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娟说完屋内已寂静一片,林世安倒没想到黄娟竟然不让自己出一个铜板养女儿,刚要说好就被林大伯狠狠瞪了一眼。接着林大伯笑眯眯地看着黄娟道:“侄女你对孩子真是操碎了心,只是呢,孩子总是姓林,怎能让黄家出钱养,我想着那下人银钱都不用黄家的,就在家里再挑两个小丫鬟服侍孩子,日用开销另立一本帐倒可以。”
黄娟自然知道林家要讨价还价,身子还是坐的笔直纹丝不动:“大伯,你们终是男人,不晓得做娘的心肠,我左思右想,赵氏对孩子不就多嫌着她花用了银钱,既如此,我这个做娘的就不要林家一个铜板,把孩子养大,这样既全了林家的名声我也能放心。”
林大伯觉得脸被谁打了下一样,这样的话传出去,林家怎会有好名声,只会笑话林家做事不妥,自己家的孩子还要外人养。三叔公晓得今日的事自家是争不回什么来了,又叹了一声:“侄孙女,既这样,孩子还是由你送去的人照顾,身契也放在你那里。”
黄娟的眉一挑就道:“那日用开销呢?”三叔公和林大伯对看一眼,终于还是林大伯开口:“林家的孩子自然林家养,那日用开销就另立一本帐,不从赵氏那边出就是。”黄娟这才勾唇一笑,起身对三叔公和林大伯行礼:“多谢两位长辈为孩子做主,只是还求两位长辈一句,人常说有后娘就有后爹,日后孩子的婚事…”
既然多的都做了,再顺水推舟也好,三叔公已经道:“以后孩子议亲,定会让人知会你一声。”黄娟这才长舒一口气,又对三叔公道:“那日我去接孩子时候,那个小丫鬟十分忠心,只是她本是林家的丫鬟,等回到林家还不知道赵氏会怎么作践她。我思来想去怎能害了人,我拿十两银子出来,还请把这丫鬟的身契拿来给我。”
这件事更是小而又小的一件事,三叔公自然答应,黄二伯这才重又开口:“其实林黄两族,原本婚姻就不断,都是和和气气的,遇到这件事情能够大家坐下来一起聊聊不伤和气是最好。”黄二伯递话过来,林大伯立即接过:“说的就是,似我们两族一直这么和气的也是极少的。”
黄娟低头一笑,等抬起头时面上的笑容已经和平日一样,反而对三叔公赔罪道:“二伯这话说的是,就是知道黄林两族历来和气,我才不敢请族里的人出面,只是自己把这事做了。”黄娟话里的责怪味道黄二伯是听得出的,但还是打着哈哈道:“侄女,我知道你历来是大局为重,所以我从不信赵氏当日的胎是你弄落的。”
林世安听着黄二伯话里话外对黄娟的维护和对赵氏的贬损,还有林大伯也在旁帮忙,心里又生起怒气,想开口为赵氏辩护几句,三叔公又瞪他一眼,林世安只得重新低头。
黄二奶奶晓得前面谈完,吩咐丫鬟把备好的酒席摆出来,又拿托盘托出一盘礼物,三位长辈每位一匹布料二两银。三叔公见了礼物,心里赞了声果然黄家的人做事大方,哪似那赵氏,晓得今日要往黄家来,连半个铜板都不拿出来。
酒席上来,黄娟总是不便相陪,亲自给三位长辈斟了杯酒又谢了又谢,这才往后面来。黄二奶奶坐在廊下摇着扇子,见黄娟过来也没起身相迎,只是拍拍身边的位子:“过来坐下喝口茶吧。”
今日虽说可算大获全胜,可是黄娟坐下还是叹了口气,黄二奶奶听到小姑叹气,拍拍她的手道:“这没有法子,你又不是死了丈夫,父亲还活着呢哪有娘养女儿的理?”黄娟还没答话就听到传来小女孩的笑声。
抬眼望去看见灵儿头上戴了个花环追着春儿出来,巧娘跟在身后:“灵儿妹妹你慢些跑,小心摔了。”黄二奶奶已经叫住巧娘:“叫你看着妹妹,你倒好,带着妹妹疯跑。”
灵儿已经跑到黄娟身边,黄娟拉住她的胳膊用帕子给她擦着额头的汗:“你才好些,也该慢些跑。”春儿已在旁边说话:“奶奶,姑娘说要给您瞧瞧这花环,才跑这么快的。”灵儿在旁点头,黄娟点一下女儿的鼻子,接着把女儿搂在怀里,怎舍得把女儿交还林家,可是放在自己身边,林家不肯,黄家也会不肯,自己无所谓,但嫂嫂侄儿还要在族里住。
灵儿被黄娟搂的很紧,不由叫了声娘,黄二奶奶已经牵着巧娘起身,只留下她们母女在这里。

 


、分离

黄娟轻轻地拍着女儿的后背,该和女儿讲清楚的,林家要来接人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可是做母亲的又怎舍得把孩子送回去呢?虽说已经安排妥当,服侍的人,女儿的衣食住行样样都妥,可是又怎比得上在娘身边呢?况且还有赵氏那么一个明显对女儿心存不满的继母。
黄娟觉得脸上湿湿的,用手摸了一把脸把那不知什么时候流出的泪擦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头看着女儿。灵儿已经睁着大眼睛看向自己的娘,伸手往娘脸上摸一下,声音娇娇软软:“娘,是不是再过几日阿爹就来接我回去?”
