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孙们的声音越离越远,玉琳这才坐下去,长长地叹了一声,丈夫要回来了,可是,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是他将为朝廷重臣的开始,不然的话,那些大臣们也不会这样弹劾他。

瞧成素娥的神情,这已经不是头一次了。玉琳重重地喘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该来的,总会来的,只要自己一家齐心协力,又怕什么呢?

拜别了帝后,又去拜别朱太后!这是玉琳在宫中居住一年多后,头一次拜见朱太后,朱太后靠在那里,眼神已经无力了,任由玉琳拜完起身朱太后才道:“这几个孩子,倒是你的驸马最得重用,很好,也不枉我疼你一场!”

“太后昔日待妾的好,妾一直记得!”听到玉琳的自称,朱太后的脸皮抽了一下就道:“你是个聪明孩子,知道自己要什么。你有那样的母亲,还能长成这样,很不错!”

“妾的母亲早殁,妾,并不记得她了!”玉琳的回答彻彻底底出了朱太后的意外,她突然笑出声:“好,果然是皇家千金,这样的冷心冷情,一点不变!”

“太后也是皇家儿媳,妾今日拜别太后,愿太后福寿绵长!”玉琳并不会把朱太后的话放在心上,再次起立行礼后就不用朱太后示意,已经退出殿外。

这是玉琳最后一次见朱太后,四年后朱太后薨逝,谥号孝献,遵照她的意思,并没把她葬进帝陵,而且单独起陵。日后史书上提到她时,只是花团锦簇的字样,十七为皇家聘为后,同年用最盛大的礼仪出嫁并于同日册立为皇后,十八生乐安公主,一年后生下嫡长子。此后儿子即位,被尊为太后,为太后六年后崩,为后凡二十八年。孝献后性贤良,常约束后族,主动让家族不要爵位,并不许子弟出仕。乃一代贤后。至于真相如何,永远只能埋在这些尘埃后面。

玉琳看着周围熟悉的一切,顺手一摸,还能摸到小舒儿塞在床上褥子下的小拨浪鼓,把拨浪鼓拿出来,晃一晃就对女儿道:“有你这么调皮的吗?把拨浪鼓塞褥子下?”

小望舒早记不得自己还做过这个,用手摸摸脑袋就摇头:“娘,不是我,你绝对记错了!”

“不是你还是谁?若是侍女们放的,她们早收拾好了!”玉琳把拨浪鼓塞到女儿手里,小望舒嫌弃地把拨浪鼓放到一边:“娘,我要去寻阿公!”

“方才你阿公不是和你说,要你和他一起去,你说要回来帮我收拾东西,怎么这会儿就要去寻你阿公了?”玉琳捏捏女儿的小下巴逗她。

小望舒摇头:“因为我听说阿公那里有好吃的啊!”玉琳拍拍女儿的脑袋,让侍女把小望舒带去寻吴王,就开始把那些东西分门别类放好,看着这和原先一模一样的屋子,玉琳不由浅浅一笑,这一年多,爹爹也很想念自己呢,不然的话,这屋子不会和原来一样。

“公主您不知道,王爷不让我们和您说,担心您惦记呢,自从您搬去宫里,王爷每日都要来一趟您这里,让奴婢们把这里打扫干净,四时鲜花都是按时更换的!”侍女已经笑着道。

玉琳不由抿唇一笑,自己的爹爹,不这样做才奇怪呢。再等几日,丈夫回来了,这心里缺了的一块,就可以补上了。一家子在一起,心往一起,外面有再多的攻击都不怕。

要做重臣的人,谁还不会被攻击几次。玉琳心里欢喜,唇边笑容甜蜜,已经不知不觉哼起小调来。

侍女听了会儿就笑着道:“公主竟会哼采茶调,想是在宫中听歌女们唱的。这是奴婢家乡的歌。奴婢也会哼呢!”说着这侍女清一清嗓子就唱起来。

悠悠一曲采茶调,让昔日的六皇子顺着薄雾去寻这唱歌的人,从此心就陷落了!吴王带着孙儿们正好走到院门处,听到屋里传来侍女唱着的采茶调,吴王不由让内侍停下脚步,那曾爱恋过的,那曾痴迷过的,从此,就全都忘掉,再不需提起。

采茶调很短,侍女已经唱完,传来玉琳赞许的声音。吴王让内侍把自己推进去,并对跟在旁边的小望舒道:“你爹爹回来了,瞧你娘高兴的,让人唱这个呢!”

