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间那怒火更甚,万三老爷回来刚说了几句,就脚转了个弯,溜进东厢房去看秋蝉和她新抱回来的那个孩子了。听到东厢房里传出来的笑声,李氏更觉得心口一团怒火堵的人说不出话来,替她卸妆的丫鬟本就紧张,抬头正好看见镜中李氏那双眼简直就像能把人活撕了,手一抖拆李氏簪子的时候竟把李氏头发扯下几根。
头皮传来的疼痛让李氏更怒,她站起身来顺手拿起一把梳子就往这丫鬟身上打去:“你也不想服侍我了吗?连梳头都不用心,难道个个都想往上爬?”丫鬟被打也不敢回嘴,只是跪着哭道道:“太太,是奴婢不小心,求您饶了奴婢这次吧?”
房里有几个小丫鬟也忙过来跪着求情,李氏觉得心中一股悲意涌起,初过门时,和丈夫也是一双两好,那时自己的小性子他都能忍的,哪像现在,自己已经低声下气,反而让他气焰越来越高。现在和自己说不了两三句话就急急出去,活似外面有人栓着他的魂一样。
李氏把梳子一丢,坐回椅子上哭了起来,她这一哭倒让丫鬟们摸不着头脑,却没有一个人敢去劝她,怕触了她的逆鳞。有人走了进来,见状示意屋里的丫鬟们退了出去,这才走上前,用梳子给李氏通着头:“四姑娘你何必和那些阿猫阿狗生气,这样置气不过白白气坏了自己的身子,还在老太太面前落了个不贤良的名声。”
不说还好,一说李氏更伤心起来,自己从没因婆婆那样的出身而对她有不敬,可是自己的恭恭敬敬换来什么?换来的是她往自己房里放了个碍眼的女人,还护着青云那个贱丫头,不但让她好好出了万家大门,还把她生的孩子抱了回来。难道自己的辛苦婆婆看不见吗?
李氏咬着下唇,话语里带有了恨意:“我落个不贤良的名声又算什么?她眼里只有那个丫头生的孩子,也不想想,我给万家添了一儿两女,还常说珏儿瑜儿是她的心头肉,呸,见了丫头生的就忘了正经媳妇生的了,真是不愧她出身丫头,对丫头这么好。”
急得邱嫂子忙去捂她的嘴:“四姑娘,这样的话可不能说,现在怎么说老太太都是你婆婆,况且抱回来又如何,还不是姨娘养的,怎么都越不过你去。你啊,有空就好好想想,怎么把姑爷的心拉回来。”
提起万三老爷,李氏仿佛又听见东厢房传来的笑声,她摇摇手指,疲惫地趴在妆桌上:“还拉什么,他现在一颗心都在那个秋蝉身上,防我防得紧,现在又把青云那个贱人的孩子抱回来,更是如珠似宝似得,我瞧着,珏儿瑜儿她们就该后退了。”
说着李氏突然用胳膊撑起自己,斜睨着邱嫂子:“早知他迟早会变心,我当初就该把你给了他,你和我,好歹还是一条心。”
提起旧事,邱嫂子不由脸一红,但她很快恢复过来:“你就别想那么多,先顺着三老爷,他既喜欢那个秋蝉,你就多赏几样东西,那孩子的东西也一色换成好的。这院里,毕竟都是你亲自挑的人,生死大权都捏在你手里呢,谁敢说个不字。时日久了,秋蝉不新鲜了,你再给姑爷挑个中意的。到时就看着秋蝉怎么对待新人。慢慢地,姑爷的心不就回来了吗?”
这些都是李氏没出阁前她的娘曾经教过的,李氏的手紧紧地抠着桌子边,颓然地道:“我知道,我晓得该怎么做,可我做不到。”就算现在再恼怒三老爷,可李氏也忘不了夫妻之间曾有过的恩爱,又怎么舍得把夫婿的恩爱分给别人呢?
