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舅舅的上下牙齿不由捉对打起架来:“你,你,你,你晓得你在对谁说话?”陈宁垂下眼,唇边有浅浅笑容。苏氏的呜咽声从堂屋里传出来,灯光摇曳,夜色暗沉。苏舅舅感到身上发起冷来。
陈宁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舅舅,我当然晓得我在对舅舅说话,况且就算是长辈,对的才听,不对的,自然也就不用听了。甚至,还要谏一下,舅舅,您说外甥我说的,对不对?”
苏舅舅面上神色更加惊讶,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都是原来的事了,讲这些旧事做什么?”
“既然这些都是旧事,那我们就讲讲别的。我娶妻子,明媒正娶,我娘点头,别说什么族内长辈,就是拿到金銮殿前,也没人敢说我这媳妇娶的不合礼。怎的舅舅偏偏就看不顺眼,要我们小夫妻分离?还要我别娶,做那负心之人,舅舅,拆了人家恩爱夫妻,舅舅也不怕天打雷劈?”
陈宁的话说的苏舅舅双腿颤抖,接着强硬地道:“你娘,你娘…”
“娘 舅娘舅,见舅似见娘,舅舅若说我娘说了不算,那想来舅舅说的,我也可以不算了。”陈宁唇边笑容带上讽刺。苏舅舅伸手擦一下额头上的汗才道:“好,好,好, 宁哥儿,我算认得你了,我们明明是待你好,可是你偏不肯听。为了一个女人,就要抛家别业,就要六亲不认…”
“舅舅说什么玩笑话呢?这家里,有我娘,有我媳妇,哪里是抛家别业?六亲不认,这会儿,可不是我不认舅舅,是舅舅不认我。”陈宁的语气越发轻快起来,苏舅舅气的更厉害:“你,你,我,我,我…”
“舅舅,话呢,就说在这。您若认您外甥媳妇,我们自然还是好好一家人,至于旧事,按舅舅的话来说,也是过去的事了,我也不用再放在心上。若不肯认,舅舅既不肯认外甥媳妇,自然也不肯认我这个外甥了。舅舅还请回京,我这里,不敢留舅舅了!”
“你,你在威胁我,你可晓得,我已经和人说好…”苏舅舅说出这么一句,就捂住嘴巴,小文已经劝好了苏氏,从堂屋里走出,听到这话,眉就微微皱起。
陈宁看向妻子,唇边笑容带上温柔。
小文走上前,对陈宁道:“婆婆哭了一会儿,我安慰住她,已经睡下了。”陈宁对妻子点头。小文还是站在陈宁身边,唇边笑容没有变,瞧向苏舅舅。
“你,你到底是被什么蛊惑了,偏偏要这样的女子?”苏舅舅说来说去,也只有这一句话。
“舅舅,这是我的妻子,我和她情投意合,谈什么蛊惑不蛊惑?”陈宁已经笑了,笑容里有自豪。小文低头,唇边也有甜蜜笑容。
苏舅舅站在那里:“你,你好意思说出这话,你可晓得,你娶了这么一个媳妇,我都没脸和陈家认亲戚。”
“舅舅,外甥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舅舅认外甥媳妇,那我也就认舅舅。”陈宁不想再和苏舅舅纠缠,走到门前作势去开大门。
苏舅舅仔细想想,若真被赶出去,那就要挨冻了,眉头皱的更紧,叹气道:“你这是何苦呢?我和你大舅舅,已经给你寻了一户人家。”
说着,苏舅舅也不去瞧小文,就对陈宁道:“对方生的又好,又是有名人家出来的,还有四五千两银子的嫁妆,你娶了这么一个,一辈子的好日子都有了。”
陈宁笑的弯腰,小文有些嗔怪地拍一下他的背,陈宁已经直起身,对苏舅舅道:“舅舅以为,我是和你一样,见了钱财就忘了一切的人吗?”
小文又嗔怪地拍一下陈宁的背,陈宁伸手,握一下妻子的手,表示自己已经明白。小文这才开口:“舅舅,事儿呢,他都说清楚了,舅舅若肯听呢,我也就请舅舅进屋,若不肯听。女子出嫁从夫,我呢,也只有听我丈夫的。”
小文的话说的陈宁又笑一笑,苏舅舅摇头,一语不发地进了堂屋。
陈宁夫妻相视一笑,也跟在后面进了堂屋,苏舅舅坐在桌边,一脸愤愤然。小文走到桌前倒了杯茶,陈宁接过茶,和小文双膝跪倒在苏舅舅跟前。
两人捧着茶,苏舅舅若待拿乔不接茶,又怕被赶出去。只得伸手去拿茶,一言不发。
陈宁并没拉着小文起来,而是笑着道:“还请舅舅对我们夫妻,训示几句。”训示?苏舅舅恨的在那磨牙,皮笑肉不笑地道:“训示什么?宁哥儿,你现在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还要我这舅舅做什么?”
