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刚说完,万二老爷看着走进来的妻子,眼顿时瞪大:“你怎么过来了,不过一点小伤。”听见他说话声音洪亮,面色只有一点苍白,杨氏才觉得一颗心放了下来,走到床边坐下,眼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的丈夫,从来没有哪一刻杨氏觉得如此心安,只要他好好的就好。

万二老爷被妻子看的有些羞涩,喃喃地道:“全是大舅兄,见我被风一吹晕过去,急得到处叫人,其实真的没什么。你看,现在还让你也跑过来,你历来爱干净,这种…”万二老爷的话被杨氏的举动打断,杨氏的手已经伸向他包着的头,声音温柔的万二老爷觉得自己如同在最美好的梦里:“还疼吗?”万二老爷结结巴巴地道:“不疼了,见了你,就全好了。”

52甜蜜

话一说完,万二老爷的整个脸都红了,不知道太太听了这样的话会不会生气,万二老爷在心里悄悄地想,可是并没等到预想中的不悦,那双手还是轻柔地在自己伤口那里。万二老爷觉得心头就像春风吹拂过一样,看着妻子竟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表达心中喜悦。
若不是伤口已经包扎好,不能解开来看看,杨氏只怕要解开纱布仔细看了伤口才放心,但还是在纱布上左看右看想看个究竟,万二老爷见状伸手就要把纱布解开:“你要不放心,我就解开给你看看,我真的没事,你别担心。”

杨氏忙拉住他的手:“别解,我不看了,知道你好好…”话没说完,杨氏却觉得有炙热的眼光看着自己,下意识抬头,丈夫眼中有少年郎的炙热。杨氏心里竟涌上一股羞涩,双颊登时红了,明明是老夫老妻却不敢和丈夫对视,只是低头看着交握的双手。
仿佛今日才觉得丈夫的手宽厚结实,让人觉得,握着这双手,什么都不怕。万二老爷看着妻子面上泛起的羞涩,这种羞涩明明白白是为的自己,毫不带一点掩饰,一时也忘了要说什么,除了看着妻子傻笑,什么都不知道。

杨氏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把心里的那股羞涩掩掉,羞什么,他是自己的夫,是这个世上自己天经地义理所应当可倾慕的男子。抬头看着丈夫脸上的傻笑,杨氏轻声道:“笑什么,你以后可得答应我,不许爬高上低的,又不是没有小厮们服侍,让他们去看看就好。”
万二老爷连连点头:“是,我知道了,这次也不会摔的,谁知道昨儿下了点点雨,一滑才…”杨氏伸手握住他的嘴:“反正不管怎么样,以后都不许爬。”这样的语气就不像是杨氏能说出来的一样,万二老爷抓住妻子的手:“弦雅,我知道,我以后一定不会爬了。”

看着杨氏露出笑容,万二老爷又有些看痴,过了会儿才道:“弦雅,我真高兴,比我们成亲那日还高兴。”成亲时候自己可没有多少欢喜,当盖头掀开,看见面前男子时候,他面上的笑容在瞬间刺疼了杨氏的心,这么一个看起来只能称为略有斯文的人竟然娶了自己?
之后的新婚夜更是乏善可陈,身体疼,心就更疼,甚至在渐渐变冷。杨氏把那些往事拂去,那时的自己是被什么迷了眼?看着万二老爷,她的声音更柔:“复礼,我也是。”说着杨氏的手摸上他的脸:“我们,是要在一起过一辈子的。”

这一辈子,是心甘情愿的一辈子,是琴瑟和鸣的一辈子,而不是面和心不和的一辈子。身后传来丫鬟的声音:“太太,药熬好了。”杨氏嗯了一声,上前接过丫鬟手里的药,用勺搅了搅,端到万二老爷面前,虽然这个动作杨氏常做,可是今日万二老爷觉得她的动作太过轻柔,竟忘了去接药。
平日杨氏治家严肃,丫鬟想笑又不敢笑,憋了半天才道:“老爷、太太,这药都快凉了。”这一声惊醒了两人,万二老爷急忙接过药一饮而尽,杨氏也有些狼狈,忙起身道:“我去瞧瞧他们把车备好了没?”说着就匆匆出门,万二老爷还喊了声弦雅,杨氏回头一笑:“我去去就来。”

