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驿馆里只住了一天,就搬到了孤山上的一所别墅里面,这是杭州一位姓林的富商建来专门给林老太太避暑用的,位置极佳,风景就更不错。这别墅是两层小楼,站在楼上就可看见苏堤的杨柳青青。走到后门处还有个小小码头,一艘小舟栓在那里,上了船就可以划向荷花深处。
西湖的荷花这些日子开的正当季,红红白白映着碧叶,蜻蜓在上面飞舞,只站在楼上望了会儿就觉得有凉意袭来,一扫在城里驿馆住着时的烦闷。看见码头处有小舟,淑媛和娜若她们就露出一脸向往,想划上船去看荷花,只是搬过来不仅要收拾东西,天色又有些晚,她们生生压住了,只站在楼上看了会儿就各自回去歇息。
第二日天光刚大亮,就听见淑媛和娜若两人叽叽咕咕在那说话,睡在床上的王璩睁开眼睛,不由摇了摇头,听她们话里绕来绕去都绕不过荷花两字,就晓得淑媛只怕一夜都没睡好。
拿起床边的外衫披起,王璩走出房门,看见她出来,林家的丫鬟忙给王璩行礼。林家的这几个丫鬟是特意安排过来服侍的,挑的都是聪明伶俐的,脸上绝不会带出任何情绪,除了微微含笑再无别的表情。
洗脸水端上来,丫鬟服侍王璩洗漱。看着她们轻柔整齐的动作,还有服侍时绝不多说一个字,娜若的眼睛不由睁大,娜兰却悄悄地在那里学着,这就是大雍侍女该学的礼仪规矩了吧?果然是一个字也不多说,手一点也不能重。
梳洗完又端上早饭,紫粳米熬的粥配上四样小菜,丫鬟打了一碗粥又夹了各色小菜在碟子里,这才垂手请王璩用饭。这样的服侍让王璩不由想起原先在公主府的时候,微微愣了一下,喝了一口粥就对丫鬟道:“你们先下去吧。”
领头的丫鬟行了一礼,接着就道:“方才文姑娘说想去看荷花,奴婢想问问郡主,要不要预备好东西?”丫鬟的一口官话里带有江南女子特有的绵软口音,王璩看一眼淑媛,淑媛和娜若两人都站在那里,眼睛瞪的差不多大。
林家这样的做派就吓到了淑媛,王璩对丫鬟点一点头:“就照你们素日的预备。”丫鬟又行一礼,这才带着另外两人退了出去。
等她们走了,娜若才哎呀了一声:“原来就是要这样服侍,可我怎么学的会?”淑媛的眉头也皱了起来:“王姨,难道以后进了京也要这么多人服侍您洗脸吃饭?”连脱鞋都有人服侍,那平日里该干什么?王璩屈起手指,往淑媛脑门上敲了一下:“这不算多,当年在公主府的时候,淮阳公主身边的大丫头就有八个。”
八个?娜若的眼还是瞪的那么大,连娜兰都吃惊了:“那这八个丫头都干些什么?”王璩数起来:“有专门服侍吃饭的,也有专门服侍穿衣服的。”自己身边都有三个大丫头,小丫头也有四五个,还有婆子,那也是满满一屋子人。
娜若忍不住说了句:“大雍的世家都是这样的吗?那真浪费。”娜兰没说话,但眼里的表情证明她想的和娜若想的差不多。淑媛扁扁嘴:“这么多人在身边绕着,想做什么都不方便,多憋屈啊。”
娜若两人连连点头,王璩不由莞尔一笑,喝完了粥,用茶漱过口,林家的丫鬟这才进来收拾,领头的还笑着道:“郡主,船已经预备好了,郡主是现在下去还是等会儿再去?”
