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后来的那几个停下脚步后退一步,请王璩她们先行,王璩扶住阿蛮走完楼梯,抬头正欲对他们行礼致谢,已经听到来人叫出一声郡主:“没想到你们也在这里。”能称自己为郡主的人很少,面前的人竟是褚先生,他身边那个孩童就是五皇子,旁边的人想来是侍从。
王璩微行一礼:“想不到在此处竟能遇到先生,先生可好?”褚先生还是那样温文尔雅:“今日是来酒楼请一位故人,没想到遇到郡主,听说郡主就要还乡,愿郡主一路平安。”褚先生的故人,想来就是这使团里的什么人,那带着五皇子也很正常,也许有什么私房话想告诉皇帝。
王璩刚要开口谢过,五皇子已经开口,两个多月来他长大一些,但一开口那话还是不好听:“还乡?她这样的,有什么资格去…”褚先生的眉头皱起,低低叫了声殿下,阿蛮怎能容得了五皇子这样说,手里没有鞭子却把衣袖卷了起来:“你这小小孩童,知道什么?竟在这里妄言。”
五皇子虽然闭嘴,那眼神可是遮不住的,倔强地看着阿蛮,王璩伸手拉住阿蛮:“好了,你也要当娘的人了,还和孩子置什么气?”阿蛮虽收回手,却对五皇子皱一下鼻子表示自己的不满。褚先生刚要说几句抱歉的话,王璩已扶住阿蛮往外走:“我们这就告辞,异日褚先生归国时候,再在雍京相遇。”
褚先生抱拳行礼,五皇子脸上的倔强还是没有消失,阿蛮路过他的时候悄悄伸出脚打算绊他一下,被王璩看见摇了摇头,阿蛮这才规矩走着。两人走出数步,迎面又见小二请进来一个人,这人王璩眼熟的很,不是邵思翰又是谁?
看见自己牵念的佳人就在前方,邵思翰的脚步微顿了顿,装钗子的荷包处仿佛有火烧着他,当时买下钗子时的念头又在邵思翰脑里浮现,虽然没人知道,邵思翰的脸还是红了一下。王璩却像没看见他一样,扶着阿蛮从他身边走过。
擦肩而过时候还能闻到王璩身上淡淡的香味,邵思翰看着王璩,虽然人还是那个人,眉眼什么的都没变,依旧是那柔弱的背影,可是那精气神却变了,不再是那么沉重,代之的有一种轻灵感。见王璩像不认识自己一样,邵思翰自嘲地笑一笑,在她心里,自己不过是个多管闲事的路人罢了。
褚先生已经在楼梯口对他打招呼:“邵兄来了,还请往里面请。”邵思翰收回思绪,她是郡主,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王府官员,她已高不可攀,再不是当日驿馆房里自己伸出援手的少女,也不是当日自己叹息被家族放逐的孤女。

心中似乎有一种叫遗憾的情绪慢慢泛起,接着邵思翰就笑了,不管怎样,自己和她之间都是再无交集,所谓牵念该全都忘记才是。对褚先生行礼,邵思翰快步走上楼梯,自己有自己该做的事,她也一样吧。
把燕京的大街小巷都逛了个遍,阿蛮这才心满意足,和王璩往回走,先要把阿蛮送回南王府,王璩才能回公主府。看着车上那大包小包的东西,王璩摇头:“我去一趟大雍回来买的东西,还没你出去一趟买的多。”
阿蛮也走累了,靠在车壁上打瞌睡,听了王璩的话睁眼一笑:“我都好久没好好出去逛过,不买这么多东西怎么对得起自己?”王璩摸一下她的头发,无奈笑了。
马车已经到了南王府门前,王璩和侍女扶阿蛮下来,南王府里面也出来下人迎接阿蛮。王璩把阿蛮交给她们,正打算上车时候看见来了一队人马,从面前的侍卫来看,该是南王归府了。
王璩靠边回避,骑在马上的托德已经在王璩跟前停了下来,他并没有下马,而是用鞭子指着府邸:“每次姑娘送阿蛮回来,都不肯进去喝茶,是不是我府里的茶不好,姑娘十分嫌弃呢?”