万二老爷这才没有说话,看着窗外,有暖风吹了进来,春天是真的来了。丫鬟收了碗打算出去,看见万二老爷盯着窗外,想上前关窗:“老爷,他们都说伤到了吹风不好。”万二老爷摇头:“不用,你看这风吹的多暖,外面的花一定也开的很好。”
丫鬟的眼顿时睁大,从来没听过万二老爷这样说话,想要回答两句却不晓得该怎么回答,见万二老爷没有别的吩咐,也就收了碗出去。

门外杨氏还站在那里,听到丫鬟出来才道:“你去瞧瞧车备好了没,让他们再往车上放两个褥子,这样坐的软和些。”丫鬟虽然觉得很奇怪,但还是应了,要下去的时候才对杨氏道:“太太,你和老爷今儿都很奇怪。”
说完丫鬟觉得自己说了实在不该说的话,吐下舌头行礼走了,直到走出去好大一段路,丫鬟才睁大眼,奇怪,今儿太太怎么没有责骂自己?平日她极少让人这样说话的。难道真的是春天来了,人的心情也要好些?

杨氏又站了一会儿,觉得心头平复的差不多了,这才打算转身进屋,就看见杨大老爷从旁边走了过来,杨氏叫了声大哥,杨大老爷开口就道:“我就说三姑老爷没什么大碍,看你这个样子,不过你这样,我做大哥的才放心。”
这话有些蹊跷,杨氏看向自己大哥,杨大老爷的手放到她肩上,如同当年还在闺阁中时,自己对小妹妹的爱护一样:“三妹,你出阁也有十来年了,这十来年你不在娘家不知道,娘为你背地里流了多少泪,她知道你不爱说话,什么都往心里放。这边又是个这样情形,过的如何你是绝不肯说的。”

这些话杨氏也曾听自己的娘提起过,可是大哥再次提起,杨氏不由觉得眼有些湿润,低头把泪擦一擦,杨氏才抬头道:“大哥,我知道,其实我一直过的很好,可是原先是不自知,才觉得受了无尽委屈,以后不会了,大哥,你放心。”
杨大老爷轻轻拍了拍杨氏的肩:“三妹,今日瞧了你这样,又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呢?”杨氏不由面上又掠过一丝羞涩,此处临水,能看到蝴蝶飞舞、鲜花盛开,杨氏从没有一刻觉得所见过的春|光胜过眼前所见。

夫妻到家时候,等在院里的除了万老太太,还有在外做客方回的杨母,瞧见他们夫妻相携走了进来,万二老爷除了额头上包了一圈,和别的时候没什么两样。杨母这才合掌念了声佛,对万老太太道:“这样就好,方才我还怕亲家太太说的话是宽我的心,要真是为了我家的事让女婿有个什么闪失,就算把我填进去也补不回来。”
万老太太正在看自己儿子的伤,虽然已经有人接连来报说万二老爷不过是点小伤,但总要亲眼看了做娘的才放心,听到杨母这话,也知道儿子没什么大碍,招呼他们坐下才对杨母道:“都说过了,他虽是我的儿子,也是你们杨家的女婿,算起来也是一家人,难道一家人办这么点事情还要谢来谢去?亲家太太,你再这样生分,我可就恼了。”

说着万老太太故意把脸往下一拉,杨母不由拍一下靠近自己的杨氏的手:“亲家太太既不许我道谢,那我也只有好好地把亲家太太的孙媳妇好生教养一番,到时让她再多孝敬你几年,算是表了我的谢意。”众人都能感觉出杨氏的变化,万老太太又怎能感觉不出来呢?她瞧着杨氏对杨母道:“那这样的话,难道还要我谢谢亲家太太教出个好女儿,做了我的好媳妇?”