“阿公不高兴吗?”小望舒的反问让吴王笑了,接着吴王点头:“高兴,我当然高兴,我啊,只要你娘和你们高兴,我就高兴!”

“嗯,阿公,姐姐说,爹爹比三姑父都长的好看,是不是这样?”小柳梁一直不忘这个问题。

玉琳在屋里听到已经迎出来,顺势把儿子抱起:“好好的一个男子,只记得这些,全是你姐姐教坏的!”

“不是我教坏的,是弟弟本来就不好!”小望舒大声抗议,这让玉琳和吴王都笑了,还有数日,一家人就团圆了。

后面那几日,玉琳差不多是数着日子过的,盼望着丈夫能飞快地到眼前,也很想出京迎接,可他不是单独归来,而是和青唐使团一起回来,到时还有迎接青唐使团的礼节,自己是不能去迎接了。

听到玉琳说不能去迎接爹爹,小望舒大为不满:“为何不能去?娘,那是我的爹爹,不是别人的爹爹,为何我不能去?”

玉琳只有把女儿抱在怀里,和她讲各种礼仪规矩,让小望舒慢慢地平静下来。

日子一天天到了,柳劲松就在今日进京,进京后,他还要先去宫中,和青唐使团一起接受天子的赐宴,然后还有一系列的事,之后才能回家。

玉琳顶多只能遣人在宫门口守候,既然这样,索性不遣人在宫门口守着,反正,他不是孩子,自会知道回家的路。可虽这样做,这颗心是放不下的,从早上起来,玉琳就神思恍惚,侍女们来禀报事情,玉琳都不记得禀报了些什么。

柳凤英也早早来到吴王府等待儿子归来,见玉琳神思恍惚,主动把孙儿们带出去玩耍。让玉琳一个人呆着,好让玉琳清静清静。这本是好意,可这样一来,玉琳更觉焦急,脑中有无数念头,虽说有来往信件,可他是不会说实话的,也不晓得他有没有受伤,不知道脸上伤了没,如果脸上有疤,岂不会变成一个丑八怪?

驸马驸马,首要就是长的美,如果变丑了,小望舒还不晓得会怎样伤心?很快玉琳就摇头,不会的,他定会好好的,全须全尾地站在自己面前,而不是像自己这样胡思乱想。

“公主,宫中来人报,说宫中赐宴已经结束,驸马被陛下留在后面说几句话,很快就要回!”侍女的声音打断玉琳的胡思乱想,玉琳嗯了一声,想着去让厨房再准备点吃的,宫中的赐宴,向来是吃不饱的!

“娘,爹爹就要回来了!他记不记得我啊?”小望舒已经蹦跳着进来,跑到玉琳面前一本正经地问。玉琳弯腰捏下女儿的脸:“你爹爹,一定会记得你的!”

“那我呢,娘?”柳梁不甘寂寞地挤进来问。

“记得,都记得,你们两个,他肯定都记得的,就这么两个宝贝疙瘩,多余的都没有,怎会记不得?”柳凤英笑吟吟地说,柳梁伸手去扯柳凤英的衣衫:“祖母,我们爹爹,是不是生的很俊!”

“当然很俊,不俊的话,怎么能做驸马?”柳凤英对孙儿的话是有问必答,这让玉琳笑了:“婆婆,别太惯着他们!”