不管怎么说托德现在都算是长辈,王璩不会计较他这个无礼的动作,只是恭敬答道:“您府里的东西怎么会有不好的呢?只是我十分繁忙,才不好进去喝茶。”是吗?托德的表情证明他并不相信王璩的话,轻轻摸一下□马的脖子让它不要这样烦躁,托德才又开口道:“既然我府里的东西没有什么不好的,我府里的人自然也没不好。”
呃,托德这是怎么了?王璩觉得今天的托德和平常太不一样了,联想起皇后当日的求亲,不会是托德为自己的弟弟找自己问罪来了吧?王璩心里急速判断着,脸上的笑容并没变:“王爷府上的不管是人和东西都是很好很好的,自然要去寻最能配得上他们的,王爷您说是吗?”
托德那像鹰隼一样的眼里闪出了光,接着那光就消失:“这话说的很好。”说完托德的手指向马车:“姑娘是客人,该姑娘先行。”王璩又行一礼这才上了自己马车,马车缓缓离开南王府,王璩转头看着那所府邸。
离开青唐,让青唐的人不再算计自己,会不会对舅舅不好?可是舅舅已经明明白白说了,他要的,是自己的平稳安顺,而在青唐,不管是嫁给谁,这样的平稳安顺都是不可求的。王璩靠在车壁上,不知道未来会不会因为离开青唐而后悔,王璩唯一知道的,就是现在还在青唐的话,舅舅一定会不舍得,先离开青唐吧,至于会不会后悔,那是以后的事。
册立太子在青唐史上是第一回,所有的礼仪都还处于摸索阶段,但不管怎么说,这场典礼还是如期举行了,而且十分盛大,也没出现上次皇帝娶皇后时候,东阳王借机叛乱的事情。一切都顺顺利利,由于太子太小,册宝都是由皇后代领的,至于东宫属官这些,也要等太子年纪再大些再一一放上。 
典礼顺利的每个人都觉得如在梦中,特别是看见德安公主也参加了典礼,并没出阻挠之意,于是很多人都在悄悄议论,是不是燕王已经不行了,图鲁又小,德安公主再强悍,身边的人也不足够多,才有这样表现吗?
甚至已经有人在悄悄写奏折,开始做自从德安公主摄政后从来没做过的事,请德安公主还政于帝。这一切都预示着青唐局势将有重大变化,每个与此有关的人都烦躁不安,计算着怎么才能对自己有最大的利益。
漩涡中心的公主府还是那么安静,而这一切和王璩更是没有半点关联,使团已经结束了自己的使命,在册立太子之后的第三日就前去和青唐皇帝辞行,照例领了赐宴和礼物,收拾行装准备回国。
王璩的行装已经被送到了驿馆,除了那些金银财帛,还有二十个侍卫,又有两个侍女。王璩把给阿蛮孩子做的衣衫全都交给了阿蛮,又去阿连怀德屋里辞行。
阿连怀德的伤势早已全好,不过他和德安公主有谋划,一直在屋里没出来,看见王璩走了进来,他久居室内有些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初二,舅舅愿你这一路都平安,这一生都顺利,你前二十年吃的苦该把这一生的苦都吃完了。”
王璩俯身行礼,抬头时候眼里已经有泪花:“初二愿舅舅从此后安顺康宁,早日心愿得偿。”阿连怀德伸手扶起外甥女,久久没有说话,过了会儿才轻轻地推一下她:“走吧,小鸟总要离开巢穴,我…”阿连怀德觉得自己的喉咙也有些哽,不敢让外甥女看出来,只是挥手让她离开。
王璩又跪下行礼,站起时候眼里已经没有泪花,转身离开这间屋子,身子还是站的笔直,从此后又是自己一个人了,只有站的直些,再直些,才能不被人击垮,才能让舅舅看着自己安心离去。


77 风波

离开青唐和离开大雍时无人相送不一样,送别王璩的人并不少。最伤心的就是阿蛮了,她挺了七个月的肚子,眼睛鼻子已经哭的红红的,只是拉着王璩的手叮嘱了又叮嘱,王璩心里也舍不得离开她,但分离就在眼前,再多说别的也是无益,只是含笑道:“等你生下孩子,孩子大些,就到大雍去找我,我们一起去看山看水。”
阿蛮点头,话音里还带有哭意,王璩把阿蛮轻轻地往朝鲁那个方向推去,看着朝鲁道:“照顾好阿蛮,不管发生什么事,都照顾好她。”朝鲁再傻也是出身这种人家的,怎么会听不出王璩的话里之音呢?朝鲁的头点的很大:“阿蛮是我的妻子,我会保护她,照顾她,直到我们老去。”
阿蛮罕见地没有骂朝鲁傻,已经有人走了过来提醒王璩,时候差不多了,还请上车前去。王璩依依不舍地看了眼阿蛮,此次虽是前去故国,可故国竟没有像阿蛮这样的能让自己牵挂的人。
马车已经赶了过来,再不走就迟了,王璩又看一眼阿蛮,登车欲行。看见王璩上了车,使团的人发出出发的命令。车正要缓缓离开,突然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驿馆面前早已清过道,这是谁过来?
