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这么一桩事情,万克己脚步停了下,自己是个大伯子,弟弟房里的这种事不好管,小厮机灵,看见万克己神色忙道:“大老爷,虽说青云是个丫头,可她肚子里的是您的侄子,总不能瞧着您侄子就这样被打落吧?”
要打落孩子?万克己的眉皱了起来,接着就想明白了。这件事,看起来是李氏恼怒三老爷不经自己允许就摸上了丫鬟,可是更深的只怕是这样的事情不是一次两次,竟到了这丫头怀上身孕才露出来,做为主母被瞒的结结实实,她怎么能忍受得了?更何况要是以后丫头们有样学样,都靠摸上主人的床来和自己这个主母争风,那日子还怎么过?
杨氏不恼怒是不可能的,万克己用手摩挲一下下巴:“我毕竟是个大伯子,你有来寻我的功夫,难道不会去寻老太太?”小厮本以为万克己在推脱,听到后面不由用袖子擦一下汗:“老太太年纪大了,怕气出个好歹,那小的就算全家都死了也不够赔。”
万克己呸了一口:“胡说,这样事老太太自然是欢喜的,你快去请,我先去三弟那边瞧瞧。”小厮应声而去,三房的院门关得很紧,里面隐约能听到啜泣声和怒骂声,万克己眉头皱紧,女人家吃醋也是常事,可吃醋一会儿就该消了气,哪有这样的?
用手叩了几下门,门并没打开,万克己眉头更紧,索性扯开喉咙叫道:“老三,你屋里竟没人在家?”这样声音倒比叩门好用,很快门就打开,开门的婆子对万克己行礼道:“大老爷,我们老爷太太都在,不过有点事,还请大老爷…”
不等说完万克己已把她推开:“我们是弟兄们,有什么事不能说的?你快让开。”说着万克己走进院里,院里青云正跪在下面,脸色比昨夜还要白,手不自觉地摸着自己肚子,一双眼有些恐惧地望着李氏。李氏见她这副模样心头更恨,对万三老爷道:“这家里绝容不下这样的事,这次许了你,下次那些丫头们不一个个有样学样,这家还怎么管?”
万三老爷急得暴跳,这事说来自己也有几分欠缺,虽说宠幸个把丫鬟是常有的事,可是自己一时高兴留下个娃在肚里又没和自己太太说,可是自己说好说歹,太太就是不松口,要吵架的话那就闹的更大,看见万克己走了进来忙上前道:“大哥你来的正好,你来评评理,她闹的是不是有些过了?”

22争执

万三老爷话音刚落,李氏也走上前来,虽在盛怒之中,却没忘了行礼,直起身方道:“大伯,您也知道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婆婆将这院子里的事交给了我,自然是希望管的妥妥当当。他要纳妾也好,寻婢也罢,和我说一声,难道我还拦着他不成?偏要做下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来?这次看在她肚里有孩子就许了,那下次呢?保不齐也有人想有样学样,到时这院里岂不是乌烟瘴气,人人争风吃醋?那时婆婆怪罪下来,做弟妹的是该怪三老爷还是该怪今日没拦阻了呢?”
李氏说话时候,万三老爷几次想打断她,可是李氏说话又快又急,说的又理直气壮,竟让万三老爷打断不了。等到李氏说完才看向万三老爷道:“老爷,我也晓得你想要这个孩子,可您也要想想清楚,我当这个家有多不容易,本来这屋里的十来口人过的平平静静的,没有一个人有什么非分之想。老爷你要真喜欢青云了,当初就和我张口,开了脸铺了房让她服侍你,有了孩子就能抬成姨娘。可你偏偏要背地里做事,当我是妒妇一样对待,还要说我闹得厉害,老爷,你也摸着你的胸口想想,这事到底是谁做错了。”
说着李氏眼泪就流了满脸,顺手从袖子里扯出帕子掩着面呜呜地哭了起来。万三老爷平日极能说会道,此时却反驳不了妻子,当了自己哥哥的面,又不好去哄她,双手往她那个方向伸了伸道:“这事就算是我做错,要打要骂就由你去,只是那孩子总是我的一点骨血,你又何必…”
万三老爷的话被李氏打断,她的手放了下来,脸上的泪流的更凶:“老爷这话未免还是在怪我嫉妒,老爷我说的清清楚楚,并不是恨她肚子里有了你的孩子,更不是怨你宠了她。要说孩子,眼前我就有了三个亲生子,要说恩爱,你我是结发夫妻,比不得那些胡乱扯的。只是你们乱了规矩就要把这规矩正过来,不然这家里没了规矩那可怎么办?难道到时还要我瞧着她们个个争风吃醋,不去好好服侍主人吗?”
