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中秋就是喜日子,一大清早黄娟就起床装扮,过的一时族中的婶子嫂子们都来贺喜,房里挤满了人,叽叽喳喳说些闲话。黄娟此时没有初次出嫁时候的羞涩和向往,只是安静坐在那里。
外面传来吹打声,说笑的人不禁一愣,接着就有人笑了:“哎,这汪家做事看来的确大方。”娶二婚有些总比不得娶头婚的,汪家不但送了聘礼还派了吹打,足见对这桩亲事的重视。
黄三婶已拿起喜帕给黄娟盖上:“还说些什么,吉时都快到了,快把新娘扶出去。”黄娟一边一个被人搀了,低头走出这道门,这次没像第一次出嫁时回头看一眼,而是十分平静地任人搀扶,二次出嫁。

 


、洞房

坐上花轿,一路吹吹打打到了汪家,念了四双八句下了轿,踩了红毯进了家门,拜过天地被送入洞房坐到床上黄娟才算松一口气。尽管已经嫁过一次,可再嫁一次这些事情依旧繁琐的让人想半途掀开盖头说不进行下面的礼仪了。
已有人揭起方巾,打断了黄娟的思索,抬头看向汪枝。黄娟的一双眼又大又亮,汪枝瞬间有一些惊艳,耳边已经响起笑声:“哎,新娘子长的真俊,还真瞧不出…”有人扯了下说话的人,那人把再嫁这两个字咽下。
黄娟垂下头,喜娘上前接过方巾,让汪枝和黄娟并肩坐好,撒帐念福。喜娘撒帐时候,那些铜钱和五谷不时落到黄娟身上,黄娟不由想起当年嫁给林世安的时候,也曾和他并肩而坐,那时想着他是自己的良人,谁知结果竟是如此。
黄娟心有所思,不由转头望向汪枝,汪枝也在此时转头,两人四目相触,已有人笑道:“果然新人就是好。”虽没往后说下去,黄娟却听出她话里意思,望说话之处看了眼,见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妇,旁边有人见黄娟往这少妇看去,忙道:“大嫂,这是三婶子。”
黄娟对这少妇笑一笑,又望说话这人面上看去,这人忙道:“我丈夫排行第二,你叫我二弟妹就成。”见黄娟在这和妯娌们认亲,喜娘的帐也撒完,汪枝起身道:“各位嫂子弟妹替我多陪陪,我还要出外去陪下别的客人。”
说着汪枝对黄娟点一点头就往外走,还是收了些嫂子弟妹们的笑,这是新人必要收的,只是汪枝已是二婚一般二婚没这么热闹,想来汪枝在这家里人缘还是不差。
汪二奶奶已经走了过来,笑着对黄娟道:“大嫂还是除了冠子,我们妯娌坐着好好说会儿话。”黄娟笑着把冠子除下,汪三奶奶已经笑一笑:“二嫂这么着急做什么,这位大嫂又不是没嫁过的,难道这种事都不知道?”
娶再蘸之妇的并不少见,但少有人当面说穿,黄娟的眉不由微微一皱,汪二奶奶已经笑了:“三婶婶就是这么口快,其实呢再嫁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既有缘做了妯娌,就该客客气气相处才是。”
黄娟忍下心头火,汪三奶奶已经又说了:“是啊,原本我们不该是妯娌的。”黄娟被这句话提醒,再细一瞧不由笑了:“我当是谁,原来是五姑奶奶,倒忘了你夫家姓汪。”汪三奶奶娘家就姓林,听到这话唇角也含上一丝嘲讽笑容:“说起来,林家休弃之妇做了汪家新妇,还这样吹打进门,这声妯娌我还真不愿当。”