王璩看向不远处,骑马奔驰而来的是德安公主,她的衣着和平时一样,只带了两个从人。转眼间德安公主已经到了使团跟前,从人下马往晟王那边去:“德安公主前来送别使团。”
晟王已经走下马车,迎向德安公主:“小王怎劳累殿下相送?”德安公主已经跳下马,长长的袖子几乎垂到了地上,手上鞭子的金线在阳光下闪着光,她并没还礼,只是看着晟王:“我的外甥女要回国,一路上有劳晟王。”
晟王拱手行礼:“令甥是敝国顺安郡主,算起来也是我的外甥女,照顾她本属平常,哪能谈得上劳累?”德安公主的眼甚至没往王璩的方向看去,依旧看着晟王:“外甥女?我倒忘了你也算是她的舅舅,只是其中恩怨,你我都心知肚明,你们朝中上下怎么看她我也明白。还请晟王回去禀告你们陛下,切莫欺她一个孤女。”
德安公主的话还是那么直截了当,晟王的眼微微眯了眯就道:“敝国以仁孝立国,顺安郡主又是陛下亲封,享公主俸禄,受万民敬仰,怎能让她受人欺辱?”德安公主脸上露出笑容:“但愿如此。”晟王后退一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德安公主的眉一耸:“如此,我也不再多说,请晟王上车。关山路远,善自珍重。”晟王又行一礼,径自上了车,德安公主把马头拨转一边,看着使团的队伍缓缓走出,当王璩的马车来到面前时,德安公主突然开口:“我能做的都做了,至于结果如何,全由天命。”
王璩掀起帘子,看着面前的德安公主,她外貌依旧,还是那样万物尽在掌握的样子,王璩微微颌首:“多谢。”德安公主面上掠起一抹惊讶,接着很快消失:“为了阿蛮,我也要如此,保重。”王璩看着面前的德安公主离自己越来越远,缓缓把车帘放下,如果换了不是这样的相遇,或者德安公主会是最好的舅母。
这样的恩怨难分,互相纠葛,才变成了现在这样,王璩回头,能看见德安公主重新上马,招呼朝鲁跟她一起去,这个女人,从见面到现在,都是那样强,那样不肯低头,那样的,让王璩心生恋慕又不敢接近,这样如阳光一样耀眼的女子,回大雍后就再见不到了。
王璩往车壁上靠去,大雍是故国,可是这个故国给自己带来的伤痛不知道能不能被弥补?舅舅希望自己能够平稳安顺,真的能做到吗?
王璩闭上眼,不管怎么说,都先忘掉一些事情,让心平静下来,才能去领略这一路上的风光。
使团行进的速度不快,一天也就是走八十来里。青唐的城市不多,驿馆更少,往往都是在河边宿营,除了王璩带着的侍女和侍卫,只有晟王会派人来问候她,送一些吃食,使团别的官员,都对王璩敬而远之,当使团内没有这个人一样。
王璩已经预料到他们会如此,对这一切只当没有发生。再行一日,就到了两国边关,依旧是在河边宿营,侍女生起火后请王璩下车,在火上烘着烤肉,又烧了水泡茶。
晟王照例遣人送来吃食,王璩让侍女接过后放在那里。清风吹拂,水声淙淙,王璩就着清茶一口口吃着面饼卷肉,看着面前的景色,再过一日,进入大雍后这样的景色就要变化了,再回故国,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 
耳边突然传来人声:“这多好的地方,偏偏让别人占了。”每次宿营谁要在哪里,都是有人安排好的,王璩从没关心过,也是头一次听到有人抱怨,她眼抬都没抬,依旧在那里喝茶。
已经有人去拉说话的人:“噤声,没看见顺安郡主在那里吗?难道你想挨罚?”先说话的那人话里带的不满更严重:“什么郡主,不过是个孽障,不忠不孝不仁不义,靠了她那个乱臣贼子的舅舅才逼得陛下封的,谁还真当她是郡主?”