说完李氏又瞧向万克己:“大伯,晓得您是最知道规矩的了,做弟妹的说的可是不是这个理?”李氏说的自然也有她的道理,万克己却看向青云,她跪了也不晓得有多少时候,额头上全是汗珠,面色煞白一片,唇已经没了半点血色。更让人难受的是,一双眼里全是灰白,旁边的争吵全听不见,只是笔直地跪在那里,如同这些争吵都不关乎自己的生死一样。
万克己不由在心里叹了一声,老三也真是糊涂,做出这样的事情,让李氏抓住辫子怎么能不大闹一场呢?他咳嗽一声道:“先不要争这些是非曲直,我见这丫头现在脸色更不好了,她跪了许多时候,还是先让她起来坐下吧,毕竟肚里还有孩子呢。”
万三老爷巴不得这句话,冲上前就要把青云扶起,李氏看他这样子,心头又妒又恨,一双眼里能喷得出火,一口银牙差点咬碎,瞧着万克己冷笑一声:“大伯果然是怜香惜玉的,难怪刘姨娘那么得宠。”这话是暗指万克己宠妾太过,万三老爷刚把青云扶在椅上就听到这句,怒火中烧地转头就道:“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你又扯上大哥做什么,难道大哥没有娶成你家表妹,你在为她出气?”
李氏方才盛怒之下说出一句真话,心中还在后悔,听到丈夫拿这句话来骂自己,脑中微微转了一下已经想好应对:“我不过是赞你们兄弟果然是弟兄们,都这么怜香惜玉的。”万三老爷的手握了下,万克己忙道:“你们也先不要再吵,当了这一屋子下人的面总是不好,这件事说起来是你们夫妻的房内事,究竟是规矩要紧还是万家骨血要紧,你们先商量一下。”
“规矩。”说话的是李氏,“骨血才是要紧的。”万三老爷晚了她一步,总算也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李氏的眉不由一竖:“老爷,不依规矩怎成方圆?若这家里失了规矩,难保日后有些什么别的事情出来,那时就算有几百个骨血,也悔之晚矣。”
万三老爷眉一挑:“这次坏了规矩,下次不再犯就可,人活在这世上,怎能受这无数的规矩束缚,不然活都活得不痛快。”看他们两人又要对上,万克己忙在中间拦了一下:“你们再吵,只怕就要惊动了娘,到时娘她…”
“惊动了我有什么?”万老太太的声音响起,众人循声望去,方才紧闭的院门此时已经大开,万老太太扶着秋蝉站在那里,看着面前的人,那手微微有些颤抖,竟不知道站了多少时候。
李氏不由去看一眼邱嫂子,邱嫂子摇一下头,指一下万老太太,李氏就明白是万老太太不许他们说话的,万克己和万三老爷已上前行礼。万三老爷是个小儿子,虽然成家已久,但在万老太太跟前总比两个哥哥要得宠些,已经伸手拉着自己娘的胳膊:“娘,此时您定要为儿子做主,我们万家的骨血,哪能就此没了。”
李氏面上不由一红,脚步上前一步,但想起什么,那脚又死死钉在地上,面上露出无限的委屈出来,也不分辨只是红了眼眶,用帕子擦一下泪。万老太太拍一下儿子的手,这才走向儿媳,李氏见婆婆走了过来,面上的委屈神色更甚,突然哭了出声就跪到万老太太跟前:“婆婆,儿媳不过为了万家的将来着想,并不是出于嫉妒之意,更没有要害了万家骨血的心,但凡儿媳有那么一点意思,婆婆就给儿媳一封休书,儿媳绝无二话。”
说着李氏就抱着万老太太的脚越发哭得厉害,万老太太哎了一声,弯腰去搀她,可是李氏怎么搀得起来,只是呜呜咽咽哭个不停。万老太太不由看自己儿子一眼:“老三,这件事情你委实做错了。”