邱嫂子叹了一声,又劝道:“姑娘,我知道你难受,可你不能只为了自己,也要为二爷和两位姐儿想想,再说,那边舅爷也…”说着邱嫂子长叹一声,李氏娘家已经不像当初结亲时那么风光了,这几年李氏的爹已经慢慢衰老,生意归了李氏的兄长打理,可是李氏的两个哥哥都是风花雪月的主,这打理生意就有些难办。
这一年已经暗地里和李氏借银周转,虽说每次都不多,不过几百两银子,可是李氏手头上难免就会有些紧。李氏不由咬了咬牙:“如果不是爹他最近身子不好,哥哥们生意还没做上手,他怎么敢这样嚣张?”邱嫂子心里说着未必,嘴上却道:“姑娘啊,女人的风光不外就是在婆家和娘家,你在婆家好了,才能帮衬娘家,这样大家都好。”
31人心
帮衬娘家,李氏的泪又要出来,邱嫂子忙拿过帕子给她擦着泪:“姑娘,这些话你自己放在心里,早些歇息吧,再气也不要熬坏自己的身子。”李氏从邱嫂子手里抢过帕子又点了点,转头去看门口,门口处门帘照旧垂着,看不见那人掀起帘子走进来。
邱嫂子顺着她的视线瞧去,这夜怎么说万三老爷也不会回屋了,邱嫂子扶起李氏:“姑娘,睡吧,想那么多做什么,男人的心在那都没关系,最要紧的是名分,他再宠秋蝉,再疼那个孩子,他们也越不过你去,你又何必为此伤心。”
李氏任由她扶着躺到床上,眼里的泪竟流不出来,怎么甘心,他们是少年夫妻,也曾恩爱相对,怎舍得就这样拱手让人?可是不舍得又能怎样?又不是没想过别的法子,但男人的心一走就拉不回来,难道要像娘和嫂嫂们一样,满置姬妾,冷眼看姬妾们争斗?她们只要握了管家的权、受了正室的尊荣就好?
邱嫂子把帘子放下,叫进丫鬟在李氏床边守夜,又叮嘱她们小心火烛,这才离开院子,看着东厢房尚未熄灭的灯火,偶尔还能听到传来男子的笑声,邱嫂子叹了口气,舍不得又怎样呢?男人的心,变起来可是比什么都快的。
虽然关起院门李氏也会发脾气,但出了院门,特别是在万老太太跟前,李氏不管心里怎么想,也要张罗着给那孩子找奶娘,又要给秋蝉再安排个小丫头服侍,做足了正室太太和嫡母风范。
不管这些是不是做给万老太太瞧的,万老太太也要夸奖李氏两句,又让人寻出好些衣料来给那孩子做衣衫。名字就随了哥哥姐姐们,定了叫文珍。家里的下人都称呼她为四姑娘,万老太太还把家里的管事人等都找了来,叮嘱不许私下议论四姑娘是怎么来的,若别人问起也只说一句这孩子和万家有缘就养了,旁的那些话一句都不许说。
管家们自然领命而去,下人们瞧见万三老爷似乎更喜欢四姑娘一些,虽心里奇怪面上也要去凑主人家的欢喜。这样的做法更让李氏恼怒,恨只恨当日棋差一着,当时就不该声张,好好安置了青云然后瞅空子一贴药把她连孩子全都给送了,毕竟满院子都是自己的人,哪会寻不到机会?
本以为把青云打发了能震慑住丫鬟们,让她们休想和万三老爷胡乱,谁知反而夫妻离心,还让婆婆趁机塞了个人进来。现在反倒看着别人拥着美妾,抱着孩子,他们倒像足了一家三口,自己只有孤枕难眠,暗自吞泪。
秋蝉得了宠,又有了文珍这个女儿,外人看着她的日子越发好过,身上穿的,头上戴的,都和原来的不一样,慢慢气度也出来了,再不是原先服侍万老太太那样。万家也有几个姑子媒婆走动,瞧见秋蝉这样总要夸几句万老太太会挑人,瞧着秋蝉是个尖儿,果然就是个尖儿,还要顺带赞几句李氏是个宽容大度的这样的话总让万老太太笑眯一双眼,这后院之中更显得和睦。
而秋蝉的遭际也让这院里的丫鬟们生出了一点向往之心,虽说生的不如秋蝉那么好,但是总有觉得自己长得不丑的。况且万家三位男主人,万克己这只有一个初雪,万二老爷那里没有妾室,万三老爷除了李氏也只有秋蝉一个。他们三个年纪都不算老,最大的万克己今年也不过三十六岁,万三老爷更小,还有好几年才到三十。
怎么算都是上上之选,就算做不了姨娘,先成了通房,等生下一男半女,总是要抬举成姨娘的,那时就有了依仗,一辈子有了靠。不然到了年纪,不过就是出去配个小厮,就算说亲,顶天了就是那种做小买卖的,哪是万家这种日子可比的?
