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阿蛮心里只有这个字,一路穿山越岭、餐风露宿害怕被经过地面的官员发现,只有逃到大雍才是安全的。没有侍卫,到后面连马匹都竭力死去,终于能看到大雍的边关,寻了户人家用首饰换了大雍普通妇人穿的衣衫,大雍和青唐之间自从停战以后,边关松懈很多。没有走关口,而是从一个缺口处进入大雍,之后又是一番周折,托娅毕竟是个一岁多的孩子,这样的路程怎么受得了?渐渐要生起病来,这才借口要去京里寻亲,雇了辆破车和商队一起出发,一路只是担心托娅出事。
当终于进到郡主府,看见王璩的时候阿蛮这一路上的艰辛再熬不住,放声大哭起来,仿佛这样才能把委屈全都哭出来。
王璩想做出惊喜之色,恭喜阿蛮又有了身孕,可是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不合适的,只是拍着她的头,阿蛮靠在王璩身上:“姐姐,我好怕,好怕你也和他们一样逼我。”
王璩轻声道:“不会的,阿蛮,我不会得。”没有得到阿蛮的回答,低头望去,阿蛮已经闭眼睡着,这一路上实在太紧张了,吃不好睡不好的。王璩又想叹息,却怕这样的叹息惊醒阿蛮,示意娜若过来和娜兰一起把阿蛮扶到床上。
看着她睡梦中已经紧蹙的额头,还有在消瘦身躯下更显突出的肚子,王璩给她盖上被子,和自己在一起只是暂时的,等舅舅把青唐的事处理好,还是会让阿蛮回去的,到时要不要回去呢?
担心打扰阿蛮睡觉,王璩放下帐子走到外面,娜兰在和个小丫头说话,看见王璩忙道:“郡主,这是照看小公主的,她说小公主已经醒了,哭个不停,而且好像还在发烧。”
那个从没见过的外甥女,王璩忙让人出去寻太医,自己急忙往托娅住的地方去,刚走出门就听到她的哭声,门里一个婆子抱着她,不停在哄,看见王璩忙道:“老奴已经使尽了主意,还是没能哄歇,喂她水喂她吃的,她都不肯,再摸额头想是有些发烧。”
王璩接过托娅,她已经哭的满脸涨红,伸手摸一下额头果然是滚烫的,再摸身上也是烫的,那眼却咕噜噜地在转,想是在找阿蛮。
她的样貌很有些像朝鲁而不大像阿蛮,现在还不知道朝鲁是生是死,如果当初阿蛮留在青唐,是不是这个孩子也会被人杀掉?王璩把她抱紧一些,托娅已经哭的有些没力气,小嘴一张一张,发不出声音。
王璩的泪不由滴了下来,朱妈妈已经在外面道:“郡主,太医来了。”现在想那些都是不管用的,先把她治好再说,太医进来瞧过,又诊过脉,说是风邪入骨,还好已经发了出来,不然就有性命之忧,先拿了两丸药用水化开喂了,然后才开了方子。
这一通忙乱下来,已经到入夜时分,托娅服了药果然安静很多,王璩用手摸一摸她的额头,那烧已经退了,只等把药煎了给她灌进去,再慢慢调理,过段时间也就好了。
把重新睡着的托娅放回床上,朱妈妈已经又安排了两个带过孩子的年轻媳妇过来伺候,还有小丫鬟们,见王璩满脸疲惫,一个年轻媳妇忙道:“郡主您先回去歇息吧,这小姑娘我们会照顾的,这里这么多人,定会轮班看着的。”
另一个年轻媳妇也连连点头,王璩又看一眼托娅,她面上的红色全都褪掉,显得脸色有些苍白,这个孩子出生时候也是在众人期望之下的,现在不到两年就遇到这种情形,虽然内里情形还不知道多少,可是托德毕竟是皇后的长兄,于情于理大都不会站在燕王这边。
而现在是舅舅当上了皇帝,那么托德一族只怕是凶多吉少了,那么做为托德儿子的朝鲁呢?王璩眼神有些黯然,对舅舅来说,朝鲁不过是托德的儿子,或者还是该铲除的余孽,可是对阿蛮来说,朝鲁是她女儿的父亲,是她一生中最爱的男子。
舅舅?会变的那么残忍无情吗?或者说,舅舅本来就是那样?王璩觉得脑子混乱无比,一直以来,舅舅都是那么高大,是王璩的依靠,可是现在经过这么混乱的一幕,王璩不晓得舅舅还是不是自己的依靠?