啊,万三老爷不由呆住,自己的娘怎么也这么说,他低了头,话里也透了委屈:“娘,纳个把丫头这样事情十分平常,儿子怎有做错?”李氏听到婆婆教训自己丈夫,心里有些得意,却晓得这事还没有完,只是抬头对万老太太道:“婆婆,可怜媳妇一片苦心,一心只为了这家里和睦,平日并不敢多行半步。还常问老爷可有喜欢的,抬了进来我们也多了人相处,谁知老爷嘴里说没有,背地里却让青云怀了孩子,这样不但坏了规矩,也让媳妇添上了嫉妒的名声。”
说着李氏又放声大哭,邱嫂子见这样上前道:“老太太,小的不该多嘴,可是小的从小就陪着姑娘长大,姑娘是个最宽厚大方讲规矩的人,她这样恼,不过是恼老爷背了她做事,坏了规矩不说还让她名声坏了,传出去这万家也成了笑话。”
李氏和邱嫂子一唱一和,万老太太又怎么不明白呢?她用手按一下额头,对邱嫂子道:“你一心为主我也晓得,我年纪老了,扶不起你家太太,你把她扶起来,我们进屋说话。”邱嫂子去扶李氏,李氏也像方才一样扶不起来,就着邱嫂子的手站了起来,手里的帕子还在那里不停擦泪。
万三老爷看一眼坐在椅上的青云,她此时的脸色已经没有那么灰白,唇上也有了点红色,但整个人还是那样没精神,万三老爷不由担心地对万老太太道:“娘,青云肚子里,毕竟是我的孩子。”孩子孩子,这个时候还提这个不是火上浇油吗?
万老太太看一眼李氏,李氏那眼泪从自己进门就没断过,接着又看一眼儿子,淡淡地道:“这是你的孩子,我难道还能保不住自己的孙子吗?”这话让李氏顿时忘了要继续哭,万三老爷面上露出欢喜之色。
李氏暗自懊恼,这事怎么总有人出来搅局,要不是万克己来,青云跪上那么半日,肚子里的孩子只怕已经掉了,再加上万老太太这句,这万家,难道个个都有样学样,宠妾灭妻不成?但面前的人是婆婆,李氏只得握紧了手,打算再和婆婆说几句。
万老太太已经抬起了手,示意李氏不要说话,接着就道:“不过这家里的规矩可坏不得,青云她没过了门路就有了孩子,看在人眼里也着实不好,等她孩子生下来,就让她父母把她带回家去。”万三老爷惊讶地喊了一声,万老太太已经瞪了他一眼:“怎么,难道还要依旧让她在家里?你也有妻有子,年纪也不算小,怎么就跟没见过女人一样,等不得过了明路就偷了人,你这样做,荒唐不荒唐?”
万老太太后面几句已经咬牙切齿,恨不得打儿子一顿,万三老爷忙跪下:“娘,儿子…”万老太太喝止住他:“不许再说,若不是媳妇历来贤惠,遇到这样下|贱的丫头,早就活生生打死了。”

23第 23 章

万老太太声音不小,话里还透着一股恨铁不成钢,这话让万三老爷浑身一颤,只喊出一声娘就再说不出话来。李氏面上露出几分喜意,但那喜意很快就消失,缓步走到万老太太跟前道:“婆婆,媳妇只是为了万家着想,老爷要真喜欢,留她在家里也没什么。”
说着李氏眼里又有了泪水闪现,她的心思万老太太怎么能猜不出几分呢?万老太太心里有几分恍惚,当初花了不少银子和杨李两家攀上亲,出门应酬说起来也是嘴响,可是这样真的就能让两个媳妇心甘情愿吗?
这两对夫妻真的能似外表看的一样恩爱吗?万老太太闭一闭眼,看着李氏露出笑容:“知道你素日贤惠,凡事都想的妥帖,只是这事先做错了,岂能一错再错?不先处置了,到时还有别的丫鬟也跟着学,到时弄的清清静静一个院子乌烟瘴气,像什么样子?”
李氏心这才定了下来,那泪却又闪现:“媳妇的一片心也只有婆婆才知道。”万老太太慈爱地拍一拍她的手,接着淡淡地道:“不过你毕竟年轻,还沉不住性子,遇到这种事就该让人来报了我,我心里自有主张,怎会分不清轻重?”