“阿松回来,我这心里欢喜着呢!”柳凤英脸上的笑更深了。玉琳刚要说什么,侍女就进来道:“公主,驸马已经从宫中出来了,即刻就要到府!”

“爹爹回来了!”小望舒欢呼一声就往外跑,侍女忙跟在后面,回来了,自己好像已经准备了很久,可竟像从没准备好一样。玉琳不由往镜中瞧了瞧自己,柳凤英已经对儿媳道:“公主,您不迎出去,也没什么!”

不,怎么能不迎出去?玉琳急忙起身往外面走去,步子迈的有点大,竟差点把桌上的花瓶给带下来。刚走出院子,转过回廊,就看见柳劲松背一个抱一个地走过来,两年多没见,柳劲松脸上已经添上了风霜,但一双眼还是和原来一样没有变。

柳梁瞧见自己的娘走过来,已经嚷道:“娘,姐姐骗人,爹爹没有三姑父长的好!”玉琳的脚步本来已经停住,听到儿子这样说,不由又加快几步把他从丈夫肩上抱下来:“胡说,你爹爹他,生的最好看了!”

虽然现在晒黑了些,人显得老相了点,但此刻的丈夫在玉琳眼里,是前所未有的好看,他终于回来了,就这样站在自己面前,而且从现在瞧来的,还是那样全须全尾,并没少了些什么东西!

第102章 尾声(下)

“爹爹原先是很好看!”小望舒皱眉对弟弟说,接着抬头看了看爹爹,眉头皱的更紧:“就是现在黑了点,有了点皱纹,嗯,好像还有点臭。等爹爹洗了澡换过衣服,擦了香粉,就很好看了!”

还有点臭?不是女儿提醒,玉琳只觉得丈夫脸上的笑那么醉人,都没察觉丈夫身上传来的味道,像是许久都没洗澡了,也亏这两孩子一见了他们爹就粘上去。柳劲松晓得自己妻子爱洁,抬手闻了闻就道:“军中啊,没办法,再这么一赶路,身上味道会好才怪呢!不过像女儿说的那样,很快就好了!”

“不,这样就很好,看见你出现在我面前,就很好!”玉琳眼中不觉已有泪,柳劲松忍不住张开双手,做了件看见妻子后一直想做的事,把妻子拥入怀中。

“我也要抱!”小望舒和弟弟两个不甘寂寞地喊起来,往他们夫妻之间挤。丈夫的怀抱和原来一样温暖踏实,玉琳觉得眼中又有些湿湿的,虽然贪恋这个怀抱,还是放开,站直后才看见不远处站着的柳凤英,玉琳的脸微微一红,方才这举动,该背了人的。

柳凤英满脸笑吟吟,谁还没年轻过?柳劲松忙对自己的娘行礼:“不孝儿今日归来,娘可安好?”柳凤英把儿子拉起来:“什么不孝儿,为国争光,应该的。都进去吧。看见你回来,娘就放心了!”

有妻有子有娘在身边,这就足够了。柳劲松一手一个把孩子们抱起,小望舒尖叫起来:“爹爹,你力气好大!”

这是柳劲松得意的,玉琳跟在他们身后,心中满满都是欢喜。

洗过澡换过衣衫,又去拜见过吴王,和柳凤英说过了话,柳凤英离开吴王府。此时天色已晚,到处都掌上了灯,小望舒姐弟又闹着柳劲松讲了些战场上的事,快到三更时候,才被带下去睡觉。

总算剩下他们夫妻两人,玉琳长出一口气才看向丈夫:“你这一路劳累,睡吧!”柳劲松答应了一声,迈开步子却没有去睡,而是张开双臂把妻子搂入怀中,玉琳靠在丈夫肩上,这才轻声道:“阿松,我很想你,非常非常想!”

“是啊,玉琳,我也很想你,还想孩子!战场上时,有几次很凶险,那时我都在想,如果我没了,就再见不到你,太划不来了!”玉琳能猜到战场上很凶险,但丈夫亲口说出,还是头一回,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这些你都不肯说!”