见王璩坐在床边不走,媳妇们没有再劝,阿蛮又出现在门口,睡了这么一大觉,她的脸色好了很多,眼睛似乎也明亮了。
看见她进来,王璩上前道:“夜已经很深了,你怎么不在床上躺着?”阿蛮走到托娅床边看着女儿,伸手给她掖一掖被角,轻声道:“托娅虽说有奶娘,可是从来都是我照顾的,朝鲁心疼我,怕我睡不好,总是不等我醒就起来看女儿,怕她蹬被子,也怕她滚下床。”
现在朝鲁不晓得在什么地方,阿蛮眼里又要有泪出来,女儿长得很像朝鲁,阿蛮仿佛能看到那个傻小子一直在朝自己笑,那样傻乎乎的笑,还是一个连自己都打不过的人,谁想嫁他啊?
可是还是嫁了他,和他生了女儿,如果没有任何变化,那就是看着儿女们长大,然后两人变的白发苍苍,可是变化终究是来了。王璩握住阿蛮的肩,这事总是要告诉她:“青唐那边传来消息,舅舅当了皇帝。”阿蛮脸上有惊诧之色,结局竟是阿爹当了皇帝?
那阿娘呢?阿蛮拉住王璩的袖子,王璩不晓得该不该告诉阿蛮这个坏消息,她毕竟有四个月的身孕,看着王璩脸上的神色,阿蛮问了出来:“是不是阿爹杀了阿娘。”
无论王璩怎么想,也想不到阿蛮会这样问,她嘴张一张才道:“不是舅舅杀了舅母,而是废后杀了舅母。”阿蛮放下拉住王璩袖子的手,轻声问道:“你信吗?”王璩看着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的阿蛮,不忍又涌上了心,轻声道:“阿蛮,你现在还怀着孩子呢,别去想那些了。”
阿蛮仿佛没有听见,自顾自道:“姐姐你知道吗?我是几个月前才晓得我错了,我以为阿爹是天上的雄鹰,阿娘就是他依恋的人,可我后来才晓得我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很多人都说我以前的文格局小眼界下,故事不离开宅门内外,讲的话不离开家长里短。可写了这个文我觉得,我还是继续回去写我格局小眼界小的宅门文好了。
我接受不了骨肉相残,为权力反目成仇,视人命为草芥的角色。虽然这整个故事的脉络和走向都是早就想好的,包括阿蛮的结局也是如此,可是真的写到了,我会觉得心都是疼的。
再更不上去我就不更了。
第118章 赎人
阿蛮的话里透着浓浓的伤心,王璩握住她的手:“阿蛮,都过去了,不要再想了,以后你和我在大雍,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阿蛮笑一笑,那笑还是透着一丝凄凉,王璩更加不忍,阿蛮的声音有些飘忽:“姐姐,你说,能忘掉吗?”
能忘掉吗?那是她的父母,这对父母曾经那么宠爱她,让她没有任何烦恼,让她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当初有多宠爱现在就有多难过,当初有多幸福现在就有多痛苦。王璩感觉到阿蛮的疲惫和伤心,阿蛮没有说话,床上的托娅睡的不大安稳,眉头皱了起来,发出细碎的声音,阿蛮俯身下去,用手拍着女儿,托娅的眼睛睁开一小条缝,看见是自己的娘又闭上眼睛,身子往阿蛮这边靠去。
看见阿蛮的这个动作,王璩上前拢住阿蛮的肩膀,阿蛮抬头:“姐姐,我不会有事的,我还有托娅,说不定肚里这个还是男孩,不管朝鲁活着还是死去,都是他的骨血,我要把他们好好养大。”王璩松了一口气,阿蛮摸一下肚子,又看向托娅,女儿那像朝鲁的模样让她十分思念朝鲁,可是既然人不在了,活着的人只有好好活。
月光从窗照进来,阿蛮已经不再是初见时那个娇憨活泼的少女了,她现在是孩子的母亲,或者还是朝鲁的遗孀。
托娅的病在养了几天后就好了,她已经一岁半,病好后的她不肯躺在床上,而是要学着走路,淑媛很喜欢这个小妹妹,还给托娅做了围兜,牵着她学走路,教她说话,比丫鬟们还要细心。
这冬的第二场雪下了下来,多了阿蛮母女两个,家里却像多了十来个人一样。屋子里燃着大火盆,托娅在那蹒跚走路,淑媛跟在后面,一会儿让托娅不要去拿这个,一会儿让她放下这个,屋里不时响起她们的笑声,这笑声让靠在火盆边的阿蛮也露出笑容。