那声是黄娟怎么也吐不出口,只是摸着女儿的脸:“灵儿,娘的话你要听清楚,回去之后,要叫人要乖,但是赵氏给你的东西你别吃,赵氏给你的衣衫你别穿…”说着黄娟声音就开始哽咽了,女儿才五岁,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怎忍心告诉她这些?
灵儿的眼睛睁的更大些,小胳膊已经环上黄娟的脖子:“娘,我知道,我知道只有你才是我的娘。娘,我好想和你在一起。”这让黄娟再忍不住,眼里的泪已经掉落下来,身后传来一叹,接着一个妇人声音响起:“奶奶,晓得您伤心,可是还是要抓住机会和姑娘好好说说才是。”
黄娟用手摸一下泪,灵儿抬头瞧见说话的人,眼里闪出惊喜:“张妈妈。”张妈妈虽被称为妈妈,今年也不过才二十多岁,从灵儿下生就带着她。黄娟离开林家时候特地把张妈妈留下让她照顾灵儿,只是赵氏进门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张妈妈赶走。
这次灵儿生病不给治,还是张妈妈听到林家的人说才赶紧告诉黄娟,若不然只怕现在就见不到女儿了。黄娟伸手摸住女儿的头,瞧着张妈妈道:“张嫂子,以后灵儿还要托付你,这次你放心,我已和林家说好,没人再敢动你。只是赵氏为人狡诈,你要万事小心。”
张妈妈郑重点头:“奶奶能够再用小的,小的感激奶奶不尽,奶奶您放心,这次就是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护得姑娘周全。”黄娟淡淡一笑,低头看着女儿,灵儿虽依旧依偎在黄娟怀里,可是眼中已经没有往常的那种无忧,代上的是忧愁。
女儿才五岁,怎么舍得,怎能舍得?黄娟把女儿再次搂紧,灵儿乖乖地在黄娟怀中,再次开口:“娘,我会听张妈妈的话,我会很乖,还会努力学针线。娘。”这一声声的娘叫的黄娟的心都碎成一片片,离开林家从不后悔,唯一的牵挂只是眼前这个娇儿。
伸手摸一下灵儿的头发,黄娟抬头对张妈妈道:“我还预备了两个小丫鬟,这两丫鬟的身契都在我手里,赵氏没办法动她们。林家那边,四婶和我还有几分交情,有什么事你尽可以去求她,再不成就来告诉我。就算那些下人全都听赵氏的,我也不信林家全族会依旧当看不见。”
说到最后一句,黄娟眼里已经有怒火闪现,张妈妈叹了口气:“奶奶,若是没有赵氏,您和爷…”黄娟的笑容还是带着嘲讽:“不会的,张嫂子,那个人是什么人你是明白的,懦弱自私没担当,耳根子又软,被人哄几句就回家来和我吵,除了我外个个都是好人,我早寒了心。”
说着黄娟的手摸向灵儿的发:“我的灵儿,绝不能嫁那样的人。”灵儿的眼还是张的大大的,张妈妈笑了:“姑娘还小呢,刚五岁,再说赵氏那边,”黄娟冷笑:“就她,管不了灵儿的婚事,我女儿的婚事自然是我做主。”灵儿的小身子趴在黄娟腿上,黄娟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和张妈妈说着回到林家后该做些什么。
灵儿努力地把娘和张妈妈说的话都装进耳朵里,听着听着眼里的泪忍不住流出,真舍不得离开娘,真不想见赵氏,虽然赵氏笑的很甜,对自己说话也很温柔,但爹不在之后她会恶狠狠地瞪自己,还不许张妈妈和丫鬟来陪自己。
可是灵儿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长住,那日娘离开林家的时候爹恶狠狠地痛骂灵儿记得很清楚,有温暖地手拂过自己的脸,灵儿抬起满是泪的脸,吸吸鼻子。黄娟把女儿抱着坐到自己腿上:“灵儿不要哭,你外祖母在世的时候经常说,天塌下来也不能哭,哭了也想不出法子。以后张妈妈会照顾好你,还有小兰小草两个人,没事就在自己院里不用出来,好好学针线学规矩。人要学着懂事讲理。”
黄娟恨不得一日就把这些话都说完,就算知道灵儿听不懂多少也要讲完,灵儿虽然大半都听不懂,但还是很有耐心地听着黄娟讲,旁边的张妈妈叹了口气,那么昏聩的一个父亲,那么奸猾的一个继母,谁又放心的下?