旁边的汪二奶奶正待打着圆场,黄娟也已笑了:“早前没瞧出,原来五姑奶奶竟是这样守礼之人,却不知道回娘家之时有没有不去那家认认先奸后娶之人为嫂子?”林氏一张脸登时变色,她心里有些愤恨黄娟离了林家还能再嫁,本想借着黄娟新婚之时说她几句,毕竟新嫁过来怎么都要腼腆些。谁知黄娟寸步不让,正在想辙时候黄娟已经又开口了:“况且当日我离林家,也算夫妻不和顺自愿分离,各自男婚女嫁没有可说之词。嫁进汪家也是经媒说和,三书六礼一处不差?今日你口口声声提起旧事,是想挑这汪家做事哪点不合理还是为谁打抱不平来的?你却也要知道,天下间没有不许女子另嫁之礼。”
黄娟口齿伶俐,一步也不肯让,林氏一张面皮已经有些发白,再待说几句,偏偏又搜索不出来,汪二奶奶忙道:“大嫂,容我说一句,这人的心总是偏的,三婶婶会偏向她娘家也属平常事。”
黄娟笑了:“我知道人的心是偏的,只是林家的人已经另娶,三婶婶既在那边肯认先奸后娶之人为嫂嫂,为何在这里偏要挑我是再嫁之人?况且拿我和那先奸后娶礼数不全的人比,未免有些气不过这才多说两句。”林氏瞧着黄娟,知道自己说不过她,要走的话这满屋子的人却都一脸要瞧好戏的样子,只得依旧坐下,用手扯着帕子。
汪二奶奶见黄娟这样说,也顺势打几句圆场,别的妯娌又来认认。汪家也是大族,虽说这房里面只有汪枝一个成年男子,但别的堂房妯娌并不少,这屋里的都是比较近的,远些的在外帮忙,要等黄娟在这日子久了才慢慢相认。
把这屋里的认的差不多,汪太太已经吩咐厨房送了桌酒席来新房,让妯娌们陪着黄娟吃喝。今日黄娟是新娘,众人也就请她上座,吃喝说笑一番也就彼此熟识,除了林氏,也没人再提黄娟是再嫁之人,只是笑着彼此劝酒,林氏也被劝了几杯,虽然推脱还是强不过众人喝了几杯。
一时酒菜皆完,天色已晚,婆子掌上灯来。妯娌们陪着黄娟又说笑一会儿,算着外面酒席快要散了,众妯娌也就起身告辞,林氏走之前瞧都没瞧黄娟一眼,黄娟也不在乎,吩咐婆子把残席收掉,又唤来热水把面上的脂粉洗掉,春儿做了陪嫁丫鬟,这时总算能来到黄娟身边服侍,悄悄在黄娟耳边道:“奶奶,我瞧着,这汪家似乎比林家还要有钱些,大爷还是个秀才。”
黄娟洗掉面上脂粉才觉舒服一些,听到春儿这话伸手点她额头一下:“你又忘了我嘱咐你的话了?”春儿吐一下舌,乖乖端了水去倒掉,黄娟觉得酒意有点涌上头,这个丈夫究竟是个什么样人?
还在自己思量就听到春儿的声音:“见过大爷。”接着是汪枝嗯了一声,再然后是春儿欢喜声:“谢谢大爷。”大概是汪枝打赏不少,不然春儿不会这样欢喜。黄娟坐直身子就听见汪枝推门走了进来。
屋内原本就有残存酒味,汪枝一进来那股酒味更浓,一时黄娟竟不知道怎么开口,虽说接下来的事她和汪枝都很熟悉,可再怎么样也是他们之间头一遭,比不得原先。
黄娟在那徘徊,到底要不要迎上前去,可没听到汪枝的脚步声声,不由抬头望去,见汪枝也站在那一副若有所思样,看见黄娟看向自己,汪枝也迟疑一下。
这迟疑倒让黄娟笑了,这笑似乎收近一些他们之间的距离,也让汪枝有了些接近她的勇气:“你梳洗过了?”这简直就是明知故问,黄娟嗯了一声,汪枝努力想找出别的话,可是竟找不出什么话来,虽然已经经过一次新婚,可那时什么都不知道,还有喜娘在旁提点。
但是现在什么都知道了,面对这个还算陌生的女子,汪枝竟不知道除了干巴巴的相问还有什么?喜烛在上面燃着,两人一站一坐,这是他们的新婚夜,看着喜烛汪枝又有了勇气,很平静地走到黄娟身边:“夜深了,我们也歇息吧。”