王璩放下酒杯,看着帘子外的大雪,接着回头看向阿蛮,养了这么几天,阿蛮的脸上身上总算有了点肉,那笑容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凄凉,而带有了一丝温暖。感觉到王璩看自己,阿蛮抬头道:“这雍京的雪比起燕京要小很多,记得当年在厅前赏雪烤肉,现在只剩我们两人了。”
当日在场的五个人,现在只剩下自己和阿蛮,阿连怀德成为青唐的皇帝,德安公主永远沉睡在地下,图鲁呢?想起阿蛮曾说过的,图鲁也在逼她,王璩不由轻轻一叹。
阿蛮往火盆里丢了一块桔皮,屋里顿时弥漫出一股桔香,听到王璩的叹息,阿蛮迟疑一下道:“那日出来之前,图鲁来找过我,他问我要丈夫还是阿爹,我当时很惊讶只是把他赶走,以为他说的是小孩子话,谁知道他也长大了,就我什么都不明白。”
王璩静静听着阿蛮说话,伸手握住她:“都过去了,阿蛮。”有些事是不能过去的,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阿蛮眼里闪现温柔,一句话到了王璩嘴边,迟疑了下她还是问了出来:“阿蛮,如果你生的真是一个儿子,长大后你会不会要他去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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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蛮没有想到王璩会这样问,她的眉头皱起,接着脸上就露出苦笑:“报仇?那是他的外公,他的舅舅。”看向一边的托娅,阿蛮的声音更轻了:“图鲁很喜欢托娅,常说谁也不许欺负托娅,不然他就把人揍的他爹娘都认不出来,可是就这么短的时间,全变了。”
图鲁也长大了,不再是阿蛮眼里那胖乎乎的弟弟了,而是有自己想法的年轻人了,那日的对话还在耳边,“图鲁,难道我能不要托娅吗?”可是图鲁是怎么回答的:“阿姐,孩子可以再生,可是阿爹却只有一个。”
那样宠爱外甥女的舅舅,在利益面前变的这样狰狞,阿蛮伸手抱住自己,王璩把火再拔旺些,阿蛮感觉到火的温暖,抬头笑了:“姐姐,只有你不会变,是吗?”
是的,这点王璩很肯定,阿蛮靠近王璩:“姐姐,真好,我还有你,不然我就是无处可去了。”耳边传来托娅和淑媛的笑声,看着阿蛮脸上的笑容,一切都会变好的,而不是永远沉浸在过去的伤痛之中。
玩耍了一会儿,托娅用手揉着眼睛开始犯困,丫鬟要抱她去睡,托娅却不肯被她抱走,抬头看一看屋里的人,迈着小短腿往阿蛮这里挪动,离的老远就张开双手要阿蛮抱,阿蛮把她抱了起来,托娅嘻嘻一笑就往阿蛮怀里找了个最舒适的位置睡着。
丫鬟上前想把托娅接过去,还不等丫鬟伸手,托娅的小眉头就皱紧,手紧紧拉住阿蛮的衣襟,脑袋又往阿蛮怀里拱一拱就继续睡去,看样子她只是小睡一会儿,王璩让丫鬟拿过件斗篷,在火上烘一烘才给托娅盖上。
托娅的小脸红红的,如同春天里最鲜艳的花朵,她还是不知愁的年纪,母亲的怀抱就是她最温暖的港湾,在这里什么都不用怕。
屋里静谧安详,淑媛也坐了过来,王璩把她的手拖到火上烤一烤,娜兰端过剥好的芋头,洁白的芋头蘸了黄澄澄的蜜,看着就好吃。
酒已经暖了上来,阿蛮怀孕不能喝酒,王璩给淑媛倒了一小杯,淑媛小口小口地抿,不一会儿脸就红扑扑的,朱妈妈走了进来,王璩指着酒:“妈妈坐,过来喝两杯挡挡寒气。”这是天大的恩典,要是平时,朱妈妈一定要先领了这杯酒,可今儿外面还有人呢,况且和淑媛有关。
朱妈妈只是看下淑媛就对王璩道:“郡主,外面有客来访,郡主先洗把脸再见客吧。”这奇怪了,郡主府前虽说不是门可罗雀可上门的人也不多,怎么这几天就热闹起来了?