有这种心的人总是能找到空子的,于是初雪奇怪地发现,最近来寻自己说话的管家娘子特别多,还有转着弯儿问自己房里还添不添人的?初雪自从进了万家谨守分际,知道添人撵人这种事自己做不了主,只是笑着回道:“多谢嫂子关心了,只是这种事,哪轮得上我做主?”
管家娘子笑了:“姨奶奶总是这么守规矩,旁的不说,大老爷这么疼您,您要添个把人,瞧准了,去和大老爷一说,大老爷怎会不应呢?况且您这里本就该有两个大丫头的,只是去年人手不足,这才先让春雀过来,现在您又生了三爷,这人啊,就该补齐了。”
听到儿子被提起,初雪觉得心口又有点疼,算起来他从落草到现在也有五个月了,可是这五个月来自己见他的遭数不过六次,有两次不过是在奶娘手里见了一面,连抱都不能抱一下。更别提自己给他做的小衣衫,就从没见他穿过一次。
初雪有些恍惚,管家娘子连叫她两声,初雪这才醒过神来,含笑道:“话虽这么说,不过我这事不多,三个丫鬟尽够使了。再说连老太太那里听说秋蝉走了都没补上去,那里我这里就先补起来?”管家娘子晓得初雪遇到这种事是绝不肯多说一句的,又说几句也就讪讪告辞。
等她走后,春雀进来收拾杯盏,话里不由带上几分不满:“王婶子真是的,她女儿晓绿今年十四了,原本是服侍大姑娘的,最近也不晓得怎么了,见秋蝉上去了,她家也动了念头,二太太三太太那里都插不进去,瞧姨奶奶您说话软和就往这边跑,也不晓得安的什么心。姨奶奶您可千万别被她们哄了去,这些人,哪是真心为您好。”
初雪轻轻一笑,做丫鬟的,遇见男主人年纪不算很大,又有几分温柔宽厚,想往上走也是常事,只是选了自己这里下手未免就有些荒唐了。正室为男人置妾还可以说是贤良,一个妾开口说要给自己再寻个妹妹说出去只会被人笑婢学夫人。
见初雪不说话只笑,春雀哎了一声,姨奶奶什么都好,容貌好、脾气好,可是就有一样不好,心眼太死,不趁着现在得宠的时候争上一争,多攒些银子,那等到年老色衰失宠时候哭都来不及。
看见初雪又拿起针线在做,春雀又叹气,瞧这式样定是给三爷做的,虽然姨奶奶嘴上说着不念不想,可是总会做几件衣衫送去,可是那些衣衫从没见三爷穿过。三爷的奶娘也不晓得受了谁的叮嘱,生怕姨奶奶和她抢孩子一样,每见到姨奶奶过去总是把三爷抱得紧紧的,也不想想谁才是三爷的亲娘?
窗纸咔喇喇地响起来,春雀忙放下思绪上前把窗关好,看向远处的天,不由嘀咕了一句:“都入秋这么久了,怎么这雨还是说下就下?”初雪把针线放下也看了一眼,就这瞬间的功夫,雨已经滴了下来,青儿她们已经忙着把院里晒着的衣服给收起来。
雨刚下大一些就看见万克己跑了过来,青儿忙带着伞迎上去,初雪等他进屋时候已经把热茶倒好,又给他脱着外衫,拿着手巾替他擦着头发,嘴里就在埋怨:“这是秋天的雨,比不得夏天时候淋点雨还凉快些,你不会让小厮回来拿伞,哪有自己冒雨跑回来的。”
刚说着万克己就打了一个喷嚏,初雪忙让春雀吩咐厨房去熬姜汤来。万克己连打几个喷嚏才觉得舒服些,坐下摇头道:“我本是在那里避雨的,不晓得是哪房里的丫鬟竟也进来避雨,见了我就说些胡话,还往我身上蹭,哪里还能避下去,倒不如冒雨跑回来。不然等雨停了,还不知道会传出什么话呢?”
