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瑜掩口一笑:“好了,樾妹妹,你既不知道就让公公去做主,不过公公可是没有答应,余家叔叔也不小了,若这次不应他只怕也要去求别家女儿,到那时你可怎么想?”怎么想?陈樾觉得心里又开始乱如麻,低头又去戳树皮。
琴娘叹了一声,不知不觉中,自己女儿都要嫁人了,韶华真是易逝。收敛下心神琴娘笑着道:“女孩子家这么大也该定亲了,余公子是个好孩子,你们从小长大又是知根知底的,比嫁别人好。况且我瞧着这孩子忠厚,你嫁过去也不会受气。”
嫁过去?想那么多吗?陈樾的脸越来越红,琴姨和清瑜又相视一笑,看这样,陈樾对余达翰也不是没有情意,只是少女陡然被问到这样的事,会害羞那是一定的。清瑜把陈樾的手从树干上拿下来:“好了,方才我们不过逗你,哪能真的把余叔叔给打杀了?你要肯就点头,不肯以后就当这话从没说过。”
点头?陈樾觉得自己的脸都快烧起来,小声道:“嫂嫂,总要考虑几日。”说完这句陈樾再次觉得没脸见人了,挣脱掉清瑜的手就往后面跑。清瑜示意琴娘先回前面,自己追着陈樾去:“樾妹妹,你这几日是多少日呢?”
陈樾的脚步慢慢停下,用手拢一下头发:“嫂嫂,我,我只觉得心里很乱,就算那日在吴家被宋公子拒绝,心也没这么乱,所以我不晓得我要想几日。”清瑜见到她脸上的迷茫,把她揽到怀里:“樾妹妹,这种事情慌乱是很平常的,只是你要想几日可要快一些,不然他还跪在那里等着发落呢。”
陈樾惊讶的看向清瑜,清瑜笑了,把陈节度使不许余达翰起身的缘由说了。陈樾不由咬一下唇,接着就道:“嫂嫂,还是让他起来吧,我,我过几日答应就是。”说着陈樾觉得自己的脸已经烧起来了,急需去找盆凉水把脸洗干净,匆匆忙忙就往自己院里走。
清瑜见她脸上烧的发烫,不再打趣她只是把她送到房里,吩咐丫鬟们服侍好了就出来。出门时候月色大亮,照在地上如银霜一样,清瑜顺着路往自己房里走,唇边不知不觉露出欢喜笑容,能见到这样一对小儿女成眷属,多让人欢喜?
面前多了一双靴子,清瑜抬头对丈夫一笑,陈枚的手一动,清瑜身上已经多了一件斗篷。用手替妻子拢紧斗篷,陈枚话里带了丝责怪:“事情既完了,就该快些回家才是,哪能穿的这么单薄慢慢走回去。”
清瑜对丈夫笑的很甜:“才八月天,不怕冷的。”陈枚把妻子的肩拥紧一些:“这里和京城不同,再过几日就该下雪了,穿厚些才成。”这话让清瑜的心都热起来,两人踩着月光慢慢往前走,偶尔踩到落叶发出沙沙声,这种声音或许就是幸福。
走出一段路,听到陈枚惊讶地叫声枫弟,清瑜顺着他的叫声望去,看见陈枫站在院门口,手里还抱着一坛酒,眼神似乎有些不善。清瑜又眨一下眼,陈枫已经笑着上前:“酒没饮的尽兴,就想着来寻大哥饮酒,可没料到大哥和原来不一样,已经娶了嫂嫂,倒是做兄弟的疏忽了。”
清瑜见他笑的很开心,方才的不善或许是自己瞧错了,忙对陈枫道:“今夜月亮这么好,你们兄弟又很久没见面了,月下饮酒也很风雅,小叔叔何需担心。”陈枫把手里的酒换个胳膊抱,笑的很大方:“新嫂这样温柔体贴,难怪大哥对新嫂视若珍宝,今夜既是月圆夜,小弟也不能打扰兄嫂,还是去寻余大哥吧。”
说着陈枫就抱着酒坛离去,清瑜瞧着陈枫背影,总觉得他话有什么不对,陈枚已经开口:“枫弟出生不久,他亲娘就去世了,阿玖嫁过来之后,就开始照顾他,他对阿玖,像母子多过叔嫂。”
阿玖就是王夫人的名字,,像母子多过叔嫂,那对自己这个占了王夫人位置的后来者,有不满也是正常。清瑜哦了一声,见陈枚脸上有惆怅之色,伸手摸一下他的脸,什么都没说。陈枚低头握住她的手:“或者枫弟会对你有些言语上的不喜,你别往心里去。”清瑜笑了:“你再这样说我就真的恼了,我哪是那样小心眼的人?”
