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多的障碍已经去除,还担心别的吗?杜太后坐在椅上,面上的神情已经恢复平静,对皇帝和朱皇后笑着道:“好,好,天子如此,实为社稷之福。你们两个,不止是孝顺,这会儿天也晚了,我也乏了,你们告退吧。”
皇帝和朱皇后站起身,又问过了安,两人也就告退。殿内的人依次退去,等殿内的人只剩下杜太后和几个心腹人的时候,杜太后面上的神色这才重新变了,捶一下椅子扶手:“竖子,竟敢在我面前耍花招。”
“老娘娘!”王尚宫的呼唤里面,罕见地带上一丝惊慌,别人或许意识不到,王尚宫却意识到了杜太后这几年,算得上节节败退,就算如愿让文庄皇后死去,新生的孩子也没有活上几天。但之后皇帝越来越不愿意听杜太后的话,拒绝秦贵妃正位中宫的要求,执意另外挑选皇后。
而最大的问题是,杜太后看错了,原本挑中朱皇后,是看在她家世不算出色,听说性情也有些懦弱才挑选的,谁知,大错特错。
朱皇后,简直是胆大心细到了极点。
现在,荣明太妃的回归,秦贵妃的死去,六尚之中,差不多都靠向皇后,杜太后手中的棋子,已经所剩不多。
如果,王尚宫不敢去想杜太后彻底失败的一天,如果杜太后彻底失败,是不是就意味着她们也再不能在这宫中呼风唤雨,还包括宫外她们的家人。
杜太后的眼微微闭上,接着睁开,唇边的笑容重新浮现:“朱氏真以为我毫无还手之力吗?你去打听过了,那个刘澄,娶了朱氏妹妹的那个侍卫,此刻外放的那个,他究竟…”
“臣命人打听的很仔细,当年皇后在娘家时候,朱刘两家是通家之好,两家曾有意结亲。”虽然刘澄后来娶了皇后的妹妹,但天下议亲,没有放着姐姐不先议而先去议妹妹的道理。
杜太后也明白这个道理,微微嗯了一声就道:“这并不算什么大事,最要紧的是,要有证据。”
“臣,自然会命人慢慢地寻找证据。”王尚宫再次恭敬回答,杜太后打个哈欠:“如此甚好,不过呢,这几天,还是过年吧。”
王尚宫见杜太后面露疲乏,命宫女上前服侍杜太后歇下,宁寿宫内的灯慢慢熄灭。
昭阳宫内的灯也只剩下皇后寝殿内还亮着了,帝后逗弄了一会儿孩子,奶娘把孩子抱下去,服侍的人渐次退下,帐幔之外,站着今晚值夜的两个宫女。
皇后打个哈欠,白天所有的端庄都全都褪去,皇帝伸出手,把皇后发上的簪子一拔,皇后的头发如乌云一样散下。
皇帝把朱皇后的肩搂过来:“歇了吧。”朱皇后并没说话,只靠在皇帝肩上,半睁星眸,皇帝伸手摸一下朱皇后的眼皮,刚要说话朱皇后已经抬头瞧着皇帝:“陛下今晚何不叫依依进来伺候?”
这话里的意思皇帝怎么不明白?皇帝的手捏一下朱皇后的下巴:“怎么,皇后又要开醋坛子了?”
朱皇后摇头:“妾不是开醋坛子,妾只是想着,陛下瞧来对依依甚好,秦贵妃刚刚没了,这宫中也需要人,陛下若喜欢,依依又是我身边人,和别人不一样,陛下就纳了她,也是一件好事。”
宫灯里的光透过帐幔过来,皇帝觉得这样的灯光之下,谈论别的女子,对皇后有些不好,皇帝又笑了:“你我是夫妻,你有什么事只管和我说,若你不喜欢,不欢喜,那…”
皇 帝的语气微微一顿,接着转而轻快:“不管是谁,你不愿意,朕都不会纳了她。”朱皇后知道,自己该为皇帝的这句话感动进而欢喜,但朱皇后却怎么都没法说出很 欢喜的话来。毕竟不一样啊,面前的男子,是自己的夫君,却不似别的普通男子一样,能让朱皇后理直气壮的要求,除了自己之外,再无别人。
“妾多谢陛下。”朱皇后踌躇多时时候,终于说出一句中规中矩的话来,这中规中矩的话却已让皇帝微笑:“那么,你要怎么谢朕呢?”
