”这个?张十姑娘是真的没想过,小脸皱成一团,琳琅见妹妹被姐姐难住,急忙开口解围:“姐姐,十妹妹一定不会忘记的。”
说着琳琅还拉起张十姑娘的手:“妹妹你说是不是?”张十姑娘立即点头,琳箐忍俊不禁真要笑出来,耳边已经多了一道温柔的女声:“你们在这呢?你们大哥刚好买回来几样好点心,我说请你们去喝茶吃点心,生怕六妹妹和九妹妹走了,没想到十妹妹就帮我留客了。”
说话的是张大奶奶,五年前过的门,已经生了一儿一女,现在又挺了五个月的肚子。那些点心想是张大爷特地买来哄自己娘子开心的,琳箐怎好意思去吃,忙笑着道:“多谢大嫂盛情,只是现在已快晚饭时候,我还要回去让厨房备晚饭呢。”
张大奶奶用手扶一下后腰:“六妹妹不去,那九妹妹呢?你那侄女,可是一日没见你了。”琳琅听了这话眼珠就在那
转,琳箐用手扶一下额就对琳琅道:“那你去大嫂房里和侄女玩,等晚饭的时候我让人来叫你。”
琳琅面上顿时现出喜色,和十姑娘俩手牵手往张大奶奶房里跑去。琳箐摇头一叹才对张大奶奶道:“那就麻烦大嫂了。”张大奶奶用手把鬓边乱发拢到耳后才笑道:“六妹妹你就是太客气了,都是一家子。再说祖母在那边住着多承你的照顾,我还没谢你,你怎么就谢起我来了?”
、16 亲事
平日琳箐和这位张大奶奶之间都是客客气气的,其实不光是这位,几位伯母和婶娘琳箐都是尊敬有余亲热不足的。毕竟琳箐回来时候已过十岁,很多东西已经定型,和尚年幼的琳琅不一样。今日这位大嫂对琳箐这样热络,琳箐只浅浅一笑:“爹爹不在这边,我做女儿的代爹爹多孝敬祖母是应当的,大嫂若要是谢我,我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张大奶奶一双眼还是含笑看着琳箐,就像琳箐脸上有朵花似的,琳箐也只得再低头道:“我先回去了,等会儿还要劳烦大嫂让人送琳琅回来。”张大奶奶挽住琳箐的手送她到门口:“九妹只怕还要和十妹玩好大会儿,她的晚饭你也不用担心,等吃完晚饭我再让人送她回来。”都安排的这么妥当,琳箐也只有应是就和张大奶奶告辞。
本就是一所宅子,不过是中间竖了道墙,前面另开了个大门,平日来往只从那道墙上的角门出入,连丫鬟都不消带。琳箐跨过门就到了自家,就听见吴妈妈的声音:“姑娘回来了?方才老爷派人回来送信,小的本还想去大老爷那边请你回来的。”
张世荣去鹿鸣书院已快一年,虽离的近也是到休沐日才回来一次,平时从不送信。琳箐倒奇了:“爹爹给我写信做什么?”吴妈妈也一脸不明白,但还是道:“只怕是有什么急事。”说着已到了琳箐房中,吴妈妈把信取出,琳箐见封皮上是自己熟悉的父亲的字迹,飞速打开看了一遍,脸色有些许变化。
吴妈妈见琳箐神色有变化,眉也跟着一皱:“老爷信上说些什么?”自从回到家乡,琳箐得吴妈妈指点甚多,已经不把她视为一个单纯的下人,斟酌一下才道:“爹爹信上没说什么,只是含糊说起我的亲事。这些事,我一个做女儿的怎好做主?”