陈枚也笑了,弯腰把她抱起来:“既这样,为夫就先道歉了。”清瑜一时没有料到,手握成拳往他身上捶了两下就笑了。帘子被大力掀起,旁边挂的穗子在那摇了半天才沉静下来。
在房里关了一日后陈樾就出来,虽然脸上有些红,但眉间的喜气是怎么藏都藏不住,陈节度使虽然心里说了几百遍女大不中留,还是和鱼恩开始商量两边定亲的事。余达翰心事得偿,每天只知道张开大嘴笑。

陈节度使的七十大寿将到,陈樾的亲事一定,这就叫双喜临门。定亲后的陈樾见日子和原来还是一样,也没人来拘束她,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见她这样,清瑜她们更不好取笑她,只是清瑜既是长嫂,这小姑定了亲,陈节度使的意思,也要清瑜教教陈樾这些为人妇的道理,不然到了余家,被人笑话就不好了。
虽然陈节度使话是这么说的,但清瑜总觉得他这是在和鱼恩赌气一样。公公放的话又不得不听,好在纯凌她们这些日子也在学规矩、做针线,清瑜理家的时候也把她们带在身边瞧着,多添一个陈樾也没什么大不了。
王夫人留下的那些册子里面,对规矩的叙述很清楚明白,纯凌她们是规规矩矩地学,陈樾可不一样,看了几行就道:“嫂嫂留下的这些册子,初看起来很有道理,教育女儿家要贞静娴雅,可是翻过来,做了主母就要理家主事,这理家主事和贞静娴雅是不一样的,那做女儿和做主母,也不过就一夜之间,难道这一夜之间就这么大的变化吗?”
纯凌她们听了有趣,都转头去看陈樾。清瑜正在和如娘讨论着该给陈节度使备什么样的寿礼,听了这话不由去瞧陈樾:“你这话说的倒有几分道理,家里的下人们不是靠贞静娴雅就能辖制住的,可我在家的时候,这些也没学过多少,如娘,你服侍王夫人最久,能说说里面的道理吗?”
如娘被点到,眉头也皱了一下,接着就笑了:“五姑娘这话是极有道理的,可是五姑娘也要想想,姑娘家出嫁时,婆家都有婆婆,婆婆自然是要教导媳妇,等到媳妇慢慢熟了,两三年之后再将家政全都委托。”
陈樾的眉头没有松开,手里抓着支笔:“吴姨娘,世事没有绝对,如果家里没有婆婆呢,那还不是一过门就当家。那自然要在娘家多学习学习,可这一学习不就违背了女孩子家的贞静说法了。”见陈樾一双大眼睁的圆滚滚的,如娘摇头:“这我还真没想过,毕竟女儿家要怎么做,都是有人教导的,我们听着照做就是。”
见如娘无法解释,陈樾得意地站起身:“所以啊,尽信书不如无书,女孩子也不能一味贞静为要,失了天性,那多没趣。”清瑜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啊,就是不想在这坐着,想出这么多话来,不过你方才说的也对,女孩家一味只教给贞静柔顺,却没有一点刚烈,如果遇到性子好的婆婆还好,若遇到那种性子坏的,只会折磨媳妇的婆婆,岂不就是送羊入虎口?”
陈樾连连点头:“嫂嫂果然很聪明。”说着陈樾就去拉纯凌:“还有,对婆婆要侍奉是对的,但侍奉同时还有一句,要对婆婆欢喜,既要欢喜,怎能似个木头人一样?那样岂不是不但没欢喜反倒惹人厌了?侄女你说是不是?”