朱皇后努力让面上的笑添上几分妩媚慵懒,靠在皇帝肩上,伸手攀着他的肩头,什么都没说,昭阳宫的灯也渐渐灭了。昭阳宫后院之中,正在熟睡的柳依依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又发生了一次改变。
当夜很深,四下都变的安静时候,朱皇后听着身边皇帝传来的均匀呼吸,悄悄地睁开眼。床四周都垂着帐子,被子里很温暖,朱皇后心中涌上的,并不是得意,不是欢喜,而是难过是悲凉,纵然荣华富贵已经无边,但很多事,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依依。”第二天当柳依依照常上前服侍时候,朱皇后在柳依依拿起梳子给自己梳头时候,突然叫了柳依依的名字。
柳依依能听出朱皇后叫自己名字时候的口气,和平常有些不一样,是不是有些自己不知道的事发生了?柳依依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照了宫规含笑对朱皇后道:“娘娘有什么吩咐?”
十五岁的少女身条已经抽起来,能看到袅娜的腰身,柳依依的脖子很长,但又不长的突兀,线条十分优美。这样侧着头恭敬地听朱皇后的吩咐,这是一个很美丽的少女。
既然总要有别人,那就是柳依依吧。
朱皇后示意殿内服侍的别人都退出去,轻秀走出去的时候还对柳依依做个果然如此的微笑,柳依依的心也开始狂跳起来,但柳依依还是保持镇定,依旧瞧着朱皇后,还是那样的恭敬。
“依依,陛下待你不一样。”朱皇后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平静,甚至还要透着一些亲热。毕竟这种事,朱皇后也是头一次做,要把美人送到夫君的床上,还要说服美人和自己一条心。
史上曾有过的贤后在朱皇后脑中如走马灯一样转悠,对皇后来说,荐美人给夫君,如同良臣荐才子给天子。
朱皇后如此说服着自己,面上的笑容也从方才的不自然变的自然多了:“我想,既然陛下待你不一样,那就让你去服侍陛下。你和别人不一样,是我身边得意的人,自然也不能从采女做起,御女也低了,宝林如何?”
“娘娘!”柳依依没想到自己脱口而出的竟然是这两个字,接着柳依依觉得,这句话简直就不是自己想要说出口的:“娘娘这样做,愿意吗?欢喜吗?”
愿意吗?欢喜吗?从没有人这样问过自己,纵然昨夜皇帝说,若不愿意不欢喜,就不会纳柳依依,可朱皇后知道,这是皇帝的表态,他怎能容得下自己不愿意,不欢喜呢?
朱皇后明白自己该和柳依依说她太大胆了,这样的话岂是她能问的,可朱皇后却怎么都说不出口,眼里的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盈满眼眶。
柳依依挨着朱皇后的膝盖跪下:“娘娘,我晓得,娘娘是个很好的娘娘。娘娘若不愿意,若不欢喜,娘娘为什么不顺着自己的心去做?”
“由不得我。”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朱皇后眼里的泪已经落下,接着朱皇后瞧着柳依依:“你这傻孩子,你不明白,纵然做了皇后,也不是件由得我的事。若能由得我,我想要的,就不是这些。”
嫁自己喜欢的人,过普通的日子,士大夫家的当家主母,当然没有天子之妻来的那样风光,可那样的日子,却是朱皇后喜欢的,想要的。
夫君若纳妾,不,朱皇后已经在心里摇头,刘澄不会纳妾的,他若真要纳妾,朱皇后会和他决裂。
就算担了全天下的骂名,也要和他决裂。但夫君是天子时候,朱皇后不敢,不能,更不能表现出有一点点的不满。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血流成河,这是史书上的话。朱皇后,从进宫那天起,就不再是自己,而是皇后,这顶凤冠就约束着朱皇后,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全都有了规矩。
柳依依眼中的泪也落下,她仰头看着朱皇后,此刻,两个女子,身份有天壤之别,但这两人心中想的,相差并不大。
“你哭什么呢?”朱皇后的声音哽咽,柳依依用袖子擦去眼泪:“我想的,却是连娘娘都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倒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依依,我有我的责任。”朱皇后仿佛是告诉柳依依,又仿佛是告诫自己,皇后这两个字,代表的是皇朝中最尊贵的女子,同时也是,不能胡作非为。
“那么娘娘,我…”柳依依的话被朱皇后打断了:“你不愿意吗?”