杨大太太正好进来,听了这话就笑道:“要真论起来,那不是要谢好几天?好婆婆、好儿子、好女婿、好女儿、好媳妇…”杨大太太扳了指头算了算,接着就双手一拍:“哎呀,这样算下来,实在是算不清楚,都不晓得该怎么谢了。”
杨母已经笑的掌不住了,却还要指着杨大太太对万老太太道:“瞧瞧,你在我面前倒罢了,在亲家太太跟前也这样,怨不得别人说你呢。”满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笑声之中,杨氏和万二老爷对看一眼,那眼里竟有无限的甜蜜,直让人从心口甜到全身,再不愿摆脱这种甜蜜。

万二老爷虽只受了点小伤,也着实在家养了好几天。按常例,万三老爷该在过年后就起程出门,可是万克己既定了三月的日子办喜事,做兄弟的哪能跑出去不贺喜,不然被人瞧见了还要说只怕万家兄弟心不齐呢。
万三老爷这几年都是在外面,这边的事不管,于是每日就闲在家里。初时还有些应酬,后来觉得那些应酬也是无味。万二老爷受伤之后,万三老爷本想去陪哥哥几天,说说话,喝点小酒,可是杨氏和万二老爷现在比新婚时候还要甜蜜几分,坐下不一会儿,不是太太送这个,就是说那个,万二老爷的心也不在这里。

万三老爷索性摸摸鼻子告辞,却觉得无处可去,瞧着二老爷家的院门,万三老爷不由叹气,大哥在那忙着筹备喜事,越忙越开心,二哥现在这里也是甜似蜜,唯有自己,房里妻妾都全,可是竟一个人的房都不愿进,去了秋蝉那里,李氏定要发一顿火,又何必让她难做?
而李氏那里?万三老爷苦笑,初时还好,但说着说着,就会说到旧事,然后李氏又是大发脾气,原本的体贴恩爱竟似水中月一样。有人拍了他的肩一下,接着万克己带笑的声音传来:“坐在这柳树下面做什么?还愁眉苦脸的,难道又和三弟妹吵架了?”

万三老爷拍一拍身边,示意他坐下才闷闷地道:“吵架?现在能少说一句就少说一句。”万克己坐了下来,看着满园春光,只觉心旷神怡:“我说,你还是好好地哄哄三弟妹,她毕竟是从小娇养的。”这样的话万三老爷也不知道听了多少,只是瞧他一眼就把眼转开:“从小娇养?说的就跟我是从小受委屈长大的一样。”
万克己意思意思劝劝,晓得他们夫妻之间也是积怨已久,刚想站起身万三老爷突然道:“大哥,你常来劝我,你是男人不好去劝,不如你让大嫂去劝劝?”

53第 53 章

大嫂?万克己听到万三老爷肯叫初雪大嫂,心里顿时如吃了人参果一样,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没一个不舒坦的,脸上情不自禁露出笑容,万三老爷不由用胳膊肘拐他一下:“瞧瞧,你和二哥一样,脸上时时露出傻笑,二哥和二嫂现在是蜜里调油一般,大哥你也是春风得意,就只有我,瞧起来是妻妾双全,可是那日子啊…”
说完万三老爷停下,脸上有些怅然之色,当年和李氏也曾情投意合,夫妻恩爱,那时自己脸上也曾有过他们一样的傻笑。可是转眼之间万克己才发现原来所有的好都是镜花水月,再怎么对她好也敌不过她心里的委屈。每每想和她重修旧好,就想起当初那几句话,心顿时冷了下来。

说到根里,秋蝉也好,文珍也罢,不过就是她借以发作的由头,真正的根子还是自家当初不该求娶,让她觉得嫁的委屈,受了无尽羞辱,若她当时嫁的不是自己,是不是就不会觉得这样委屈?
万克己看着弟弟的脸色突变,拍一下弟弟的肩头以示安慰。说起来扶正初雪虽是自己这房的事,可是初雪毕竟是万家长媳,长房媳妇和别的媳妇是有些不一样的。难免两个弟媳妇心里有些不舒服,又怎会听得进去她的话?

可当初退了罗家亲的时候自己就已决定这辈子也就只有初雪一人了,扶正只是迟早的事,总不能在自己百年之后,她因了出身,对儿子对媳妇不能理直气壮让他们尽孝?
就算有了天大的阻碍也要办了这件事,更别说只是些嘲讽、冷眼,这些嘲讽、冷眼当初自己又不是没有经过,还有什么好怕?万克己开口道:“老三,我晓得三弟妹是不高兴初雪以这样出身被扶正,这几日只怕又和你嚷了几句,可也不是我护着自己家的媳妇,初雪进门这五六年了,也从无一点错处,现在孩子们都到议亲的时候了,总不能再让她这样委屈吧?”