纯凌瞧一眼清瑜,见她神情温和,这十来日相处下来,纯凌对清瑜的局促之情渐渐消失,也觉得她不大像是那种当面一盆火、背后一把刀的人。既然陈樾问道,她也开口道:“五姑姑说的,的确有道理,做女儿的,如果一味柔顺,软的像泥一样,嫁过去遇到不体贴人的,岂不就被人糟蹋?所以,要柔中带钢,丈夫公婆是要恭敬的,但也要有自己主见,绝不能事事顺从。”
陈樾一拍桌子:“说的就是,天下哪有任男人们胡作非为,妻子不能说一句话的?”如娘在旁听着不由惊奇地看向清瑜,见清瑜眼里有赞同之色,心里十分惊奇。就如娘见到的,哪有嫡母这样教庶出女儿的?这样的教导,该是亲娘才会说的话。这位新夫人,果然和别人不一样呢。
陈樾说完就去瞧清瑜:“嫂嫂,我说的难道不对?”清瑜把陈樾拉过来,用手给她理一下方才说话激动时弄乱的头发:“对,你说的对,做人啊,不管是男人也好,女儿家也罢,都要有自己的主见,也要能听得进别人的话。一味只顾着自己的念头难免偏执,全听别人的就没了主见容易被欺。做女孩儿呢,也要柔中带刚才行。而且,”
清瑜瞧了眼众人,见她们都望着自己,勾唇一笑:“虽说人都说女儿家心事多,可既做了一家子,有话就要说话,切不可把心事都藏的密密麻麻,连至亲的人都不吐露,到时还要怪别人看不出自己心事,那样活活怄死了自己,那才更不值当。”
陈樾拍手笑了:“果然嫂嫂比我会说话,我方才就是这样想,可没有嫂嫂说的那么好。”纯淑纯漫两人年纪还小,并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同,纯凌瞧着清瑜的眼有些发亮,这个继母,纵然不能把她当亲娘,但也不是那种不可亲的人啊。
清瑜回头看见纯凌的眼,对她笑一笑,她们是陈枚的孩子,清瑜虽不能把她们当做亲生女儿一样看待,但做人的道理还是能教的。纯凌看见清瑜的笑,不由微微低头,在她面前,那么多的小心思全都不起作用,反倒显得自己心胸狭窄不够大气。
陈樾是看不出她们之间的心思变化的,只是拉着清瑜在那说,这些规矩里面,那些是该照做的,那些是该有些变化的,清瑜沉静听着,偶尔也插一两句嘴。纯凌的眼越来越亮,原来只要忘掉有些东西,就可以跟五姑姑一样。
如娘看见纯凌的神色,心里叹了口气,倒是自己糊涂了,虽说纯凌是自己生的,但她也是陈枚的女儿,是堂堂正正的陈家女儿,何必怕这怕那呢?
门外已经有人说话:“哎,你们母女姑侄姑嫂,说的这么热闹。”说话的是月娘,陈樾起身叫了声月姨,清瑜没有动只是抬头请她坐下:“月姨一向事忙,今儿怎么得空过来?”月娘摸摸旁边纯漫的脸才坐下:“前几日主上出去打猎,得了几块好皮子,说让送过来给这边裁冬衣,皮子已经硝好,我恰好有空就送过来。这凉州的天比不得京城里的,这些日子就该穿皮的了,不然人怎么受得了。”
清瑜点头:“京城这几日还该赏菊呢,这里前几日将军就说,听说那边山上下雪了。”月娘正在从丫鬟手里接过皮子,听到清瑜的问话就点头:“再过几日,这边也就该下雪了,这才赶着把皮子送来。”
这些皮子的确是好皮子,特别是中间有块狐狸皮,一色都是红的见不到一根杂色,陈樾摸一摸就笑道:“去年我也得了块呢,不过是块白的,嫂嫂你赶紧做出来,等下雪时候,我们俩一红一白,那多俏丽。”
月娘掩口一笑:“说到这个,方才我还见余姑爷遣人来了,说给你送皮子过来,不然怎么主上分发皮子的时候没有五姑娘的。”这话让陈樾的脸红了一红就笑了:“那我倒要去瞧瞧,他给我送了些什么皮子,若是不好,我就把它们全给摔出去。”
说完陈樾就飞奔出去,清瑜含笑不语,月娘又说几句也就告辞,清瑜让如娘送她出去。等如娘回来清瑜就在那理着皮子,见如娘进来就笑了:“我在京城就没做过皮的,你拿下去带着人做吧,每人都做一身。”
如娘接过皮子问道:“怎么做还请夫人示下。”清瑜翻翻皮子,把那块红狐狸皮拿出来:“这个给将军做件围脖,冬日也好戴,别的我瞧着都差不多,就每人做一身。”如娘应是正准备带着丫鬟下去时候,纯凌轻声开口:“母亲,女儿也会做围脖,不如就把它交给女儿,女儿给父亲做。二妹也在学针线,她也可以帮忙。”
如娘下意识就要阻止女儿,这狐狸皮一看就是难得的,要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或者被什么小人在里面一捣乱,那可不好。清瑜已经去看纯凌:“凌儿有这份孝心很好,那就你们姊妹三人做。”
纯漫瞪圆眼睛:“可我不大会针线,要怎么做呢?”清瑜拍拍她的脸:“你啊,就在旁边瞧着姊姊们怎么做,到时姊姊们做累了,你就给姊姊们讲笑话,给她们端茶,还可以学着怎么做围脖,这样不就是帮忙了。”纯漫大力点头:“好,母亲,我也跟着做。”
如娘脸色苍白地开口:“夫人,虽说夫人是一片好心,姑娘们也是孝心,可是这狐狸皮是难得的,万一她们做不好,岂不糟蹋了这片孝心?请夫人还是交给奴,奴让她们做吧。”清瑜瞧着她眉一挑:“这话前半句可取,后半句全不可取,做事总是从小处开始学,这狐皮虽难得,但凌儿她们一片孝心更加难得,就算做的不好,也不叫糟蹋了东西,更不叫糟蹋了这片孝心?”