原来是这么件事,吴妈妈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张世荣和宏致出事就比什么都好。不过六姑娘的婚事?吴妈妈仔细地望琳箐身上瞧去,琳箐已满过十二,个子比初回这边时高了好些,这一年在家理家,比起同龄少女少些活泼娇憨多了些沉静端庄。
越看,吴妈妈越觉得琳箐像过世的齐氏,一想到齐氏吴妈妈就觉得有些伤心。吴妈妈十来岁就到了齐氏身边,服侍她长大,陪着她出嫁,中间嫁人生子都没有离开,本以为可以服侍齐氏一辈子的,谁晓得齐氏去的那么早。要齐氏还活着,六姑娘的婚事早就该寻摸了,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老爷猛然想到给她写一封信。
想到这,吴妈妈不由叹一声:“要太太还活着,您和九姑娘的婚事都该寻摸着了。哪像现在,老爷虽疼您,但总是男人哪
有做娘的那么细心。”琳箐晓得女大是当嫁的,可是现在家里没有一个能当家做事的女主人,就算过的几年嫂嫂进门,新媳妇一下也接手不过来,总要自己在旁帮着照料那么一些时候。琳箐心中早有自己的婚事只怕会被耽搁些年的打算,见吴妈妈望着自己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反安慰吴妈妈:“晚个那么几年出嫁也没什么,妈妈难道不晓得上个月祖母去坐席,那新娘都过了二十。”
吴妈妈的脸顿时沉下:“那新娘是守了望门寡,嫁去又是做人填房,前头娘子还丢下两个孩子。这一过门就做继母可是不好做的。我的姑娘,您可是身份不一样,不说嫁个世家子弟,也要嫁去做正室嫡配。”
吴妈妈这一脸义正词严让琳箐笑弯了腰:“妈妈,不过是说一句罢了,就惹来这么一篇话,去厨房瞧瞧饭好了没,我饿了。”也只有在自己面前,姑娘偶尔才会露出这样的小女儿态,吴妈妈心疼地看一眼琳箐就道:“姑娘,您别嫌我一个下人说这样的话,女人家嫁不好,可是赔了这一世。远的不说,就说您大姨,在闺中时候不论什么都比去世的太太强多了。可惜就是配了个不好的对头,结果不到二十就早早没了。”
这个大姨当年齐氏还在世的时候琳箐就听自己的娘讲过,说这位大姨是正经的花为肌肤雪做肚肠,聪明伶俐处是谁都比不上的,嫁的姨夫也是名声赫赫,定北侯第三个儿子。人人都说这桩婚姻是天作之合,可偏偏没出满月就两边都怨声载道,男的嫌女的不柔顺,只晓得吟诗作对风花雪月,女的嫌男的酒囊饭袋,除了有张面皮就再没别的。两边做娘的都去劝说,可惜说破了嘴皮小两口反而越发不和睦,成日横眉竖目。
男人在妻子这边受了冷落,自然就去别的地方寻欢,这更让大姨气的半死,嫁过去不满两年就香消玉殒。齐氏每提起这件事就常叹息,自己那个大姐就是太聪明了,这样的人就该低嫁而不是高配,低嫁个聪明才子,再有尚书府的帮衬,这日子不会过的差到哪里去。而不是样样都要拔尖,定要在姐妹中嫁的门第最高,可惜遂了愿却丧了身。
琳箐此时听到吴妈妈又提起,眉微微一皱就松开笑道:“婚姻之事总是父母之命,难道我还要去瞧瞧这人和我处不处得来?这样的话,传到外面怎么得了?”吴妈妈见琳箐故意扭曲自己的话,急得连连跺脚:“不是这话,结亲前总要瞧瞧双方性子,我和你说罢,当初定北侯府来求亲时候,老太爷是想把你娘嫁过去,毕竟太太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宽厚。可惜那边定要你大姨嫁过去,说要求就求齐家最
好的女儿,谁知就成这样了。姑娘,我和你说这话,可就是告诉你,礼下于人必有所求,高配看起来确是风光,可也要瞧瞧自己性子和人配不配。”
这些话是琳箐没听过的,仔细听了才对吴妈妈点头:“妈妈,我明白了,可是有些事,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吴妈妈还待再说,琳箐已经推她出门:“妈妈,快去瞧瞧晚饭好了没,我饿了。”见吴妈妈还在那欲言又止,琳箐已经道:“再说这事,有爹爹和祖母呢,我着什么急?”