过了两日林家这边来接灵儿,这次林世安没来,来的是族里的林四婶和林五嫂,黄二奶奶迎出去,彼此说了几句客气话,送上茶后黄娟就带着灵儿出来。瞧见灵儿出来,林四婶先笑了:“快过来婶婆这边,这孩子都快有半年没见过了,瞧瞧,比半年前高多了。”
林五嫂也是未语先笑:“灵儿这丫头比我女儿只大了两个月,怎么瞧着个子比她还高出一巴掌,说来还是四嫂,”林五嫂飞快地把话改了:“黄家姐姐养孩子养的好。”在座众人只当没听到林五嫂那飞快的改口。
灵儿已经上前行礼叫过婶婆婶婶,等黄娟坐下后才站在黄娟身边,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瞧见这样林四婶不由滴两滴泪:“哎,说来都是四侄子做的不好,那么个人外头养着已是没脸,竟还为了这么个人嚷着要休妻,落后更是把那么个人接进来,害得灵儿吃了那么多的苦,你们母女还分离。”
林五嫂没有林四婶辈分高,不好指责林世安,只是浅笑一笑:“说来也真好笑,接进来那日四哥还是正经摆酒请客,这臊的人都不好去,除了几家着实穷的去坐了席,别家都没去。妯娌之间来往起来,也没人请她。说来她还算识相,借着自己身子弱从不出门。”
林四婶已经把灵儿拉过来在自己身边问东问西,听到林五嫂这话鼻子里面哼了声:“那样的人谁愿意和她来往,只是谁也想不到她把气出在灵儿身上。灵儿啊,你以后闷了就让你奶妈妈带着你到我们家去,寻你姐姐妹妹们玩。”
林五嫂关切地问:“灵儿的奶妈妈是谁?说来这么个人还有些难寻,一来要忠心二来要不怕事。”黄娟笑了:“灵儿原来那个姓张的奶妈妈你们也都见过,虽说她被赵氏送回家了一遭,但一直记挂着灵儿,这次灵儿生病还多亏她来告诉我。我就想着用生不如用熟,依旧请了她来。”
说着黄娟就让人让张妈妈带着两个小丫鬟进来,林四婶见了张妈妈又关切地问了几句就道:“你也晓得我是眼里揉不进沙子的,你们回去了,那赵氏若再有些什么动作你就尽来告诉我。”黄娟听了这话忙又道谢,林四婶摸着灵儿的头:“这么一点点大的孩子,疼还来不及呢,哪舍得磨折她。黄家侄女你放心,这样的事绝不会再有。”
又叙了一会儿,算着已经该回程,林四婶牵了灵儿的手告辞,黄二奶奶和黄娟送出门,灵儿虽被林四婶牵在手里,但不时回头看着黄娟,黄娟觉得心如刀绞,林四婶先上了车,张妈妈抱起灵儿把灵儿送上车。
林五嫂看见黄娟这样,拍一拍黄娟的肩:“姐姐快别如此,此次比不得当日,有我们在,别的不成,绝会护得灵儿周全。”赵氏欲对灵儿不利的话早已传出去,以后做的任何动作都会被人无限放大,黄娟知道灵儿这次回去境遇全不相同,可怎么舍得女儿离开自己?