如娘的唇翕动几下,纯凌忍不住走到如娘身边:“姨娘,不怕的,我已经很会做针线了。”如娘瞧着女儿脸色更加苍白,清瑜的眉又挑起:“如娘,你知道我曾说过以军法治家,怕的就是凌儿她们做不好我趁机处置吗?你心疼你女儿,难道我就没有是非?凌儿她们唤我为母,她们一片孝心我却借此处置,伤的难道是凌儿她们吗?如娘,我晓得你是从大宅院里跟着先夫人一起过来的,见多了那些卑污苟贱的事情,我虽不能做到目下无尘,却不是个卑污苟贱的人,如娘你若这样想我,那就全想错了。”
说完清瑜也不去瞧如娘,径自拂袖而去。如娘此时的面色已经苍白的不成样子了,纯凌忙上前扶住她:“姨娘,这本来是好事,姨娘您怎么就拦阻呢?”如娘瞧着女儿,难道自己真的想错了?可小心些总是好的。
恼怒
说完清瑜也不去瞧如娘,径自拂袖而去。如娘此时的面色已经苍白的不成样子了,纯凌忙上前扶住她:“姨娘,这本来是好事,姨娘您怎么就拦阻呢?”如娘瞧着女儿,难道自己真的想错了?可小心些总是好的。
见如娘迟迟不说话只是苍白着一张脸,纯凌叫来丫鬟:“姨娘,您还是下去歇歇吧,我瞧您今儿脸色不大对。”如娘并没跟着丫鬟下去,只是伸手拉着女儿的手:“凌儿,小心驶得万年船。”
纯凌的眉微微皱了皱,把如娘拖到一边:“姨娘这话我本该听着的,可是姨娘细想想,若夫人是那种真在乎这些事的人,姨娘这样的话不就得罪她了?姨娘得罪了她,对女儿又有什么好处?正因为夫人不是在乎这些事的人,姨娘才敢大胆说出不是?姨娘平日间教导我,都是要多留个心眼,这话本是好话,可是这几日听夫人说的,女儿就想,多留一个心眼原本是好事,但事事处处都必要揣摩别人,当别人是坏人,岂不失了大家女儿的风范。”
如娘原本紧拉住女儿的胳膊,听了纯凌这番话手渐渐放开,此时脸色已经白的连唇色都没了:“我晓得,我不过是个妾室,轮不到来教导你,只是你是我生的,我只有盼着你好的,哪有盼着你坏的?”
