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让纯凌的泪顿时掉了下来,她用手擦一下脸才勉强笑道:“父亲,女儿…”陈枚的手又重重拍下:“凌儿,你是我的女儿,生的又那么乖巧,自然不会去给别人气受的,哪如果吵架,肯定就是别人给你气受,有些事是不能忍的。”
纯凌脸上的笑再也装不下去,许到那么远的地方,纯凌不是没有怨过父亲的,可此时听了这样的话,再多的怨都能散去,她哽咽一下才道:“是,女儿记住了,女儿是父亲的女儿,出嫁不是去受气的。”
陈枚看着长女的脸,依稀能看出如娘的影子,如娘性格谨小慎微,当时陈枚认为这不算差,教出来的女儿谨慎些并不是什么坏事。可是方才陈枚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豪情,这是自己的女儿啊,是被娇宠长大的女儿,哪能活的战战兢兢?
纯淑听着陈枚方才说的话,心里有些羡慕,自己呢?父亲会这样叮嘱自己吗?感觉到纯淑的目光,陈枚回头瞧二女儿一眼,低头看着难得规矩的纯漫:“你们都是我的女儿,以后出嫁自然是和你们姊姊是一样的。”纯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她本就生的美,这样一笑显得更美。
看着她的笑容,陈枚恍惚间想起纯淑的生母,那个女人很美,也常这样羞涩地笑,但这个女人在陈枚心里没落下多少印象,若不是她留下一个女儿,或者就如同曾侍过枕席的其他女子一样,烟消云散。想到此陈枚有些恍神,若不是遇到清瑜,或者还是在那些不同的女子之间碾转,这颗心就不会定下来。
纯凌总算收敛好了心神,装作没看见陈枚悄悄握住清瑜的手:“父亲母亲快些进去里面坐吧,外面风大不说,母亲身子沉重站着总不大好。”纯漫也在那使劲点头,打起帘子的不是丫鬟而是如娘,陈枚看了她一眼,有些奇怪她为何出现在这里?
如娘性子本就有些懦弱,瞧见陈枚这样看自己那手都有些抖,清瑜忙道:“凌儿要出嫁所做的事本就多,我特意让如娘过来帮忙的。”陈枚的眼已经转向清瑜:“你想的很周到。”如娘这才呼了一口气,见他们夫妻已经坐到上面,忙又接过丫鬟递上的茶奉上去。
陈枚接过茶抬头见如娘站在那里,茶杯盖抬起来,示意如娘坐下,如娘还是那样谨守本分的样子:“奴,奴站着服侍就好。”这样拘谨,倒让陈枚无话可说了,他的眼看向如娘,如娘今年并不老,她比陈枚还小了那么两岁,只是衣着素淡再加一脸的拘谨,让她看起来有四十了。
陈枚手里端着茶,思绪早飘向了别处,这几年阿父身边的姬妾已经渐渐遣去,有寻到家人让她们跟家人去的,有送给别人的,还有嫁给过路客商的。时至今日,阿父身边只剩下琴娘和窈娘两人,当日自己不明白为何阿父要遣散姬妾,今日看见如娘这样的暮气沉沉,再加上纯凌将要出嫁,陈枚明白了。
清瑜和纯凌说了几句话,不外就是问问她人手的挑选,那些陪纯凌出嫁的人,清瑜是让纯凌自己去挑的,合心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清瑜也想瞧瞧纯凌看人的眼光如何?纯凌把拟定的单子送上,清瑜接过仔细瞧起来,除了纯凌身边服侍的,还有就是几个平日很受规矩的下人。
清瑜看了这个单子笑了笑:“凌儿眼光很好,这些人都不错。”这一被表扬纯凌虽不会再像从前一样脸红,可还是抿着唇笑一笑:“这是母亲教导的好。”这话搁以前是场面话,可是这么些年下来,纯凌早不把这话当场面话了。
清瑜也笑了:“说起来你姨娘也是功不可没的,你要…”两人双双转向如娘,才发现陈枚看着如娘一语不发,清瑜皱眉,纯凌是吃惊。还是陈枚会回过神,把手里的茶杯盖放下:“你们母女说完话了?凌儿,父亲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你仔细听着就是。”
纯凌点头,正待继续说下去,有个婆子进来:“将军,来了八百里加急的军情,主上请您快到前面去。”陈枚把茶碗一放就走出去,纯凌她们送了一下,回头纯凌就小声道:“八百里加急的军情,到底是什么事?”