黄娟微微地嗯了一声,这声嗯似乎轻不可闻,汪枝伸手摸上她的肩头,脑中却不可避免地浮现已逝妻子的面容,黄娟没等到他的下一步动作,抬头看向汪枝,汪枝面上神色已经泄露了一切。黄娟微微一愣就轻声道:“歇息就歇息吧,你若不习惯,我就…”黄娟没说下去,毕竟在新婚夜说这样的话总让人觉得很奇怪。这一声让汪枝从追忆中醒过来,看着黄娟声音很低地说了句:“对不住。”
黄娟轻轻一笑:“没什么对不住的,毕竟你我算起来只见了三面,而姐姐和你成亲六年。”提到已逝妻子,汪枝点头:“是啊,我们还有一双孩子。”说完汪枝觉得自己的话又不对了,忙又闭口不提。
黄娟反而点头:“你说的是,天下男人多是喜新忘旧的,少有你这样对着新人还念着旧人的,可是旧人虽要记得,新人却也无过,只记得她们中间一个而薄待另一人,其实都不公平。”一说到这个汪枝就来了兴趣:“哦,你说的很有道理,我时常也在想,娶新忘旧故是不对,可是一味思念旧人而冷待了新人似乎也不好。今日听你这样说,竟让我解了一个疑惑。”
汪枝说的这样慎重,黄娟反而笑了:“这算什么解了疑惑,不过我平日看的多一些罢了,再说不忘旧人就要把她留下的孩子好好抚养,而不是应了世间那句,有后娘就有后爹。而记得新人则要把新人所生子女一视同仁而不是分个高低厚薄。这样家宅才能安宁,要知道多少事情都是从这不平两字而来。”汪枝顿有豁然开朗之感,对黄娟打了一拱:“没想到娘子竟有这样美意,若娘子这番话传出去,不知天下该有多少人受恩德。
世间丧夫之妻再嫁的少,鳏夫另娶的多,只是十指总有长短,继母能不凌虐前房子女的都少,更别提对前房所生子女一概对待。黄娟瞧着汪枝笑了:“都说婆婆待你如亲子,这样道理难道还要我来说?”

 


、拜见

汪枝眼里闪过一丝讶异,过了会儿才道:“母亲待我,自然是好的。”黄娟微微一笑,并没去追问汪枝藏在话里的意思。况且今日忙碌一日,再到现在确实已经很累,方才说了会儿话已经算是强撑住了,现在更熟一些,黄娟站起身道:“以后日子还长,婆婆是什么样人我自会知道,现在夜深了,歇着吧。”
汪枝又微微嗯了一声,见黄娟吹灭蜡烛,只剩下上方高烧的那对喜烛,回头时候看见黄娟已经躺在床上,拉过被盖好传来规律的呼吸声。汪枝不由一笑,这个媳妇确实有些不一样啊,解衣躺了下来,很快也进入梦乡。
洞房内的喜烛燃了一夜,第二日早起来时候那对喜烛已经燃尽,只有一点残光在那亮着。汪枝披衣走到这对喜烛面前,曾听说过,哪枝喜烛先灭,那就是那枝喜烛代表着的人先走一步,当年那对喜烛究竟是哪枝先灭的?
黄娟也走到汪枝身边,看着喜烛道:“原本我也很相信这点,可我现在不相信了。过的好坏全在自己手中,哪是几支喜烛,几样兆头能够代表?”汪枝哦了一声,这声里的讶异更深,这样的讶异落在黄娟耳里并没引起什么异常,只是走到门前打开门:“梳洗了该去拜见婆婆了。”
汪枝嗯了声:“还有两个孩子,他们都在母亲那边。”现在黄娟进了门,那双孩子按说该回到这边抚养,汪枝还在想该怎么说,黄娟已经拉开门,门外初升的阳光一下照进屋里,黄娟笑一笑:“日子还长着呢。”
汪太太靠着引枕听着下面站着的一个婆子在那禀告昨夜黄娟夫妻的举动,听到最后眉头皱了皱。这婆子姓鲁,是汪太太的心腹,望后瞧了瞧才轻声道:“太太,大爷和新奶奶若真的不合,这对您不是有好处吗?”