说着如娘就想滴泪,纯凌回头瞧一眼,见纯淑纯漫都往这边瞧,于是拍一拍如娘的胳膊:“姨娘这么说是做什么?阿母生前也好,夫人来这数日也罢,从没阻挡过你我母女相聚。姨娘,我知道你当年也吃过些亏,可是人是不一样的。”
如娘张下唇看着女儿,纯凌过了年就十二,脸上孩童的稚嫩开始褪去,身子开始抽条,不再是圆滚滚的。她已经不再是孩子了,是该定亲许人的年龄了。
如娘的叹气传进纯凌的耳里,纯凌握住如娘的手:“姨娘,我从没怨过投生在你肚子里,爹爹对我们也很好,从没因为不是阿母生的就另眼相待。姨娘,很多事并不是说你想不发生就不发生的。”
如娘垂下眼:“我知道,我只是…”如娘没把话说下去,盼着女儿好,可是孩子大了总是有自己的念头,做娘的管不了也没法管。纯凌见如娘迟疑,又安慰她几句,纯淑已经等不得过来了:“姊姊你和姨娘说什么呢?方才我瞧着那红狐皮,越瞧越爱,怕一剪刀下去剪坏了,还在发愁。”
纯凌拍一下纯淑的头:“做围脖又不用动剪子,只要针线就成,我们商量着做就是。”见纯凌执意要做,如娘虽担心也不好再说,索性心一横,就让女儿吃些苦头也好,吃了苦头才晓得自己的话是对的。
见纯凌她们姊妹三人围在那叽叽喳喳讨论怎么做围脖才好,如娘叹一口气带了丫鬟抱着那些皮子下去,虽然担心,但清瑜既吩咐过要自己把这些皮子裁出来,自然要照做。
清瑜走出屋后觉得胸中那股闷气还没有散,招呼茜草道:“走,我们出去骑马散散心。”茜草虽跟着她一起往后面走,但走出一段路忍不住道:“夫人,其实吴姨娘那么说,夫人大可…”清瑜停下脚步瞧着茜草:“大可什么?茜草,我一直以为你跟我那么久,总学了些我的脾性,没想到还是有林县君的脾性。”
清瑜从没对茜草这么严厉过,茜草的脸顿时红了:“夫人,奴婢只是觉得,有些人没必要夫人那样对待。”清瑜勾唇一笑:“茜草,我晓得你在宋家也曾听过一些话,可是那样活着,高兴吗?不停地算计,算计着怎么才能得到最好的,算计着怎么才能把别人踩下去自己出头。算计来算计去,茜草,得到的又是什么呢?林县君此时一定很欢喜,因为我被嫁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可她却不知道我嫁到这里过的有多开心,那你想,她的算计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茜草连连点头,但还是有些迟疑地道:“可是夫人,天下总有些人,你明明没有害她,可她觉得你挡了她的路,于是就要踩你,就要把你踢开。”林氏不就是这样的人?清瑜微微抬头,面上有坚韧之色闪过:“所以,茜草,我就越发不能去做那种人,变成和害自己的人一样的人,这是堕落。”
清瑜眼睛发亮,茜草后退一步,可是不这样做,要怎样做呢?清瑜的手虚握一下:“要让害自己的人全都害怕,那自己就要变的比他们强大,强大的多的多,只有这样,才不是堕落。”茜草的嘴微微张大,这样的话好像不该是女人说出来的,女人只合在后院操持家务,管理家政,而不是用让自己变的强大的方式让那些害自己的人害怕。
清瑜说完觉得心里那股压着的气消失不见,伸手去拉茜草:“走吧,不是说我们去骑马?你也该学着骑马,这是凉州不是京城。”茜草哦了一声下意识地跟着她走,才走出一步就惊讶地叫了声:“小郎君。”
清瑜一直低头走路,抬头才看见陈枫从一块石头后面走出来,面色若有所思。清瑜收住脚步,先叫一声叔叔好,陈枫还了一礼就请清瑜先走,茜草奇怪地对清瑜道:“小郎君怎么会在这里,夫人,小郎君对您一直都有些看不顺眼。”
以他和王夫人的交情,对自己看不顺眼是很正常的,不过清瑜历来不在乎,当年可以顶着整个宋宅人的议论拒绝认林氏为母,现在又怎会在乎一个小叔子看自己不顺眼?清瑜敲茜草头一下:“快些去骑马吧?再晚了只怕又会有事。”
陈枫站在那里看着清瑜的背影消失,这个新嫂嫂,还真是有些古怪,竟然能说出那样的话,和自己曾想过的新嫂嫂一点也不一样。也不知道大哥知不知道这位新嫂嫂是这样的人?如果大哥知道了还会不会和她恩恩爱爱的。
陈枫想着想着就笑了,当年王夫人活着时候,陈枫觉得她和大哥之间堪称模范,一个温柔体贴,另一个敬重妻子。说想就去做,陈枫转身往外走去。
虽然住在节度使府,但陈枚平日都在军营里,陈枫出门就往军营而去。他马术很精,虽从闹市中路过也不会踏到任何人,反而惹的街上的人赞叹连连,节度使长的最俊俏的小郎君今儿又骑马出门了。
陈枫听着街上人的赞叹,有心卖弄一下,见有人挑着担梨子,梨子滚落在地,趁路过的时候也不下马,鞭子一甩就把掉在地上的梨子卷起来,放回到那人担子上。这动作顿时让旁边的赞叹声更大,有大胆的姑娘已经叫了出来:“小郎君,您房里了还缺端茶倒水的丫鬟?”