王璩的手微微一顿,旁边的侍女已经打算去把说话的人赶走,王璩摇头,示意她们重新坐回来,该来的总要会来。把手里的茶放下,王璩回身看着说话的那两人,发出不满的该是那个稍微年轻点的男子,他脸上有一种不驯之色,看见王璩回头看他,那种不满更深,这是大雍常见到的世家公子。
旁边那位已经行礼:“下官礼部主事吴为见过郡主。”年轻那个哼了一声,总算没有开口打断,但是那鼻孔抬的更高,一脸王璩不值得他搭理的情形。王璩还礼道:“吴主事好。”年轻男子的眼依旧没看向王璩,吴主事已经拉起他:“下官不过出来看风景,就不打扰郡主。”
见他要走,年轻男子的脸色变的更差:“姐夫,你总是这样小心,不过一个不明不白的郡主罢了,我家里嫂嫂还是陛下亲亲的女儿呢。”王璩哑然,这男子果然是大雍的世家公子,能够尚公主的人家,门第只怕比起威远侯府来也不低,她看一眼年轻男子:“敢问这位贵姓?”
年轻男子负手而立,面上带出骄傲之色:“我姓舒,你应该听过吧?”舒家?大雍开国八侯之一的镇远侯,后来被剥去爵位,沉寂了总有三十来年,后来子弟发奋读书,连出数名进士,再后来现在的当家人因拥立陛下有功,被封为镇国公,当今陛下的长女武安公主就是嫁的镇国公的三儿子。
王璩的眼微微一抬:“原来是镇国公府里出来的,镇国公的威名世人皆知,只是你既是镇国公的儿子,就当晓得当年镇远侯为何被夺爵?”舒公子的脸色顿时变了,他出生时候正是镇国公府赫赫扬扬的时候,人人在他面前都是奉承的,哪有人提起当年镇远侯被夺爵的事?
此次也是他的父亲说他年纪已不小,读书不成倒不如跟着出来历练历练,这才随使团出使,使团里的人对他也是奉承的多,哪有王璩这样当面提当年的事。
王璩已经继续道:“恩出于上,自然也有雷霆之怒,我再不才,也是陛下亲封的顺安郡主。轮不到你来嚼什么舌根。再说你是男子,大好时光该想着如何读书习武,报效朝廷,而不是似女人样在这里唧唧歪歪,议论些别人的家务事。”
舒公子的脸都变白,那位吴主事也急了,自己这位小舅子,脾气可不是那么好,忙对王璩行礼道:“郡主说的句句都对,不过下官小舅年纪还小,没经过事,有什么不到处,还请郡主见谅。”王璩哦了一声,接着道:“年纪还小?瞧着总也有十七、八了,在大雍这等年纪,也是有妻有子,连礼仪都不懂,谈何治家齐天下,镇国公府的教养,不过如此。”
说完王璩不管那舒公子,依旧坐了下来,舒公子脸上一道红一道白,想要回骂几句,那就真成了只会逞口舌之利了,况且王璩是个女子,自己是个男子,就算骂赢了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吴为已经一把拉住舒公子,对王璩连连拱手:“郡主教导,下官已经全都记得,此处安静,下官不再打扰郡主,告辞、告辞。”说着就扯着心不甘情不愿的舒公子连拖带拽地把他拽走。
等他们走后,王璩才放声大笑,笑的那么欢畅,回大雍后这种事情肯定不少,不过他们也只有逞一点口舌之利了,连个当面挑衅都不敢。
侍女不晓得王璩因何而笑,只是接过她手里的茶给她倒满,耳边已经传来男子迟疑的问话:“郡主因何而笑?”为什么今日有这样多的人来这边?王璩循声望去,看见说话的是邵思翰,他站在一棵树边,也不知看了多久,更不知道有没有看见自己怒斥的那幕。
不过就算看见了又何妨?王璩的眉扬起,并没起身而是坐在那里:“难道邵公子也要像那日一样,责我不讲妇德吗?”邵思翰没料到王璩会直接说出,脸上有微微的红色,他不过信步走到这边,恰好见到舒公子在那议论,本打算出来帮王璩说几句话的,谁知舒公子反被王璩斥责一顿,之后就是放声大笑,她虽笑的欢畅,但那笑在邵思翰听来,却有一丝丝的伤心,这才有此一问。


