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姨娘喃喃地道:“就算去争又怎么样呢?庶出就是庶出,比不得县君生的,这天下的规矩,也没有一个庶出压过嫡出的。”清瑜白她一眼:“谁让你争?难道我还不晓得你只是父亲的妾,我只让你告诉二弟,他也是这家里主人,做主人就要有主人的样子,成日家畏畏缩缩怕这怕那算什么男人?”
朱姨娘想站起来,可是身上没有力气,不畏畏缩缩不忍让?朱姨娘心里浑浑噩噩勉强爬了起来,也没有和清瑜再说什么就走了。走到院门口小丫鬟忙过来扶她,清瑜瞧着她们的背影,嫡庶之别,天下又有几个嫡母能做到视庶出子女如亲生子女一样?或许娘当初不告诉自己真相,怕的就是被当成这家里的庶出女儿,被下人们各种看不起?
娘,我想你了,清瑜觉得有冷风吹来,方才面对朱姨娘的豪气已经消失,只是用手抱住肩膀蹲下去,想象着当初娘就是这样抱着自己安慰自己。有泪从清瑜的眼角滑落,这样的脆弱只有背着人请瑜才敢表现。
有人的手放上清瑜的肩,清瑜立即起身,起身时候脸上的脆弱神色已经褪去,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是茜草,她身上还背了个大包袱。清瑜的眉皱起:“怎么还有什么东西没拿吗?”茜草把手收回来:“姑娘,并不是有什么东西没拿,是县君说,您这里没人服侍不像样,吩咐让奴婢依旧回来服侍。”
清瑜瞧着茜草,突然笑了起来:“原来你也被发配了,只是服侍我是要吃苦的。”茜草猛然摇头:“奴婢不怕吃苦,再说服侍姑娘就是赏钱少了些,姑娘也不打不骂的,性子又好。”清瑜的眉挑起:“也,我怎么有这么多的好处,原来我都不知道。”
茜草看着清瑜的笑,心里变的十分踏实,接着茜草就把背上的大包袱放下来:“姑娘,这些都是奴婢的东西,您挑着瞧瞧,有什么合用的就摆出来,只要不嫌奴婢的东西不好就成。”
茜草说着就把包袱打开,一样样地往外面拿:“瞧,这个簪子是那次去服侍的时候老夫人赏的,还有这块衣料,冬日快到了,姑娘总不能再穿夹的了,等到出去买两斤棉花做件棉袄穿。”
茜草还在那兴致勃勃地说东道西,手已经被清瑜握住,茜草抬头,清瑜认真地说:“茜草,谢谢你。”茜草被清瑜说的不好意思起来:“谢什么谢?奴婢服侍姑娘是应当应份的,况且来服侍姑娘,县君还让把奴婢的月例银子升到每个月一两呢。”
清瑜把手放开,自从离开家乡进了这所宅子,这是少有的对自己表现善意的人,她原先来自己身边的目的是什么,清瑜已经不再去想,自己现在已经没有让林氏可图的东西。在林氏瞧来,自己已经被父亲所厌倦,那么林氏所能做的就是等待自己孝期满后把自己快速嫁出,如同从没有过自己这个人一样。
清瑜仰头看天,天空清澈的蓝已经慢慢染上黑色,父亲,从此之后我们所有的联系不过是那一年二十两银子罢了。
冬去春来又是一春,清瑜看了会儿书,觉得眼睛有些发酸,决定在院里走走再开始做针线,今年的雪有些大,茜草和清瑜两人扫雪也来不及扫,索性就让雪在那里堆着。清瑜在雪上走了几步,觉得踩在雪上嘎吱嘎吱的声音十分好听,干脆一步步在这雪里踩起来,直到所有的地方都被自己的脚印填满这才停止。
茜草从外面走进来,瞧见清瑜这样忙道:“姑娘您就消停会儿吧,前几日还差点着了风寒,这会儿又跑出来外面着风,真要着了风寒,到时候奴婢可出不了门请不了太医。”