汪太太的眉还是没松开:“日子还长着呢,谁知道什么时候又好起来?”鲁婆子唇撇一撇道:“太太,就凭新奶奶的心智手段,您又是婆婆,她哪还不是您的下饭菜,有什么好怕的?”虽屋内只有她们俩,汪太太还是起身看了圈才对鲁婆子嗔声道:“你这张嘴也要加个把门的。”
鲁婆子用手掩一下口才道:“是,我的太太,谁不知道您为人宽厚仁德,待媳妇像待女儿一样。”汪太太这才满意地笑了,鲁婆子拍完马屁才道:“太太,现在新奶奶进了门,哥儿姐儿都该被新奶奶抚养才是。”
汪太太点头:“这说的是,虽说我舍不得孩子们,可我自己身子骨不好,再说他们母亲抚养也是正理。等再过几日,就把这家也交给大奶奶照管才是。”鲁婆子扶着汪太太起身,叫进丫鬟来服侍汪太太梳妆:“大奶奶是经过见过的人,定会管的极好。”
丫鬟进屋听到鲁婆子这话也笑着捧汪太太几句,汪太太坐在镜前由她们服侍着,从来都苍白着的那张脸似乎真的因为欢喜而多了几分喜悦的红。
等汪太太梳妆好用过早饭,丫鬟也来禀报汪枝夫妻到了。汪家亲眷也只有那么几口,汪太太从卧房出来时,一家人都到齐了。汪太太的一双儿女在那规矩坐着,汪枝的一对孩子由奶娘领着站在那,两个孩子眼里都透着好奇看向黄娟。
女孩要大些,看着和灵儿的年纪差不多,男孩要稍微小一点,黄娟不由想起灵儿对这对孩子笑一笑:“都叫什么名字?”他们俩的奶娘应了一声:“回大奶奶的话,哥儿叫成业,姐儿叫雨萱。”
虽然答应了,但这奶娘却紧紧地把这两孩子的手牵牢,似乎怕黄娟上来伤害这对孩子一样。黄娟的眉微微皱一皱,这样防范,究竟是受了谁的嘱咐?汪太太走出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情形,唇边有笑容闪现,这奶娘别的不能,忠心是没得说的,就是这样的奶娘才容易被新人忌讳,到时再寻点事把这奶娘赶出去,到时任由黄娟去揉搓这对孩子。
汪太太心里想着,面上的笑容却更温和:“我们这样人家人口也不多,大爷大奶奶还在新婚,晚来一会儿也没什么。”说着汪太太被鲁婆子扶着坐下,对那两个孩子招一招手:“过来祖母这里。”
奶娘见到汪太太出来心里才松一口气,把这两个孩子放开,成业已经走到汪太太身边仰脸瞧着她:“祖母,那个穿红的就是我的新母亲了吗?”汪太太笑容加深一些:“是啊,业哥儿,有母亲了她就会疼你,会给你买好吃的。”
雨萱的小嘴轻轻一撅,看向黄娟的眼有些敌意。这样的敌意让正看着她,想从她身上寻出一些和灵儿差不多样子的黄娟微微一愣,接着就释然了,自古后面难做,雨萱已在懂事时候,和成业自然不一样。
见黄娟面色没变,雨萱又看向汪枝,这次眼里似乎有泪要下来,汪枝却没发现女儿这样,只是携着黄娟上前去拜见汪太太。
他们夫妻双双拜下,汪太太眼睛都快笑眯了:“好,好,我盼了一年多,总算又盼到有人叫我婆婆了。我们这样人家人口也少,别学那些高门大户里算来算去,说来说去,有什么话当面说就是。”
说着接了黄娟奉上的茶,把一对金镯放在茶盘上,黄娟恭敬地道:“婆婆说的媳妇记住了,只是真的当然不会假,假的也不会变真。”汪太太的唇刚沾了那杯茶一下听到黄娟后面这句,不由把茶移开一些看向黄娟,黄娟却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汪太太把那茶喝了一口,告诉自己这定是黄娟从别处听来的,并不是自己想出来的。把茶碗放下笑着道:“起来吧,那是大奶奶小姑子小叔子,都是一家人。”
汪太太女儿名唤月兰,今年十四,对黄娟道个万福就对汪枝道:“大哥,这嫂嫂好漂亮。”汪枝也笑了,小叔子汪栋已经过来行礼,一揖到地:“嫂嫂进了门,以后定要告诉大哥,让他多教导做兄弟的才是。”
黄娟只有称声不敢,两个孩子的名字方才都已问过,只让他们过来给黄娟磕头,又给过见面礼就算事完。见过这些,汪太太又带着他们夫妻到汪老爷灵位前上香磕头,又给汪枝原配上过香,再让家里的下人们来见过黄娟,黄娟就算正式进了汪家的门。