提起张世荣还好,一提起那个偏心的张老太太,吴妈妈的脸色就有些不好了:“就老太太那个偏心的样,我瞧着,定要把每个月省下的银子给七姑娘做嫁妆才安心。真要有什么好人家,她…”
琳箐脸一沉:“妈妈。”吴妈妈也知道自己说的太多了,忙行一礼就退出。琳箐瞧着吴妈妈的背影,虽然知道吴妈妈说的对,可是祖母毕竟是祖母,总要尊敬才是。想到这琳箐打开自己的首饰匣子,原来放着的半匣子首饰现在只剩得寥寥数样,还是些做工不大精巧的首饰。
每次只要戴了新首饰,七姑娘必会在称赞之后对张老太太叹气:“六姐姐的首饰都这么好看,孙女真羡慕。”那时张老太太一定会说:“六丫头你首饰多,就给你七妹妹戴几天,等过些日子就还你。”当然永远都不会还回来。
自己这个祖母真是偏心的毫不掩饰,琳箐把首饰匣子关好,幸好回乡之前那些更精致的首饰已经因为服丧不好戴出来全都被收到箱子里。这也是琳箐不在意把那些首饰给七姑娘的原因,不过是些银的,里面有些甚至还是铜镀银的首饰,不过是因了出名的扬州工而显得特别精致罢了。
至于来求亲的人?琳箐用手柱着下巴,真要七姑娘觉得好她就去争,横竖她争的那些东西从来都不放在琳箐眼里。首饰衣料好吃点心还有张老太太宠爱,琳箐见过的比七姑娘多太多,自然不会因为没了这些就在那黯然神伤感慨自己不得人的疼。
这个世上,只要爹爹疼自己,大哥弟弟妹妹对自己好,别的那些争不争又有什么稀罕?琳箐轻轻地敲了下房中锁着的木箱子几下,里面的首饰衣料,拿出一件就抵的七姑娘“借走”的那些。
琳箐双手抱住膝盖,五姑娘那日的话又在耳边,七妹妹这样真是让人头疼,偏偏四婶还以为这是对她极好。果然这位五姐是姐妹中最忠厚的,被七姑娘欺负了那么多年还想着把她正回来,可惜七姑娘养歪已久,规劝她只怕她还以为别人是嫉妒她有祖母疼爱,怎肯听呢?只有由她去。
过的几日,琳箐就听的六巧说,镇上的媒婆老汪这些日子往自己家走了好几趟,还说听张老太太身边的春兰说的,老汪是来说姑娘们的亲事的。
琳箐扳了手指算,五姐还没定亲,但她有爹娘,自不会来寻张老太太,难道真是要把亲事说给自己?想到这些天张大奶奶对自己越来越热情,琳箐不由摸一下自己身上的疙瘩。已有人来请琳箐去张老太太那,琳箐收起思绪往张老太太那边走。
刚进屋还没行礼就听见张四太太的声音:“琳箐是出落的越来越好了,难怪别人爱的不行。我做婶子的今儿就来和你讨个情,詹家的婚事,你让给你七妹妹罢。”
、17 第 17 章
这样稀奇古怪的话,琳箐从生下来就没听过,顿时愣在那里。张四太太已经走上前来亲热地拉起琳箐的手:“琳箐啊,詹家那个孩子,是你大嫂的表弟。你七妹妹小时候也曾见过,我想着这要嫁人总要嫁个熟识人家,既是你大嫂的亲戚,小时候又是见过的,倒比嫁个生人好。”
这几句话比方才那几句还稀奇古怪,不过也能解释为何张大奶奶这些日子格外热情,琳箐稳住心神也不去瞧张四太太,只对张老太太道:“祖母唤孙女来到底有什么事?若是婚姻之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的,祖母该去和父亲商量才是,我这个做晚辈的听命就成。”
詹家派媒人上门,张七姑娘知道了就格外欢喜,让人打听詹家说的是谁,等听到说的是琳箐时候,张七姑娘就哭了半日,说詹家没见过琳箐,哪会来说琳箐,定是搞错了,要不就是张老太太偏心眼把詹家婚事给琳箐。