“舅舅训示外甥,也是该当的。”陈宁恭恭敬敬地道。苏舅舅怎不明白陈宁要的是什么,往小文脸上瞧去,小文垂手跪在陈宁身边,笑容没变。
“外甥媳妇,起来吧,你嫁过来也有一年了,以后,可要好生过日子!”苏舅舅的话,简直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陈宁和小文又恭敬地给苏舅舅磕了个头,这才站起身。
苏氏虽在床上躺着,听到外面的动静又起身走到门边,听到儿子的话,苏氏眼里的泪又哗哗流出,生怕哽咽声被外面听到,苏氏用手擦一擦脸上的泪,这才轻步走到床上重新躺下,又用枕巾擦了擦眼泪。
陈宁起身之后,又陪着苏舅舅坐着说闲话。小文又给苏舅舅倒了杯茶,这才告退下去,给苏舅舅安置床铺去了。
“舅舅,您这外甥媳妇,不是我说自家媳妇,真是极好。”陈宁笑眯眯地对苏舅舅说,苏舅舅鼻子里哼出一声,小文手里已经端着一个托盘进来,里面放了两样下酒菜,还有一壶酒。
小文把酒菜放到桌上,这才对苏舅舅道:“舅舅大老远来,先请用两杯酒,这咸鸭蛋是自家做的,方才煮了两个切了,又炸了花生米,还有点熏鱼,是今儿在路上吃残的,舅舅千万别嫌弃。”
陈宁已经请苏舅舅坐下,双手筛了一杯酒,端给苏舅舅。小文出去,只能算是须臾之间,就能摆出这么三个菜,烫热了酒。纵是苏舅舅心里十分不满,也要点一点头。
小文已经又告辞下去,苏舅舅喝了两杯酒,瞧着自己外甥道:“我也不怕和你直说了,这一回,不是我想来,而是因为你们族内。”
陈宁哦了一声,又倒一杯酒:“还请舅舅明示。”苏舅舅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罢了,你我总是亲舅甥,就和你说。”
原来陈五爷回到京中,虽则他不说,但小厮们虽得了叮嘱,却在和人喝酒时候漏出来了。小厮们晓得,不到一日,陈家所有上下的人都晓得了。
陈大奶奶听到这个信,也只当是个新鲜事,等陈大爷回来,难免说起。谁知陈大爷一听,就勾起另一件事来。
原来吴家那个女儿嫁了宫中老公公的侄儿没有三个月,那侄儿骑马时候摔下来,在床上躺了几日后就没了。
吴 家女儿新寡,吴老爷先是心疼女儿,接着就怕宫中老爷爷说自己女儿克夫,倒担了好久的心。谁知去吊唁时候,那老爷爷反而安慰吴老爷,说宫中供奉的道人已经算 过,吴氏只合做自己孙女,当时还不信,觉得做孙媳妇也很好。强娶了过来,哪晓得用不上三个月,就拗不过天去,这也是天意。


、第63章 缘由
吴老爷听到宫中老爷爷这样说,一颗心全然放下,吴氏也就忍了悲伤,拜了老爷爷为孙女。吴老爷更觉得自己女儿有了靠,要张罗给女儿再寻一门。
京中都晓得吴氏是寡妇,二来太监的孙女,听起来也不是那么好听,那样穷人家,吴老爷自然还是瞧不上眼。
吴老爷寻来寻去,倒想起陈宁来,一来有过前盟,二来陈宁听说在做生意,也不穷了。吴老爷就托人来问,听说陈宁已经别娶,吴老爷自然不好再说这件事。
这件事虽没成,却已传的人都知道。陈大爷出门赴席时候,还有人和陈大爷开玩笑,说若陈宁那边的媳妇出什么事,倒是一桩好亲事。
陈大爷听的陈宁娶的,竟是小文,也就和陈大奶奶说起这事。陈大奶奶还没听完就道:“怎的,我的丫头,还配不得你们家的人?说是个爷,其实呢,也是那样穷人。”
陈大爷已经笑道:“小文呢,自然是很好的,不过怎么说身份上差了一点,难道等以后我们儿子娶了媳妇,你还要让我们媳妇去叫小文做嫂嫂,认妯娌不成?”