“娘娘方才说过的,那同样也由不得我愿意不愿意,欢喜不欢喜。”柳依依的话让朱皇后露出一抹笑,接着朱皇后就伸手把柳依依扶起来:“既然如此,没有你,也有别人,依依。我不说别的话,但愿你,能好好服侍陛下。”
柳依依再次给朱皇后跪下,朱皇后擦掉眼里的泪,皇后的责任,是怎么都不能忘的。
天平十八年正月初八,这一天,柳依依接到一纸诏书,宫女柳氏,册为宝林,赐住听雨楼。当柳依依接过诏书时候,心中升起的,不是喜悦,而是一种莫名的情感。


、第80章 改变
“恭喜柳宝林!”前来宣诏的是皇帝的贴身内侍,见柳依依拿着诏书站在那,面上神色不定。内侍只当柳依依是欢喜的忘记谢恩了,这也是常见的事。因此内侍出言提醒柳依依。
柳依依回神过来,忙对内侍道:“往后还要公公多加照顾。”
“柳宝林如此说,咱家怎敢当?”内侍笑的跟个弥勒佛似的,柳依依却晓得怎么都不能看轻了这个内侍,又说了几句客气话,柳依依拿出赏物打赏了内侍,内侍也就离开。
跟随内侍前来宣诏的宫女这才捧着衣饰上前:“柳宝林请梳妆打扮,还要去给陛下娘娘谢恩呢。”
柳依依回神过来,瞧着恭敬的宫女,微笑着道:“多累你们了。”
柳依依的神情让宫女们微有疑惑,不过她们什么都没说,捧过衣饰为柳依依梳妆打扮,脱掉宫女的服色,换上宝林的衣衫,双丫鬟被解掉,一头乌发被梳成灵蛇髻,插上首饰。
柳依依觉得镜中的自己又陌生又熟悉,陌生的是这样的妆容很久没看见了,熟悉的是这样的妆容,当年的周婕妤,差不多天天都这样细心装扮。
后宫中的女子,那么年轻那么美丽,过了二十就觉得红颜已残不得君王眷顾的很多。你我姐妹,彼此相依,也能解无数忧愁。
秦贵妃的话又在柳依依耳边响起,柳依依闭上眼,长吁一口气,把这口污浊之气吐掉,从此就是另一番天地了。
宫女们簇拥着梳妆好的柳依依前往昭阳宫正殿拜见朱皇后,这条路,柳依依每天都要走,但今天踏上台阶时候,柳依依觉得众人的眼神都不一样。
每个人都是柳依依熟悉的,每个人的笑都有些不同。柳依依觉得头有些沉重,原先从没觉得,宫妃的衣饰,竟然这么重。
“宝林柳氏觐见娘娘!”内侍在那高声传唤,柳依依踏过高高的门槛,一步步走上前,朱皇后翟衣双佩,坐在宝座上方,微笑着看向柳依依。
柳依依抬头,缓步走到朱皇后宝座下方,恭敬行礼下去:“妾叩见娘娘,娘娘万安。”
三拜九叩后,朱皇后传谕命柳依依起身,赐座。柳依依谢恩后坐在朱皇后下方。朱皇后微笑:“依依这会儿就不爱说话了?”
柳依依抬头,朱皇后笑的很原先一样,柳依依想起朱皇后和自己说过的话,重又起身给朱皇后行礼:“妾不知该怎么和娘娘说,只是妾之前是怎么对娘娘的,妾之后,也会如此对待娘娘。”
朱皇后微微动容,接着起身把柳依依扶起:“起来罢,陛下喜欢你,看重你,这也是你的福气。对待不对待什么的,依依我从来不在乎这些。”
“娘娘不在乎,但妾在乎。”柳依依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朱皇后瞧着柳依依,唇微微一抿,笑容恬淡,接着朱皇后拍拍柳依依的手:“你啊,到底要我说什么好?”
