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们经的多些,晓得自己主母的性子,一个个用眼示意,七手八脚扶着王璩出门。苏太君的眼这才又看向王璩,唇边的冷笑依旧没变:“寻死?就算死,我也能让莫家把尸首给抬进门。”
王璩的伤口隐隐在疼,听了这话更是疼的剧烈起来,原来连死后清白都不能保住,眼里又开始有湿意,但再多的眼泪也换不来苏太君的一回顾,王璩木然地由婆子们把自己扶出去。
刚走出苏太君的上房门,就听到苏太君的笑声:“怎么都散了,还不快去请姑太太和姑奶奶们过来斗牌?”听到笑声,王璩的脚步滞了滞,白书担心地看了眼她,丫鬟们已经从院子里奔出四散寻人去了。
王璩是脚不点地地被婆子们扶上马车的,跟着送她回去的还有侯府的两个婆子。白书见王璩脸上神色木然,只有一口气,心里也觉她可怜,但又不敢说什么,只是手捏成拳给王璩轻轻捶着。
王璩半躺在那里,眼神呆滞,心里不停地在想,现在死不了,还有没有别的办法?深更半夜地时候吊颈,还是趁没人的时候去跳井,不管怎么说死了也比嫁给那种男人好。至于名声,都死了还要名声做什么?婆子们是侯府旧人,当年的事还是有些知道的,有一个不免动了点恻隐之心,开口道:“三姑娘,您要有什么事不好和老太君讲,和二老爷讲也能啊,他毕竟是您父亲。”
父亲?王璩那呆滞的双眼现出一点活色来,如果父亲不同意,祖母也不好十分做主。见到王璩的神色变的有点生气,另一个婆子也道:“三姑娘,老奴想来,人总要活着才好,真要死了连个伸冤的人都没有。”白书听她们讲的含糊那眉不由皱了皱,另一个婆子急忙拉那个婆子一下,两个婆子对看一眼,那声叹息怎么都不敢发出来。
伸冤?王璩的手伸向袖子里,摸到一个小荷包,这荷包是当日段妈妈塞给自己的,说这是当年爹娘的定情之物,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拿出来,现在不就是万不得已了。
王璩低声叹息,活着,只有活着才能伸了娘的冤屈,而不是就这样死去。
马车已经到了公主府,郑妈妈带着人在下面迎接,苏太君已经遣人过来说王璩在府里和姐妹们玩耍,不小心被剪刀划伤,要她们好生服侍。
见到抬出的小轿,王璩明白了一些,上轿之前问郑妈妈:“父亲回来了没有?”郑妈妈惊讶地瞪大眼,王璩从不问王睿的行踪,今儿是怎么了?冷月忙道:“姑娘,驸马回来了,公主还在宫里。”这就好,看来天也在助自己,王璩推一下冷月:“快去,就说我要求见父亲。”
自从到王璩身边,这还是头一次听说王璩要求见王安睿,冷月也愣住,郑妈妈回过神忙道:“姑娘,您累了这些时候,该回去好好歇息。”王璩此时就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哪里肯回去歇歇,手紧紧抓住郑妈妈的胳膊,郑妈妈吃疼又不敢叫出声来,没想到王璩病了那么久,这手抓人还挺疼的。
白书晓得今儿不去请王安睿的话这关是过不了的,柔声道:“姑娘,奴婢们先去请驸马,您先回去歇歇,等驸马要见您了,您再出来好不好?”王璩固执地摇头:“不,我不回去歇着,就在这等着。”郑妈妈害怕起来,管家娘子们是再三叮嘱过的,像这样的事情要回过公主才能决定,现在公主不在,难道自己?