看着林五嫂也上了车,张妈妈她们等人在车后跟随,黄娟跟着车走了两步,能看见灵儿的小脑袋从车窗里露出一下,接着就缩回去。黄娟的手捂住嘴,不让哭声出来,黄二奶奶叹了声道:“小姑,回去吧,灵儿毕竟姓林,又经过这么件事,林家族里定不会再似原先一般。”
黄娟嗯了一声,那车已经拐过弯,跑出黄娟的视线,黄娟依依不舍地又看了一眼这才转身回家,刚走了两步就差点撞到人,黄娟忙停住脚步,看见对面的人不由咦了一声,刚叫家一声景妹妹,已有个声音响起:“阿景,你跑出去做什么,还不快些回来?”
黄二奶奶已经打招呼:“五婶子许多日子不见,今日怎么?”不等黄二奶奶的话说完,黄五婶已经上前拉过黄景直接就走进自己家门,临走前还狠狠瞪了黄娟一眼,眼神十分不屑。黄二奶奶担心黄娟不好受,对黄娟道:“五婶子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黄娟轻轻摇头:“景妹妹怎会这么憔悴,她才十八就守寡,守的还是望门寡,五婶子说起来还真狠心。”

 


、银子

呷的三斗醋、做的孤孀妇。守寡岂是那么好守的,更何况是望门寡,既没和夫君在一起过过日子又无儿女傍身。黄二奶奶听到黄娟的话也叹了声:“五婶守了这么多年的寡儿子争气得了牌坊,出外谁不敬着夸着,只怕…”
后面的话黄二奶奶没说出去,黄娟往黄五婶家门口看了眼,那两扇门关的紧紧的,方才虽只惊鸿一瞥,也能瞧出黄景容色憔悴一身素服,哪还是去年看到的那个温和恬静的女孩?黄娟的手紧握一下:“若以后有个什么,我定不会让灵儿年纪轻轻就守寡的。”
黄二奶奶笑一笑,接着道:“小姑,有句话我不知道当不当问你,你哥哥已经去世,我这个嫂嫂你是知道的,素来没主见,你若再往前走一步我并不会拦你。”此时二人已进到家里,丫鬟端上茶,黄娟只接了茶在手不说话,白瓷杯里的茶色如同嫩葱一样新绿可爱,闻起来也有一股淡淡清香。本地出好茶,这茶也是黄娟喝惯的,可是今日这杯茶却怎么也喝不下去。
黄二奶奶见状忙道:“小姑,我并没有赶你走的意思,说起来你在家中,我心里还安心一些,只是你今年不过二十三岁,下半辈子还长。”黄娟把杯中的茶一饮而尽笑道:“再走一步又如何呢?嫂嫂,天下好男儿又在何方?”
黄二奶奶伸手覆住小姑的手:“你是再嫁,可仔细挑清楚了。”这安慰的话让黄娟勾唇一笑:“当日娘也说过,林家是门好亲,男人有礼公婆都没了一过门就当家作主,再说黄林两族也是知根知底,可结果如何呢?总要和人相处久了才能晓得这人如何。”
黄二奶奶叹了口气就道:“你既如此想我也就不劝你了,你侄儿也是个乖的,等他成了亲,有了孙子我就该含饴弄孙,到时还是像现在这样一起说话。”黄娟也笑了。
林家所居的村落和黄家所居的村落相隔不远,林四婶她们已经到了林家门口。灵儿被林四婶抱下车,瞧着熟悉的大门,灵儿眼里闪过一丝害怕,这丝害怕落在林五嫂眼里,不由往地上吐了口吐沫:“也不知道那个黑心肝的是怎么对待的,竟把这么个孩子吓成这样。”
林四婶的唇抿紧,牵住灵儿的手也更紧一些,低头对灵儿道:“别怕,有婶婆呢,婶婆会护着你。”灵儿乖巧地点头,见灵儿这么乖巧,林四婶的心更软了。
不等上前敲门门就已经打开,赵氏扶着个丫鬟娇娇弱弱走出来,瞧见灵儿笑得如沐春风一般,身子摆的如风中杨柳:“灵儿,你回来了,这些日子我惦记着你,吃睡都不香。”林四婶就像没瞧见她一样,牵着灵儿就走上台阶,赵氏脸上的笑全凝在了脸上,忙又对林五嫂道:“还要多谢五嫂子替我去接灵儿,本该我亲自去接的,只是…”
林五嫂身份摆在那里,总算敷衍了一句:“不是听说你有孕了,就别跑了。”赵氏脸上的笑容这才舒展开,那句应当的还在喉咙里没说出来就见林五嫂径自进了院子,竟没有一个把自己放在眼里,赵氏脸上闪过一丝怨毒,看着指挥着丫鬟们把车里东西抬下来的张妈妈,好,让你们先得意几天,等进了这门,下人终究是下人,哪有不听主人使唤的理?