“娘娘,柳宝林如此,证明宝林心中对娘娘,原本怎么,现在也怎样的人。”随侍在旁的吴女官笑着道。
朱皇后掩口一笑,柳依依也笑了:“姑姑,以前怎么,现在也怎样才是。”吴女官摆手:“不一样的,宫规如此。”
宫规如此,昨日还在一起玩笑的人,今日就是天壤之别,柳依依的笑刚露出一些,就收起来,从此再和吴娟像原先一样毫无芥蒂的说笑,以后只怕就很难了。
有得,必有失。柳依依看向吴娟所在方向,吴娟面上的笑容和原先一模一样,还能看出她笑容里代柳依依的高兴。但柳依依此刻却想拉着吴娟的手,和她说一说心里话,但柳依依晓得,这不能了。
“娘娘觉得谁好,就遣谁去服侍,这不是妾能置喙的。”朱皇后的问话打断了柳依依的思索,按照宫规,宝林身边该有四个宫女四个内侍服侍的。朱皇后待柳依依和旁人不一样,自然要问问柳依依,想要谁去服侍。
柳依依的回答没有出朱皇后的所料,朱皇后只瞧了一眼吴娟就对柳依依笑道:“别的罢了,吴娟可不能给你。”
吴女官和吴娟都浅浅一笑,柳依依也笑了:“是,妾这会儿走了,娟儿自然要留在娘娘身边。娟儿服侍娘娘,就和妾服侍娘娘一样。”
“还是这么会说话。”柳依依捧场一笑就道:“想起来有个宫女,名唤菊儿的,原先和妾在一块,娘娘不如把她遣来服侍妾?”
这是小事,朱皇后很快就命人去把菊儿找来,直接去听雨楼服侍柳依依。该说的该做的都说了做了,柳依依要站起身告辞,还要往皇帝那边去谢恩。
一个小内侍匆匆走进:“娘娘,陛下那边遣人来传口谕,说柳宝林不必往前面去谢恩,在听雨楼等候,今晚陛下会驾临听雨楼。”
朱皇后笑吟吟地望向柳依依:“陛下待你,确实和别人不一样。那你就回去罢。”今晚驾临听雨楼,那就是要柳依依侍寝,柳依依却觉得自己一点准备都没有。
茫然地给朱皇后行礼告辞,被宫女们簇拥着往听雨楼行去。
听雨楼离瑶光阁并不远,是座很小巧的院落,楼高三层,就在太液池边,因在楼上能听到雨滴落在太液池的声音,因此得名。
柳依依到达听雨楼的时候,菊儿已经带着宫女内侍在院门前迎接。
“参见宝林,恭喜宝林,贺喜宝林。”柳依依走到门前时,众宫女内侍齐齐下跪,高声恭迎。
“起来罢。”柳依依的话说完,菊儿带着众人起身,上前搀扶柳依依,往柳依依面上仔细瞧了瞧才微笑:“真好看,比起原先,要好看多了。”
柳依依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菊儿,只能用微笑,众人簇拥着柳依依走进楼内,一楼是柳依依起居之用,二楼是卧室,三楼只放了桌椅,预备下雨时听雨之用。
一楼的大桌子上,已经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各样东西。菊儿对柳依依道:“这些都是陛下娘娘还有各宫的人,送来给宝林的。”
“收起来吧,我想…”柳依依还没说完,另一个宫女就道:“宝林可是想歇歇了?晚上陛下将要驾临,宝林先歇一歇,等陛下来时,宝林才能容光焕发的见陛下。”
菊儿已经捂嘴笑,柳依依觉得自己面上的笑容很难看,但还是在宫女服侍下上楼。卸妆脱掉衣衫,躺下之后宫女放下帐子,柳依依觉得眼皮很重,但就是睡不着。
过往的岁月在眼前一遍遍过,真是奇怪,当年巴不得皇帝多往瑶光阁几趟,可现在为什么听到皇帝今晚驾临,竟不是欢喜,而是一种,柳依依自己都不明白的心绪?
柳依依告诉自己,既然已经接了诏书,也知道皇帝喜欢什么,那就要好好地去侍奉皇帝,这是做宫妃的要求。
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的水滴声让柳依依惊醒,她睁开眼,菊儿已经掀起帐子:“宝林醒了?娘娘遣人送来些点心,还有两位嬷嬷也来了,说要告诉宝林,该怎么服侍陛下呢。”
宫妃初次服侍皇帝,总要有人叮嘱,不能怕疼,不能让皇帝不高兴…当年周婕妤听着这些话,是又羞又喜还有些害怕。
现在柳依依听着嬷嬷们的话,思绪早就不晓得飞到哪里去了。陛下他,有过那么多的女子,被那么多人服侍过,他可曾真的很喜欢过一个人吗?