清瑜心里也在犯嘀咕,但还是拉一下纯凌的手:“不管是八百里加急还是一万里加急,你现在最要紧的是把嫁妆预备好。”如娘也点头:“那些大事就让你父亲去操心,我们还是赶紧备嫁妆。”
陈枚匆匆来至前厅,陈节度使已等候在那里,看见自己儿子进来,陈节度使劈头就是一句:“剑南节度使反了,兵部急召,调凉州军平叛。”陈枚想过无数种可能,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剑南先反,剑南还有大妹妹在那里。剑南,陈节度使喃喃念出,感觉自己手里那张纸十分沉重,两家是儿女亲家,兵部此举不言而喻。
平静的日子快结束了。
出征
只是剑南为何要反?陈节度使的眉紧紧皱住,剑南在诸节度使中,兵不算最多,将没有更广,但却是最富的,这样一个地方为何要反,而且是最先反?陈枚强迫自己从那混乱的心神里走出来,低声对陈节度使道:“阿父,此时剑南为何要反先不要去想,只是要不要出兵?出兵的话会不会得胜,至于…”
陈节度使重新坐下来,把手里那张纸抚平:“你窦家叔父,是个很谨慎的人,怎会轻易言反?至于兵部这条调令,怎么都不能置之不理。”外面已经有人传报:“节使,裘监军来了。”
他消息倒快,陈节度使脸上添上一份冷冽还没开口让人拦住他,裘环已经快步走了进来,面上神色难以言说:“节使,听的剑南已反,兵部调你们去平叛,下官特地前来问个究竟。”陈节度使抬手示意他坐下:“裘监军果然忠心体国过来的这么快只是虽有兵部调令,此时却不知剑南那边什么情形,我和陈将军正在商议,要派哪支军出去。”
裘环看了眼陈枚就呵呵一笑:“这行军打战的事下官自然不能说话,静待两位商议,只是下官还想劝节使一句,虽说剑南那边是节使您的儿女亲家,可是再深的情义也比不过对陛下的忠诚。”
陈节度使的眼微微垂下,陈枚看不到父亲的眼神,手不由轻轻握成拳在扶手那敲了下就对裘环道:“儿女情长和对陛下忠诚,孰轻孰重节使自然明白,只是监军既然知道这行军打仗非您所长,何时出兵,让谁人领军监军也难以置喙。”
剑南那边突然反了,裘环也不知道内里详情,唯一知道的就是做为监军要督促这边赶紧发兵。此时听了陈枚的这番话,裘环顿时觉得有冷汗流下,剑南已经反了,难道凉州也要跟着反吗?他们如果真的要反,自己这个监军只怕头一个就要被砍了祭旗。
裘环还在心里打着自己的算盘,陈节度使已哈哈一笑:“小儿无状,裘监军休放在心上。”小儿?有见过快要嫁女儿的小儿吗?但裘环也要顺坡下驴:“是下官急躁了,这种事情本是国之大事,下官也怕有个万一。”
陈节度使笑的很和蔼:“裘监军心事我自然明白,还请监军放心,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是要出兵了,陈枚的心有些发紧,大妹妹还在剑南,凉州这边去讨伐的话,那大妹妹就…陈节度使说完已经唤来人,外面等候的人走进来,陈节度使点一点桌子就道:“去请副使和诸位将军校尉过来,商议派兵去剑南的事。”
裘环心里一松,果然凉州这边不一样,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孰轻孰重陈节度使自然是分的清楚,这心一松裘环面上神情也显得有几分得意。陈枚已经收敛好了心神,抗命就形同反叛,而此时造反时机远远不到。陈枚让自己不去看裘环,吸一口气方开口道:“节使,卑职愿领兵前往。”