陈大奶奶被说的眉头一皱,陈大爷也就道:“小文呢,本就是我们家的丫头,虽则这样娶过来,可是说出来倒不好,不如派人去和宁侄儿说说,就说吴家要寻前盟,他们自小定亲的夫妻,比不得别人。小文也不能委屈了,就做个二房奶奶。一个丫头,能得这样去处,已经很好了。”
“将妻做妾,倒是你能想出来的勾当。”陈大奶奶骂了一句,也不管丈夫就要去歇。
陈大爷忙追着妻子走进卧室:“你气恼什么呢?并不是将妻做妾,你想,祖宗牌位都没拜过,谁…”陈大奶奶横丈夫一眼:“祖宗牌位?人家现在抛家别业在通州,那边嫂嫂也应了,我们再大,能大过那边的亲婆婆?”
陈 大爷伸手搔着下巴笑了:“真因如此,才想寻人去说说,先给小文一封休书,等娶了吴氏过门,再把小文接过来做二房奶奶。小文必定是要回京的,到时你把她接进 府内好好说说,小文得了这样的体面,也不会恼。你和孙家也说说,到时给上千两银子给小文做嫁妆。不就两全其美?”
陈大奶奶听陈大 爷说完,白陈大爷一眼:“想出这样不要脸的主意,呸,亏你有脸。”陈大爷的眉微微皱了皱才叹道:“我这不也是为了我们陈家,我们家,虽然这么多年,瞧起来 是轰轰烈烈的,可内里情形不用我说你也晓得。王爷那里,虽对我多有青眼,可毕竟不大保险,有这么个机会,攀上宫里老爷爷,也是好事。”
陈大奶奶低头思索一会儿才道:“你我是夫妻,我少不得要帮你,只是你这里打算这么好,可谁知道宁侄儿那边,肯不肯呢?”
“吴家那边的嫁妆很好,足有六七千两,再加上做了老爷爷的孙女婿,以后,也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他怎么会不肯?别忘了,当初他为了一个差事,可是在这守了你三四日,别人再给冷眼他都受着。”
陈大爷十分自信地说,陈大奶奶又是一笑,没有说话。陈大爷拍拍妻子的手,眼里已经带上祈求。陈大奶奶把丈夫的手甩掉:“罢了,谁让我们是一家子呢?”
陈大爷夫妻商量停当,这中间人自然不能随便找的,因此就把苏舅舅寻来,密密叮嘱了他,又许了他若事成,就谢他二十两银子。
苏舅舅听到有二十两银子的谢礼,喜的嘴都合不拢,连连点头说一定办到。陈大爷又给了盘缠,苏舅舅又把盘缠收起一半,打算还要赚下陈家这盘缠。
苏舅舅竹筒倒豆子地把话说完,陈宁听完,伸手去倒酒,酒壶已经空了,陈宁笑着道:“舅舅也是为了银子,这也不能怪舅舅,毕竟是我这做外甥的,没多孝敬舅舅。”
苏舅舅喝了几杯酒,面上本就红,此刻听到陈宁这几句话脸又红了,对陈宁道:“外甥,你也别和我夹枪带棒的,是,当初我和你大舅舅,两人的确用了些你爹的银子,可是也没有法子,那么多张嘴要吃饭。你舅舅我没本事,养不起自己姐姐,养不起自己外甥,这不是也怕你…”
“舅舅醉了,还请下去歇着!”陈宁伸手扶一把苏舅舅,打断苏舅舅的话,苏舅舅还想再多说几句,见自己外甥面色不好,苏舅舅也就摇摇晃晃地被扶了起来,进了厢房。
厢房里已经铺好一张床,草席子也是厚厚的,小文正在把把茶放在床边,瞧见陈宁扶了苏舅舅进来,小文也就道:“舅舅若醒来口渴,这里有茶,床下放了虎子。”
小文话还没说完,就被陈宁拉了出去。小文有些惊讶地瞧着陈宁,陈宁把小文拉出去才对门里道:“舅舅还请安置。”
苏舅舅已经歪在床上,鼾声大作。
小文把门关好,瞧向丈夫,陈宁紧紧拉着小文,把小文拉到房里,小文还没开口,就被陈宁紧紧搂在怀里。小文感觉到陈宁在颤抖,不知发生什么事的她,伸手去拍陈宁的背安慰。
拍了两下,小文感到肩膀有点湿,小文转头去看陈宁。陈宁肩膀耸动,似乎在哭。