还是,陛下他其实就是这样凉薄的男子?这两个字出现在柳依依脑中时候,柳依依急忙摇头,不能这样想,这样想是不对的,但怎么都控制不住心往那边想。
“宝林可有什么疑惑?若有,告诉我们也好。毕竟这头一晚,是至关紧要的。”派来教导宫妃这些事的嬷嬷,都是寡妇。有出宫嫁入仕宦家庭后守寡的前宫女,也有因德行出众被诏入宫中服侍的士人之妻。
柳依依晓得嬷嬷们都是好心,但脸止不住又红了:“多谢嬷嬷们,只是,我,我…”
两个嬷嬷相视一笑,年纪大一些的嬷嬷伸手握住柳依依的手:“这是平常的,不过呢,女人谁不要经过这一遭?等以后,就好了。”
柳依依瞧着屋内有些懵懂的宫女,脸又红起来。嬷嬷站起身:“方才说的,想来宝林都已知道,那宝林也就先沐浴更衣,等候陛下。”
两名宫女扶起柳依依走进净房,一净房已经准备好了热水。一个宫女正在往热水里撒香料。宫女服侍柳依依宽掉衣衫,先拿水瓢给柳依依冲洗过了,这才把柳依依扶进桶内。
香汤味道很好,自从成为宫女,柳依依都快忘记香汤沐浴的滋味是什么,宫女们一边一个给柳依依擦背,洗头发。
柳依依却不由想起吴娟说的,乡下人过年杀猪,也是像这样把猪杀好之后,再用热水洗剥干净。这个念头太古怪了,服侍陛下怎么像是把一口猪洗剥干净,然后再抬上去给陛下享用?
可再仔细想想,其实也差不多。柳依依用手拍一下水,不能再这样想下去,该回忆回忆当年周婕妤是怎么服侍陛下的。
宫女们见柳依依一会皱眉一会儿松开,彼此相视一笑,但愿柳依依今晚过后,能讨了陛下的欢喜,在这宫中步步高升,她们这些服侍的人,日子才会过的好。
洗浴过后又重新梳妆,晚膳传来时候柳依依一点都不饿,菊儿含笑着打一碗汤给柳依依:“宝林先喝点汤垫下,陛下他…”
话尚未说完,一个内侍就笑吟吟地走进:“陛下已经出了甘泉宫往这边来,柳宝林快些迎驾。”


、第81章 应付
柳依依站起身,由于起身太急,袖子带了一下汤碗,整碗汤都泼到袖子上。菊儿啊了一声,这衣服是专门捡出来穿去面圣的,穿着还十分繁琐,就算再有第二件,这会儿要去换衣衫已经来不及,而这样前去面圣,那也是御前失仪。
菊儿急的差点哭出来,怎么会这样呢?柳依依就手拿起袖子瞧瞧,那汤很浓,又只有一点点,袖子上就只有一点点印迹。
柳依依眉微微一皱,另一个宫女已经拿过帕子来给柳依依擦着袖子上的汤,菊儿已经给柳依依跪下:“宝林,这全是奴的不是,您…”
这帕子怎么擦也擦不完,况且这会儿也不是追究别人责任的时候,柳依依扶起菊儿:“你们快些打一盆热水来,用帕子擦了这汤…”,柳依依停一停:“这会儿再去烧熨斗也来不及了,再用几张手巾,轮流那这水印去了,想来会好些。”
这总比脱了衣服再换要简单一些,几个宫女迅即忙碌起来,菊儿抢过帕子,小心地沾了热水给柳依依擦着袖子上的油腻。内侍又进来传报,皇帝离听雨楼只有几步了。
柳依依收回袖子往上面瞧去,虽说上面有点水印,但比方才要好一些。
柳依依把那只袖子垂下,此刻已经掌灯时分,楼内灯光昏暗,如果掩饰得当,皇帝也瞧不出来。这样想着,柳依依也就带上听雨楼所有的人,出去迎接皇帝。
听雨楼的人刚出了大门,就见皇帝车驾往这边行来,不等前面传报,柳依依就带着众人行礼跪迎皇帝。
皇帝的车驾停下,帘子掀起,皇帝笑吟吟地走下车,上前握住柳依依的手:“此刻虽已入春,天气还有些冷,卿该在楼内等待。”
皇帝的温柔是周婕妤熟知的,却是柳依依陌生的,她低头微笑:“陛下疼爱妾,妾更该谨记宫规才是,不敢擅自违背宫规。”
皇帝哈哈笑了一声,伸手要搂住柳依依的肩,他这样一搂,那湿了的袖子就露馅了。柳依依后退半步,面上含羞带怯:“妾今日初得诏令,不敢和陛下并肩而行。”
果真这句话让皇帝十分满意,他微微点头,率先走进院落。柳依依轻轻出了一口气,陛下和原先,果真没有什么变化。
一行人进了听雨楼,楼内的膳食早已被收去。柳依依请皇帝上座,再次跪地行礼之后,这才起身,亲自给皇帝倒茶。
柳依依捧茶上前,皇帝看着柳依依白皙的手,伸手去握她的手腕:“卿的笑,很像一个人呢。”柳依依的心跳快一些,面上的笑容没变:“陛下说的,是何人?”