方才那短短一瞬,陈节度使心中不知转过多少念头,此时听到儿子这样说才点头:“好,就以你为主将领兵出征,至于跟随的旁人就由你挑选。”说出这话,陈节度使的心已经完全定下来,此时时机不到,况且现在也不利于起反,做了一日他的臣子就要还以臣子的礼。
抗命的念头只有在心里转转罢了,陈节度使面上又重新带上温煦笑容看一眼旁边的裘环,这个小人,总有一日要把他杀了祭旗。
在裘环瞧来,陈节度使面上虽微有焦虑,不过是担心在剑南的长女安危而已。想到此裘环难得安慰了一句:“陈将军带兵平叛,功成之日不但陛下会加恩着赏,节使也会父女团圆的。”
陈节度使微微一笑:“借裘监军吉言。”此时范良和众人已到,陈节度使父子和他们商量着怎么派兵出征,裘环听不大懂,但凉州肯派兵已经很好。裘环边听边在心里翘大拇指,太后这一手可真好,逼反了剑南,再让凉州出兵,打战总是会死人的,等凉州灭了剑南,凉州这边的精兵也所剩无多,到那时再慢慢收拢这边。
各节度使,兵强马壮的太多了,让人难以入眠啊。裘环的小眼一眯,脸上的得意神情没有逃过陈节度使的眼,他的眉只微微一皱就继续说下去。
剑南反了,凉州这边要出兵的消息很快就传到后院,清瑜觉得有些难以呼吸,伸手摸一下肚子,肚子里的孩子踢了她一脚她才安心下来,抬头对冬瑞她们道:“赶着把将军出门要用的东西都收拾出来,这几日将军只怕会很忙,未必会着家。”
冬瑞她们急忙应了,清瑜又叫住她们:“还有,大姑娘那边也不能懈怠了,预备嫁妆可不能出一丝半点的错。”这个冬瑞自己知道,阿义已经奔了进来,差点撞到冬瑞身上,冬瑞扶一把他:“哎呀我的小祖宗,你可慢着些跑,跌倒了把你牙裁了。”
阿义也没理她就奔到清瑜跟前:“娘,我听说爹爹要出征,我也要跟他去,去杀敌去建功。”清瑜噗嗤一声笑了:“你才多大就要跟你爹去出征?”阿义摇头:“娘,我已经很大了,比弟弟大很多,弟弟他连路都走不稳,话都说不清,可我能跑能跳。”说着阿义就站在地上开始打起拳来。
孩童的行为让清瑜心中的沉甸甸少了很多,她招手让阿义过来:“你是比弟弟大很多,但你一个字也不识,出征打战是要识字的,难道你要别人跟着你,念给你那些文书听吗?”这个这个,阿义的小眉头皱起来,清瑜又是一笑:“你看,你还不识字,怎么跟你爹出去?”
阿义的小眉头越皱越紧,冬雪已经上前笑了:“小郎君,您啊,还是乖乖地从明儿起就去书房学写字吧。”阿义叹了一声:“好吧,我也只有先去学会了识字,再跟爹去出征。”清瑜看着他那一脸的郁闷,心头十分松快,是不是生了孩子就胆子变小了?这种事迟早都要来的,与其担心不如把这家里的事都管好,让丈夫安安心心在外。
接连几日陈枚都没回家,在军营里整顿军队又要点齐人马出征。清瑜就算再记挂着他也知道此时不是表达关心的时候,只约束着下人不许随便说话。
凉州城内出征的人不少,家家都在忙碌,市面上的各项物品价格顿时开始涨起来,陈节度使特意下令对运各项物品来此的商人不许勒苛,一律放行,好让市面上的各项物品保持充足。
余达翰也在出征名单里,这是他们婚后头一次分离,陈樾心里就算有千种柔肠万般舍不得也要给丈夫预备出征用的东西。清瑜历来体恤这个小姑,命人把她接过来一起住着,一家人在一起也有个陪伴。
