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太太一听更是着忙,对端着西瓜进来的春柳道:“别忙着拿西瓜了,春柳你跑的快,赶紧去厨房让她们给老爷下碗面。”春柳哎了一声把西瓜胡乱放到桌上就往外跑,雨青不及去做别的,忙开抽屉拿点心:“老爷您先垫一垫。”
说着又给方老爷倒杯茶,方老爷拿了两块点心吃下肚又喝了杯茶垫下去才觉得好受一些,招呼方太太坐下:“你也别站着,我和你说说话,从昨儿回来到现在还没和你好好说话呢。”
这话让方太太眼里的泪差点掉下来,忙低头掩饰一下坐到方老爷身边还不忘继续给他打着扇:“那是老
爷忙,再说平日我在家,这家里的事又多,难免没空陪老爷好好说说话。”方老爷正要伸手去拿一块梅花糕,听了妻子这话手又顿在那儿,过了会儿才道:“晓得你忙,不过以后你还会更忙,虎哥儿这孩子也大了,总不能老跟着他姨娘,就该你多教教他,那时难免还要再辛苦你。”
方太太手里的扇子都忘了继续打,看着方老爷有些吃惊,若照了风俗,妾生的孩子都是正室的,都该让正室抚养才对,况且方太太又没有自己的子女。可罗姨娘素来得方老爷的宠,方老太太又多疼爱罗姨娘一些,虎哥儿一直都是跟着罗姨娘的,方太太也从不敢对方老爷开口提要抚养虎哥儿的事。
春柳已带提着食盒走进来,方太太忙放下手中的扇子打开食盒把面拿出来,除了碗清亮的汤面,还有两样小菜,一样是蒸火腿一样是凉拌笋丝。方太太往汤面上夹两块火腿给方老爷拌了拌才把筷子递给方老爷:“可是虎哥儿他姨娘?”
方老爷是当真饿了,接过筷子几下就把面吃的干干净净,又抄起筷子把那两样小菜也吃完这才端着碗喝汤,几口把汤喝干把碗放下才对方太太道:“那边你无需担心,只是虎哥儿怎么说也要叫你一声娘,你可千万要教导好他,毕竟我们方家,”
说着方老爷顿一顿,大概也只有虎哥儿这么一个儿子了,这么些年,这么多的妾室通房,总共也就那么一两个人有过喜。方太太明白方老爷的心结在那,伸手过来握住方老爷的手:“不如再寻几个宜男之相的女子过来,只有虎哥儿一个,难免单薄些。”
方老爷摇头:“不必了,别去白白糟蹋人家清白女儿家,又多造些孽。”方太太嗔怪地看他一眼:“胡说,能被老爷看上,那是她们的福气,怎么就叫糟蹋?”福气?这个词让方老爷唇边现出讽刺笑容,当年娘就是这样说的,被邱家看上,那是姐姐的福气。可当真是福气吗?
见状方太太没有再说话,只是重新拿起扇子给方老爷扇着:“虎哥儿要过来的话,就把碧纱橱给收拾出来,在那我也听得到动静也好安心。”方老爷拍拍妻子的手:“这家,亏得你贤良,不然还不晓得闹出什么乱子来?”
不贤良又能怎样?当初嫁过来还能算势均力敌,现在方家早已一飞冲天,而自己娘家还要靠着方家做些小生意才好过日子。又加上没生下儿女,不贤良这方太太的位子只怕坐的没那么稳。
心里虽对丈夫难免有些怨,但方太太面上依旧平静,只是微微垂下眼:“我也不过就是少些错罢了,这么一大家子人,换
个能干的定是井井有条,哪似我,还让罗姨娘去寻外甥女的是非。”
提到邱玉兰,方老爷的眉又皱下才道:“罗姨娘性子就是这样,她但凡性子温顺些,你也能多个帮手。玉兰那里,我记得还有两个罗姨娘送的丫头,你把她们全带走,挑两个好的给玉兰使,免得那些丫头念着旧主,不晓得会在罗姨娘面前搬了什么是非。”
方太太自然只有应是的,见方老爷面上满是疲惫,忙道:“不如老爷先在这歇个晌?”方老爷点头往床上歪去,方太太忙叫雨青过来打算服侍,方老爷伸出一个指头摇一摇:“别叫别人了,我们好好说说话。”
说着方老爷闭上眼,方太太的心被说的越发酸,拿起扇子坐到床边给丈夫打着扇子,雨青带着人退出去。屋内只剩得他们夫妻俩,看着床上的丈夫,方太太的泪掉落,当年初嫁过来时候也是夏天,那时候钱没那么多,服侍的人也没有,方老爷成天在外做生意,每天都到很晚才回来。自己就怕他被蚊子咬,整宿整宿地给他打着扇。想起来那时虽日子没现在过的这么好,夫妻之间也很恩爱。
不像现在,连好好地说会儿话都成奢望了,方太太的手被方老爷握住,方老爷睁开眼看向妻子:“别给我打扇了,躺会儿吧,这些年累了你。”方太太想把手从方老爷手中抽出但终究没抽出来,顺势躺到丈夫身边,听着丈夫的呼吸,感到自己的手在丈夫的手心,方太太唇微微翘起,露出安心笑容。
雨青带着春柳她们在外面廊上坐着,几个小丫头都在东倒西歪地打瞌睡,雨青手里拿着针线却一针都没动,看着低垂的帘子眼里有叹息闪过。几个大丫头,雨梅没了,小玫去服侍邱玉兰了,唯独自己,已经十九了,虽说被方老爷收过房,可一年也就那么几次,若能有个孩子还好,可没有孩子,这样白白在这屋里熬着算什么?