朱妈妈已经让丫鬟端上热水,服侍王璩洗了脸又略上了点脂粉,王璩临走前用指头点着淑媛的额头:“不许喝多,喝多了瞧我回来怎么说你。“淑媛嘻嘻一笑,朱妈妈瞧一眼淑媛,这丫头也不知道怎么就得了郡主的喜欢,连带身边的人都有了好运,不然就今儿来的那两个人,平日里谁正眼瞧他们?
一路来到前面,客人是被请到一座倒厅里的,看见这两人,王璩不由微微怔住,女人还算镇定,除了偶尔扫一眼这厅里的摆设就再没什么,男的就一脸急躁,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两杯茶摆在桌上动也没动。
看见王璩走进来,两人急忙起身上前行礼:“见过郡主。”这对男女正是淑媛的舅舅舅母,那日王璩对文棋的印象不好,见到他们夫妻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看一眼朱妈妈道:“不是什么大事,怎么就叫我出来?”
朱妈妈面上一红,没想到王璩会这样直接,文棋见王璩果然是那日那个女子,忙道:“郡主先别责问贵管家,是小的央求,况且这事小的已经寻人打听了数日,都说要赎人,必得郡主亲自点头,小的才没法子,前来求见郡主。”
赎人?王璩知道这是邵思翰安排的人对文棋讲的,却当做一个不知,眉一挑就到上面坐下,看着文棋道:“你要赎谁?况且你当我这是什么地方,说来个人要赎我这府里的人我就把人交出去吗?谁没见过几两银子?”
胡氏见文棋一时答不上来,忙上前道:“郡主容禀,小的夫妻并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要赎的人是府里那个叫淑媛的姑娘,她是小的男人的外甥女。小的家里虽不富贵,可温饱是尽够的,小的大姑子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怎舍得她在外为人奴婢?”
这几句话还中听,王璩微微点头,但面上神色不变:“哦,你们要赎淑媛?可是你明明是京里声口,淑媛是岭南人,这岭南人怎会是你们的外甥?谁晓得你们是不是得了什么人的指点,要来我府里把人赎了,到时候乱做什么别的文章?”
这话让胡氏吓了一跳,王璩端过茶来喝,从茶碗上面瞧着他们两口子,能想到来赎人也不是什么坏的,可是怕就怕他们知道淑媛和自己的关系之后拿着大做文章,到时才更不好,总要全都打听清楚才好把人交出去,不然就是害了淑媛。
文棋和胡氏对看一眼,没想到王璩竟会这样说,要拿不出证据,那就成了拐骗,这府可是郡主府。胡氏额头上有汗出来,文棋拱手道:“郡主,小的现在虽则行商,但当初也是来京里赶考的,本就是岭南人,淑媛的娘姓文,名慧秀,正是小的的姐姐,淑媛的爹该叫郑阿狗才是。”
王璩眉毛又是一挑:“那方才朱妈妈怎么说你们姓胡?”胡氏松一口气:“郡主,当日我父亲招赘他进门,他本就姓文,只是从了我的姓罢了,我们确是淑媛的舅舅舅妈,也没想过以后要做什么文章,只是舍不得外甥女流落别人家。”
文棋想起姐姐,泪不觉流下来:“当日在下离开家乡,一心往京城来,本以为能金榜题名,可是谁料学问不到,流落京里幸得岳父收留,只是岳父家境也只平平,离家十余年也不得回家乡,知道外甥女来到京城又是为人奴婢,做舅舅的如果再不收留那岂是猪狗不如?”
这番话说的王璩叹了一声,如果文棋当时回了家乡,是不是文氏就不会死,毕竟娘家有人和没有人是两回事。文棋听到王璩的叹息,又开口道:“在下斗胆问郡主,姐姐她还好吗?”
王璩没有回答,文棋已经猜到那么几分,手不由抖起来:“姐姐她,是不是已经…”
第119章 团圆
接着文棋的手就落了下来,姐姐温柔秀美,对孩子很喜欢,如果她在世上的话,怎么会把女儿卖了,而且卖到那么远的地方?文棋闭上眼睛,难过涌上心头,双腿撑不住身子,胡氏站在一边看到急忙紧紧扶住他,文棋看向妻子的眼已经满是眼泪,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胡氏看见丈夫流泪,自己也很难过,伸手拍一下他的肩,抬头去看坐在上方的王璩:“郡主,既然姐姐已经没有了,外甥女我们总是要收留的,身价银子是多少,您说一句,我们怎么也要凑出来。”文棋听到妻子这样说,感动从心里涌出,握紧妻子的手看向王璩:“不晓得淑媛的身价银子要多少?”