那丝怨毒被张妈妈看个正着,怕什么,现在和原来并不一样,不在赵氏手里讨针线,谁会害怕她?张妈妈和两个丫鬟抱着扛着把东西送到灵儿屋里时候,林四婶早带着灵儿在那四处瞧着,这屋里的东西又被从赵氏房里搬出来,林四婶东摸摸西看看,瞧见张妈妈进来忙道:“你过来瞧瞧,这些东西可都是灵丫头原先的?”
张妈妈把手里包袱放下才上前仔细看了会儿又摸了摸才垂手道:“小的瞧着倒和姑娘原来的东西一样,件数瞧着也不少,只是当日还有五十两银子和些首饰衣料没看见。”赵氏在旁听的要气死,见林四婶瞧向自己,忙假笑着道:“也是侄媳妇糊涂了,我怀着身子这事是让别人做的,谁知他们把东西抬回来了,那些细软…”
林四婶已经冷冷开口:“不管怎么说这是你管教下人不利,不找你赔要找谁赔?”说着林四婶问张妈妈:“那些首饰衣料大概值个多少银子?”张妈妈是早晓得灵儿的首饰衣料是多少,但还是装做仔细思索一下才开口道:“当日奶奶离开林家,留给姑娘四样金首饰,每样最少重一两,这四样加在一起就有十两来重,除此还有几样银首饰,虽轻加在一起也有七八两重。衣料倒没什么稀奇,不就是两匹京缎两匹潞绸,买下来也就二十来两。当日我们奶奶走的时候,就曾明说过,这是要留给姑娘当嫁妆的。”
林四婶不由吸了口冷气,算下来,这些细软加在一起也有一百五十两银子,还有那五十两银子,两百来两银子的嫁妆足够这样人家把女儿风风光光嫁出去,更别提到时林世安一定会却不过面子再给添些嫁妆。
生母和继母,区别就是这么大,林四婶压下心中的感叹才板着脸道:“这笔细软足有两百来两,你们家的产业有多少我还是明白的,虽说拿出两百两银子来并不难,但也没有拿这两百两银子扔到水里不管不顾的事。这件事绝不能善罢甘休,当日是谁把这些东西送回来的,仔细问过,这样背主偷盗的东西就该送进衙门里,送他去挨上几十大板再监上几年才是正经。”
那些细软当然都是被赵氏私吞了,两百两不是一个小数,她怎舍得到手的银子这样送出来,听到张妈妈一五一十数出林四婶又要这样发作,赵氏忙喊起屈来:“四婶子您消消气,这不过是侄媳妇我前些日子在床上养胎,才放纵了那些下人。这种事总是家丑不可外扬,到时由侄媳妇去把这些细软追回来,再把人撵出去也就完了,哪能因了两百两银子就害了人的终身?”
林五嫂已经笑了:“真是慈悲宽厚的,下人们有了这样主母只怕就奔走相告了,既如此,就先拿出这两百两银子赔了侄女,再慢慢地由你去追那些细软。”没想到这两人竟软硬不吃,赵氏的牙咬一下唇,面色更加楚楚可怜:“好嫂嫂,两百两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今年的租子还没收上来,叫我拿什么出来?”
林四婶给自己倒杯茶:“这倒奇了,家里没钱还任由下人们把主人的细软盗走慢慢追究,遍这四周打听打听,我从没见过哪家的主母是这样做的。”赵氏面上的委屈更重,林世安走进来正好瞧见赵氏这样,忙对林四婶道:“四婶婶,晓得您今日劳累了,还请先回家歇息,等过两日我再让侄媳妇带着孙女过来道谢。”
林四婶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翻,手就拍着桌子开始骂起来:“好你个安哥儿,为了这么个女人赶了媳妇不算还要折磨女儿也就罢了,我们现在把你女儿接回来,问起你女儿的东西缺了,说是下人偷的,我们要替你追,你到现在反倒怪起我来,你娘活着时候是怎么教你的?”