这话责着李氏,李氏急忙道:“婆婆说的是,可怜媳妇和老爷素来恩爱,从来都说老爷要喜欢,不管是家里的还是外头的,抬进来就是,谁知老爷竟背地里做事,这岂不是指着媳妇的脸骂媳妇不贤惠?媳妇这才急了,想着老爷是个好的,说不定是青云那丫头人大心大,勾缠了老爷,不然老爷怎会不告诉媳妇?”说着李氏那泪又像断线珠子一样落下。
万老太太安慰她几句,对在旁边急躁不已的万三老爷使个眼色才开口道:“你啊,做下这种事情,不管怎样都要先说一声,哪有委屈自家媳妇的?”万三老爷虽心里明白这是自己老娘示意他去给媳妇赔礼,可是这嘴怎么张得开?那脚就跟被胶粘住一样,一步也挪不开。
万克己忙道:“娘,那孩子毕竟是三弟的,他…”不等万克己说完万老太太就冷冷开口:“有我在,还怕别的吗?你别护着你兄弟。”万三老爷没有法,上前给李氏作了个揖:“太太,这事是为夫做的不对,让你受委屈了。”
总算得了几句软话,李氏这才脸色和缓一些,还要再做出些贤惠样来:“不敢不敢,说来还是我太急躁了些。”万老太太哈哈一笑:“好了,好了,都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一点小事,还把你们大哥也叫了过来,夫妻吵架要大伯子来劝,老三,你好意思吗?”
万三老爷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谢过了万克己,又说笑几句。万老太太推说身子倦了要回去歇着。万三老爷夫妻扶着万老太太出门。看到坐在椅上,被两个婆子看着的青云。万老太太本已走了出去又道:“青云她以后还要出去嫁人,今日这事可不能传出半点风声,晚些时候你再去寻个医生来吧。”
听到万老太太要把青云带到身边,李氏心里不由咯噔一下,但很快又听到后面一句,这才应是,接着就道:“等会儿儿媳就再去请个医生回来,只说前面一个医生诊脉错了就是。”这样才像话,万老太太扶了秋蝉的手继续走,回头看一眼有些垂头丧气的三老爷,心里不由叹了口气,这孩子,还是年轻了些。
这里诸事平顺,李氏着人去请医生,万三老爷送走万老太太和万克己一起走着,叹气道:“大哥,做兄弟的可真羡慕你,没有这么个出身那么好,嫁给你活像委屈一辈子的媳妇在那里,现在还有佳人相伴。”想起初雪,万克己脸上不由露出温柔笑容,伸手拍一拍万三老爷的肩:“你别这样,这样说话岂不是让爹在地下也不安宁?”
自己的父亲,万三老爷用手捶了下栏杆:“大哥,明明万家现在有得全都是自己挣的,可为什么还要为了世人眼里的名声娶什么门第高的女子?若要真为了万家好,自己用双手打拼出来的岂不更说的嘴响?”是,用双手打拼出来的更说的嘴响,可是那是爹的决定,他比任何人都渴望洗刷掉身上的烙印,于是什么样的路最近就走什么?
可他想过两个兄弟的感受吗?或者想过,可那时自己的爹或者还在想,男子家怕什么,妻子不好还可以再纳妾,横竖只要妻子生下儿子就可以。可是两个弟弟都不是那样的人,况且夫妻之间,总是要和睦为要,成日家置气,那算什么夫妻?