姜汤已经送了过来,初雪等稍微凉一点这才端给万克己,看他一饮而尽这才笑道:“这还不好?肯这样的丫鬟一定长得也不差,难道你还推了这送上门来的艳福?”热热的一碗姜汤下肚,万克己觉得舒服很多,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我又不是那种十七八的小伙子?况且这种丫鬟,连这种手段都使出来,真收进了房里,谁晓得会做出什么事?”
这番话再加上这几日听到的,初雪不由微微一晒,接着就道:“自从秋蝉得了这番造化,现在有些心大的丫鬟都像学她呢。”万克己的眉不由一挑,自己的娘为什么一反常态把秋蝉给了三弟,内中未尝没有敲打三弟妹的意思在内,毕竟青云那件事情,三弟妹处置的太过于失策了。
不过万克己没打算说出来,只是笑着道:“秋蝉的遭际那是她命好,别的丫鬟也要先掂量掂量,不过你也给我瞧着,别的房里我不管也管不到,要是这院里有哪个想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全都给撵了,好好的家,哪来这么乌烟瘴气的事。”
初雪的眼一转接着不由笑了:“哦,那你要有了心上人,我要不要撵?”见她的贝齿咬着红唇,带上一丝罕见的调皮。万克己不由伸手握住她的手:“那我许你吃醋。“
32温柔
话里带着的让初雪的心微微荡漾,有一种被拼命压抑住的情绪好像从心底里泛起,初雪深吸一口气,把心底里的那种情绪再次埋下,只是笑着看向万克己:“我真的吃醋,你不会着恼?”万克己握住她的手往上来到她下巴这里,紧紧捏住,话里带着笑意:“吃醋,我还不知道你吃醋的样子呢。”
这样的温柔,初雪的心再次荡漾,面上不由红了红,用手拿下万克己的手,退后一步歪头笑了:“只怕等我吃起醋来,你会嫌我的。”万克己眼里的温柔都快漫出来,上前揽住初雪的腰:“不管你什么样,我都不会嫌你的。”
初雪如同被针戳到一样浑身颤抖起来,眼里差点有泪沁了出来,只有赶紧低头。万克己的手往下握住她的:“初雪,我从来没骗过你,我跟你,是想过一辈子的。”这不是万克己第一次说这样的话,但这次这句话的冲击比起上次听到的在初雪心里更大,一辈子那么长,真的会有一辈子吗?
初雪抬头望着万克己,伸手摸上他的脸,万克己已经过了青春年华,手下的触感微微有些刺手,皱纹已经一根根数的分明。初雪很少这样,万克己没有打断她,听到初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竟带有一丝丝的绝望:“克己,你知不知道,你想和我过一辈子,是会被人笑死的。”
万克己笑了,往上握住她的手:“我知道,爹活着的时候,也曾被人笑话过、指点过,说他不过是万家的管家,现在有几个钱就充起老爷来了。还大模大样地出来应酬,可是爹一直都不把这些人的嘲笑当一回事,笑话他的人后来又怎样呢?不还是折了本,有离开扬州回家乡的,有苦苦撑着的。出身是什么?扬州这么多年来,有几家撑过两代三代?与其苦苦想着和哪家攀亲让人忘记万家的过去,倒不如自己好好争气,等到成为扬州城最富有的商人时候,有谁敢再会多放个屁。”
这样的话初雪从来没有听万克己说过,她痴痴地看着万克己,仿佛从来没有见过一样。万克己说完很久都没出声,过了会儿看见初雪这样看着他,脸上不由露出不好意思的笑来:“这些话我压在心里很久,一直都不敢说出来,怕被人笑话,你会不会也笑话我?”
初雪摇头,万克己脸上有喜悦之情,接着又消失了:“你从来不会说反对我的话的。”初雪点头接着又摇头:“你这样的话我以前从来没有听过,初听很害怕,可是竟然觉得很有道理,自己努力了,还怕别人的笑话做什么?”