茜草嘴里唠叨着就跑进屋里拿出件斗篷来给清瑜披上,清瑜乖乖地让她给自己系上斗篷:“我身子没那么娇弱了,以前和娘在家里的时候还是下过田的。”茜草看着清瑜已经穿着好了才道:“可是姑娘您现在早已经不下田了。”
清瑜闭嘴,看着雪道:“等一开春雪就化了,到那时你去寻些菜种来,我们在墙角种些菜,省得还要去外面买菜吃,京城的菜又贵,一把小葱都要三文钱,鸡蛋竟要五文钱一个,在家乡的时候,这些东西哪里要钱了。”
茜草瞧着墙角,那里原本是种了一片竹子,清瑜去年就把竹子旁边的草给除了,地挖的松松的,说等着好种菜,若不是想着开春时候能有竹笋吃,只怕清瑜还会把竹子也给平了,好多出些地种菜呢。
茜草的眼又转向清瑜的脸,清瑜虽然长高了些,但身上还是没有多少肉,和清露比起来,简直就不像姐妹。
清瑜的眉一挑:“你又叹什么气?我说过,我爹的银子我花这是天经地义的,可是这所宅子也好,很多下人也罢,那是别人的东西,我没有因为想要过荣华富贵的日子就要去认别人做娘。”
茜草和清瑜待的日子久,对她说话也有些不客气:“我没为你叹气,只是方才路过园子的时候,有个婆子让我去帮忙扫雪,说后儿是大姑娘的生辰,大姑娘约了京里一些姑娘来家里赏梅,还是张妈妈来说不需我去。”
琐事
清露的生辰是正月十六,虽然小孩子家不好过生辰,但年刚过完林氏就和清露商量以赏梅的名义请一些平日来往的熟的姑娘到家里做客,也算为清露庆祝生辰。
清露自然欢喜应了,头天又是上元,家里还要摆酒赏灯,除此还要把清露请客地方收拾出来,真是个个都忙得头晕,瞧见茜草在那清闲路过自然有人看不顺眼想让她去帮忙的。
清瑜听茜草说出缘由,往她脸上瞧了一眼:“哎,你没当时就骂到她脸上?”茜草皱一下鼻子:“我正准备骂的时候,张妈妈就急忙过来,说这里的人手足够,无需我去帮忙我才走的。只是走后还听见那婆子愤愤不平骂了我一句,我也没理她,横竖她再骂也骂不掉我身上的肉。”
清瑜笑出声,茜草顺势拉着她往屋里走:“姑娘你在外面也这么长时间了,还是进去吧,那些种子等我出门买菜时候去问卖菜的人寻,到时不光是菜种,还能寻到些菜秧,我还和那个卖鸡蛋的说了,开春母鸡一抱了小鸡就卖我几只,这样我们也不用出去买鸡蛋了。”
茜草算的井井有条,清瑜噗嗤一声笑出来:“瞧瞧,现在一副管家婆的样子,等以后嫁出去一定是个好当家人。”茜草脸一红:“姑娘又取笑我。”
说着掀起帘子让清瑜先进去,屋里比外面暖和多了,这几个月也添了几样东西,不再像刚开始那么空荡荡的,当然这些东西都是平日省下钱再由茜草出去买回来的。银子不多,有些东西还有些旧,拿回来后清瑜和茜草除了擦洗干净之外,心灵手巧的茜草又用碎布头拼成椅袱之类放在上面,倒显得格外好看些。
茜草看着清瑜又拿起书在那里看,笑着道:“姑娘您怎么这么喜欢看书,比有才女之名的表姑娘好像还爱看书。”清瑜翻开一页,头微微侧了侧:“我娘活着的时候,常常后悔自己原来不识字,认不得书上的东西,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怎么还口。后来我渐渐长大,我娘就跟我一起学识字,说知道了书上的道理被人欺负了也晓得怎么还回去。”
一提起楚氏,清瑜就会变得有些沉默,茜草已经习惯,把叠好的衣衫放进箱子里面,拿过针线簸箩来,一边做着针线一边和清瑜说着闲话,日子过得和每一天那样平常。
上元节在京城是极热闹的,皇宫门口都扎了鳌山,当朝天子会在入夜里登临宫门,显示与民同乐。而从皇家的鳌山开始,一直到十二座城门为止,一路都是各式花灯。