前面的桂花树枝轻轻一动,接着从桂花树后转出一个美貌女子来,不是别人正是秋蝉,此时秋意已经很深,她却跑的有些微微气喘,面上还有层薄汗,看见万克己弟兄脸上露出喜色来:“大老爷、三老爷原来你们在这里,老太太请三老爷回去说几句话。”
找自己说话,都晓得娘会说什么了,万三老爷摇了摇头就和秋蝉走了,秋蝉经过万克己的时候行了一礼。看着秋蝉那因为出汗而显得比平日红润的脸色,万克己心头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娘总不会想把秋蝉给了老三吧?算起来她也有十七八,这是个该放出去嫁人的年纪了。
午后果然又请了个医生来,李氏早交代好了,那医生诊出的当然也不是什么滑脉,只说青云平日有些劳累这才生病,好生养着就是。送走医生,邱嫂子也去传了李氏的话,前头那个医生说的全都不对,青云并不是有了身孕,还勾搭三老爷,妄图称自己有喜好往上爬。这样的丫头就该撵出去,以后谁还敢做这种事,就先打上几十板子,然后再撵出去,好让众人知道规矩。
众人虽然都晓得是怎么一回事,可是谁又敢说出来,只有连声应是。李氏还在想着是现在就把青云的爹娘找来把她带走呢,还是先把她藏起来,等生下孩子再说时候就就有个自称青云的婶婶求见。这个人的到来让李氏十分诧异,邱嫂子问了几句,那人也不说话,只说见了青云就知道了。邱嫂子总不好阻止人相见,只得让她们相见,青云见了就说确是自家婶婶,求李氏给个恩典随她去吧。
这和万老太太早先所说不一样,李氏还在踌躇,秋蝉就来了,说万老太太已经说了,既然青云要走,就由她去,只是她是因病而去的,以后有个什么和万家全无干系。既然万老太太都这么说了,李氏也隐约猜到这人只怕是婆婆安排的,不由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就这样防着自己对她孙子下手吗?怎么说这孩子也是个庶出,自己生了三个孩子还不够吗?但也莫可奈何,只得让青云跟那人走了。
邱嫂子等到青云走了才来回李氏道:“姑娘,也不知道老太太是从哪里寻来的人,小的竟从没见过,也不知道能不能寻到他们落脚点?”累了这么一天,又对自己婆婆丈夫都有些怨言,李氏只觉极其疲乏,用手捶一下肩:“罢了,既然老太太都这样说了,也就不用再折腾,横竖生下来也是个庶出,翻不了天。”说完李氏就笑了:“再说,这样把人接出去,我到时候倒要瞧瞧,这个孩子要怎么抱回来?”
婆婆啊婆婆,你算的再精,难道没有想到这点吗?邱嫂子应是,接着又小心地道:“姑娘,这事也不是我说,您平日对姑爷管得着实有些紧了。”这话李氏怎么能爱听,用手拍一下桌子就道:“怎么连你也说起我的不是来?我管得紧他都能让青云大了肚子,要是再松些,只怕这屋里满屋子的姬妾,一地的庶出子女,到时可看得过去?”
邱嫂子摇一摇头,没有再劝,自己家的姑娘就是这点不好,舍不得把恩爱分一点给别人,要知道这男人总是喜新厌旧的。可是自己姑娘嫁过来已经委屈,再忍看满堂姬妾,心里只怕更加委屈,也就由她去吧。
青云的离去在这家里没掀起任何波澜,李氏先还防着万三老爷偷着去瞧青云,可是万三老爷还是和平时一样,除了应酬和铺子里再不去别的地方,连安排在他身边的眼线都说万三老爷极为规矩。李氏这才放心下来,继续过起日子来。
转眼残冬过完,春风重又吹拂大地,吹绿了杨柳,吹开了鲜花。初雪肚里的孩子也到了瓜熟蒂落时候,这是万克己的第一个孩子,自然忽视不得,早早就请来稳婆在家,就等初雪发动起来。

24得子

二月十二,初雪在经过六个时辰的疼痛之后,终于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顾不得浑身都是汗,也不在乎生孩子生的没有半分力气,初雪努力撑起身子往传来婴儿哭声的地方望去。
稳婆正在麻利地清洗着孩子,几个婆子在那里走动,身边的婆子虽在初雪身边,但还是伸着脖子去瞧究竟是男是女?稳婆感觉到了目光,把手里的孩子用干布一揩,这才笑着道:“恭喜姨奶奶,得了个哥儿。”儿子吗?初雪觉得这下才可以完全放松,她的手勉强抬起:“孩子呢,我要看看孩子。”
稳婆已经把孩子包在襁褓里准备抱出去,听到初雪这话就笑了:“姨奶奶,您先等一等,老太太和老爷都等在外面呢,先让他们瞧了再说。”这稳婆是常走富人家的,晓得富贵之家妾室生了孩子也未必能自己养,总要等到上头发落,故此不像平时总要先给生产之人瞧了再抱出去,而是直接抱出去给上头的人瞧。
听了这话初雪眼里不由黯然,做了妾,连亲手抚养自己的孩子只怕都会成为奢望,手慢慢垂了下去。旁边的婆子见状忙道:“姨奶奶,老太太和老爷也等了许久,总要他们先安心。”另一个婆子也急忙道:“对啊对啊,老爷那么疼爱姨奶奶,一定会…”
旁边的婆子忙拉了她衣衫一下,那婆子急忙闭口,端了碗定心汤给初雪,用勺一勺勺喂着。或者这孩子也可以留在自己身边,初雪心里渐渐生起这种希望,可是大户人家的规矩,哪有妾室亲自抚养孩子的?想到那个在自己肚里十个月的孩子,以后可能和自己见面不得亲热,而是要守着规矩礼仪。初雪就觉得心一阵阵地揪着疼,那个孩子,那个在自己肚里踢腿打滚的孩子,以后连抱都不能抱了吗?