万三老爷哧一声笑了出来,不知是笑自己还是笑万克己:“大哥,要是只为这么一点点事,也还是好办的,偏偏不止这些。再说,就算我真的把秋蝉撵掉,对文珍不理不睬,她也只会说我怎么不早做?哪看得出来半点别人对她的好处?”
这是实情,万克己也晓得根子在何方,轻声道:“三弟,你既然知道实情,那又让你大嫂怎么去劝?,那不是火上浇油?”

是啊,不过是火上浇油,为了初雪被扶正这事,李氏又借机发作了几次,初成亲时,只觉得她性子娇纵些,这也是富家女的常事,做男人的总要忍着,可是原来不是她本性娇纵,而是觉得嫁到自己家来,就是受了无尽委屈,所以她怎么做都是对的,旁人怎么做都是错的。
万三老爷又叹了一声,园里花红柳绿,偶见有蝴蝶掠过、鸟儿飞舞,可是在万三老爷越看,却越觉得烦躁,索性站起身沿着柳树走起来。

万克己本来打算走,可见他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又陪着他走起来,转过一个弯,能听的有孩子笑声,女子说话的声音。
万克己抬眼望去,一丛月季花开,初雪正带了孩子,在和杨二太太说话吗?文景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在玩,不时和和身边站着的杨家最小的姑娘,文景未来的媳妇说着话呢。

两个孩子都一样剃了头,只用红绳绑了个鬏鬏,身上穿的都是红衣黑裤,远远望去如一对年画娃娃一样。万三老爷也看见了,把心里的愁帽暂时撇到一边,笑着道:“果然大哥是最有后福的,儿子好,儿媳妇更好,就不知道我家那小子有个什么样的媳妇等着。”
万克己看见妻儿,脸上的笑容更是大些,听到万三老爷这话,不由举起一个手指头道:“别的我不敢说,但是娶媳妇,家世不要紧,家教是最要紧的。”这话万三老爷也知道,可是自己的媳妇?这些日子寻媒婆来,不就先挑家世吗?

万克己没有等到弟弟的回答,晓得他在想什么,拍一拍他的肩:“你也不用羡慕我,说不定再过些日子,三弟妹也像二弟妹一样,一下就想通了。”但愿如此,万三老爷又是一笑,那边有女眷不好过去,从竹丛后边绕过去,兄弟们悄悄离开花园。
初春的阳光晒在身上让人暖融融的,杨二太太瞧着文景,对初雪笑道:“亲家母,还没说过恭喜呢。”初雪转头看向她,阳光之下,杨二太太笑的很温暖,眼里也看不出那种嘲讽。初雪的心不由一暖,自从离了庄家,看见的眼神多是嘲讽不屑,这种眼光,如此温暖坦然,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了。

初雪知道此时该说几句来谢杨二太太,可是把心包裹的太久,那种卸下面具,和人坦然而对进行交谈的情形几乎已经忘记,可要说几句应酬话,在这样温暖坦然的目光之下,那种应酬话说出来是如此的不合时宜。
过了会儿初雪才轻声道:“亲家母能以掌珠相托,说起来还是我要谢谢亲家母才是。”杨二太太微微一笑又道:“我知道世人眼光,可是我嫁女儿是望她过的好,先不提文景这孩子聪明伶俐,就这几个月我瞧下来,你并不是那种持宠生骄无法无天的女子,进退得宜、安之若素,女子在后宅之中,总是多和婆婆打交道的,一个好婆婆,更胜过一个好丈夫。”

初雪的唇勾起,这就是杨二太太为何迟到今日才来对自己说恭喜的原因吧,看着杨二太太,初雪眼里抹上一丝调皮:“若我真是那种持宠生娇,不懂进退,以子争宠的女子呢?那亲家母今儿就不会来寻我了?”杨二太太的身子往后轻轻一靠,看着初雪笑了,这笑不是平日那样带有客套的笑,而是那种十分坦诚的笑:“若亲家母真是这样的女子,那今日我就不会坐在这儿,况且…”

杨二太太的眼微微往上一抬,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婆婆对待媳妇有无数种方法,反过来,教媳妇应对婆婆而让外人说不出一句不是的方法也有无数种。初雪也笑了,这种笑除了在万克己身边,别人是极少看见的,她伸手握住杨二太太的手,说出的话也包含真诚:“亲家母的掌上明珠,我必以亲女待之。”
杨二太太要的就是这句,伸手反握住她的手,轻轻点头,两人看向外面玩耍的孩子,相视一笑,初雪只觉人生至此,几无憾事,有好丈夫、好儿子,未来还有好媳妇,曾经离自己很远的那些美好前景,此时就真切地围在自己身边,纵然扶正之后,应酬之时总会遇到各种冷眼嘲讽,哪又如何呢?