这日全城百姓,无论男女老幼、贫富贵贱,都出门观赏花灯,那时街上只见人来人往,处处人声鼎沸,小贩的叫卖声,孩子们的欢笑声,女子身上的环佩声,数种声音夹在一起再加入眼可见的件件新衣,各样明艳首饰。合着天上月亮、街边花灯,此城顿时成了不夜城,端的是繁华无比。
清瑜在家乡时候,在上元节时也曾被楚氏带去县城看灯,那时就觉得灯会各种热闹,赞叹不已。每当这时总有人笑着说,京城的灯会才是最热闹的,每家府邸门前都有鳌山,甚至有些不止一座,不像这县城里面,除了县衙门口有座小鳌山外,别的人家能扎得起大花灯已算富裕,更别提扎鳌山了。
当时的清瑜十分向往京城的灯会,可是现在虽身在京城,对这等繁华也只有向往而不能亲眼出去瞧瞧了。一来有孝在身,二来林氏也不让清瑜出门。
坐在房门口瞧着不时在天空爆开的烟花,想象着那样的繁华,清瑜面上露出笑容,这笑容落在茜草眼里,茜草心里又为清瑜打个不平。现在这种日子,换了茜草知道的任何一个别人家姑娘,只怕都要哭诉过不下去,可是清瑜是真的不在乎,那些能让无数人折腰的繁华富丽,对她来讲,似乎半点吸引力都没有。
这宅里也摆了花灯,在门口扎了小鳌山,这个时候想来席上正热闹吧?茜草用手托着腮在想,年前三皇子已经被立为太子,原本是他伴读的宋昂就此成为太子的伴读。太子既是未来皇帝,能够成为他的伴读,宋昂可谓前途无量,宋桐也十分高兴儿子,专门送了儿子两本自己亲自抄录的书,勉励他一定要好好用功读书,将来才能辅佐帝王。
听说今年的宴席也要比往年更丰盛些,“姊姊,姊姊。”有孩子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茜草往院门口望去,看见宋渊的脑袋探了进来,茜草急忙走上去把他拉进来:“二郎君,天这么晚了你怎么跑来了,还人都没带一个,跌了摔了可怎么办?”
清瑜笑了:“他每次来都是偷偷跑来的,你每次都问同样的话,难道不嫌烦?”茜草吐吐舌头,宋渊已站直身子给清瑜行礼:“今儿是上元节,做弟弟的愿姊姊”清瑜不等他说完话就把他拉起来:“还正经八百地给我贺节呢,都知道我不爱听那些虚话了,还说这些做什么?倒是你,怎么逃席了?”
宋渊坐到她旁边,嘻嘻笑了:“席上有好多人呢,爹不会发现我不见了,况且这几日长兄风头很盛,每日都要作诗,我作诗又不大好,还不如借口过来寻姊姊呢,不然姊姊这里只有你和茜草两个人,太冷清了。”
清瑜瞧着宋渊帽上为了应节庆簪的梅花,点一下他脑袋:“怎么这么会说话,原先我都没发现呢?”宋渊又是呵呵一笑:“这是姊姊教的好。”说着宋渊从袖子里掏出个枝梅花来:“这是我特意去花园里摘的,姊姊快养起来,为摘这枝梅花,还要躲开那些看守梅花的婆子们,明日清露姊姊生辰,又请了人来赏梅,婆子们害怕梅花有些损坏,在那眼都不眨地连夜看守呢。”
清瑜接过梅花,把它插到茜草递过来的花瓶里才点一下宋渊的鼻子:“你献宝样的说了半天,是不是肚子饿了?今儿只有我们吃剩的元宵。”宋渊摸一下肚子:“在席上只吃了两口,元宵就元宵吧,好姊姊,快端给我来吧。”
茜草已经去灶前把元宵端了过来,一碗放了四个,宋渊用勺舀了一个就放进嘴里,咬了一口就说好烫,清瑜拍一下他的脑袋:“你慢着些吃,这样给你的嬷嬷看见,又该说你没规矩了。”
宋渊只笑了笑就又舀起个元宵往嘴里放,这次还记得吹了吹才往嘴里放,茜草又端来一样东西:“二郎君,不够的话这里还有鸡蛋饼呢,也是姑娘做的。”宋渊只顾着吃元宵,哪里还顾得上说话,清瑜拍一下他的后背,在这个宅子里,好在还有茜草,还有这个不时偷偷跑来的弟弟,这日子过的还不算寂寞。