按说买淑媛这么一个人花的银子也不多,但是从岭南到这里,再加上别的,有些人漫天要价也说不定。王璩看着面前这对夫妻,他们能这样想,把淑媛交给他们那就万无一失了,她的眉挑起:“我看来是缺那么点银子的人吗?”
文棋的脸皮抽了下,面前的人是郡主,荣华富贵是自己所不能想到的,和她来谈赎人,那不是老虎尾巴上拔毛吗?胡氏扯一下丈夫的袖子,上前对王璩深深道个万福:“郡主,小妇人晓得您不缺这么几个钱,但您抬一抬手让淑媛随我们走,那就是骨肉团圆,小的定会在家里点长生牌位,愿郡主福寿安康的。”
这胡氏还真会说话,王璩眼里多了几分笑意,胡氏见王璩面色和缓,忙让文棋从腰间解下一个布袋,从里面取出一包银子来,面上带着笑道:“这里是三十两银子,还请郡主收下。”
这对夫妻真是做足了准备,王璩笑了:“淑媛能有你们做舅舅舅妈,也是她的福气,这三十两银子请收回去,当日从岭南带回淑媛,既没立文契,怎么要身价银子呢。”这话说的莫名其妙,胡氏夫妻对看一眼,文棋迟疑地道:“姐姐没有了,是不是姐夫也?”
要是那个郑阿狗真死了还好,偏偏就是没死,不过这些话淑媛会和他们说的,王璩只是轻叹一声:“淑媛当日只是要我带她来京城寻舅舅,山高路远,她一个小小孩童都晓得去寻人,你们既有银子又不是不知道路途,就算不能亲自还乡,求人带封书也是可以的,若你早能想到,你姐姐只怕不会早早去世。”
这番话说得文棋泪流满面,哽咽不已,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可是姐姐去世已经是事实,而淑媛能随人而走,想必日子过的也不好,除了哭泣竟不知道再说什么。胡氏用袖子擦一擦泪,又上前对王璩行礼下去:“郡主宅心仁厚,怜惜孤女,小的夫妻二人已经尽知,外甥女既吃了这么多的苦头,日后我们夫妻定要把她当做亲生女儿一样,绝不分出亲疏来。”
王璩对胡氏点头:“有你这么一位通情达理的舅妈,把淑媛交给你们我也可以放心。”胡氏还想再说几句,王璩已经对文棋道:“你姐姐当日死的有些冤枉,是否追究你才是娘家人,我毕竟是外人做不得主。等淑媛来了你再仔细问问。”
文棋应是,虽然把淑媛交给他们也可以放心,也有心理准备,可是淑媛在自己身边这么久,情意还是深厚的,王璩想到这又要叹气,好像自己身边的人总是来了又去,一直在自己身边的好像没有。
收拾起了心神,王璩叫进朱妈妈,吩咐她把淑媛带出来。听到王璩这样的吩咐,文棋夫妇这才放心,王璩想说几句淑媛的好,可是怎么也说不出来,分离的时间就要到来,一种浓浓的不舍涌上心头。淑媛已经跟着朱妈妈走出来,看见站在那里的胡氏夫妻,淑媛一眼就认出男的是当日店门前的那个,原来舅舅长得这个样子,淑媛瞧了一眼就飞快地把眼移开,上前给王璩行礼。
王璩拉住淑媛的手,指着文棋道:“淑媛,你不是一直想找舅舅吗?这就是你的舅舅。”文棋仔细看着淑媛,今日比那日看的更明白,像姐姐的地方看的也更明白,脸上带了期盼之色上前。
淑媛看了眼文棋,突然对王璩跪了下来。她这一跪吓到了文棋夫妇,这郡主府里如斯富贵,和自己家那个小院比起来就是天壤之别,说不定淑媛不愿意跟自己走。文棋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小声叫了声淑媛,淑媛已经给王璩磕头下去,接着道:“淑媛今儿跟着舅舅舅妈走了,以后再不能在王姨身边,王姨要好好保重。”
说到后面淑媛喉咙已经干涩不止,王璩把她从地上拉起来,用手摸一摸她的脸,又把她的乱发拢一拢,脸上露出笑来:“今儿是你们一家人团圆的好日子,不要哭了。”淑媛点头,转头对文棋露出一个灿烂笑容:“舅舅。”