晚上吃完晚饭闲聊时候初雪说起这件事脸上都还带着笑容:“没想到杨二太太竟如此通达,难怪连二太太这些日子也像变了个人一样,原本二太太虽说礼貌周全,可是总觉得隔了很远。”万克己也嗯了一声:“毕竟是教养不一样,要是三弟妹也能想通,娘她这辈子就真是没什么缺憾了。”
初雪的眉微微皱了一下,晚饭时候万克己也和她说过万三老爷要她去劝劝李氏,结果被万克己推了的事,初雪不由道:“说起来,三太太有这样心结也是正常,毕竟我的出身…”万克己狠狠捏了下初雪的手,初雪疼的差点叫了出来,抽出手道:“是,老爷,妾身说错了,这些事就不该提。”

万克己看着她,轻声道:“其实我知道的,你一扶正出去应酬,别人必会对你说些什么的,可我怎舍得等我百年之后,让你因了名分不能和我在一起。”初雪点头,接着就道:“当初你刚开始去应酬的时候,想必也会遇到嘲讽冷眼,你不怕,我也不怕。”
双手握在一起,不怕那些将要蜂拥而止的嘲讽冷眼,她是他的妻,他是她的夫,纵然世俗怎样看待,从此后再不变。

杨家的宅子虽出过万二老爷摔伤的事情,但很快就修整好了,选了二月十九的好日子搬过去,自然要大摆酒席,万家这边除了平常的贺礼,又送了两班戏,杨家的酒宴连开三天,遍请扬州城内官商士绅,万家全家热热闹闹去了,初雪尚未扶正,就在家里管家。
第一日没有什么事情,第二日刚送走众人,初雪正待走回宅院,就见旁边突然走出一个妇人,手里还牵着一个孩子,初雪并没在意,刚要走进去那妇人已经上前开口道:“这位就是刘姨奶奶吧,还望刘姨奶奶知道我们都为妾的苦处,帮我在太太面前多说几句好话。”

说着妇人的泪已经下来,初雪身后的青儿已经喝道:“你是什么人,难道不晓得我们姨奶奶将要扶正,再过些时就是这府里的大太太,况且谁知道你家太太是什么人?”说着青儿就待叫旁边守门的小厮把这妇人赶走,妇人却没半点害怕,反而喝住青儿:“知道了我是什么人,你只怕要跪下来磕头。”

说着妇人就把面前的孩子往他们眼前一推:“这是当日老爷留下的骨血,这十一年来,我苦苦挣扎,抚养这孩子长大,现在这孩子已经十一,总该回来认祖归宗。”
认祖归宗,这话一出口众人皆惊,初雪仔细瞧那孩子脸上,倒不大似万克己,和那妇人长得极像,不由道:“这样大事,我做不了主,不如还是去请老爷回来,问个清楚明白。”妇人已经道:“大爷定是听你的,刘姨奶奶,算起来这孩子也是你小叔子,万家血脉,怎能流落在外?”

54解决

这下不光是初雪,所有人都明白妇人口里的孩子是谁的了。有几个年纪大一点的下人不由往那妇人脸上仔细瞧去,当年万老太爷去世,万老太太是遣走了所有姬妾的,不过门外这些下人原本也就是在二门外伺候的,万老太爷那些姬妾就算见过也分不清谁是谁,况且现在打扮也和原来在万家时候不一样,只有一两个觉得这妇人有那么一点点眼熟。

初雪扫了一眼,不及去瞧那些下人们在想些什么,此时还是上午,万家这边又要清净,街上的人并不多,心里顿时有了主意,吩咐下人们道:“把这两位请进去,这种事,等老爷老太太回来再做主。”说着初雪给下人们使个眼色,几个伶俐的婆子忙上前请那妇人进去。
妇人不觉初雪竟这样爽快地把自己叫进去,还想再挣扎喊几声,婆子们已经伸手把这两人连拖带拽地拉进了大门,等到人一进来,初雪就吩咐把大门关紧。