张老太太疼七姑娘,张四太太这个做娘的因了这个也在张老太太面前有了几分面子,自然对七姑娘百般疼爱毫不违逆。听了做女儿的哭成这样,张四太太立即就去寻丈夫,让他去和张老太太讲,把詹家婚事定给七姑娘。哪晓得张四老爷平日对太太言听计从,唯独这件事上却说结亲这种事哪有换来换去的,再说传出去,自家的名声也极难听,撒手不管。
张四太太见丈夫这样说话,恨得牙痒和他大吵一通,那晓得张四老爷拗着性子就是不去,甚至趁四太太发火时候悄悄溜出门了。张四太太没有法只得亲自来寻张老太太,在婆婆面前哭诉一番,又说七姑娘为了这事已经两顿没吃饭了,只求婆婆看在平日疼七姑娘的份上把詹家的婚事说给七姑娘。
张老太太虽偏疼四老爷和七姑娘,可也是个古板人,听了张四太太这话就怒火中烧,望着自己儿媳道:“你这话说出来也不晓得害羞,先不说长幼有序,你侄女还没定亲就给她妹妹定亲,这是哪门子的道理?再说詹家那边,十五岁刚进学的小秀才,也是聪明俊秀的,多少人家想把女儿嫁去,这边换了人,詹家不同意,那不就活活打我们老张家的脸?”
张四太太既能把张四老爷管的服服帖帖,也是有几分手段的,听了这话就擦了眼泪对张老太太道:“婆婆您平日说话我做媳妇的从不敢违逆,晓得您心里不待见媳妇,可是今儿这话媳妇可要驳一驳了。詹家这门亲是不错,可是婆婆您也要晓得,三伯是什么人?做过知府丁忧在家,他的女儿是什么样人,尚书府的外孙女,她舅舅现坐着通政司的大堂。这样闺女哪能随便就被各乡下刚进学的小
秀才求了去。婆婆您口口声声说詹家这门亲事好,可也要瞧瞧,侄女能瞧得上詹家这样门第吗?远的不说,就说大侄女,嫁的是同知的儿子,听说姑爷已经考上举人。七侄儿定的是翰林家的千金,婆婆,既要和詹家结亲,自然只能拿我们这样的女儿去,哪能拿三伯家的女儿去。詹家开口就来求六侄女,说实在的,就是自不量力。”
张四太太这番话条理清晰,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张老太太的怒火开始慢慢地消去,只想着詹家是个刚进学小秀才,来求亲也还合适,怎么就忘了自己儿子另外那几个孩子定的是哪样人家?见张老太太面上若有所思,张四太太急忙加一把火:“婆婆,晓得您难做,不如就把六侄女请来当面问问,愿意让就让,不愿意让了那就和詹家定下。横竖这屋里就我们几个人,什么话都传不出去。”
张老太太听了这话鼻子里哼出一声:“什么话都传不出去?小七两顿没吃,难道没有丫鬟说吗?再说婚姻之事,本就该父母之命,哪有自作主张的,真是有其父就有其子。”张四太太的脸顿时红了,当年自己进门不就是四老爷自作的主张,为了这个,没生下儿女之前还忍了好些时日,直到儿女渐次出世才敢直起身。
张老太太见张四太太面红耳赤,终究心里还是疼七姑娘,怕她真出什么好歹,让春兰去叫琳箐来。张四太太本以为先开口说,琳箐却不过面子就会让,那晓得琳箐话都不接自己的,反而对着张老太太说这事要交给张世荣。
张四太太别的不晓得,却知道张世荣还是爱才的,不然张世荣也不会收下秦长安这个弟子,这一年来在鹿鸣书院对书院的学子们也十分呵护。真要交给张世荣,张世荣打听清楚了只怕就会把琳箐许给詹家儿子,到那时一定了亲,就什么都来不及了。忙开口道:“琳箐你这孩子说话真是的,婆婆是你什么人,是你祖母,她说一句话三伯不也要听着?只要婆婆同意了就成。”