看着淑媛一脸的期盼,王璩伸手握住淑媛的手:“自然是这会儿去。”丫鬟忙在前开道,下了楼外面院里已经看不见人影,王璩微微怔住,这样多不热闹。
丫鬟领着她们往前面去,王璩皱一皱眉:“后门不是有船吗?”丫鬟也愣住了,但很快就笑了:“后门的船太小,不过七八个人坐的,前面预备了一条大的,上面还备了茶水点心呢。”果然就是要这样气派,王璩停下脚步:“就后门那艘小舟就好,你们派一个船娘划船,茶水点心也不用了。”
这次轮到丫鬟的眼睁大了,但王璩的命令她不得不听,急忙又去准备了。见丫鬟走了,淑媛才小小声地道:“王姨,她们今早还要服侍我梳头洗脸,好不习惯。”伸手理一下淑媛的衣衫,王璩没有说话,这种精致的生活不知不觉间离自己已经很远,别说淑媛不习惯,王璩自己也不习惯。
一番周折后终于上了船,虽是小舟,上面还是放了茵垫小几,几上还是放了菱藕,几把椅上也少不了各色椅垫。撑船的少女看起来有十六七岁的样子,要给王璩磕头,王璩示意免了。
少女拿着船篙轻轻一点,船就离开码头往荷花开处去,船上清风拂面,淑媛没有在屋子里那么拘束,扒着船舷伸手去捞水里的菱角。娜若也在她身边一起去捞。
耳边传来的是别船的歌声,撑船的少女跟着轻轻的和,如此闲适让王璩把眼眯起,此情此景的确极妙,可惜少了个人在身边说话。
前面来了一艘小船,撑船的是个老翁,船头坐着一个男子,淑媛已经惊喜地叫起来:“邵叔,邵叔也在看荷花。”王璩睁开眼,那男子已经站起身,那双眼直直望了过来,如同望进王璩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那种奢华精致有派头的日子,不是女主心头爱啊
花前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热烈的眼光让王璩面上一红,低下了头,此时小舟正好驶进荷花从中,一朵红色菡萏擦着她的脸过去,竟不知道是花美还是人更娇?少女已经停止了唱歌,只是慢慢点着篙让船在荷花从中穿行。
淑媛她们都没说话,伸手去摘荷花,一朵擦过王璩的脸庞,接着又是一朵,在荷花从中看去,只觉得铺天盖地都是绿的叶,红红白白的花。船舷擦着荷叶传来沙沙声,除此天地之间一片安静,偌大一个西湖,仿佛只有这艘船,这群人。
王璩伸手去摘一朵荷花,荷花茎柔软但坚韧,王璩摘了一下没有摘下来,娜兰正准备过来帮忙,一支男子的手伸了过来,碰到王璩的手心,都不用抬头王璩就知道这只手是谁的,但还是忍不住悄悄侧过头看了眼。
邵思翰的船就在她们船只的后面,邵思翰半跪在船头,正伸出手来摘荷花。感觉到王璩的视线,邵思翰抬头笑了笑,手里微微使劲,那朵荷花已离开了根茎。邵思翰的手刚离开荷花,那朵荷花就掉入水中,不知什么时候王璩的手已经离开荷花。
淑媛哎呀一声伸手去水上捞起那朵荷花,笑嘻嘻地送到王璩跟前,王璩接也不好,不接也不好,别过身对少女道:“我们回去吧,进来里面太深,等会儿怕不好出去。”少女应了,就打算退出去,但邵思翰的船在后面,竟有些进退无据,而邵思翰的眼就没离开过王璩脸上,撑船的老翁靠着竹篙,也没有让船退出去的意思。
满眼荷花,碧叶连天,少女见没有了退路,索性也像老翁一样靠着竹篙歇息,娜兰她们很安静。这瞬间除了风声,什么都没有,一只青蛙从水里跳出,跳到荷叶上看着两艘船上的人,看了会儿觉得实在没什么好看,咚一声又从荷叶上跳进水里。
这声音惊醒了王璩,她用手拂一下发丝,碰到自己那火烫的脸,再看看两艘船上的人,脸上的红更深一些,把眼别过去,示意少女撑船回去。少女指一指邵思翰的船,王璩已经会意,低头又复抬头,脸上的红晕已经褪去不少:“邵主簿,麻烦你的船让开一下。”
这有些生疏的话语代表王璩生气方才的失态,可邵思翰一点也不着急,只笑微微地又看一眼王璩,就就示意老翁把船往外撑,直到离了数步,少女才重新把船撑出去,听着分开荷叶的沙沙声,王璩此时没有方才那么闲适,竟有些心乱如麻呢。
方才的失态已让所有的人都看在眼里,娜兰她们倒罢了,而这少女还有老翁,不知怎么往外传呢?可就算传到天下人都知道了又有什么,难道还没有勇气面对吗?船已经出了荷花从,少女撑着船绕过荷花从,往白堤行去。
白堤之上杨柳依依,少女边撑船边指着不远处的断桥道:“这桥就是断桥,冬日时候若遇大雪,远远望去景致更美。”淑媛探出个脑袋看了看,有些失望地道:“我还以为这桥和别的桥有什么不一样呢,原来就是这样一座桥,也没有白娘子和许仙。”
断桥相遇,那对人妖之间的爱情是如此缠绵悱恻,可也禁不住有人斩妖除魔,把她镇于雷峰塔下。王璩想起这个故事不由轻声叹息,即便是真的倾心相恋,当外面的反对声如此高涨,还有几个人能够坚持下来?