初雪闭上眼,疲惫地躺下,想这么多做什么?自己的命就是这样,改变的可能性很小。帘子被掀起,接着万克己走了进来,瞧见他婆子们急忙行礼道喜,万克己脸上满是笑容,对婆子们道:“大家辛苦了,都下去领赏。”
婆子们退了出去,万克己这才来到初雪床边:“初雪,你辛苦了。”听到他温柔的声音,初雪睁开眼睛,看见他身后没有抱着孩子的人,初雪的眼神又黯然下去。万克己坐了下来,伸手握住她的手:“你不用多想,那孩子先在娘那边,等你出了月子再抱回来,现在你还要坐月子,哪里能照顾孩子呢?”
是吗?初雪的眼里顿时添了希望,万克己握住她的手更紧,脸上的笑好像更加温柔:“是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那个孩子是我的长子,我怎么会不让他在我身边长大。”初雪长舒一口气,脸上的笑这时是真的带了喜悦:“克己,谢谢你,你对我真好。”
看着她疲倦而满是喜悦的笑容,万克己心里的喜悦已经满满填满,伸手摸上她的脸,轻声道:“不晓得什么时候,你对我才不会这样谢来谢去,我是你的丈夫,这些事是应该做的。”这样的温柔话语让初雪心里柔软起来,或者,有的时候忘记一下自己的本分也是可以的。
万克己的声音还是很温柔:“那个孩子眼睛鼻子都很像你,只有嘴巴像我,娘说比我长得俊,等长大了一定会让扬州城里的丈母娘们争相把女儿嫁给他。”自己高大俊朗的儿子,初雪仿佛能看到那个男子站在自己面前叫着娘。
想到这个画面,初雪脸上的笑从心底里漫了出来,有儿子就会有孙子,等到白发苍苍的时候可以含饴弄孙,那样的天伦之乐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万克己没有放开握着初雪的手,她那种从心底里漫出来的喜悦笑容是自己最想看到的,这样的笑容就该永远留在她的脸上才是。
坐月子是枯燥而乏味的,每天除了吃就是睡,下地时绝对不行的,服侍的婆子们生怕初雪着了风,屋里永远都关着窗子,连开门都只是一瞬就关上。月子房男人是不许进来的,初雪当然也不能看见万克己了,只是听到婆子们经常来说老爷吩咐这样,老爷吩咐那样。
还会隔三差五听到那个孩子的消息,用黄连给小儿开口时候不像别的孩子一样哭泣,反而对黄连吸的津津有味。喜得万老太太说这孩子不怕吃苦,日后一定有大出息。洗三那日来了无数的人,盆里添了满满盆东西,里面竟有一对金镯,真是便宜了那个稳婆。
还有说哥儿的小模样也越来越俊俏了,奶娘们都说别说见过,连听都没听过这么乖巧的孩子。这一切都让初雪盼望早日月子坐满,就可以瞧见自己儿子了。
那一日总算到了,一大清早婆子们就把东西预备好,新做的衣衫,用柏叶烧过的洗澡水,服侍初雪洗过了澡,换上新衣衫这才走出了月子房。
在屋里久了,初一看见外面的太阳,初雪觉得头都有些晕,用手挡一下日头。春雀已经带着人在院里等着,看见初雪走出来行礼下来:“恭喜姨奶奶,贺喜姨奶奶。”初雪生了儿子,在这家里也算站稳脚跟,春雀的身份也水涨船高,这几日说话的声音都格外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