女孩的声音甜甜糯糯,看着这酷肖姐姐的孩子,文棋心里是五味杂陈,伸手摸一下淑媛的头,乖,只说得一个字文棋就哭了出来,胡氏已在掉泪,文棋哭了一会儿就把淑媛带到胡氏面前:“淑媛,这是你舅妈。”
看着面前乖巧的淑媛和文棋胡氏说话,王璩觉得心里有些酸涩,这个孩子从此就要离她而去。文棋哭了一会儿才对王璩拱手道:“多谢郡主,在下五内俱感,大恩大德,竟不知道怎么报答。”王璩看着淑媛,淑媛眼里有兴奋有舍不得还有一些害怕,去一个新地方总是会担心的,王璩招手让淑媛过来,摸着她的脸温柔的道:“去跟舅舅舅妈住,要乖乖的,家里还有弟弟妹妹,不许和弟弟妹妹吵架。”
淑媛努力点头,王璩又对文棋夫妻道:“你们无需报答我的恩德,只要好好对淑媛就是。”胡氏连连点头:“说得是,这孩子受了那么多的苦,好容易到了我们身边,如果不把她当亲生孩子看,而是折磨她,岂不是猪狗不如?”
王璩看着淑媛的眼神闪烁,忍不住把淑媛又拥到怀里:“淑媛,但愿你所有吃的苦都在你娘死后吃完,从此后永远幸福安康。”淑媛在王璩怀里点头,乖巧地道:“王姨,我会的。”
文棋夫妻谢了又谢,这才带着淑媛离去,淑媛走出一截又转身对王璩挥手示意,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眼前,王璩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空了一块。朱妈妈已经走了进来,看见王璩这样悄声道:“郡主既喜欢她,怎么不留她在身边?那样人家的吃住,只怕还没府里的丫头好。”
王璩当然晓得胡家的家底,可是郡主府里的日子再好,这种日子也不是淑媛喜欢的。王璩知道一叹,逸出一句:“你不明白。”不明白?朱妈妈眨一眨眼,王璩已经做别的吩咐了:“拿一百两银子给胡家,就说这是给胡家的贺礼,还有淑媛的那些东西,你先收起来,等她长大定亲时候送过去当做嫁妆。”
朱妈妈连连应是,听到最后一句不由嘀咕道:“跟在郡主身边,怎么也能寻户好人家,去了她舅舅身边,嫁的也是那种小户人家,有什么…”看见王璩看向自己,朱妈妈急忙闭口,疾步走出去办事,快要走完的时候听到王璩说了一句:“跟在我身边寻人家,能寻到什么样的人家,而且高门大户的,日子就真能那么好?”
朱妈妈不敢反抗,只当做没听到,高门大户做主人受人服侍不好?偏偏要去小户人家做媳妇受气?王璩坐了一会儿,觉得索然无味,缓步走到外面,雪已经停了。阿蛮怀里抱着托娅站在那里,对王璩微微一笑,王璩上前接过托娅,嗔怪地道:“你都这么大的肚子了,还抱着孩子,家里这么多的丫鬟婆子,再不行还有娜兰她们呢,你怎么不让她们抱着孩子?”
阿蛮不说话,只是扶着自己的腰,自从来到这里,阿蛮就不敢让托娅离开自己身边,非要看着托娅在她身边才安心,丫鬟婆子们只能打打下手。
王璩抱着托娅,托娅已经有些困,开始打呵欠,小手攀住王璩的衣襟,头一拱一拱就要睡去。看着托娅,王璩觉得心里十分柔软,双手开始摇晃起来让托娅快些入睡。阿蛮在旁笑了起来:“姐姐就要成亲了,到时生的孩子只怕比托娅还招人疼。”
此时已经是十一月中,还有一个来月就要再次出嫁,王璩面上闪出喜悦之色,阿蛮在旁边看见,笑了笑就贴近王璩的耳:“姐姐,你也很喜欢这个姐夫吧?看你笑得就跟当初我想朝鲁一样。”王璩把睡着的托娅放到床上,小心翼翼地把托娅抓紧自己衣襟的手指温柔扳开,拿过被给她盖上,连小手都用被盖的严实才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