回头,邵思翰的小舟一直跟在王璩身后,他已经没有站在船头,而是盘腿坐了下来,眼从没有一瞬离开过王璩。隔了这么远,王璩都能感觉到他热烈的目光,离开断桥已经很远,雷峰塔就在前方,娜兰她们叽叽喳喳在说着白娘子的故事,王璩又回头望去,不由指向雷峰塔,人人都说那个男子情深意重,可是当白娘子被压在塔底的时候他做了什么?
邵思翰被王璩的动作弄的微微一愣,但很快就明白过来,他站起身,伸手点在自己心口,这一点的意思王璩竟然明白了,放心,真的能放心吗?
雷峰塔已经远去,淑媛她们没有再议论那个故事,山水潋滟,虽没有看到雷锋夕照、断桥残雪,也不是烟雨西湖。可西湖的美名也不是白来的,连天的荷花、苏堤白堤的杨柳依依都足以让人饱看。
撑了一上午的船,当到了三潭印月时,少女已经面色红润、额有薄汗,靠着竹篙慢慢歇息,身后邵思翰的船还是跟在那里,此次游湖,虽没有说一句话,应一个字。看着身后那艘一直离自己不远的船,还有那个人从不变的眼,王璩却觉得和平时大不一样,连那蓝天白云都比平时更好看些。
回到林家时候已近下午,淑媛在船上已经开始打瞌睡,娜兰抱着她,她的头一点一点,手离水面只差一点点,再过一会儿只怕就要打呼噜了。王璩满心满眼都是身后的那个男子,可惜快要到林家时候他的船轻轻拐了一个弯往另一边去,没有跟着王璩一起回到林家后门。
习惯了他的跟随,这样消失让王璩心里有些烦闷,已有人出来迎接,除了丫鬟还有个少妇,瞧她穿着打扮不像是管家娘子,果然在王璩上岸时候,她伸手扶着王璩,撑船少女已经叫了声二奶奶,丫鬟也在旁道:“郡主,这是我们二奶奶。”
王璩刚在岸上站稳,林二奶奶已经行礼下去:“小妇人见过郡主。”既是这家主人,王璩怎会托大,手伸出去稳稳扶住她:“林二奶奶不用多礼,还没谢过借屋盛情呢。”林二奶奶顺势起身,已后退一步请王璩先行,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不过是几间空屋子,郡主能瞧上不嫌委屈,这是小妇人的福气。”
说话间已进了屋,丫鬟送上了茶水,王璩总是位尊又是客人就坐在了上手,和林二奶奶应酬几句,这种应酬在王璩眼里本是最会做的,可经过了这么些事,王璩已经有些不耐应酬,悄悄打个哈欠放下袖子还没开口旁边的丫鬟就道:“郡主方才游湖也没好生吃,二奶奶今儿吃过早饭就过来了,不如晚饭开早一些。”
这样说来她竟等了一日?王璩心里奇怪着面上的笑容没变:“二奶奶竟过来的这么早,就该让她们去湖上寻我,哪能让二奶奶等这许久?”林二奶奶用手拨一下瓜子却没说话。哎,这样猜来猜去的实在让人烦闷,还是当初的阿蛮最好,什么都不用自己猜。
微微咳嗽一声,王璩依旧笑道:“二奶奶有什么话就说,我不是那种古怪的人。”林二奶奶放下手里的瓜子,脸上的笑容挂上了一丝不好意思:“晓得郡主是爽快人,不过今儿才初会,原本又没什么交情,这事情还有些难办…”
又要开始兜圈子了吗?王璩用手按一下额头:“二奶奶还请说,能帮一把的就帮一把,不能帮一把的,那我也没办法。”林二奶奶这才用帕子点一点眼角:“郡主果然是爽快人,其实这事看在郡主眼里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小妇人的娘家妹妹,前几日出来游湖,被一京里来的人看上,非要抬了我妹子去做妾,我娘家虽穷,也不缺这口饭吃,自然是不许的,谁知本地官员都让人来劝说,说这是京里来的戚王,能看上我妹子那是她的福气,等进了王府,生个儿子得了诰封,那就是堂堂一位诰命。”