白书她们是晓得其中利害的,冷月已经挪动脚步打算去请管事的林妈妈来,王璩见她们都不动,而冷月去的方向明显不是往王安睿那个方向去,推开扶住自己的郑妈妈,举步就往里面走:“你们不去请,我自己去。”郑妈妈被王璩猛一推开,收不住脚步差点摔了下去,见王璩已经走出去两步,郑妈妈冲上前拉住王璩:“姑娘,您金尊玉贵的,还是等老奴们去请吧。”
王璩这样一折腾已经喘了一会儿,若是平时她也就听郑妈妈的转身回去,可今日不同往日,她还是去推郑妈妈,白书她们忙上前扶住王璩:“姑娘,等奴婢们去请。”王璩被她们紧紧拉住心里已经明白,眼冷冷地看着她们:“你们放开。”
白书她们怎么敢放,王璩挣脱几下知道挣不开,怒极喊道:“你们还不快点放开。”白书她们哪个肯听,把王璩紧紧拉住要往轿子里面放,王璩一咬牙,趁轿子抬起时候就从轿子里面滚落下来,白书她们没料到王璩今日会这样,都愣在了那里。
趁她们一愣住,王璩爬起来就往里面跑,见她跑的方向是王安睿住所,郑妈妈急的跺脚:“还不快拦住她。”白书她们连忙追上,王璩没跑几步就跌倒在地,先追上的冷月扶住了她:“姑娘,您还是安心回院里歇着吧。”王璩脸上一头是汗,一头是泪,听到冷月这样说,伸手就往她脸上打去,咬牙切齿骂道:“原来你们全都不是好人。”
冷月被打那里敢发出声,只是和素琴两人一左一右扶住王璩,郑妈妈看见王璩被拦住,心这才落了下来,两三步走上前正好听到王璩这话,郑妈妈咳嗽一声道:“姑娘,什么好人坏人,我们不过是依了吩咐,照了规矩办事,还请姑娘不要难为我们。”
王璩被冷月她们扶住,又听到郑妈妈这话,突然大笑起来,她这笑声听起来十分凄厉,郑妈妈心头不由打鼓,难道姑娘真的疯了?此时郑妈妈也不敢再多想,吩咐冷月她们作速把王璩扶进去。
冷月她们手心都捏了一把汗,就怕王璩突然又做出什么别的异常举动,好在王璩除了大笑就再没别的,冷月她们这才把王璩往里面扶,白书跟在她们后面,心一直不停地跳,只希望姑娘这笑声不要再引来别人就好,等一进了院子,由着姑娘爱怎么闹怎么闹去?
偏偏是怕什么来什么,刚走过拐角就听到传来喝问声:“是谁在这里喧哗,难道不知道驸马要出来了吗?”埋头走路的郑妈妈如同被雷劈到,刚要上前劝说王璩,王璩已经停止了笑,停在那里不肯走,郑妈妈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上前小声地道:“姑娘,您回去吧,您就算见了驸马,也没…”
话没说完一从人走了出来,郑妈妈小心地看着王璩的神色,见她要说话伸手要去捂她的嘴巴,被王璩张口狠狠咬了一下,郑妈妈吃疼放手,王璩已经叫了出来:“女儿见过父亲。”
王璩的声音并不大,郑妈妈诸人却如在寒风里被丢进冰窖一样,瞪大眼看着王璩,说不出一个字来。王安睿远远就能看见路边站着一群人,想着只怕是这府里的丫鬟之类,等听到王璩这话,王安睿这才往她们所在方向看去。
大红羽纱的斗篷,头发稍微有点乱,脖子上还裹了一层厚厚的纱布,面色苍白双眼明亮,这让王睿想起亡妻,当年她也是这样双眼明亮:“婆婆要我去死,我知道你们王家是再容不下我,这就去死,只是你要答应我,好好对待初二,不然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说话的时候,段氏怀里还紧紧抱着那时年方三岁的女儿,一转眼她就这么大了。王安睿的手在袖中轻轻拳了一下,丹娘,你可知道公主的势力大到我们无法想象,我竟连你最后一点心愿都没做到。那为什么你不回来找我?而是让我在午夜梦回时候只有惆怅陪着我?
郑妈妈见王安睿站在那里久久不说话,慌的快没了主意,猛然开口道:“老奴见过驸马,老奴正准备送姑娘回房,没想到在这碰见驸马。”王安睿的眼没有离开王璩的脸,丹娘,初二长的越来越像你了,她要稍微像我一些,是不是公主就不会阻止我们父女相见?
郑妈妈心头更慌,虽说公主才是这公主府的主人,可这驸马也不是自己能得罪的起的人,到时驸马迁怒到自己头上,那可怎么办才好?好在王安睿已经收回眼光:“既如此,你们送姑娘回房吧。”
郑妈妈松了一口气,刚要扶着王璩继续走,王璩已经大声地道:“父亲,女儿有话想和父亲说,还请父亲等女儿一会。”郑妈妈额头上的汗这时已经滴滴答答地掉下来了,大过年的,难道自己这条命就交代在这里了?