妇人进了大门定下心正想开口再诉,初雪已经道:“先把这两位请进那边小屋坐着,凡事等老爷老太太回来。”初雪扶正在即,这些下人们都是趋奉的,婆子们七手八脚把这母子两人推进小屋,把门紧紧关上。妇人到了此时晓得中了初雪的计,进了这万家,又没让街上的人都听到,那不是任人揉搓?心里顿时急了,用手敲着窗户大喊:“刘姨娘,你别太过分了,这孩子是你小叔,算起来我也是你庶母,你就这样对待长辈吗?”
初雪正在小声交代婆子们速去给万克己和万老太太报信,听到这妇人的大喊,又想起什么,对青儿低声说了两句,青儿已经会意,让两个婆子就守在路口,不许人过来前面。

初雪见报信的人走了,这才松了口气,看着那妇人道:“都说了无数次,这事我做不了主,等做的了主的人回来,您再和他们说个清楚。”妇人听到初雪说来说去只是这么两句,眉头一皱就道:“刘姨娘,大家都是做过妾室的人,做妾室的苦你想必也是深知,当日老爷去世,太太不等三朝五日就把我们这些人都赶了出去,我直到回到家乡一月后才晓得自己怀了身孕,老爷不在了,太太又是个雷霆手段的人,这才不敢回来,这么几年在家带着孩子,当初的银子也花的差不多了,这孩子也大了,该认祖归宗,不然怎会寻上门来?”

妇人说了又说,说到难过处还掉了几滴泪,初雪却跟什么都没听到一样,只是坐在檐下等着万老太太他们归来。妇人说到口唇干涩,看见初雪还是一动不动,不由伸手往那孩子身上掐了几下,孩子吃痛哭了起来,妇人也跟着大哭:“老爷,当日您在世时候,也是万般疼爱,现在您不在了,奴连您的骨血都保不住。”
初雪也没去管她的哭闹,只是看着门口,等待着做主的人回来,况且现在面前的这些下人都是自己用熟的,后院到前面的路口又被人守住,别说妇人这样哭闹,就算是闹着要死,也没人会为她说一句话。

妇人见初雪不为所动,有心想骂她几句,自己好容易寻到机会,趁万老太太不在家的时候想着来求初雪,毕竟初雪也是妾室,想必那些小叔子们不肯听她的,到时说了几句好言语,让她先点了头,再让她去万克己面前吹下枕头风,长子都肯认了,万老太太这个当娘的就不得不认,谁晓得初雪一个多余的字都不肯说,真是没见过这样的人,要知道做妾室的就该护着做妾室的才是。
妇人在那懊恼,大门已经被敲响,守门人打开看了眼就把门打开,走进来的是万克己和万老太太,除了贴身的几个人,没带别人回来。初雪这才舒了口气,上前正欲行礼,万老太太已经沉下脸:“这样的人就该打出去,哪有让他们进来的道理?”

初雪脸色一变,万克己伸手握一下初雪的手,在万老太太耳边道:“娘,别说初雪做不了这个主,就算能做主,把他们打出去,这样的人必是有备而来,难道还会这样轻易放手?”万老太太一路回来,那心里竟是什么滋味都有,听到长子的这句话才吸了一口气:“你说的对,这个隐患,总要除了才是。”
说着万老太太瞧了初雪一眼:“你做的很是,现在先把他们两个嘴堵上,送到我那边去。”说着万老太太瞧也不瞧那房里关着的两个人,由丫鬟扶着往上房去。万克己安抚地拍了拍初雪的手,眼这才看向那个关在房里的妇人,看她相貌有些面熟,好像曾是自己爹身边一个姓吴的宠妾。

吴氏见到万老太太回来,心里已经慌成一团,万老太太平日间是不言不语的,可是真要动起手来,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当日万老太爷刚一咽气,万老太太就让下人们把这些妾室全都赶到一间屋子里关起来,到万老太爷出了殡,这才把她们放出来,命她们各自拿了自己平日的东西,再加上一百两银子各自回家乡,身边服侍的人想跟了她们去的也就把身契发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