“说出来只会让你伤心罢了。玉琳,我不愿意你为我担惊受怕!”丈夫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玉琳点头,接着手抚上丈夫的胸膛,一寸寸地开始细细地摸。

这让柳劲松会错了意,心头却更激动起来,两年多没见的夫妻,可不止是一起说说话就能解掉相思。柳劲松握住妻子的手眼神明亮,玉琳怎不明白丈夫的意思,声音很低地道:“我只想看看,你留疤没有?你要知道,做驸马的,可是要完美无瑕,不然的话,我不要!”

原来如此,柳劲松把妻子的手握的更紧,轻声在她耳边说了句,玉琳握拳捶他的胸膛:“无赖!”柳劲松已经把妻子抱起:“我都两年没做无赖事了,这一回,就把这无赖事彻底做了!”

玉琳的脸更红了,红的发烫,可比玉琳的脸更烫的,是柳劲松的胸膛。灯并没有灭,因为玉琳要好好看看,丈夫身上有没有留疤。当玉琳仔细检查过,一个疤都没有时,都已经过去很久,快活的时光总是那么容易过。

第二日玉琳还没起身,就听到小望舒姐弟在外面叽叽喳喳,四只手都在那敲门:“爹爹,爹爹,你起了没!”

“瞧瞧,这两孩子,你一回来,他们就不理我了!”柳劲松靠在床头,寝衣松开一些,唇边笑容不变:“那是,我可是他们的爹!”玉琳把衣衫扔给他,狠狠白了他一眼,也就披好衣服拢好头发打开门。

门一打开,小望舒就冲进来:“爹爹爹爹,我们要去骑马玩!”

柳梁的脚步倒停在那里:“娘,怎么爹爹比昨日,好看些了”

“你就只记得这个,别的全不记得,难道以后上学了,先生问你,柳梁啊,你来对个对子,你要说,先生你生的不好,我不对吗?”柳梁的小眉头皱起,表示自己的娘说的不对,柳劲松已经穿好衣服下床,一手抱着一个孩子:“走,我们去骑马去!”

小望舒快活地尖叫出来,柳梁的声音也很快乐。玉琳瞧着他们父子三人离开,唇边的笑越来越甜,这日子,就该是这样呢!

柳劲松在家里歇了十来日,每日变着花样和孩子们玩耍,偶尔也出门应酬,不过很快就回来,这样的日子,让人已经忘了朝堂上的那些争斗,而觉得本该是这样的。

当这一日,柳劲松在教孩子们写字时候,宫中来了使者,要让柳劲松入宫,这也是常事,玉琳和孩子们并不以为然,送走柳劲松玉琳就带着孩子们继续玩耍。

吴王已经来到,玉琳还没说话吴王已经道:“这一去,只怕是有至要紧的事!”

“爹爹在担心什么呢?”玉琳的话让吴王沉默一下才道:“那些大臣们,别的可能不会,权术是极其精通的,再加上青唐这回遣使议和,只怕会拿这事做什么文章!”

“我知道,可是爹爹,我相信姐姐!”玉琳的话让吴王笑了,有时,很直接的手段,会更有效!

柳劲松走进殿内,很奇怪并不见皇帝,而只有秦国公主坐在一边,但柳劲松还是上前给秦国公主行礼。秦国公主抬手示意他免礼才道:“你此次立了大功劳!”

“报效国家,这是臣应当的!”这回答让秦国公主点点头,然后秦国公主方道:“你叙功劳,当该封侯,可是青唐那边说,若你不封侯,那他们愿每年多拿出三千匹马!”

这答案让柳劲松凝住了,接着柳劲松笑了:“公主的意思呢?”

“大臣们自然是希望答应,还有人说,太后的诏书里,说过不让朱家子弟出仕,而你,也是朱家子弟,所以你不当出仕!”秦国公主的语气十分平静!