戚王?王璩的眉皱了下,记得那个人满脸都是色迷迷的,而且名声不好,年纪不到三十,家里的姬妾已是成群结队。王璩的皱眉让林二奶奶误解了,她挤了几滴泪出来,声音更加凄惨些:“我娘家哥哥听他们说的,已经有些动心,虽说我娘不许,悄悄地把妹子送到我这里想躲过,可林家虽有几个钱,毕竟不过是商家,婆婆那里也有些话说,实在是没了法子。”
看来这林二奶奶是想借自己的势,把戚王念头打消了,王璩一想通就问道:“你那妹子可许了人家?”林二奶奶把帕子从眼角拿下来:“自然是许了人家,本来去年就要成亲,可那时遇到我爹去世,就耽误了下来,若那时成了亲,也不会遇到这样事情。”
“那家人怎么说?”王璩开口打断林二奶奶的诉说,林二奶奶愣了下才道:“我那妹夫是个好的,说要是妻子就这样被抢去,就要去京里告御状,可他爹娘有些胆小,想退了这门亲。”看来这男子还算值得托付,王璩只一瞬间就有了主意:“这好办,你这就回去,把你妹妹送到这里来,再去和你妹夫说了,让他星夜到此,拜了堂成了亲,看戚王还想什么主意?”
这么简单?行吗?林二奶奶顿时愣住,王璩手一拍桌子:“这有什么不行的?难道你就要你妹子进王府被那戚王糟蹋?”王璩的话语也感染了林二奶奶,她把手里的帕子一扯:“既这样,我就回去把妹子送来,再去我娘家请我娘过来,至于我妹夫,”
林二奶奶一笑:“我听下人说,他成日在林家外面徘徊想见我妹子一面,这更好办。”说着林二奶奶连声告辞都不说就匆匆往外走去,丫鬟正好上晚饭,看见林二奶奶匆匆走出,步伐也没有平时那样从容淡定不由愣住。
王璩已经让她们把饭菜摆好,美景虽好,不能填饱肚子,况且等会儿还有事情呢,不吃饱怎么行?
林二奶奶做事也不是那种拖泥带水之人,太阳还没落山,王璩刚吃完饭在院里散步消食,林二奶奶就已回转,身后还跟了个妙龄少女。
作者有话要说:我果然狗血,掩面
逃妾
少女看来十五六岁,生的杏眼柳眉,小小一张瓜子脸,脸上有层薄愁,身段袅娜,低垂着头跟在林二奶奶身后。许是有了主意,林二奶奶现在神情和方才全不一样,脸上笑容也要舒展些,各自行礼坐下时林二奶奶就道:“这就是小妇人的妹子,名唤婉柔。”
说着就招呼婉柔上来给王璩行礼,婉柔本低垂着头,听到姐姐招呼上前行礼,见王璩和身边的侍女都看着自己,头垂的更低,面上那层薄愁添了丝羞涩,更显得容色出众,人人见怜。
声音婉转甜美,如黄莺出谷一般,王璩让她在一边坐下,对林二奶奶道:“二奶奶的妹妹生的好相貌,我见犹怜,何况别人呢。”林二奶奶拉住婉柔的手,话里既透着得意又有几分叹息:“有些时候,一副好相貌倒成了…”
没说完婉柔就由红了眼圈,想是想起这次的风波。林二奶奶也没说话,只是轻轻拍一拍妹妹的手,接着就抬眼去瞧王璩,眼里满是期盼。这种期盼让王璩想起当日在公主府的时候,曾无数次心想能有个人为自己出个头、说句话,而不是冷冰冰地教诲,要牢记公主的恩德,要孝敬祖母,不得心存怨恨。
不为人知的叹口气,王璩的眼已经恢复地和平日一样,对婉柔道:“我既住了林家的屋子,和你姐姐也算有缘分,不知道就罢了,既知道了,怎忍心好好的女儿家进戚王府被糟蹋?”