王安睿愣了一下,看向王璩的眼神不复方才那样的急切,带了几分奇怪和疏离:“你有什么话让下人们来说就好,缺了什么吃的玩的穿的让管家们去寻就是,我毕竟只是你的父亲,比不得…”王安睿的话让王璩的心再次坠到了谷底,但她很快就走上前拉住王睿的胳膊,眼里全是孺慕之色:“父亲。”
也许是王璩面上的神色让王睿软化了,他轻轻叹息:“好吧,不过只有一刻。”说完王安睿就转身往里面走,跟在王安睿旁边的管家急忙出声:“驸马,公主还在宫里等您。”王睿回头淡淡看管家一眼:“让公主稍等片刻也没关系。”

嫁妆

管家额头上也有汗下来:“驸马,可是公主吩咐过…”公主虽然阻止王安睿父女平时相见,从没有公开说过,只是总是找些理由罢了,王睿眼里带了几分怒意:“怎么,我要见我女儿还要你们这些奴才答应?”管家不敢多说,只得后退一步。
王璩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放松一些,一定要和父亲好好说,让他不要答应那门婚事,说不定这不过是祖母自己做的主,父亲还不知道呢。想到这,王璩唇边露出一丝甜美笑容来。
这丝笑容落在王安睿眼里,不觉又是一阵思念,丹娘,她长大了你看见了吗?小厮推开房门,王安睿招呼女儿进来:“初二,你有什么话要和为父说?”
初二,这个很久没有被人叫过的小名让王璩眼里又有了泪,她抬头看着王睿:“父亲还记得初二。”当然记得,这是自己的头生女,出世时候眼睛就睁开,看着自己唇边竟然有笑容,从出生到三岁,一直都那么爱笑,直到那天。
王安睿轻叹一声,把往事从心里拂去,看向女儿的眼神十分温柔:“你是我的长女,我怎么会记不得你呢?”温柔的话语在王璩心上泛起涟漪,父亲还是记得自己的。
她跪下给王安睿行礼:“女儿不能时时在父亲膝下趋奉,实在不孝。”王睿起身搀住她:“世事无常,我又怎么会怪你,再说这些事非你我之力能变。”王璩并没起身,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女儿厚颜求父亲一次,不要把女儿嫁去莫家。”
这话如同一阵寒风让王安睿脸上的笑容冻结,温暖的屋内也像突然被撤走了火盆,王睿过了会儿才道:“初二,嫁去莫家也不是什么坏姻缘。”
这话让王璩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她睁大双眼看向王安睿,十分地不相信,王睿微微叹息,不知道这话是说给女儿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嫁了个家世不那么好的丈夫,你的家世压过他一头,他自然不会欺你,况且他为人荒唐,出什么事别人只会怪他不会怪你,到时也可保你平安,初二,你明白吗?”
王璩喉咙里发出一声悲鸣,心又开始碎成一片一片,怎么也不相信父亲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虽然见王睿的次数不多,可每次相见王璩都能感觉到父亲和别人对自己是不同的,怎么在终身大事上,父亲会这样说呢?