抢功劳什么的,果然是常见的,柳劲松唇边的笑容更大了,接着就道:“若在平日,臣为驸马,本已有俸禄,自当推掉这个封侯提议,可在此刻,臣不愿!”

“为何?你可知道,你若推掉封侯,将会得青史赞扬!”秦国公主的眉微微一挑,抛出这么一句。柳劲松几乎是不迟疑地道:“因为臣这封侯,并非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边关将士!臣离开边关之前,曾经和将士们说出,他们的军功,臣会事无巨细全都上报。可是,若臣这个首功之人,都不得相应封赏,余下将士该做何想?况且,若臣这个首功之人,都会因青唐提出的条件而退让一步,则青唐将做何想?纵议和是青唐主动提出,不过在青唐人眼里,我大雍,依旧软弱可欺,依旧可以想打就打,想议和就议和,而无需去做别的!”

“好!”柳劲松说完上述那番话,秦国公主在久久不语后,突然说出这么一个字,这让柳劲松有些奇怪,接着就见秦国公主对屏风后道:“诸位大臣可听到了?”

诸位大臣?柳劲松往屏风那边看去,已有内侍上前把屏风撤掉,露出屏风后的数位大臣,柳劲松认出其中一个是楚首辅,但别人有些认不出了!

楚首辅已经上前对秦国公主躬身行礼:“公主殿下,柳驸马此言,原本是很有道理的,但一年三千匹马,于我大雍而言…”

“诸位大臣平日不是最擅言辞,为何此刻对着青唐竟不擅长了,难道诸位大臣认为,青唐人可怖,但本国人就好欺?”秦国公主看都不看楚首辅一眼,只是淡淡的道,这话让楚首辅皱眉,接着楚首辅就跪下:“公主殿下,臣…”

“住口,你们若真的擅长言辞,此刻,就该在青唐提出每年多增加三千匹马的时候,要他们无条件提出,而不是愿意接受他们的条件,让边关将士寒了心!”秦国公主脸色冷然地道,这让楚首辅的眉头还是紧皱:“殿下,臣等本是为了大雍天下!”

“那你们更该知道,边关将士更是为了大雍天下,楚首辅,你可还记得岑逆臣?”这三个字让楚首辅的神色变了,而这说话的人,柳劲松看向另一边,起身恭敬行礼:“陛下!”

“姐夫辛苦了,为我大雍天下,你和边关将士,辛苦了!”缓步走出的真是大雍天子,他看着跪倒一地的群臣:“国之栋梁,国之栋梁,好一群国之栋梁啊!”

“陛下,臣等并无私心!”楚首辅急急地道,换来的是天子有些厌恶的眼:“有没有私心朕心中自有分寸。”

人,就是缺人,可是就如昔日成素娥所说,就算从小培养起,也太晚了,所以,只能一边和这群老奸巨猾的人周旋,一边慢慢地培养提拔。此时此刻,这种博弈,已经是明面上的。真是悲哀啊,一个天子,要和自己的股肱大臣们进行博弈,而非是信重。

天子看着大臣们,眼里的厌恶已经很明显,但这并没让大臣们胆寒,多年的仕途,已经让他们结成了一张密密实实的网,这张网可以保证,就算一人得罪,也能让其他人顶上。

“朕意已决,你们现在就回去告诉青唐使臣,那三千匹马,他们必须得增加,不然的话,朕,不会让他们踏出京城!”皇帝的话里带上一丝嗜血的味道,这让秦国公主有些惊讶。连秦国公主都惊讶,大臣们更是难以保持平静,楚首辅已经道:“陛下不可,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更何况边关…”

“边关不是你们保举的秦将军守着?说他出身军人世家,说他军法娴熟?怎么此刻,你们这话里竟有些不大肯定?”皇帝看着楚首辅一字一句地说。

这让楚首辅不敢再说一个字,皇帝冷冷地道:“传朕旨意,给秦将军,若有瞒报谎报,朕不会怪罪他,朕会怪罪的,是当日保举他的人!”