婉柔的眼眶更红,那泪终于滴了下来。林二奶奶急忙抱住她,拍着她的背安慰,这种姐妹之情让王璩看的有些痴了,等婉柔不再伤心了林二奶奶才抬头笑道:“要郡主瞧笑话了,我这妹子小我八岁呢,生下来时我娘身子开始不好,倒是我这个做姐姐的照顾着她。”
王璩释然,心里对这婉柔又添上一份羡慕,王府奢华,对这些商家来说是何等向往,可林二奶奶能顶住压力为她奔走,就为了她能有个好归宿,为了这份姐妹情,也要管这件事。
又说了几句,外面已经报婉柔的未婚夫婿也来了,等了许久终于等到,婉柔脸上的羞涩更甚,薄愁已经消失,虽规规矩矩坐在那里,但手里的帕子已经被绞的不成样子。
林二奶奶和王璩相对一笑,只是等来等去,等到上灯时分还不见林二奶奶的娘来到这里,此时城门已经关闭,林二奶奶脸上不由露出焦急之色,又走出去问了下人,下人们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难道别的都顺利,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岔子。
林二奶奶脸上的焦急之色越来越重,婉柔的眼圈又开始红了,蜡烛在那里跳动,没有一个人说话,啪地一声烛花爆开。娜兰上前剪一剪烛芯,屋里更亮一些,林二奶奶喘一口气,脸上挤出笑容道:“烛花报喜,定是有喜事。”
王璩心里有事情,手一直放在桌子那里,听到林二奶奶这样说也微微一笑:“是,说不定伯母是天色太晚赶不出城,明儿一早就到了。”婉柔晓得她们是在安慰自己,可心里还是七上八下,自己哥哥是什么样的人?听到王府要自己,恨不得当晚就把自己送过去,若不是娘拦着,婉柔又滴了几滴泪,心里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要是娘不能来主持自己成亲,那就明儿跳了西湖,宁愿清清白白死了也不进那王府。
林二奶奶握住妹妹的手,感觉她手心里全是汗,安抚地握紧她的手,王璩看一眼那姐妹二人,心里又是一动,起身道:“都快三更了,先歇着吧。”
婉柔已是满脸的泪,却说不出一个字,林二奶奶携着她的手起来,王璩回头看婉柔一眼,轻轻抚着她的肩,安慰地道:“别怕,什么事都有我呢。”婉柔嗯了一声,总算挤出一句话:“可那是戚王,郡主会不会被他欺负,再说要是连累了郡主…”
说完这句婉柔的耳朵都红了,烛光之下,这种姿态更让人怜爱,王璩抚着她的手稍微重了点,接着就笑了:“这算什么。”林二奶奶已经拉住婉柔,对王璩道:“我妹子是个闺中弱女,不晓得郡主的事情,郡主千万莫怪。”
王璩只是一笑没有多说什么,各自归寝,西湖的夜很安静,这一夜却没有人睡好,天刚鱼肚白的时候王璩就翻身坐起,披了衣衫走出房间。站在楼上能够看到远处的荷花有些朦胧,东方天空有红色霞光开始聚集,再过一会儿,太阳就该喷薄而出。
有早起的船在西湖里游荡,不晓得是打渔还是采荷花。王璩呼出一口气,湖面上的船只越来越多,有几艘船竟是往这边行来,难道是林二奶奶的娘一大早就赶过来了?