时隔三年,陈樾身上的稚气已褪去大半,除了还爱穿着一身红和喜欢骑马之外,那个清瑜初识时一脸无忧的少女已经变成雷厉风行的当家主母。陈樾婚后的生活可算是蜜里调油,唯一的不足就是她到现在都还没有孩子,但陈樾年岁不大,上面又没有婆婆也没人催。偶尔琴娘会问那么一两句,但陈樾总是拿话岔开,琴娘也没有法子。
阿义最喜欢陈樾,因为这个姑姑会带他骑马,会让他爬树,可以做很多奶娘们不让做的事情,看见陈樾回来,他就赖在那和陈樾说东说西说个不停,还把自己新学的字拿给陈樾看:“五姑姑,你瞧,我现在会写字了。这是我的名字。我还要学写爹娘的名字呢。”
初学写字,阿义的字虽不能说是狗爬也比那个强不了多少,陈樾一本正经地夸他:“不错,阿义越来越能干了?早点什么都学会,就可以跟着大哥上战场了。”阿义小小地叹了口气:“我本来和娘说这次就跟爹爹出去,可是娘说我不识字,不许我去。”
清瑜用手扶着腰走进来,身后的冬瑞手里还抱着许多衣料,听到阿义这话清瑜就笑了:“还和你姑姑告起状了?他本来就呱噪,再和你在一起,那话更是多的没法子了。”陈樾抱着阿义:“男子汉就该上战场,这才是我们陈家的孩子。”
阿义也在那点头,奶娘已经抱着纯煊进来,看见陈樾,纯煊张手要抱,阿义已经摇头:“看,阿弟还要人抱,我可不会要人抱。”说着还挺了挺小胸膛,陈樾接过纯煊就往阿义头上敲了一下:“方才是谁要姑姑抱了?”这个?阿义的脸顿时红了,屋里的人都笑了出来。
两个孩子说了会儿话就牵着手出去玩,屋里只剩下清瑜姑嫂,陈樾瞧着那些衣料:“嫂嫂是为大哥出征预备的?”清瑜嗯了一声,陈樾的手在空中挥舞一下:“此时还不知道大姊姊那如何呢?凉州出兵平剑南的判,真不知道朝廷是怎么想的,这一石二鸟之计还真当别人看不出来?”
这些话也是清瑜心中的疑问,不过她没说出来,只是安抚地拍一下陈樾的手,陈樾看着清瑜突然笑了:“这安生日子,只怕过不了多久。”清瑜看着陈樾:“樾妹妹,不管怎样,我们都会护你周全的。”
陈樾笑一笑,这笑里还能看到当日的一丝俏皮,清瑜握住她的手,不管怎么样,不能乱,一乱了就会被人抓住把柄万劫不复。
出征的日子很快到来,合城的人都出城数十里送别,清瑜站在那里看着远去大军,心里纵有千丝万缕的念头,也不能表现出来一分。
清瑜啊,你要经受住考验啊。
求医
阳光温暖,照的人懒懒的不想起床,清瑜睁开眼看着帐子上投下的阳光,眼眨了眨仿佛能看到丈夫的笑,但很快丈夫的影子就褪去,他还在数千里外。出征已经五月,算着路程,三个多月前就该到剑南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和剑南军队遭遇,更不晓得遇到后有没有打仗,打仗伤了多少人?带去的衣服药品够用吗?
清瑜坐在床上拥着被子,能听到婴儿哭声,这孩子都已满了两个月了,还没见过父亲,连名字都没起。清瑜刚准备叫人把小儿子抱来,帐子外面冬瑞的声音响起:“夫人,您醒了吗,有信来了。”信?清瑜失去往日的平静,掀开帐子下床连鞋都没穿就冲到冬瑞面前:“信在哪里?拿给我看。”
冬瑞微微啊了声才道:“夫人,您先穿上衣衫,这天有些冷了。”清瑜怎能听到她的话,只是伸出手:“把信给我。”冬雪已把外面的衣衫拿来给清瑜披上,冬瑞这才回神过来:“夫人您先坐下,奴婢去外面把信拿进来。”