说着初雪停下,无法描述这番话在自己心里激起的激荡,可是该怎么努力呢?初雪的眉头皱起,万克己已经重新笑了,伸手抹平她皱起的眉头:“你别去想那么多,好好地过你的日子,我,不会让人笑话你的。”
最后那句话万克己说的如同誓约,初雪的心再次荡漾,尝试着把心里的温柔放出来可不可以呢?总是在想着有一日失宠了如何如何,不敢安心地接受他的温柔。为何不要去想未来,接受这份温柔,再还以同样的温柔,至于老太太的怒火,等到时再说吧。
当年万老太爷背着主人自己带小货,盘窝子,一定也想过如果被程家发现会如何如何,可是他还是做了,做了那样一个不慎能让全家万劫不复的决定。自己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万克己看着初雪低垂的脸,见她一时笑一时皱眉,眉扬了起来刚要说话初雪已经抬头笑了,那样的笑很美,不像那种做出来的笑容,而是真的从心里发出。这样的笑让万克己几乎忘了呼吸,初雪趴到了他的胸前,轻声道:“如果你想跟我过一辈子,那我就和你过一辈子,那些笑话、那些辱骂,我可以去受的。”而不是再像以前一样害怕,害怕失去这个好不容易的落脚点。
一辈子那么长,就算只活五十也还有三十来年呢,怕来怕去,不得一日舒心日子过,那样活一辈子就算衣食无忧又有什么意思呢?
万克己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抚着初雪的头发,让初雪把这层壳卸掉,然后和自己坦诚相待,而不是妾对主人,恭敬而缺乏亲热。自从素梅去世之后,一直觉得空缺的一个地方开始慢慢被填满。
丫鬟们的躁动并没持续很久,那日杨氏从万老太太上房回来,刚一推门就撞见万二老爷和一个丫鬟拉拉扯扯。杨氏还当万二老爷动了兴,急忙退了出去,但很快万二老爷就叫住她,黑着脸理着衣服让杨氏急速把这丫鬟卖掉,这个院里容不下这样手段不干不净的丫鬟。
这个丫鬟原本是杨氏身边的大丫头,容貌生的有几分好,怀着想往上爬的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今日见杨氏上去了,找个由头跑回来,见万二老爷在房里,不由动了念头,上前勾搭,谁知万二老爷竟不受勾搭,又被杨氏撞见,本以为是板上钉钉的事,谁知万二老爷竟要把自己卖掉,哭天泼地起来,怎么肯出去?
杨氏见状忙劝了几句,越劝万二老爷越恼,看着丫鬟拍着桌子道:“这家里怎么能容得下这样的丫鬟,不想着好好服侍主人,反倒要勾勾搭搭,这次容了,还不晓得下次做出什么事来。快些卖了。”杨氏心里快意面上还要说几句贤德的话,丫鬟哭得一张脸早就花了,万二老爷更恼,径自出去叫了小厮进来,把这丫鬟拖了出去。
接着唤了媒婆来,也不知道卖到哪个地方去了,这事之后众丫鬟才知道像秋蝉这样的好运气不是人人都可以有的。况且万三老爷那里自从纳了秋蝉再没什么动静,知道这条路是行不通的,也只有一个个熄了念头,继续安分守己起来。
没了那些管家娘子们来找自己说话,要塞什么人进来,初雪也觉得轻松些。展眼中秋已过,重阳赏过菊花,又到了过年时候,初雪虽不需要去备年货年礼,可这院里也要粉刷对联,各处的帐幔也要换上新的,再加上别的事,院里的人也忙得个不可开交。
春雀边给初雪回着有些什么样的年货,边瞧着初雪,突然嘻嘻一笑:“姨奶奶,这几个月您的神色和前段时候不一样,瞧着就跟换了个人一样。”初雪白她一眼,又瞧向别的年货,春雀又笑着说:“姨奶奶,三爷都有十个月了,您难道不想再给他添个弟弟或者妹妹?”