院子里有了脚步声,接着林二奶奶的声音响起,看来她们姐妹也起来了,丫鬟端着洗脸水上来服侍,娜兰两人这才揉着眼睛打开她们住的房间,淑媛还在呼呼大睡。
王璩刚把脸洗了,丫鬟还在背后给她梳头,就听见有尖叫声传来,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上楼,上来的是林二奶奶和婉柔,婉柔吓的抖成一团,林二奶奶比她稍好些,却也好不到哪里去,脸上已经有了泪,看见王璩如同见到救命稻草:“郡主快救命,竟是王府的人,说我哥哥已经许了,今日就要接婉柔走。”
王璩手里的簪子掉在地上,丫鬟的手抖了起来,王璩让她把林二奶奶姐妹照顾好,用手拢一下外衫,匆忙用簪子绾了发就往外走。外面已经响起娜若的声音:“呸,你们是什么人,竟要上楼?”来大雍一年多,娜若两人的官话已经讲的很好,骂起人来也是口齿伶俐。
娜兰的声音里也带有愤怒:“这青天白日的,你们就要上楼抢人,难道你们不怕王法?”来的想必是王府管家,王璩已经听到那人在那道:“王法?你们犯的才是王法,拐带我王府女眷,照了律,都是上枷流放的。”
娜若一张俏脸已经通红:“什么叫拐带?倒是你们,要抢了良家女子进府做妾,还有脸说那是你们王府女眷。”来的人是王府管家,哪里会被娜若吓到,已经拿出一张纸来:“瞧见没有,这是她哥哥写的婚书,明明白白把她给了我们王府,你们快些让开,不然我不客气了。”
见王府的人一脸凶相,娜兰有些着急,早晓得就让侍卫全都跟着王璩过来,偏偏王璩说这宅子太小,只带了两个侍卫来,剩下的侍卫全都在驿馆。
“怎么不客气?”王璩轻声开口,那管家见到王璩,先扫了一眼接着就上前给王璩行礼:“小的见过郡主,小的是戚王府管家,戚王有个新纳的妾,谁知昨日逃出,听的被郡主收留,还望郡主行个方便,把她送了出来。”
王璩冷笑一声,也不看那管家:“新纳的妾?还逃了出来,原来是这样颠倒黑白的。”管家站的笔直:“小的并不明白什么叫颠倒黑白,只是王爷有吩咐,小的照做就是,况且那拐子听说也被郡主收留,还望郡主把这两人都交出来,小的好交差,郡主的名声也好保全。”
王璩最不在乎的就是名声,听到那两字面上泛起一丝耻笑,接着就道:“逃妾拐子?戚王把他们带回去要怎么做?”管家垂手道:“回郡主的话,自然是按王法处置。”
王璩的眼这才转向管家:“按王法处置,还请贵管家回去问问戚王,逼迫人家退亲,强纳良家女子做妾,这是什么罪名?按了王法又该怎么处置?”管家的脸上微微红了下,但还是答道:“郡主这话小的自会回去禀告王爷,只是还请郡主先完了这里的事才是。”
竟是不肯让?王璩也不再多说废话:“你方才说,是她哥哥亲自写的婚书?”管家不晓得王璩为何这么问,只是应是,王璩看向院子里:“那看来她哥哥今儿也在了。”管家又应是,王璩拍一下掌:“这样来的最好,今儿是好日子,该办喜事,我这里人手正好不够,你们来了就来帮忙。”
办喜事,管家顿时觉得有不妙,王璩一双眼正正看着他,从他手里抢过婚书:“自然是陆氏嫁于刘安。”说着王璩看向院里,把那张婚书撕成几片,丢到院里,对院里的人道:“陆大郎,陆太太既没来,那你做兄长的主持婚礼也是常事,你来的正好,今儿你就看着你妹妹嫁到刘家。”
这话让陆大郎的腿都开始抖了,一边是郡主,一边是戚王,本以为戚王总能压过郡主一头,谁晓得这个郡主竟是个油盐不进的人,听她话语竟对戚王没半点畏惧。得罪了哪一边自己都没好果子吃,见院里的人都忙忙碌碌准备成亲事宜,陆大郎眼一翻,索性装晕过去。
戚王管家见王璩竟这样说,忙对王璩道:“郡主您这样做,是要小的命,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家里还…”不等话说完,一把雪亮匕首已经从他耳边擦过,割下一缕头发,王璩轻轻一吹,那缕头发已经在风中消散,王璩冷笑道:“你是想这会儿就没命?“
管家的腿开始抖了,京里的传说果然是真的,怪之怪自己主人不肯听劝,当时多少人都说既是顺安郡主就忍口气放手吧,偏自己主人在那里嚷,毕竟是个亲王,怎么都要压郡主一头,就不信郡主敢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