上元灯会一过,就是清露的生辰,这日宋宅门口来了数辆香车,都是和宋家有来往的各家小姐持贴来赴赏梅的约,当然她们也知道今儿是清露的生辰,自然都带了礼物。
清瑜的住所是在去花园的必经之地,能听到不时有少女笑声传来,这样的笑声并没打扰清瑜,今日太阳好,她是坐在院里边晒太阳边看书,偶尔也抬眼看一下天空。
少女们的欢笑声渐渐远去,茜草拿着扫把把院里的雪再往竹林下面扫去,不然等到天暖雪化,这地上就没办法下脚了。突然有什么东西越过高墙,掉到茜草脚边,叮当一声,像是什么首饰。
茜草好奇地捡起来瞧瞧,见是一根簪子,做工精细不像是普通人戴的,这是谁把簪子丢到这院墙里来?难道是?茜草顿时想到各种栽赃的可能,正准备去和清瑜商量时候院门口已经响起少女清脆的声音:“请问里面有人吗?我家姑娘和人玩闹时候,不小心把簪子丢了进来,我想进来寻下簪子。”
茜草这才松了口气,放下扫把往院门口走去,院门开处是个圆脸大眼的丫鬟,瞧着眼生的紧,定不是这家里的人。丫鬟看见茜草的打扮,一眼就看出这也是个丫鬟,笑眯眯地道:“这位姊姊好,我是徐府的丫鬟,陪我家姑娘过来赏梅,谁知我家姑娘和周姑娘玩闹,不小心把簪子丢进院里,还请姊姊行个方便,让我进去寻下簪子。”
茜草问过簪子是什么样子的,这才把簪子递了过去,小丫鬟已经看见院里的清瑜,面上带了好奇道:“那位姊姊想来是这院里的管事,还要去道声歉,说冒昧了。”茜草已经为清瑜解释:“那是我家姑娘。”
小丫鬟眼珠一转:“既是你家姑娘,那更要去道歉。”说着小丫鬟就想进去,茜草还欲拦她,已经有温和的声音响起:“悦儿,你寻到簪子没有?”茜草看着说话的女子,穿着清雅、面容端庄,看来就是那位徐姑娘了,茜草忙行一礼:“徐姑娘好,簪子已经还了贵仆。”
徐姑娘哦了一声,悦儿已经道:“姑娘,这院里住的是这位姊姊的主人,奴婢想着,该去和她道声歉才是。”悦儿眼里闪着的光茜草怎能看不出来,刚要再次回绝时候清瑜已经开口:“道歉就不必了,不过举手之劳。”
平静
不知什么时候清瑜已经走到茜草身后,看着徐姑娘主仆,开口为茜草解围。徐姑娘不由打量一下清瑜,先行礼下去:“这位妹妹好,方才我和周家姊姊玩闹时候,不小心把簪子扔了过来,惊扰了妹妹,妹妹勿怪。”
她客气,清瑜也不生硬,回了一礼道:“不过是点小事,姊姊今日既是来赏梅的,花园往那边走,姊姊请便。”说完清瑜就示意茜草关门,看清瑜要关上门,徐姑娘迟疑一下才道:“今日相逢也算有缘,妹妹何不随我一起去赏梅呢?”
清瑜唇边有嘲讽的笑闪过,很快就道:“多谢姊姊好意,母服未除,不敢与人酬答。”说着清瑜又行一礼,不等徐姑娘回礼就关上了门。这次徐姑娘没有再开口说话,只是瞧着清瑜的院门关上。
悦儿这才叹出一声:“这姑娘,好生奇怪,或者她不知道姑娘您的身份。”徐姑娘低头一笑:“我倒觉得,这姑娘是不在乎别人的身份。”是吗?悦儿的头一歪,还想再问就看见徐姑娘往前面走了,悦儿急忙追上,主仆二人刚走出数步拐角处就跳出两个人来,徐姑娘后退一步用手抚着胸道:“周妹妹,你怎么这么调皮?”
周姑娘亲热地上前挽住徐姑娘的手:“姊姊,人家这不是在这里等你一起回去吗?不然我们两个同时出来,只有我一个人回去,她们肯定觉得奇怪又要问东问西了。哎,姊姊,那个姑娘是什么样的?有没有宋妹妹那么美丽端庄?”