陈枫顺着说话瞧去,一群姑娘挤在哪里,也分不清是谁说的,鞭子在空中发出轻巧的声音,陈枫就放声笑道:“几位姑娘这么美貌,哪还需要去我房里端茶倒水?”听到他回答,更让那些姑娘眼珠都快掉下来。
陈枫又是一笑这才轻抽马臀一下往城外而去,留下一群人在那议论纷纷,他穿了什么样的衣衫,戴了什么样的玉佩,他的鞭子肯定是用最好的牛皮做的。
陈枫出城后就让马快跑起来,边跑边在心里鄙视,这群姑娘个个都粗陋不堪,那像已经去世的嫂嫂?她是那么美丽、优雅、高贵,待下人永远都是和善的,从来听不到她大声说话。方才清瑜说话时的神情又在陈枫脑海里浮现,这样的女人,竟敢说出这样的话,占了嫂嫂留下的位子,她也配。
陈枫又打马几下,已经听到余达翰的声音:“老四,你不是不喜欢往这边来吗?怎么今儿过来了?”陈枫勒一下马瞅一眼余达翰:“要叫小哥。”
余达翰的笑容滞一下,和陈樾定亲是喜事,可是最坏的就是要叫陈枫为小哥。余达翰咳嗽一声:“我说,你能不能别提这个,以前你可都是叫人家余大哥的。”陈枫英俊的脸上笑意是怎么都盖不住的:“可你娶的是我妹妹不是我姊姊,来,叫声小哥听听。”
余达翰的脸都快皱成一团了,陈枚的笑声已经出现:“四弟,你就不要再逗他了,明知道他憨厚老实,不然阿父怎会把樾妹妹嫁给他?”陈枫打趣自己也就罢了,现在又加上个陈枚,余达翰咳嗽一声就对陈枫道:“按例,出入军营是要腰牌的,陈枫,腰牌呢。”
看着近在咫尺的大哥,还有面前一脸公事公办的余达翰,陈枫只有从马上下来,摸出怀里的腰牌递给余达翰:“腰牌验好,我进去了。”说着嘀咕一声:“这里还有谁不认识我?”陈枚已经拍着他的肩膀:“规矩是阿父定下的,他治军很严,你啊,去和他唠叨去。今儿怎么过来寻我?”
军中没人伺候,陈枚也习惯一切都自己来,进屋后就在火盆上烧了壶水,从抽屉里拿出一小罐茶叶:“这还是宫中赐下的龙井呢,阿父不喜欢喝茶,你嫂嫂也对茶这一道没多少研究,就便宜了我。来来,尝尝。”
陈枚泡茶的技术传授自王夫人,虽没王夫人的全部,也有那么七八成。陈枫接过茶杯,嗅了嗅茶香才道:“这茶和嫂嫂当年泡的也有几分相似。大哥现在又娶了嫂嫂,本该…”陈枚的手在空中停了下,接着就道:“枫弟,我晓得你对你嫂嫂情谊很深,觉得世间没有第二个女子能够代替她的位子,可是枫弟,夫人虽不是阿玖那样,可她有阿玖没有的好处。”
陈枫已把杯中的茶喝干,听了陈枚这话就抿着唇:“大哥原来是负心薄幸的人,说到新嫂,若是她是那种端庄娴雅的女子倒罢了,可是她呢,规矩礼仪懂的也不多,今日竟然还让我听到她说什么女子也要变强的话,大哥你听听,这是女儿家能说出来的吗?”
陈枫满可爱的。
说完清瑜也不去瞧如娘,径自拂袖而去。如娘此时的面色已经苍白的不成样子了,纯凌忙上前扶住她:“姨娘,这本来是好事,姨娘您怎么就拦阻呢?”如娘瞧着女儿,难道自己真的想错了?可小心些总是好的。
见如娘迟迟不说话只是苍白着一张脸,纯凌叫来丫鬟:“姨娘,您还是下去歇歇吧,我瞧您今儿脸色不大对。”如娘并没跟着丫鬟下去,只是伸手拉着女儿的手:“凌儿,小心驶得万年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