“陛下!”有人在角落里惊恐地叫道,接着就有人道:“陛下此举,难道不怕伤了天下士子的心?”

“那朕问你们,你们在战事稍定,议和之时,就要接受对方提议,不封赏首功之人,那你们怎么不怕伤了将士们的心?还是,诸位大臣能告诉我,做几篇文章,吟几首诗,摆弄一下权术,就能让这江山永固,就能让这百姓们安居乐业?朕,宁愿做一个被士子们痛骂的皇帝,也不愿再像父皇、祖父皇他们一样,被这士子们困住,让这积重难返!”

皇帝的话让群臣们个个胆寒,秦国公主勾唇一笑,起身道:“不会的,阿弟,不会的,天下士子不会痛骂你的,要知道,学的文武艺,卖于帝王家。”

楚首辅的脸色苍白,这是一个权利尚未稳固就敢下令抓捕大臣的公主,这是一个敢让大臣把多余家产全都献出,充作军饷的公主。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公主。

再加上一个,已经受她影响的皇帝,再想像前人一样,牵制皇帝,难做到了!楚首辅跪下,对皇帝道:“陛下的意思,臣等尽知,臣等一定不负天子旨意!”

既然他这样说,众臣也就跟着说了一遍,皇帝看着他们,从登基那日起,不,从接到父皇要自己监国那日起,到了此刻,才算对大臣们有了一个大获全胜,直到此刻,才能算一个皇帝。

皇帝长舒一口气,命众人退下,这才对秦国公主道:“阿姐,是不是到了今日,我才真正能算一个皇帝?”

秦国公主看向弟弟的眼神十分柔和:“不,你一直都很像个皇帝,你是父皇一手培养出来的,比他更强,比他想象中更好!”皇帝笑了,一直站在一旁的柳劲松这才道:“陛下,臣并非是为了功名利禄,不过是为一个公道!”

“我知道,姐夫,我晓得,这件事,我很清楚,你放心,这件事,朕一定会给边关将士,一个交代,而不是像那些大臣们以为的,可以把功劳随意当做人情送出去!用帝王家的封赏,去为他们做人情,今后,这样的事,会少很多了!”即便士子们要领情,领的,也该是天子的情,而非是大臣们的提携之恩,皇帝的声音越来越大,朕,不能再继续为大臣们背黑锅下去。

皇帝的话让柳劲松露出一丝笑,又说了几句,柳劲松也就离开皇宫回吴王府,经过迎宾馆的时候,柳劲松能看到迎宾馆内灯火通明,看来大臣们果然按照天子的命令,在那通宵谈判,不过这事,已经不关柳劲松的事了,他心情舒畅,快马加鞭往家里赶去。

一跳下马,就有侍女往里面跑去,柳劲松不由勾唇一笑,妻子,一直在等着自己。这种有家的感觉,真好,非常好。

迎着妻子的笑脸,柳劲松上前握住她的手,看来,什么事都没有。

“我让厨房给你炖了鸡汤!”玉琳的话让柳劲松笑了,接着在妻子耳边轻声道:“你是嫌为夫两年不见,老了,不再像年轻时那样勇猛,要给我补补吗?你放心,我还想要和你多生几个孩子呢!”