小文嫁给陈宁快一年了,认得他有三四年了,这还是头一次见陈宁这样难过。小文想安慰,一时不知该怎样安慰,只抱着丈夫,过了好一会儿小文才轻声道:“你也不必为我如此伤心,我的出身,我自己都不在意。”
陈宁抬头看着妻子,接着唇边有苦笑:“我不止为你伤心,还为我自己。小文,他们怎么可以如此看轻了我?是,那时我确实是想去求婶婶给我个差事,可是…”
小文温柔地摸向丈夫的脸,陈宁唇边又有苦笑:“我从不知,从不知道。”
“我明白,我懂,你不要这样伤心。”小文把丈夫的手握紧,语气轻柔:“我们只要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可以了。至于别人怎么想,没有法子的。”
陈宁又嗯了一声:“还有娘,小文,也许,还有我们孩子。”
小文的脸又微微一红,低头不语,陈宁瞧着妻子的脸,呼吸开始变的有些热起来,夜色很深,四周一片安静,该是歇息的时候了。
第二天苏舅舅宿醉醒来,睁开眼瞧了瞧这周围,想了半日才想起来自己在什么地方,坐起身时帘子掀起,夏云手里端着洗脸水走进来,对苏舅舅道:“舅老爷醒了,还请洗了脸,太太在那等着舅老爷吃早饭呢。”
苏舅舅的眼眨一眨:“什么什么?你叫我什么?”夏云抿唇一笑:“舅老爷啊?您是太太的弟弟,自然就是舅老爷。”
苏舅舅哦了一声,伸手接过手巾,自从陈宁父亲去世,就没摆过舅爷的威风了,今儿被这样一叫,苏舅舅顿时觉得自己也威风起来。
见他洗了脸,夏云把盆端出去倒了,迅即又进来:“还请舅老爷快些呢,太太奶奶已经等着了。”苏舅舅嗯了一声,整理一下身上的衣衫,也就掀起帘子走出厢房。
院子里种了一棵柿子树,光秃秃的枝头上,有麻雀在那跳来跳去地玩耍。厨房的方向,传来一阵阵饭香。苏舅舅不由觉得肚子有些饿了,快步往堂屋里走去。
堂屋桌上,已经摆了整整齐齐一桌饭菜,苏氏坐在桌边,小文正在摆筷子。瞧见苏舅舅进来,小文忙上前口称舅舅。
苏舅舅瞧见苏氏,面上没来由地一红,苏氏瞧一眼弟弟,什么都没说,端起碗来。
苏舅舅坐也不好,不坐也不好,只在那尴尬地站着。小文已经把椅子搬过来:“舅舅请坐,您外甥一大早就去铺子里了。说了今儿开门。”
“哦,已经初五了?”苏舅舅没话找话地问,苏氏已经轻咳一声:“有些人,就是分不清日子怎么过的,这才分不清里外好坏。”
苏舅舅的脸更红了:“姐姐,我这也是为了外甥好。”苏氏鼻子里重重地哼出一声:“为你外甥好?吴氏,别说这会儿要嫁我儿子,就算是做妾,我也嫌弃呢。”
“姐姐你?”苏舅舅没想到苏氏这样大胆,站起身往外瞧了眼,这才坐回来,对苏氏压低声音道:“姐姐,她现在和原来不一样了,可是老爷爷的干孙女。京中,想娶她的多了。”
“想娶她的多了,那她就嫁去,我们这样穷家,这样来头大的媳妇,也伺候不起。再说了,就算娶了个公主,带进门来许多下人,还不是要我去服侍她?我做了这么多年孤孀,好容易熬到儿子长大娶了媳妇,安安心心地,得了儿媳的服侍,这会儿,要我换个儿媳,万万不能。”
苏氏斩钉截铁地说,苏舅舅又想叹气,小文笑了笑,正要打个圆场,一股酸涩涌上,差点没呕出来。


、第64章 喜讯
小文急忙用手捂住嘴,强压下去。但刚一放开手,就又觉得要呕,小文顾不得许多,急忙走出堂屋,在院子里柿子树下,呕了两呕。
苏舅舅见小文急急走出,拿着筷子对外点点:“姐姐,你瞧瞧,你方才还说你媳妇好,可是这会儿,她就不理你了。”
苏氏才不理苏舅舅,倒了杯茶就走出去。苏舅舅碰了一鼻子灰,用手摸摸鼻子,只得继续吃饭。