王璩的痛苦看在了王安睿眼里,这张脸渐渐和一张少妇的脸融合在一起,那是自己挚爱的妻子,面前的也是自己最心爱的女儿,十五年前自己保不住妻子,十五年后情况也没有多少改变。王安睿感到掌心传来刺痛,他别过脸去不看女儿面上的痛苦之色,声音有些发涩:“嫁个这样的男人,别人也不会起觊觎之心,你的家世足够你自保,初二,父亲只要你一生顺遂,平安快乐就好。”
一生顺遂,平安快乐?王璩的泪掉落在地上,看着面前的王睿已说不出一个字来,王安睿的眼从别处转回来,看着王璩道:“婚期定在四月初三,离现在还有三个月,你好好把身体养好。”说着王睿就站起身,示意在外面等候的白书她们进来扶王璩出去。
生怕担干系的郑妈妈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进来,顾不上行礼就和白书她们去搀地上的王璩,王璩如同被抽去了灵魂,浑浑噩噩地站起来,仿佛是王睿在叮嘱郑妈妈她们好好照顾自己,又仿佛什么都没有。
一步两步三步,快要跨出门口的时候王璩回头,光影之中王安睿的脸半明半暗,王璩的手又碰到袖子里的那个小荷包,她转头看着王睿,艰难开口:“父亲,女儿嫁到莫家,真的能一生顺遂吗?”王安睿久久没有回答,面上更露出狼狈之色,只是挥手示意白书她们快些把王璩搀下去。
王璩挣扎着把荷包从袖子里掏出来,离的不远,王睿能看出这荷包上绣的牡丹花,这是丹娘的手艺。她去世后,她的所有东西都烧的烧扔的扔,除了王璩,她再没有活在这个世上的证据,蓦然一见荷包,王安睿心上泛起狂喜,但很快就消去,声音依旧平淡:“你好好养身待嫁吧。”
那个荷包就这样孤零零躺在王璩的手心,王安睿并没有上来拿这个荷包,最后一点念想也消失了,王璩眼里已经没有了泪,手一点点放开,那个荷包滚落在地上,接着王璩就被郑妈妈她们扶了出去。
王安睿的视线并没离开那个荷包,上前一步想把荷包捡起来,刚触到荷包手又缩了回来,站起身对进来的管家道:“车驾已经预备好了吗?我们现在进宫。”
管家恭敬应是,王安睿大踏步走出去,不经意地踩到地上的荷包,时光流逝依旧鲜艳的牡丹花顿时染上了黑色,不复方才的娇艳。
王璩醒来的时候窗外漆黑一片,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刚要掀起帘子叫人又躺了回去,还要做什么呢?什么都不能做,等到四月初三日子一到就嫁到那家去,从此什么都没有。
帐外亮起一点灯光,接着是白书的声音:“姑娘,您是不是要喝茶。”说话时候冷月掀起了帐子,王璩冷冷地看着她们,虽然知道这些丫鬟都是奉命而来,可事情真的发生的时候王璩心头还是有恨。
白书她们在王璩身边这么久,从没见过王璩这种眼神,冷月摸一下白日被王璩打过的脸,那里还有隐隐的红肿。白书已把烛台放在一边,拿起茶焐子里的茶壶倒了一杯茶,送到王璩唇边:“姑娘,喝口茶吧。”王璩还是没说话,等到白书说到第二遍王璩才叹气:“就这样让我死了算了,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哐啷一声,白书手里的茶杯掉在地上,接着白书冷月两人就双双跪了下去:“姑娘,奴婢们知道您心里有气,有怨,您打奴婢骂奴婢都成,求姑娘不要再说寻死的话。”王璩看一眼跪在床边的丫鬟:“我死了,你们也不用再服侍了。”
冷月已经膝行到王璩床边:“姑娘,今儿送姑娘回来时候,林妈妈已经发过话,姑娘但凡有那么一点点不对,就要奴婢们一个个陪葬。”白书眼里也早有泪:“姑娘,奴婢们不过一条贱命,陪着姑娘去了也没什么,可林妈妈又说了,不光是奴婢,奴婢的家人也要被逐出府,他们无衣无食,又靠什么过日子,求姑娘体谅体谅奴婢。”
说着白书和冷月磕头不止,她们的动作惊动了外面的人,几个丫鬟也走了进来跪在王璩面前求情哭泣。哭声让王璩想起了什么,那是自己三岁生日那天,一样有红鸡蛋、长寿面,在和归宁的姑母们带来的表姐们玩耍了一天之后,来到大门口送她们回去,这时就听到外面传来哭叫哀求的声音。
如果当时没有让父亲出去外面瞧瞧,是不是一切事情都不会发生?王璩闭上双眼,那些模糊的记忆变的那么清晰,当时娘的笑声还在自己耳边:“初二真是心肠慈悲。”还有父亲得意的声音:“我的女儿,当然是好的。”
白书她们哭泣了很久,都没听到王璩的声音,心中渐渐漫上绝望,难道就这样死了吗?素琴已经站起身,眼里透着疯狂:“姑娘,您真要寻死的话,就不要怪奴婢们了。”白书抬头喝止:“素琴,你要干什么?”王璩睁开了眼,眼里什么表情都没有,就这样看着素琴,素琴浑身的勇气又消失了,跌坐在王璩床边:“姑娘,奴婢不想死,奴婢的爹娘已经给奴婢定了亲,就等今年八月把奴婢放出去,奴婢就好出嫁。”
说着素琴伸手去摇王璩的身子,苦苦哀求,谁又真的想死呢?要活着,只有活着才有机会给娘伸冤,王璩叹气:“你们都起来吧,我不会再寻死。”白书她们漂亮的脸上都挂着泪痕,真的吗?王璩笑的很淡:“当然是真的。”
活下去,再难也要活下去,王璩的右手紧握成拳,公主的身后不就是皇帝,只有有了权力才能为母亲伸冤,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以公主的庶女身份生活在这公主府里,看似锦衣玉食什么都不缺,其实什么都没有。可是怎样才能拥有权力?王璩的眉头微微皱起,白书她们擦一擦眼泪看王璩又皱眉,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劝说?