不正经,玉琳又骂了一声无赖,柳劲松面上的笑容更大,握住妻子的手怎么都不肯放开,这鸡汤,一定会特别香。

经过数轮艰苦的谈判,青唐最终还是同意每年多三千匹马,也不干涉大雍对柳劲松的封赏。从此再开互市,不再开启战端。签订和约之日,柳劲松的封赏同时来到吴王府和柳府。同时,数道诏书也发往边关,都是封赏的圣旨,这一次,皇帝决心不再让自己的封赏,成为他人做人情的跳板,并没选择朝中大臣为使者,而是以乐安公主的驸马为使者。

这个表态,已经清清楚楚,每一位驸马身后,都有家族,群臣能做的,驸马家族们都能做到。

吴王府是封柳劲松为定西侯,三代不降封,柳望舒比照亲王孙女例,封为安阳县主,这也是个特例,公主出嫁后子女很多,但女儿能封县主的很少。

至于玉琳,在长公主的俸禄上再加三成,接完圣旨,吴王看向柳劲松:“不错,历代驸马中,能让公主因驸马而得封赏的,你也算头一份!”

“我娶妻子,自当要护住妻子!”柳劲松的话让吴王笑了,接着吴王正色:“可你也当知道,就算你封了侯,你依然是永乐公主的驸马,若你以封侯此事骄傲甚至要纳妾,我说过的话永不会变!”

“小婿不敢!”柳劲松再次行礼,这让吴王笑了,玉琳惊讶地看着柳劲松,什么叫说过的话?柳劲松把妻子的手握紧,在她耳边轻声道:“晚上告诉你!”

玉琳的脸有些红了,吴王当做没看到,到的此时,可算十分美满了。

柳府的圣旨,是给柳凤英的,定西侯太夫人,一品诰命夫人,这曾是每一个大家闺秀的闺中梦想,嫁一个如意郎君,生一个好儿子,做一次一品夫人。

纵然那个郎君并不如意,可还是生了一个好儿子,成为了一品夫人。柳凤英抚摸着跟圣旨一起来的赐服,原来,有些事情,到的很晚,并不是不会到,而是到的时候,更加甜美!

“娘,您摸着这衣服做什么?它又不会说话!”柳劲松的声音传来,柳凤英把眼角的泪擦掉,转头看着儿子:“你们,不是该在吴王府吗?”

“是您儿媳说,今儿也是您的喜日子,让我来贺喜呢,他们全在外头,等着我扶您出去呢!”柳凤英擦一下眼角的泪:“儿啊,你娶了个好媳妇!”

“我知道,您已经说了很多遍了!”柳劲松笑嘻嘻地说,过往所有的一切都在柳凤英面前展开,接着柳凤英笑了,再不用去想什么,从此,就是安享晚年,就是可以和每个人都那样来往!

“啊,祖母这身真好看!”小望舒看见柳凤英穿着命妇服出来,跑上前拉着柳凤英的袖子看了又看,这才抬头看向自己的娘:“娘,不是说我被封为县主,为什么没有这样的衣衫?”

“你啊,才多大一点点,穿命服不会惹人笑吗?”玉琳捏下女儿的鼻子,小望舒的小嘴嘟起,看见孙女这样可爱,柳凤英把孙女抱过来:“等你再大些,祖母让人给你做好不好?”小望舒的眼瞪的有些大:“那为什么祖母不给我做?”

柳凤英抱着孙女,满心欢喜:“这命服,要织出来,祖母会做针线活,可祖母不会纺织,所以,祖母让人做好不好?”小望舒点头,柳梁也在旁边点头。

柳劲松看着妻子,玉琳眼里,是永远不变的温和宁静,只是这种宁静,已经是从内到外,而不是原先,总带有一丝丝古怪。该出去坐席的,柳劲松悄悄地握住妻子的手,玉琳侧头看他,两人四目对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一生,能够有了你,就是最大的幸福。

仿佛又回到太液池上,那座楼阁,当玉琳命宫人传话选定的驸马时的那一刻。那一刻,彼此对对方都有疑窦,而此刻,却是满满的欢喜。玉琳也感激那一刻,纵然是顺了伯父的意,可若没有这个温暖的微笑,以后的日子,又怎会像现在这样?

此刻,握住他的手,就再不怕未来的路又什么艰难险阻,因为你在这里,在我的身边,愿意陪着我一起走,真好。耳边传来孩子们的笑声,有家人在身边,十足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