小文呕了两口,这才觉得舒服些,刚要站起身,就见苏氏走出来,手里还端了茶。小文面上有些不好意思:“婆婆,我…”
苏氏把茶递过去:“漱漱口罢,我瞧着你,只怕是…”苏氏没说完,小文漱口完听到苏氏这样说,脸不由微微一红,声音都变的小些:“婆婆,我不过是,还没准信呢。”
苏氏已经听的大喜,伸手去拉小文的手:“你这孩子,这样事害羞什么呢?”小文更觉扭捏,苏氏已经叫夏云,夏云从厨房里出来。
苏氏打算让夏云去请个医来,想想又转口道:“还是去你包奶奶家,请她过来一趟。”夏云应是,苏氏已经拉着小文的手:“你先回屋歇着去。”
小文嗯了一声:“舅舅那里?”苏氏鼻子里面哼出一声:“有我呢,可不能让他们乱来。你是我明媒正娶聘回来的儿媳妇,这会儿又有了喜,谁敢啰嗦,我就撕了他们的嘴。”
小文又浅浅一笑:“我并不是害怕,”苏氏拍拍小文的肩:“我晓得,可是你再不怕,别人说话也没有我这个婆婆管用。”
“吆,这一大早的,你们婆媳都在说什么呢?”包嫂的声音已经传来。苏氏笑眯眯地走上前,拉了包嫂和小文就往屋里走。
坐在堂屋里吃饭的苏舅舅瞧见有客进来,忙站起身,苏氏连眼角都不扫他一下,就拉了包嫂小文进到自己房里。
苏舅舅讪讪地坐下,伸出手把一碗炒鸡蛋拿过来,往自己碗里一倒,拌了饭,大口吃起来。
“堂屋里面的是你家什么客?这家里有客,陈婶婶你…”包嫂不明就里地被拉进屋里,对苏氏道。
“不管那个,不过是个客人。”苏氏笑吟吟地拉着包嫂,瞧一眼小文才道:“请你来,是想问问你,这附近可有什么知根知底的,能把脉的女人?”
包嫂往小文身上瞧去,语带疑惑:“陈嫂嫂这是病了?”苏氏双手直摆:“不是病了,只怕是喜,可是我们家呢,就那么几口人,我又不会瞧个脉相,若是请个医来呢,又觉得…”
包嫂已经打断苏氏的话,往小文身上瞧来瞧去,笑着道:“这也是,我们这样人家,为这样事请医,哪有这么多的银子?正好,我回去让稳婆上你家来,她啊,婆家姓郑,因她会接生,会瞧这女人的病,人都叫她郑百会。”
苏氏放心下来,急忙对包嫂道谢,包嫂已经笑了:“都邻里邻居住着,道什么谢啊?要我还该给你们道喜呢。”
小文抿唇一笑,苏舅舅的声音已经在外面响起:“姐姐,姐姐,你到底在做什么,怎么这会儿还不出来?”
苏氏的脸色变一下,走到门前对苏舅舅道:“啰嗦什么?没见我们在里面说话?你吃好饭了,那就外头逛逛去,难得来通州一趟,明儿就走罢。”
苏舅舅嘴巴张大,接着对苏氏恳求地道:“姐姐,你也该好好待我,不然我回去到…”
苏氏瞧一下包嫂,走出门来把门帘放下,这才对苏舅舅道:“你还想着什么鬼主意?你自个亲亲的外甥,亲亲的外甥媳妇,你不想着好好待她,反而要各样作怪,难道要我以后不得靠?”
“姐姐,这怎么说的?我不也是为你好?”苏舅舅这会儿一脸恳求,苏氏又啐了他一口,叫夏云来收拾桌子,对苏舅舅道:“出去出去,这些好话你也不用上给我听,若让我晓得,你在别人面前嚼什么舌头,我啊,也只有不认这个娘家了。”
苏氏的话越来越决绝,苏舅舅的眉皱起,却又害怕被苏氏赶出去,毕竟没有带盘缠。于是苏舅舅道:“姐姐要让我出门逛逛去,好歹也给我几十个钱,我这身上,一个钱都没有。”
“一个大子儿都没,亏你好意思出门。”苏氏又啐苏舅舅一口,走到里屋拿出一吊钱来,苏舅舅见到这一吊钱,伸手去接,苏氏把那串钱的绳子解开,数了一百来个钱给苏舅舅。
苏舅舅皱眉看着这百来个钱,想不要又口袋空空,只得接过揣在怀里,自个出去了。包嫂在苏氏屋内听的这些话,皱眉往小文望去,小文只摆一摆手,什么都没说。包嫂会意点头,捏一下小文的手道:“做人媳妇,哪有在家做闺女自在?”