徐姑娘用手抚一下额头,伸手掐她脸一下:“你既然这么好奇,怎么不自己去,非得推我过去,明明簪子是你扔进去的,而且还躲到这里?”徐姑娘说话温和,这样的话反倒带了些软糯感,周姑娘一点也不在意,笑嘻嘻道:“姊姊你比我长的美,为人又端庄,你去旁人才不会怀疑,况且若是人十分多了,她定会起疑心,所以我才等在这里。”
徐姑娘又掐她脸一下:“就会卖乖。”周姑娘摇着徐姑娘的手:“姊姊,你快说,她长的什么样子,品性如何,是不是也像有些人一样不爱搭理人?”徐姑娘轻拍她手一下才道:“长的没有宋妹妹那么美,为人很礼貌,只是感觉有些冷清。”
说着徐姑娘微微顿住,原本还以为会见到一个哀怨的女子,毕竟从原配之女成为不如庶出的外室之女,很多这样出身的人在知道真相后都会变得有几分哀怨。可听她说话并没有半点哀怨,在自己开口请她同去赏梅时也没有那种急于巴结之感,这样一个女子,竟似从来都没见过。
周姑娘还在等徐姑娘往下讲,见徐姑娘不发一言,又摇着她的手:“姊姊姊姊,她是怎样冷清的?”徐姑娘停下脚步,手指竖在唇中示意周姑娘噤声,周姑娘这才意识到两人又来到赏梅的地方,吐一下舌头。
外头服侍的丫鬟看见她们一行人过来忙打起帘子,屋里有十来位少女,一色都是衣饰鲜明端庄优雅,有在窗口看梅花的,也有坐在那说悄悄话的。清露和几个少女坐在那说话,周徐二人携手进去,清露旁边有姑娘站起招呼她们:“徐姊姊周妹妹,方才进来刚想打招呼就见你们二位出去了,也不知道是看到什么好的,也要带带我。”
说话的是张侍郎家的千金,徐姑娘笑着拉住她的手:“张妹妹好久不见了,方才是周妹妹拉我更衣去了,你们说些什么呢这么热闹?”
清露已经站起请徐周两位坐下,笑着道:“今儿还亏的张姊姊帮我招呼,方才我们不过是在说秦家姊姊的事,刘姊姊说不如等到清明时候,我们约齐了去祭拜秦家姊姊。”刘姑娘是这些人中年纪最大的,今年已经十六,虽定了亲还没出嫁,皱眉道:“也是世事难料,两月前还去恭喜秦妹妹呢,谁知上个月她就暴病没了,我们也相好一场,总要去她坟前祭拜尽尽心。”
徐姑娘轻叹一声,张姑娘已经开口:“你们还不知道吧?秦姊姊这一没了,听说她那位未婚夫还要在京中各家女儿里面重新挑一个做妻子,可是先不说要嫁到凉州。听说那位陈将军,姬妾成群不说,年纪也已很大,那日她们还在议论,只怕秦姊姊是想到自己要嫁给那么一个人,才忧思入肠没有了。”
这话让众少女都沉默,开口打破沉默的还是周姑娘,她有些奇怪地说:“可是秦姊姊定亲也已三四年了,又不是刚定亲。”这事刘姑娘知道的最清楚:“秦妹妹定亲时候才十二岁,说好了及笄后再嫁过去。这几年不过是在家待嫁而已,谁知道秦妹妹上次听说了些她丈夫的事,回去后就闷闷不乐,等我们再听说,秦妹妹就已经没了。”
这话让周姑娘吸了口冷气,但她还是有些懵懂地道:“姬妾成群又怎么了?谁家的爹爹兄长没有几个妾的?就为这个也太不值了。”张姑娘摸一下周姑娘的头:“周妹妹你不懂,听说那位陈将军的姬妾里,不但有管家数年的宠妾,还有几个胡女,这样的…”
徐姑娘轻咳一声:“刘姊姊说的对,等清明到了,我们约齐了去秦姊姊坟上祭拜,今儿既是来赏梅,又是宋妹妹的芳辰,我们先贺寿星一杯,再各自做首诗奉上如何?”听到这个周姑娘就连连摆手:“徐姊姊你又取笑我,明知道我不喜作诗的,你还要作诗。”
说着周姑娘就看向清露:“好妹妹,你饶了我吧。”清露笑着不语,张姑娘手里已经端了一杯酒把周姑娘扯过来:“来,你既不作诗,就先罚酒三杯吧。”周姑娘连连讨饶,张姑娘哪里肯依,别的姑娘又在那里起哄,屋内顿时热闹起来。
这样的热闹传不进清瑜所住的屋子,清瑜还是坐在那里看书,茜草好奇问道:“姑娘,您不觉得那位姑娘来的古怪吗?”清瑜翻过一页,笑着道:“觉得啊,她们也不过是好奇,瞧就瞧了呗,都是姑娘家,怕的什么?”
茜草把针线咬断,歪着头道:“但姑娘您为何不接受邀请呢?去席上也能臊大姑娘一鼻子灰。”清瑜把手里的书放下,含笑道:“没用的,况且我也不像和她表现的像一对好姊妹。”茜草嗯了一声又道:“可是我怎么觉得,虽然县君可能有不好,但是大姑娘没有错啊,您对二郎君那么好,为何对大姑娘就不理睬呢?”