柳依依一双眼里充满好奇,皇帝心里周婕妤的面容掠过。皇帝仿佛沉浸在往事之中:“是已经没了的周婕妤,记得她进宫时候,比你还小一些,也是这样睁着一双大眼,好奇地问东问西。”
柳依依的心跳的更急,但面上神情还是努力保持在那种好奇:“周婕妤?妾曾听秦贵妃说,周婕妤她…”
说着柳依依一嘟唇:“罢了,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陛下今儿提起她来,可是觉得,妾没有周婕妤那么美丽?”
柳依依面上的娇憨让皇帝有一些失神,接着皇帝把柳依依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伸手去点柳依依的下巴:“不一样的。”
“什么不一样?”柳依依心中都快狂喊出声,面上的笑还要保持天真无邪。真是太累了,怎么原先从没发现,和皇帝讲话,是一件十分累的事?
“你是柳依依,是此刻朕的宝林,不姓周,不是婕妤。”皇帝淡淡说了这么一句,柳依依听出话里的敷衍,但这时候,柳依依也不想再就这件事和皇帝继续讲下去,毕竟嬷嬷们说的对,这一夜,对柳依依来说,至关要紧。
只是,当初周婕妤是怎么服侍皇帝来着?柳依依已经不大回忆的起来了。柳依依的眉微蹙,双颊也微微有些红了。
皇帝的手掠过柳依依的脸,捧到柳依依的袖子,袖子上的潮湿引起皇帝的注意:“这袖子,怎么…”
这倒是个好几回,柳依依的脸这下顿时飞红,瞧着皇帝面上现出扭捏之色:“陛下要问,妾不好意思说呢。”
旁边服侍的菊儿见皇帝发现柳依依的袖子湿了,吓的双腿都在打战,万一皇帝一个不好,认为是她们服侍不周,要罚她们可怎么办?
菊儿的胡思乱想柳依依是不知道的,但柳依依知道要怎样就此解掉皇帝的疑惑。皇帝再次开口问时,柳依依故意沉吟一下,牙咬住下唇,面上的羞涩更深:“陛下真要妾说吗?”
“自然,在这宫里,没有什么事可以瞒得过朕,也不能瞒过朕。”皇帝的语气已经带上一丝不耐,甚至有那么一些警告。柳依依在心中轻叹,为何原先从没发现,发现皇帝其实如此多疑?
柳依依松开唇,对皇帝露出笑:“是这么一回事,方才小内侍来传陛下的诏令,说陛下将要到听雨楼。妾…妾…”柳依依整张脸都红了,这样的羞涩让皇帝的语气变的柔和了些:“那你,怎么着?”
“妾 当时正在喝汤,听到这事,心里十分焦急,害怕伴驾时候妾出了什么漏子,因此一边记得嬷嬷们说的话…”柳依依偷眼去看皇帝,见皇帝面上的神色渐渐平静,因 此那声音更带上几分娇柔:“一边站起身,谁晓得起身时候有些急了,竟把整个汤碗都带在袖子上,因这件衣衫是特地寻来迎驾的,穿着也十分繁琐。妾不能更换, 就命人用热水稍微洗了,没法再烧熨斗,用手巾把水给搅掉,就这样去迎驾的。陛下,您说,您说,妾怎能不…”
说着柳依依就把手从皇帝手里抽出,伸手捂住脸。皇帝见柳依依双双捂住脸,似乎连脖颈都要红了些,外面的手指,仿佛还在微微颤抖。心情顿时大好,把柳依依的双手要拉下来,柳依依转身对着皇帝,不肯给他拉下自己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