小文已经浅浅一笑:“我婆婆,是个好婆婆。”包嫂又侧耳听听,抿唇一笑。苏氏已经走进来,对包嫂道:“怠慢了,都是家里不安静,不然的话,也…”
包嫂起身笑道:“婶子说什么话呢,谁家没几个亲戚,只要一家子好好的,别人说什么,都不算话。”
苏氏点头:“这话啊,我现在才明白过来,若是早明白了,也不用这样折腾。”小文晓得这话是说给自己听而不是说给包嫂听的,并没插话,只微微一笑。
三人又说几句闲话,郑百会已被请来,苏氏小文出了堂屋,和郑百会道了乏,郑百会请小文坐在椅上,给小文把了把脉。郑百会就笑着道:“这位嫂子有喜了,到今年九月,婶子,您啊,就抱孙子了。”
苏氏听的大喜:“当真?”郑百会眉花眼笑的:“这有什么当真不当真的,这嫂子想来自己也明白。”
小文的脸又微微一红,低头不说话。包嫂已经对苏氏道:“恭喜恭喜。”苏氏本欢喜地笑着,突然脸一变,掉下几滴泪来。
包嫂和郑百会讶异,小文却心里明白,对苏氏道:“婆婆,我不碍事的。”
苏氏已经拉着小文的手道:“晓得你心胸宽厚,我只是想着,算着日子,难道他们还猜不出你也该有了喜,这会儿来说这样戳心窝的话,要有个万一,我都没脸去地下见你公公。”
郑百会虽不知道陈家昨日发生的事,她出门入户这么多年,世事都是通透的,已经对苏氏笑着道:“这有什么,也值得掉眼泪?世人的嘴,说好说坏都由它,方才包嫂嫂说的对,只要一家子高高兴兴的,谁愿意放在心上?”
苏氏收起泪,对小文笑一笑:“瞧我,本是高兴的事,怎地这会儿又哭了。”包嫂笑着道:“这是婶子的大孙子,自然是比别的更高兴些。”
苏氏又一笑,叫来夏云给包嫂郑百会倒茶,自己就走进屋里,把方才给苏舅舅取了一百文的钱拿出来,笑着塞到郑百会手里:“这你拿着,我媳妇这里,还请多费心。”
郑百会推辞两下,也就接了,吃了一杯茶,告辞出去,包嫂和她一起出去。等郑百会走了,苏氏回头瞧见小文在收拾茶杯,急忙上前道:“这怎么要你收拾,要夏云来。”
“婆婆,这有什么,不过是点小事。”小文被苏氏按了坐下,有些啼笑皆非地道。苏氏望着小文,像望珍宝一样:“话可不能这么说,虽说你心里不在意,我这心里,有愧啊!”
小文明白地拍下苏氏的手,苏氏笑着道:“不过,你放心,以后谁也不敢这样问你。族人?当初我们一家穷的没饭吃的时候,倒不见他们这样对我们呢。这会儿要讨好吴家,就要这样做不要脸的事。堂堂公府,竟是这样,我还真是…”
苏氏抱怨几句没说下去,小文又拍拍苏氏的手,宁远公府,何至于此?
陈宁晚间回来,晓得小文有喜的事,十分欢喜,连声问小文想吃什么。苏氏在旁见儿子儿媳这样,笑的合不拢嘴,一家子正说笑的热闹,苏舅舅走了进来,身后还跟了一个伙计模样的人。
苏舅舅和苏氏打了声招呼就对那伙计道:“把东西放下,这钱,就和我外甥结。”
那伙计笑嘻嘻应是,转向陈宁道:“陈掌柜,新年大喜,这些东西都是令舅买的,合共一两五钱银子。”
苏氏的脸立即沉下,再瞧瞧那些东西,张口想说话,苏舅舅已经一脸委屈地道:“姐姐,难道我就白来一趟通州?再说,新年大节出来,难道不带些东西回去?到时你侄儿,你弟媳妇,不都念你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