这个问题,清瑜无法回答茜草,清露或许是无辜的,但她和她母亲的存在,是摧毁自己娘全部生活的原因,知道了这些,清瑜没有办法像对普通异母妹妹一样对待清露,所有的,不过是敬而远之,顶好就是终身不见,好过在众人面前和她像一对并肩而立的姐妹。
得不到清瑜的回答,茜草也只有在内心里想,但想来想去想不到答案,或者是别人说的缘分吧,姑娘和大姑娘没有姊妹之缘,但和二郎君有姊弟之缘。
日子就像风一样过,开春时候茜草果真买回了菜种菜秧,主仆两人齐动手,洒下白菜籽,种下萝卜秧,又在墙角种了豆角。等到茜草抱回来四只小鸡,这院子里又多了几分生气,不像平日那样安静。
种菜养鸡,看书做针线,这样的日子常让清瑜产生错觉,好像又回到当日和娘在乡下相依为命的日子,只是现在身边陪着的不是娘而是茜草。
转眼清瑜进京就快三年了,算着时日,她的孝在这年三月就要满了,而她也在去年满了十五岁,但和清露满十五岁时举行了盛大的及笄礼不一样,清瑜的十五岁过的很平静,只有茜草和宋渊两人陪着她,多煮了两个鸡蛋就当满过这个在京城各家十分重视的日子。
清瑜把切好的菜拌上糠放在地上,母鸡带着小鸡飞也似地扑了过来,那年抱来的四个小鸡死掉了一只,剩下一公两母,母鸡今年开春就抱了蛋,瞧着面前叽叽喳喳的小鸡群,清瑜蹲下看着,也不知道这些小鸡仔能活多少只?活的多了是不是能拿到市场上去卖?
院门被人推开,一个丫鬟走了进来,这倒十分稀罕,这两年是由茜草去领每年的银子的,这道院门也不知道多久没有别的下人踏进了。丫鬟一走进来就看见靠墙种了一溜菜,豆角都已开花,还有母鸡带着小鸡在吃食,心里还在想,果真和传说中一样,这姑娘竟在这样院里种菜养鸡,亏的县君容下她,刚在想就有只大公鸡迎面扑来,吓得丫鬟差点跌到地上。
清瑜喝住大公鸡,走到丫鬟面前:“你有事吗?”丫鬟虽没见过清瑜,但着了孝服又是这样问,忙行礼道:“奴婢见过姑娘,是外面书房的小厮来传话,说老爷要见姑娘,还请姑娘换了衣服随奴婢出去见老爷。”
婚事
清瑜的眉皱起,把手里剩下的鸡食交给走出屋子的茜草,对那个丫鬟微一点头:“他要见我?”丫鬟见清瑜不悲不喜,心里倒十分奇怪,又听到清瑜这样回答,奇怪更加上几分,但还是谨守规矩答道:“是,老爷的确要见姑娘,还请姑娘换了衣服出去。”
清瑜走到菜地旁边,那里放着一只水桶,清瑜用瓢打了瓢水仔细洗了洗手,接着把乱发抿上去就对丫鬟道:“走吧。”丫鬟的眼睛顿时瞪大:“姑娘,您不需要去换衣衫吗?”
清瑜低头瞧着自己的衣衫,这件衣衫既没补丁也很干净,腰间的素色带子也扎的很规矩,脚上的鞋有些灰尘,可每日要在菜地忙碌,有些灰尘也属平常。清瑜瞧丫鬟一眼:“难道我哪里打扮的不对吗?”
丫鬟几乎是张口结舌了:“可,可这穿的…”不等丫鬟说完清瑜已经越过她自顾自往外走去,丫鬟这下是真的不知所措了,听说这位姑娘为人古怪,现在瞧来不是古怪就可以形容的,而是非常古怪。
丫鬟站在那里,茜草已把鸡全都喂完,走到丫鬟面前提醒:“这位妹妹,姑娘都已走出去了,你还不跟上去?”丫鬟哦了一声走出去,想一想又问茜草:“难道你不觉得姑娘穿这么一身去见老爷不对吗?”
茜草反瞧着她:“姑娘这样有什么不对了,倒是你,不跟着姑娘出去站在这里是不对的。”丫鬟摇头,果然不光是主人不对劲,连仆人都很古怪,但茜草说的也有道理,丫鬟转身追了出去。茜草把手上残存的鸡食拍掉,瞧着外面皱眉,到底老爷寻姑娘是做什么呢?这两年多来,老爷对姑娘称得上不闻不问了,现在寻姑娘,难道是看姑娘孝期将满,给姑娘寻了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