初雪啐她一口:“别胡说八道,再这样,就把你早些嫁出去。”春雀听到初雪说起又让自己嫁出去的话,面上不由红了红,继续说起别的话来。
年货看的差不多了,红儿又端着一些衣料进来:“姨奶奶,这是老太太那边赏下来的衣料,说是给大伙做衣衫的。”初雪嗯了一声,看了那些衣料,最上面的两匹要光华灿目些,一看就是给自己的,下面的那些都是一色湖绸的,就是给丫鬟们的。
初雪让春雀把上面两匹收起来,又让她把剩下那些衣料拿出去,让院里的人挑一挑,横竖除了颜色不一样,那些衣料不管花纹还是质地都是一模一样的。
春雀刚要把衣料抱出来,青儿就走了进来,红儿瞧着就尖声叫道:“青儿,你又跑哪里去了?现在一听姨奶奶要给衣料你就跑来了。”青儿嘟起嘴:“方才春雀姐姐让我去外面厨房送东西,才不是乱跑呢,再说我刚进来,还不知道老太太赏了衣料。”
春雀点她一指头:“你刚进来怎么就知道老太太赏了衣料?”青儿的嘴嘟的更高:“才不是呢,方才我回来的路上遇到三太太房里的绿芽姐姐,她也拿了老太太赏下的衣料,我这才知道的。不过奇怪的很,回来时候还遇到姚妈妈带了个人进来,说是三太太挑的丫鬟,瞧那模样,好像以前的青云姐姐。”
她们在那里叽叽喳喳,初雪听的眉微微一皱,挑个像青云的丫鬟,李氏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万三老爷瞧着面前低眉顺眼站着的丫鬟,眉头皱的很紧,一个字也没说,李氏冷眼瞧着,直到那丫鬟已经吓得眼里都快出眼泪了,李氏才轻声开口:“老爷瞧着这丫头如何,比不比得上以前的青云?”
万三老爷听出她话里明明白白的讥讽,挥手示意丫鬟退下去,这才皱眉开口:“你到底闹够没有,自从上次青云那件事之后,你对我就没有个好脸,对,我没得你的同意,就和青云那是不对,可是青云已经被撵了出去,这院里没人敢不听你的话,你还这样那是做什么?”
33爆发
这院里没人敢不听吗?李氏面上的冷笑更甚,看着万三老爷一字一句地道:“没人敢听我的?那东厢房里的是怎么一回事,还有那个孩子,不过是个贱种,个个都来趋奉,还外面抱来的孩子,真当我是死了,万为仁,我嫁了你快整整八年,给你生了三个孩子,你万家就这样防着我,把我当什么?”
说着李氏委屈不已,哭了出来,万三老爷见她哭得伤心,上前搂住她的肩:“秋蝉的事,不是你在娘面前夸了又赞,娘才给了你,说分分你的辛劳?那个孩子,怎么说也是我万家的孩子,哪能看着她流落在外?况且她虽被接了进来,也没越过珏儿瑜儿去?”
万三老爷搂住李氏肩膀的时候,李氏已经有了几分软化,等听到他这几句竟是句句怪着自己,那股怒火又冒了上来,伸手把他一推,怒道:“你还怪起我来?媳妇赞几句婆婆身边的丫鬟本是常事,哪有婆婆顺水推舟就把丫鬟给过来的?那个孩子,本就是不该出现的孽种,青云做出这种事来,当时就该打死才是,能让她得一条命已是开了恩了,还让那孽种好好活了下来,抱进府里,金奴银婢的服侍着,这种事情,说出来都觉得羞,你家竟做了出来。”
李氏一口一个孽种激怒了万三老爷,他眉头紧皱:“老爷和丫头没过过明路就在一起的事情常有,虽然稍微不合规矩些,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我随了你去处置,并没…”
听他竟无半丝悔改,李氏双手一扯,竟把桌上铺的桌布扯下,上面的东西噼里啪啦落了一地,有几片碎片溅了起来,差点溅到万三老爷身上,他停下说话,看着暴怒中的妻子,如同不认识她一样:“你这是怎么了?我不过说了实话罢了,娘当日不是责罚我了,口口声声骂着我,再到如今,里里外外谁不说你贤良,你已占尽上风你还要怎样?”
骂他吗?李氏觉得心里已经憋了很久,再不说出来会憋的发疯:“骂你?你真当我是傻子吗?那些话句句明着骂你,实则说你,可怜我一直过了这些日子才醒悟过来,我还真把她当亲娘一样孝着敬着,可她呢,把我当做傻子,先是保住青云的命,再是塞了个丫头过来,最后还抱了那孩子进来,她这样煞费苦心,做的全套,处处护着那些贱种,真不愧是丫头出身,见不得有名声人家出来的媳妇。”
万三老爷双手紧握成拳,看着面前的妻子:“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话既然已经说破,李氏就不在乎再多说一次,声音叫得更尖利起来:“我说她是丫头出身,见不得有名声人家出来的媳妇,三个媳妇,她处处念着的是那丫鬟出身的大媳妇,现在又护着丫头们,早知如此,你家又何需当初派媒人去我家门上求亲,在家里丫鬟里挑几个出色的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