这些事做下来,历来都称自己身子不好的汪太太不等已经面露疲倦之色,只用手撑住额头,月兰见状忙道:“娘,您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先回房歇息去吧。”
汪太太一脸为难地对黄娟道:“我这身子骨不大好,你也看见了,本该再带着你去见见各家妯娌的,可现在瞧来也不成了。”说着汪太太又咳嗽两声,鲁婆子忙给她捶了捶背,对黄娟道:“大奶奶您不晓得,太太这是拖着病体操持婚事,结果操持不久就又旧疾复发。就盼着您进了门,能够里里外外都操持起来,免了她的担心。”
此时已进到汪太太上房,黄娟忙跟鲁婆子一起扶着汪太太坐下,又端过杯茶让汪太太喝了两口才道:“这位妈妈说的是,我做媳妇的这些就是我的本等。”汪太太喝了那两口茶似乎好一些,有气无力地对黄娟道:“大奶奶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只是这家里出息也就那么些,下人又少,管家是个烦难的事,我还怕大奶奶推托呢,等过了三朝,我就让老鲁把账本拿给你,到时我也能轻松一些。”
鲁婆子忙应声是,汪太太已经挥手:“大奶奶还是新媳妇,也该去族里各家认认妯娌,兰儿啊,你带你嫂子去吧。”月兰正想和黄娟多亲热亲热,听到自己娘这声正巴不得,哎了一声就带着黄娟出去。
屋内又只剩的汪太太二人,汪太太这才坐起来,对鲁婆子道:“瞧见方才让她管家那脸色了吧?那样喜,真以为管家能落银子?”鲁婆子忙道:“什么都出不了太太您的智谋,到时银子不够,您又病着,她不从她嫁妆里拿出来?再说了,她嫁妆不够,还有前头太太…”
汪太太狠狠剜了鲁婆子一眼,鲁婆子忙用手掩住口:“大爷哪里还有那份呢,那份可不少,好地就有四五百亩,还有两家铺子呢。到时大爷不肯拿出来,她嫁妆又不够花,这可有好戏看咯。”汪太太没有鲁婆子那么喜形于色,只是微微一笑,鲁婆子笑完了才道:“可是大姑娘对新奶奶要好,到时?”
提起这个女儿,汪太太就皱眉:“也怪我,让她和大爷太过亲热,只让她记得同父,却忘了他们本是隔母,现在都这么大了也难得正过来,好在女儿总是嫁出门的,等她出了嫁也就不管了。只要栋儿和我一条心,我怕什么?”
鲁婆子立即拍上一句:“那是,二爷对您那可是和别人不一样,再说二爷这么聪明,读书比大爷还聪明,到时只怕还会给您挣份诰命。”

 


、母女

提起自己的宝贝儿子,汪太太面上的笑这才叫真心实意的:“我当娘的,总要为儿子打算,只要这边的事了了,栋儿再娶房好媳妇回来,给我生个孙子我的心事就全了了,什么挣不挣诰命,就不去想那些了。”
鲁婆子怎不知道汪太太的心思,早笑着道:“哎呀我的太太,您不想要诰命您体贴二爷,可是二爷这么孝敬您,怎会不为您挣诰命呢?”这话更让汪太太面上笑开了花,和鲁婆子又说几句就让她去瞧瞧月兰姑嫂回来了没。
鲁婆子领命而去,汪太太唇边露出笑容,但愿事事都似自己心中所想。
月兰带着黄娟去了族中数家,汪家也是合族而聚,族中有富有贫,算来汪枝这一房算是汪家族里最富的一房了。由此黄娟姑嫂这一路而来,迎着的都是笑脸,倒也没遇到似汪三奶奶那样当面说酸话的。都是各自笑着说恭喜,又嗔着怎么要新娘子自己过来认人,该过几日厮熟了再来才是。
这样应酬也是极快速的,等走完这些该走的人家,也不过就是午饭时候,月兰领着黄娟往家走。月兰是个爱说笑的姑娘,姑嫂两人这一上午下来,也就混的熟了。月兰瞧着黄娟笑吟吟地道:“嫂嫂,你来了真好,不然我就没人陪。”
黄娟瞧向她:“这族内不是也有姐妹吗?况且还有萱姐儿。”月兰叹了声:“娘说再过两年我就该嫁了,成日拘着我在家里学针线学规矩,还要学着管家理事,我最不耐这些了。”月兰的娇嗔让黄娟会心一笑:“婆婆病着,小姑的针线规矩是谁教的呢?”