此时清瑜怎能等的,任她们服侍自己穿衣服梳洗,那头却往外面瞧了无数遍,冬阳端着水过来,瞧见清瑜这样不由抿唇一笑:“夫人对大姑娘真是关心,来了封信都连连催促。”大姑娘?原来信不是从军中来的而是从幽州来的,清瑜这才发现自己下意识地认为信是从军中来的。
纯凌比陈枚晚走数天,原本定下的由陈枚送去幽州也改由杜桉送往幽州。算算日程,纯凌该在三个月前到达幽州,到下就遣人送信回来的话,此时倒也合适。清瑜把心里漫起的那丝失望收起,笑着道:“这还是头一遭嫁女儿,又嫁的那么远,担心是难免的。”
说话时候冬瑞已把信送进来,清瑜见总共是两封,先拿起纯凌写的那封,纯凌信里除了说哪天到的幽州之外,就是倾诉一下离别之情,最后还说送回来些礼物。清瑜瞧过又拿起第二封,这封是杜桉写的,写的极其简单,除了说哪天到的幽州,就说已定下成亲的日子,最后还说他要到纯凌成亲后才能回来。算着日子,纯凌成亲的喜日子都已经过了,只怕杜桉已经在路上了。
清瑜屈指算了算,就把纯凌的信交给冬瑞:“拿到后面给两位姑娘瞧瞧,还有,让吴姨娘也瞧瞧。送回来的那些东西就让两位姑娘和吴姨娘分一分。”冬瑞应是后才道:“大姑娘送来的东西原本就是几份,大姑娘做事历来细心。”
清瑜已经起身:“杜叔叔写的这封拿去给公公瞧瞧,他也记挂着凌儿呢。”冬雪上前接过信,早饭已经摆好,接着就是各管家娘子来报这每日的事情。这些清瑜做的熟的不能再熟,但自从陈枚离去,清瑜总觉得心神不宁,一颗心倒有大半在远去的陈枚身上,只有一小部分是在凉州。
这些事情都完,看过信的纯淑姊妹又来和清瑜议论纯凌那封信上的事,不外就是纯凌出嫁时是多么热闹。清瑜努力让自己的心神安宁下来,笑着道:“你们大姊姊成亲都快满月了,她虽不归宁,那日府里也要摆几桌酒,淑儿,你和漫儿商量下那日该备些什么样的菜。还有,要请什么客人。”
纯漫顿时高兴地拍起手来:“母亲,那些帖子我要写,我的字已经写的很好了。”刚走进来的阿义也听见,顿时跟着嚷起来:“娘,我也要写字,我已经会写好多字了。”说着就奔到桌子面前想拿笔写字。
冬云忙止住他,有这么多人在面前,能来打个岔,倒比自己一个人好。冬云走了进来,悄悄对清瑜道:“夫人,琴娘子那边来人请您去一下。”
历来琴娘那边有什么事都是亲自过来,怎么今日要自己过去?陈节度使现在的姬妾剩的不多,除了独宿都住在琴娘这边,难道是陈节度使出了什么事?一想到这点,清瑜的心顿时跳起来,陈节度使出事,那对现在来说就是雪上加霜。
清瑜努力吸气呼气让自己镇定下来,叮嘱纯淑照看好弟弟妹妹们就往外走出。琴娘那边派来传话的婆子还在那,瞧见清瑜出来就上前行礼,清瑜又仔细往那婆子面上瞧了瞧,见婆子面上神色平常,笑着问道:“今儿倒恰好,幽州那边也来信了,我正想请琴姨过来商量要办几桌酒席呢。”
婆子急忙应道:“这叫赶早不如赶巧,原本琴娘子该亲自过来的,可是刚好主上又来了,这才请夫人您过去。”这话听来更奇怪了,清瑜的眉微微一皱带人往琴娘院里去。
琴娘的院子在这个家里,也算十分精致了,清瑜走进院门,平日在檐下门边的人都不见了,整个院子安静的就像没有人声一样,难道说陈节度使真的出事了?清瑜的心更加紧了,身后的婆子也皱眉:“奇怪,方才琴娘子吩咐小的过去时候,还满院的人,怎么这会儿就不见人了?