78 街道

听到王璩的反问,想起当日城门之前,看着面前那虽没站起,但头依旧抬的高高的女子,邵思翰不知该说什么,良久才叹息道:“郡主冰雪聪明,不俱天下流言,实乃女中丈夫,只是…”王璩的眉扬起,等待着他继续往下说,但等了很久,邵思翰都没有往下说。
说什么呢?这样的女子怎么是自己能怜悯的?她的那一丝伤心,或者也不是自己该听出的吧?想到这里,邵思翰不觉得解脱,反而觉得心里更加沉重,拱手一礼就转身而去。
本在等待着他继续说教好反唇相讥的王璩微微一怔,怎么这个人和上次不一样了?但很快王璩就丢开这件事,一不一样都和自己没有半点关系,离边关还有一日的路程,等到了大雍,就照了当日和阿蛮说的,去那山水之间,寄情于奇闻异事,也是一种自由。
看着邵思翰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眼前,王璩饮尽杯里的茶,示意侍女收拾好这一切,揉着酸痛的肩膀进帐篷歇息。很快帐篷里的灯就熄灭,整个营地陷入一片沉默,只有火堆上的火仍在跳动,今日发生的事对王璩来说,不过是件最小的事情,不能在心上留下痕迹。
使团的速度比前些日子要快一些,边关已经在望,跨过去就是繁华富丽的家乡。路边有三十里就设的驿馆,可以不用再宿营住帐篷,而是有窗可以睡。这样的前景让使团里面的人都十分高兴,马车越来越快,王璩坐在马车里,看着窗外那不停变化的景色,旁边的侍女叹气,叹息声传进王璩耳里,她看过去,两个侍女脸上有明显的依恋之情,看往外面的眼神几乎是贪婪的。大雍再繁华富丽,那也不是她们的家乡。
王璩垂下眼,淡淡开口:“你们若不愿意,等过了前面,我让侍卫送你们回去。”两个侍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接着就双双摆手:“我们并不是不愿意,只是离开家乡在即,怎么也会有些想家。”家啊?这每个人的庇护之所,在那里可以什么都不用怕,也不用去计较什么,那里有食物有衣服,是冷了饿了累了时最想回去的地方,可对王璩来说,从来就没有家。
纵然身处在无边富贵之中,依旧感觉到那漫不到边的孤独,雍京的那座郡主府,是不是也是这样?仆从如云,金银如山,可是没有一个人是真心为她所想。
王璩轻声叹息,两个侍女已经不再说话,只是靠在窗前看着青唐国土,再走不到十里地,就出了青唐,进入大雍了。王璩回头看了一眼,青唐不可容身,大雍无人过问,家在何方,竟是这么艰难。
使团进入大雍,平整的路让车速更快了些。两个侍女的眼都不够看了,在窗前叽叽喳喳,说大雍的天地和青唐有什么不同,毕竟是年轻女子,天大的事很快就能忘记。
进入大雍的第一个地方就是王璩曾生活过的那所城市,对这个地方,王璩只有厌恶之情,两个侍女却不一样,挤在窗边看个不停。纵然是边陲小城,这所城市依旧有青石板铺成的大街,两边的商铺做什么生意的都有,来往的人穿着也和青唐不一样。
等进入驿馆的时候,两个侍女更加兴奋,没想到竟有这样的驿馆,足够使团的人住下。两个侍女在那里叽叽喳喳,指指点点,这样的声音惹来舒公子的不快,他白了两个侍女一眼,嘴里嘀咕一句:“从没见过这样不讲礼仪的侍女,这也是在外面,若是在我家…”
话没说完,驿丞已经上前请王璩进去,身为大雍郡主,王璩的待遇和晟王是一样的。有单独的一个小院子,有热水可以洗澡,驿馆还送来了热饭菜。洗浴过后的王璩换上干净衣衫,这十来天赶路让她也满是疲惫。