月兰并没有在意黄娟的问话:“娘稍好些时候自然是娘教,娘病重了就由鲁妈妈…”话没说完就听到鲁婆子的声音:“大奶奶大姑娘你们可算回来了,太太吩咐我在这等你们半日了。”
月兰应了声就对鲁婆子道:“原本就要早早回来,可是在前面四婶家多坐了一会儿。”鲁婆子的眼往黄娟身上瞧去才恭敬地对黄娟道:“大奶奶这一上午也辛苦了,太太的话,这家里没多少人,她身子本就不大好,大奶奶新来也不用过去服侍,先回房歇着,厨房已经把午饭送过去了。”
既然婆婆有命,黄娟也就从善如流,刚举步走出去就听到月兰道:“大嫂,我也要去你房里。”鲁婆子不露痕迹地把月兰的胳膊紧紧捏住:“大姑娘,大爷和大奶奶方在新婚,太太都不让大奶奶去立规矩的,您啊,就别打扰他们夫妻了。”
月兰这才站住,鲁婆子等黄娟离开方对月兰道:“大姑娘,您啊,总是不爱听太太的话,见了个人就把话全说出来。”月兰瞧着鲁婆子,一脸诧异:“大嫂又不是外人,况且娘也说了,我们又比不得那些高门大户的,要算来算去,一句话要拐个九曲十八弯才说出来。为何不能和大嫂说些家常。”
这话让鲁婆子一时说出话来,过了会儿才道:“大姑娘,再过两三年你就要出嫁了,难道还像在这闺中一样?”月兰往天上翻个白眼才道:“鲁妈妈,我嫁的那家人也不过就是和我们差不多的人家,人和事也就那些,那些九曲十八弯的话我要说给谁听?”鲁婆子这下能十分体会汪太太的无奈,只为月兰总是要嫁出去的人,汪太太对女儿也不敢全抛一片心,到此时鲁婆子只有把这句老话拿出来:“大姑娘,等你嫁了人才知道,娘家有多要紧,亲弟弟总是要更好些。那时你才晓得,太太这样全是为你好。”
月兰听这话已经听的耳朵出了茧:“鲁妈妈,要照这样说,娘家要紧的话,我岂不更要和大嫂关系要好一些?”月兰这反问更让鲁婆子说不出话,只得叹了声:“横竖大姑娘您日后就明白了,现在先去用饭吧。”
月兰笑嘻嘻地道:“鲁妈妈,我晓得娘一心为了我,可是大哥和我虽是隔母,却从来待我们有一丝一毫的不好,我们待他又怎能不好?”鲁婆子不由嘀咕一句:“那是因为没牵涉到钱财。”
月兰已经收了面上笑容,对鲁婆子厉声道:“鲁妈妈。”鲁婆子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中把心里话说出来,不由叹一声:“姑娘,晓得你不爱听钱财这种事,但妈妈活的时候长,见过许多为了钱财血亲骨肉之间翻脸的。”月兰面沉如水:“鲁妈妈,若真如此,亲哥哥信不过,那亲娘自然也信不过了。”
月兰的声音透着鲁婆子从没听过的冰冷,鲁婆子不由面露一些怯色,月兰瞧鲁婆子一眼才往上房走,那手不自觉地握成拳,大嫂过世前的情形又在眼前,那时大嫂苦撑着病体还要给自己准备几样首饰,说看不见小姑出嫁,只有这些当做添妆了。
大嫂是那么好的一个人,从来对娘没有半句不敬,可娘也在算计她,若不是无意中听见,是不是还当娘真的一直都有旧疾?而她平日对爹的那些抱怨也是真的抱怨,而不是众人认为的久病之后难免会口出些怨言。而娘能算计继子、算计儿媳,那自己这个终将要嫁出去的女儿,她对自己又有几分真情?不然怎么会连她本是一分病说成十分这种事都不告诉自己,而是看着自己在那为她操心,害怕有那么一日她就无声无息地过去?
月兰垂下眼,当日听到娘和鲁婆子对话时的那种翻江倒海又重新涌上心头,不说破只是等着娘有一日会和自己说出实情,告诉自己她这样做有多么地不得已。踏上台阶,月兰掀起帘子走进上房,瞧见汪太太时面上已经和平日一样:“娘歇了会儿可还好些?”汪太太招手让女儿坐到身边来:“我不过是旧疾,发作会儿就过去了,你歇一会儿,我们娘儿俩用饭。”
月兰端来茶服侍汪太太喝了这才坐下,汪太太瞧着女儿,往她脸上摸一下:“等你出嫁,再给你弟弟寻房好亲事,我这一辈子的事就都完了,以后就含饴弄孙了。”月兰勾唇一笑:“娘现在膝下不是有成业他们吗?娘早就能含饴弄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