过了许久素琴才小声地道:“姑娘,离天亮还有一段时候,姑娘再歇着吧。”白书伸手扶王璩躺下,王璩躺了下去脑中还在不停地想,可是自己一个弱女子,又不似男子可以考功名,怎么才能得到权力?白书她们吹灯下帘,王璩拥着被子不停思索,猛然眼睛一亮,自己不可以,但自己的孩子可以,嫁到莫家,生个孩子再把他好好教养大,这样不就可以了吗?
诊脉吃药,王璩的生活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和原来稍微有些不同的是,郑妈妈她们开始忙着给王璩预备嫁妆,虽说莫家说了不要陪送,这些面上的东西也要预备好。
房里摆设和陪嫁的人,都是要先预备的,当年段氏的那份嫁妆还在,苏太君也咬牙拿出来了一些。段家虽是武将,只有段氏这个女儿,那嫁妆也足够丰厚。现在苏太君又让人把好宝换成低石,粗珠变成细珠,衣料只有上面一层是好的,下面的绸料全都用各色布匹填满。
段氏陪嫁的两个庄子里面,有一个已经做了王大姑娘的嫁妆,另一个小些的庄子就给了王璩,好地段的大宅被苏太君占了,调换成了一所地方偏僻的三进宅子。
总抬数虽然没变,和当年段氏嫁过来一样也是六十四抬嫁妆,可内里的东西变了不少。苏太君命人把嫁妆单子拿来给王璩看,王璩还有些惊讶这嫁妆比自己想的丰厚,可再仔细一瞧,金银首饰六十四件里面,大都是银首饰,金首饰只有四样,而能称得上出台面的首饰只有一支累丝金凤。
苏太君真是精打细算,王璩唇边露出一丝嘲讽的笑,郑妈妈赶紧道:“姑娘,老太君对您可是操碎了心,六十四抬嫁妆,当日大姑娘出嫁也不过就是这么多。”可大姑娘出嫁的时候,光金首饰就有满满一匣,陪嫁的庄子两个,压箱银一千两。而不是像自己只有一个小庄子,三百两的压箱银。
孰轻孰重,已是一目了然。王璩把嫁妆单子放下,淡淡说道:“多谢祖母的好意。”说着就起身:“这屋里闷的慌,白书,我们去花园里走走。”自从那日之后,白书服侍起王璩来比平日更要精心,听到呼唤忙走过来。

姐妹

送嫁妆单子的婆子见了白书就啧啧赞叹:“白书出落的是越来越好了,就陪着三姑娘嫁出去,也是件好事。”姑娘的贴身丫鬟一般也就是陪嫁丫鬟,只是王璩和别人不同,白书她们从来不想着能陪她出嫁,一时竟愣住了,王璩并没看那婆子,只是开口道:“陪嫁的人自然要挑我喜欢的,这点还不劳祖母操心。”
婆子悄悄撇了撇嘴,摆什么架子?一个没娘的就该多捧着老太君才是,真当自己的嫡母是公主就不把老太君放在眼里了?但面上还是笑道:“是,是,三姑娘讲的对,这是要陪您一辈子的人,自然要好好挑挑。”王璩再没看她们一眼,由白书扶着走出衡香院。
暖暖的春风吹在脸上,路两边的柳树枝条随着风轻轻飞舞,偶尔有些枝条拂在人的脸上也不见疼,却像母亲手的温柔抚摸。举目所望之处,处处都是怒放的鲜花。公主府的花园在整个京城都是有名的,前面几代主人下了心血布置,这园里已有四时不断的鲜花。
等成为淮阳公主府后,喜好享乐的淮阳公主又让工匠多次修缮,从上林苑移了无数的名贵花木过来,曾有人说,这园虽不及上林苑那么宽广,可有些景致还要胜过上林苑。
这些都和王璩没有多少关系,偌大一个公主府,她平日除了自己的小院就极少出门,偶尔听说春光正好要赏春光,出门不多时就会有管家娘子来截下她,说她身子骨弱,请她多加歇息。次次如此,再好的景色也没了赏玩的心情。