一夜好眠,使团要在这里休息两天,王璩虽然不愿也不能反对。城里士绅已经备好了酒席,晟王和使团里的人被请去赴宴。王璩是个女子,只有待在驿馆里面,醒来时候阳光已经洒满整个屋子,一时之间王璩有些发愣,不知次身在何处,也不知次身往何方。
门已经打开,两个侍女你推我我推你的走进来,看见王璩醒来,两人啊地叫了一声就道:“姑娘,您醒了。”
王璩嗯了一声,她们已经上前扶起王璩,梳洗时候,看见两人在自己背后互相使眼色,王璩把手里的梳子放下:“说吧,到底什么事?”一个叫娜若的侍女开口了:“姑娘,您能让我们出去逛逛吗?”外面有什么好逛的?王璩巴不得尽快离开这个地方,才能忘了当初所有的事情。
但看着娜若眼里的渴求,王璩到了嘴边的拒绝变成了同意,在路上那么多天,真是连人都没看过几个。娜若看见王璩点头,兴奋地叫了起来:“娜兰,我就和你说姑娘会同意的。”娜兰有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这样的眼睛总让王璩想起阿蛮曾说过的草原上的鹿,她虽然跟着点头,但还是看着王璩:“姑娘,可是我们不会讲大雍话。”
看着面前这两个一眼就能看出是异族的姑娘,只怕走不多远就被人拐骗了。王璩刚打算让侍卫陪她们出去,娜兰已经可怜巴巴地开口:“姑娘,不如我们服侍姑娘去逛吧。”想的主意倒不错,王璩无奈摇头,但还是应了。
两个侍女发出欢呼,快手快脚地给王璩梳好了头,既已来到大雍,王璩没有穿青唐的服饰,而是换上了大雍的衣衫。粉色叩身衫子,束了石榴裙,腰上系了青金相间的腰带,九龙玉佩压住裙角。外面再穿了黑色半臂,发上簪了金簪,也就打扮完了。
主仆三人来到驿馆门前,看见她们要出去,驿馆的下人急忙跟了过来:“要不要去请郡主的侍卫。”逛个街还要侍卫跟随?王璩微微摇头,下人不敢自作主张,招呼了一个老婆子过来:“郡主既然不带侍卫,两位侍女也不是本地人的话,就让老张妈妈跟着您去,也好引路。”
果然考虑的周到,王璩微微一笑,拿出一块碎银递给娜兰,娜兰在离开青唐前已经知道,上前把银子递给那下人,下人的眼一眯,又行一礼:“多谢郡主。”
王璩一行人这才走出驿馆大门,已进八月,正是天高云淡时候,带有桂花香的风扑面而来,娜若性子活泼,刚走出门还想着规矩,走了几步看见新奇的东西已经跳过去看了,等到闻见桂花香味,更是皱着鼻子猛嗅几口:“这是什么味道,好香好香。”
娜兰虽然也想像娜若一样,但看见街上的人奇怪地看着她们,再加上那个老张妈妈也已掩口在笑,顿时觉得这样不好,听说大雍女子是绝不能出家门的,哪能这样在街上随便逛不说还大声说话。
连连扯了娜若的袖子几下,娜若这才住了口,乖乖跟在王璩身后。虽说也有女子出来逛街的,但大都是小户人家的女子,而王璩从穿着、气度上就和周边的人格格不入,更何况身后还带了婆子和侍女,那两位一看就是异族的侍女,有这样侍女的人家一定不是普通人。
周围的人都在那里窃窃私语猜测王璩的身份,纷纷奇怪怎么会有大户人家肯让自己家的女娘出来逛的?不过这对摊贩来说是个好消息,小贩们看见王璩如同看见了肥羊,不管王璩看中什么东西,报出的价格一个更比一个高。
王璩却和他们想的不一样,并不是深宅里从没经过世事的少女。当听到又一个报出极高的价格时候,王璩微微一笑:“这东西这价格的确不贵。”小贩的脸上顿时露出喜悦之色,已经准备去接银子了,谁知王璩伸手又拿了几样东西过来:“不过要这些做添头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