林四婶这么一变脸,林世安只有求饶的份:“是,是,四婶婶您说的对,只是她自从有了身子之后精神就短了,对下人们总是有些管不到的。”林四婶冷笑:“管不到?那就该你这个做丈夫的管,现在你女儿的细软不见了两百来两的东西,这还是当日黄家那位走的时候留给你女儿做嫁妆的,底单什么都有,你现在敷衍过去了,等到你女儿出嫁时候,你拿什么来做嫁妆,到时我们林家的脸往哪搁?”
说到后面林四婶已经有些咬牙切齿了,这种娇娇弱弱只会勾男人的狐狸精就该见一个打一个,哪还能任由她横行。想到年轻时候的事,林四婶恨不得给赵氏几下,林世安没了主意问赵氏道:“既这样,先把这些银子拿出来还给灵儿,再慢慢地寻,到时寻到了把东西追回来再把人赶出去就是。”
赵氏听到丈夫这样说,心里恨林四婶入骨,但还是道:“相公,张家的说那些细软足值两百来两,这么大的一笔数目,谁舍得?”这话成功地让林世安把矛头指向张妈妈:“定是你说谎骗人。”
张妈妈不慌不忙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这是当日奶奶走时,把东西留给姑娘时候小的特意列的一张单子,上面除了小人的指印,还有后面七奶奶的证明。怕的就是被人污蔑。”说着张妈妈把单子交到林四婶面前,林四婶不识字,拿着横看竖看看不出来究竟就又递到林五嫂手上:“你瞧瞧可是这样?”
林五嫂笑了:“四婶臊我呢,我哪认得字,只识得自己的名字。”真的有单子?林世安的脸红一下就对赵氏道:“既有单子,就先拿两百两给灵儿,再慢慢追那些细软。”

 


、亲事

赵氏听到要把到手的银子吐出来,心里怎舍得,牙一咬就想说这单子说不定是骗人的,可抬头瞧见林四婶冷冷瞧着自己,只得把话咽回去,低眉顺眼地道:“爷说的是,这就让人把银子拿过来。”
林四婶已经加了句:“既说拿就现在当着我们的面拿过来,我们也好做个见证。”这更让赵氏的心滴血,抬头瞧了林世安一眼,林世安只紧皱着眉不瞧她,赵氏只得扶了丫鬟出门去拿银子。
等赵氏一出门,林四婶就对林世安道:“哎,虽说是林家名声,可是就你现在这个媳妇,孩子在她手里过日子,实在是…”林世安一张脸顿时红起来,强为赵氏辩解:“四婶,一来呢她怀了孩子,二来我也晓得,毕竟不是亲生的,难免有些隔膜,只是她从来都是温柔小意没什么坏心眼的。管束不住下人我也明白,所以难免会有下人在外面造她的谣。”
林四婶冷笑一声,林五嫂已经笑出声来:“竟这样情深意重,果然是只见新人笑。只是那日就已说好,灵儿侄女每个月该有五两银子的嚼用,只要把这笔银子按数支用过来,谁也不会多说什么。”
赵氏正好踏进房门听到每月要花五两银子,心顿时疼极了,林家的产业在黄娟和离之时就拿走一些。赵氏进门后也看了全部产业,算下来一年也就五六百两银子,现在一下灵儿这里每年就去了六十两,赵氏怎会不心疼?
但这是已定下来的事,赵氏也不敢再多说一句,只有带着丫鬟上前把银子拿出。林四婶点够银子就把那些银子双手交给张妈妈:“你是黄姑娘亲自挑的人,定是忠心为主的,灵丫头还小,这笔钱财你先拿在手上。”当着众人面转交,到时有个万一也能寻出人说话,张妈妈忙跪下接了银子。
林四婶这才起身:“事已完了,我们也就走了。灵丫头,你平日闲着尽可以去我家寻你那些姐妹们。”林五嫂也是一般说话,这更让赵氏心中恼怒,但又不敢面上放出寒霜,只得随着林世安一起送她们出门。
灵儿也跟在外面,到了门口林四婶又叮嘱了灵儿几句这才和林五嫂出门。瞧见她们终于走了,林世安松一口气才想到身边的女儿,对灵儿露出个笑:“灵儿,这些日子都没见爹,想爹吗?”灵儿圆滚滚的眼睛睁大,看一眼旁边的赵氏,接着就低头很小声地说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