今日却和平日不同,王璩已经走了许久也没见到平日里早该出现的管家娘子们,心里不由有些奇怪,接着又笑了,这嫁了个不好的人,还能逛一下园子,也算聊以补偿。
看到王璩脸上的笑容,跟在她身后一直没说话的白书笑了:“姑娘您笑起来真美。”美吗?王璩摸一摸自己的脸,听段妈妈说过,自己长的很像死去的娘,而当年段氏的美貌在京里也是出了名的,不然怎么会嫁进侯府?可是这样一对在别人眼里是天作之合的夫妻,也敌不过挟势而来的公主。
该怨谁呢?是该怨王家当时不反抗圣旨,还是该怪自己的舅舅生死下落不明,以至让母亲失去了依仗?还是该叹息年仅三岁的自己听不得别人的哭声?满园□里,王璩的眉头又紧紧皱住,看见王璩那一闪而灭的笑容,白书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姑娘是个好人,处境如此也没有对自己朝打暮骂,拿自己撒气的。
可是这世间权势要更重要一些,姑娘毫无依仗,又有谁肯为姑娘出头?白书只是轻轻扶住王璩,让她小心着脚下,慢慢往假山上走。假山就是公主府的最高处,上面有一亭子,里面亭几俱全。春日赏花,夏日荷花,秋日有菊花,冬日有梅花这亭子在的高,不费吹灰之力都能看见。
平日里也有丫鬟伺候,两个小丫鬟正坐在那里说话,见到王璩主仆过来不由愣了一下,但还是站了起来,白书已经开口:“姑娘要在这歇歇,你们快去预备些茶果来。”两个丫鬟虽恭敬应是,也忍不住往王璩脸上瞧,公主府里人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位姑娘,但见过王璩的着实不多,更别提她来赏春光。
王璩垂下眼帘,这样的目光并不鲜见,在不知道底细的人眼里,自己这样的就该对公主感恩戴德,而不是有些别的想法吧?一个稍大些的已经往椅子上放了垫子,拉了一下那个年纪小的丫鬟,福一福就往下面寻茶果了。白书这才扶着王璩坐下:“姑娘,走的热了,稍歇一歇吧。”
在这亭里看景又和在平地上不一样,园里散落的亭台楼阁尽入眼底,能看到丫鬟们脚步匆匆穿梭其中。王璩赏玩接过丫鬟递上来的茶,微微抿了一口,刚采下来的春茶透着浅浅的绿,这绿似乎都能透过白瓷杯染到王璩的手指。王璩又喝了一口,接过白书递上的一颗橄榄含在嘴里,抬头就见那小丫鬟呆呆看着自己。
王璩不由一愣,那稍大点的丫鬟要伶俐些,已经开口笑道:“从没见过姑娘这样雪白的手腕,不由看呆了,姑娘您可千万莫怪。”莫怪、包涵、担待,王璩从小到大听的最多的就是这些话,可是没有哪一个人是真心实意地和自己说这些的,这些的背后隐隐含着的都是要自己知足,要自己明白自己的处境。
王璩顿时觉得索然无味,放下杯子起身:“我们回去吧。”正在贪看园里景色的白书听了这话急忙起身来扶住她,那两个丫鬟也恭敬地伸出手来送王璩出去,刚走出一步就听到外面传来笑声,接着有奔跑的脚步声往这里来,夹杂着少女清脆的声音:“凝姐姐我跑的可比你快多了。”
园里虽人来人往,但个个都很安静,白书的眉头一皱就想说话,王璩已经伸手拉住她的袖子,往这里跑来的两个少女光从衣着上来瞧就不是丫鬟这类。
不光是白书,亭里的两个丫鬟也认出来人是谁,急忙上前行礼:“奴婢见过大姑娘。”跑在最前面的少女正是公主所生的长女,府里的珠姐儿,许是跑的急了,她额头上已经有了晶莹的汗珠,面色也是红扑扑的,身后跑上来的少女王璩不认得,许是来公主府做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