琳箐心中的怒气渐渐积蓄起来,实在不愿再和这对婆媳说话,声音越发淡:“孙女婚事,不管是祖母做主也好,父亲做主也罢,孙女只是听命。别的一概不知。”张老太太平日顶爱说自己家是讲规矩识礼仪的人家,和那些没出过官的人家是不一样的,听了琳箐这话十分满意,做晚辈的就该这样规规矩矩听话,难得对琳箐露出笑容点头:“好,这话说的是。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我会拿主意。”
琳箐对张老太太又行一礼就退出屋子,从头到尾都没看张四太太一眼。这样的蔑视让张四太太不满起来,要不是琳箐从中作梗,让
张世荣说出不再续弦的话。自己早把娘家的堂妹说进张家来做张世荣的续弦,在继母手下讨生活哪有这么容易?现在还摆什么官家小姐的架子,还一口一个听命,明明不就在刺着自己家?
张四太太心里念叨着,面上却做出一副苦相:“婆婆,这边要…”张老太太在心中已经计较了无数次,想到四太太说的那几句话也有道理,沉吟一下才道:“我不是老四,你不用做出这样狐媚腔来哄我,等媒婆又来,我和她说说,愿意和詹家结亲,不过就换成七丫头。六丫头怎么说也是尚书府的外孙女,哪能这样轻易就嫁过去。”
张四太太的这颗心这才放到肚子里,面露喜色道:“婆婆果然疼小七,媳妇这就回去和小七说。”张老太太瞥一眼儿媳:“你也别高兴的太早,成不成还两说,难保詹家看不上小七。”
张四太太高兴之下未免有些忘形:“怎会看不上,小七那张脸,比媳妇当年还要美貌三分。”这倒是实话,张四老爷长的不差,四太太当年要不是出众美貌也不会被一眼看上,两人的这个女儿比四太太当年还要美了三分,别说在众姐妹中,就算是在镇上,也寻不出一个更比七姑娘长相标致的了。
听到张四太太提起自己最不愿想起的往事,张老太太又冷哼一声,并不理这个儿媳而是闭目养神。张四太太这时心里欢喜,也不在意婆婆冷淡,欢欢喜喜就出门去和自己女儿报喜。
琳箐直到走回自己屋子那口气才算平下来,当面说这种话,四婶把自己当什么人了?按说嫁进张家也这么多年,怎么还是这样全无教养的模样?若说家穷,二伯母娘家比起四婶娘家也好不到多少,可是二伯母就是宽厚知礼的,教出来的五姐也同样宽厚。
琳箐喘了口气,手边已经多了杯茶:“姑娘,您先喝口热茶顺顺气。”抬头见是六巧,琳箐把茶一口气喝干就道:“我没事,你先去做活吧。”六巧却没走,还是瞧着琳箐:“六姑娘,是不是老太太因为七姑娘又给您气受了?六姑娘您也别放在心上,七姑娘就是这样脾性,再说七姑娘要的那些东西,不过是个玩意,哪比的了您的那些东西。等以后你们各自出嫁,谁还记得这些。”
琳箐的眉一挑:“什么时候你也会劝人了,不再是那种咋咋呼呼的了?”六巧的唇一嘟:“奴婢什么时候咋咋呼呼的了?上个月大姑奶奶那边打发人送信送东西来,打发的人不是奴婢的婶子吗?她和奴婢说了两三天的话,还让奴婢可不能一味只晓得服侍姑娘,可还要多和姑娘说说话,免得姑娘烦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