虽然嘴里嘀咕一句,婆子还是上前打起帘子。清瑜刚一进屋琴娘就迎上来:“夫人来了,此事紧密,还请…”说着琴娘往清瑜身后示意,清瑜的心越发往下沉,但面上神色不动,对冬瑞道:“你们在外面侯着。”
冬瑞她们退出去,琴娘的泪才往下落:“夫人还请往里面来。”她这一落泪清瑜的心已经不再是往下沉,而是提的很紧。伸手握住琴娘的手,清瑜觉得说出的话与其说安慰她,不如说是安慰自己:“没事的,琴姨,一定会没事的。”
清瑜这表面上的镇静让琴娘的心安下来,忽略掉清瑜握住她的手心全是汗,两人已来到里屋,屋内床帐低垂,安静的让人连心跳声都听的清清楚楚。琴娘上前把帐子掀开,躺在床上的是陈节度使,他已没有平日的那种气宇轩昂,而是面色苍白,白发在枕上很乱。
看见清瑜进来,陈节度使努力把头转向她,用不听话的舌头勉强发出声音:“保密…保密。”此时陈枚征战在外,陈枫他们都在京城,杜桉远在幽州,陈节度使这一倒下?清瑜理清头绪,对陈节度使点一点头。
陈节度使勉强露出一个笑,清瑜顿时觉得有泪冲出眼眶,琴娘忍不住又哭了。此时不是哭的时候,清瑜用手把眼里的泪擦掉才道:“琴姨,就说公公偶感风寒传医官来,等医官来了再行决定。琴姨你挑两个得力可靠的人来服侍公公,这间屋子再不许别人进。每日的药食,都要琴姨您亲自过目。”
琴娘的眼并没离开陈节度使的脸,见陈节度使微微点头琴娘才擦一下泪,声音十分嘶哑地道:“这主意很好,方才主上一倒下,我去扶他时候他就和我说不许告诉别人,所以我才让丫鬟婆子们都出去了。”
清瑜敬佩地看了眼陈节度使,陈节度使的眼还是睁着,清瑜走近他:“公公,每日的公文就由媳妇拿过来,请示了您再批?”陈节度使脸上的欣慰之色更深,他和清瑜都明白,若这病症传出去,朝廷就势要收了凉州,到那时就是任人宰割、回天无力了。
既得了陈节度使的首肯,清瑜也就没有再多待,出门就吩咐冬瑞她们去传军医,说辞依旧是陈节度使感了风寒,接着琴娘也让丫鬟婆子们回来,挑了两个在自己身边很久的人前去服侍陈节度使。
清瑜又派人把陈樾请回来,父亲病了,女儿回来侍疾是再正常不过得了。这边刚安排好,医官已经请到,清瑜让人带他直接到了琴娘院子。
这医官本是在节度使府邸走熟的,见被带进内宅,心里还嘀咕一句,看来这琴娘子真是受恩厚重,连病都在她院里。等进了院子进了房不见陈节度使,医官还在迟疑时候就听见门一关,医官额上顿时冒出汗来,难道说琴娘子要对自己做什么吗?
就在医官两股战战的都快站不稳的时候,里屋帘子掀起,走出来的是清瑜,她瞧着医官并不似以前那样打招呼,径自走到医官面前只剩的两步才笑着开口:“不知道足下您是想发财呢,还是想丧命?”
医官此时是真的吓到了,双膝一软就坐到地上:“夫人,下官手下也活过几条人命,夫人您…”清瑜唇边勾起一丝笑:“我知道,正因为知道,所以才让人请足下来,就看足下您的医术如何?”原来的确是让自己看病的,医官爬起来用袖子擦一下汗,心还没跳回原位就听到清瑜加了一句:“不过,比起足下的医术,我倒想知道足下的嘴是不是够紧。”
说着里面的帘子已经打起,医官往里面一望,自然看到床上躺着的陈节度使,这下医官知道是什么原因了,转头去瞧清瑜,清瑜的神色和平日绝无半点不同,只是瞧着医官:“足下也知道公公并不是风寒,足下此时的命是操在足下这一念之间。”
医官觉得汗已经湿透了里衣,沉吟着没说话,琴娘已经开口:“若你能保守这个秘密,并让主上起身,金银珠宝随君选择。”清瑜的头微微一点:“若足下透了一点点风声想博更大的荣华富贵,我的刀更快一些。”
说着呛啷一声,清瑜已经扔过一把刀来,刀锋雪亮,正是陈节度使常用的刀。医官瞧了瞧那刀才对清瑜道:“夫人,下官怎么信您?”琴娘的眉头皱起,陈节度使在床上发出声音,琴娘忙走到他面前,清瑜瞧着医官,一字一句地道:“我在此立誓,若你治病并保守秘密后我再对你下手,则我和我的孩子都死于非命。”
屋漏更逢连夜雨,安生的日子结束了。
公事
话音刚落,琴娘就惊呼一声:“夫人,不可。”医官已经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了,清瑜是陈枚的妻子,她的孩子就是陈家未来的继承者,以陈家当家主母和未来继承者的命来发誓,这样的誓言不可谓不重。
清瑜并没理会琴娘,只是看着医官又重复了一遍,这次琴娘也会过意来,看着清瑜的眼,琴娘没有说话,只是转而去看陈节度使,陈节度使的眼一直闭着,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清瑜并没有去看别的地方,重复一遍后对医官道:“足下此时可以为节使诊脉了吧?”医官从震惊中慢慢醒来,长身一揖道:“夫人既发如此重誓,下官遵命就是。”清瑜紧紧提着的心放下来,做个请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