雨青轻叹一声,春柳已经啊了一声站起身:“梅花姐姐来了,老爷和太太在歇午,姐姐先请在这里坐下。”梅花是罗姨娘的另一个丫头,平日和雨青她们还好,今儿这脸色和平时不一样,只是小声道:“能请老爷起来吗?罗姨奶奶心上不舒服,要请医呢。”
雨青也走上前:“梅花你先坐下吧,太太难得歇午,难道我们还要不知好歹地去打扰?”梅花听了这话脸色有些变了,但心里毕竟虚着雨青一些,咬下唇道:“可姨奶奶那儿也是要紧,不如我进去,好姐姐,定不会让你吃挂落的。”
雨青挡住她:“这可不成,妹妹,你就坐在这和我们说说话,等太太醒了再说
。”左不成右不成,梅花只得跺下脚:“那我先回去和姨奶奶说,好姐姐,等太太醒了,你千万要告诉太太。”这是自然,梅花又往上房看了眼也就急忙走了。
春柳凑到雨青面前:“姨奶奶今儿这是怎么了,似乎和平日不大一样。”雨青拍一下她:“休管,横竖我们好好服侍就是。”
梅花匆匆跑回罗姨娘房里,刚听到脚步菊花就掀起帘子走出来:“怎么,老爷不肯来,你这死丫头,叮嘱过你要把姨奶奶的病说的重些。”在里面床上躺着的罗姨娘听到方老爷不肯来,拿起床上的枕头就往梅花那边扔去:“养着你们做什么,什么都做不得,连请个人来都不会。”菊花忙上前安慰:“姨奶奶,您先消消气。”罗姨娘披头撒发地在床上发狠:“消气,我儿子都要被抢走了我还消什么气?”
作者有话要说:做妾啊,男人的宠一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13 打算
菊花使眼色让梅花端西瓜过来,梅花虽被枕头砸了下也不敢说,还是端着西瓜上前,菊花拿银叉叉一块西瓜给罗姨娘:“姨奶奶,凡事要往好处想,您想想,老太太为什么先遣人来告诉您一声,不就为的让您这回听老爷的话,别和老爷闹。和老爷闹了,谁最高兴,不就是另外几房吗?她们巴不得您从此失宠,她们好作践您呢。”
是吗?罗姨娘被这几句话说的有些转意,菊花趁机又指指这西瓜:“老太太对姨奶奶您,可是真心疼爱的,别的不说,就这西瓜虽不是什么稀罕物,可是除了太太老太太房里,就只有这里可以想吃就吃,别人房里都不过定着数的,每天半个或者一片。”
这几句话真正说到罗姨娘心坎上了,她接过西瓜只觉得今儿这西瓜特别甜,见状菊花松口气,凑到罗姨娘耳边道:“再说了,老爷一年在家,满打满算也只有两个来月,这家里说话最算数的还是老太太,等老爷走了,您去和老太太说,让老太太照顾哥儿,等哥儿到了老太太房里,那姨奶奶您还不是想瞧就瞧?”
罗姨娘不由抓住菊花的手:“你这话说的对,我怎么就没想到?”菊花腼腆一笑:“姨奶奶,您是哥儿的亲娘,心直往哥儿身上使,想不到这些也是有的。奴婢为的不就是哥儿和姨奶奶您贴心贴肝?”罗姨娘坐起身:“好,这话说的是,方才真是我急糊涂了,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自然只认我这个亲娘。”
说着罗姨娘起身穿鞋:“走,去瞧瞧哥儿去。”菊花这才松口气,照今儿这些来瞧,方老爷对罗姨娘已经有些厌弃,若再像以前一样顺着罗姨娘让她去闹,到时罗姨娘不得好果子吃,这些服侍她的不也一样跟着倒霉,只有先劝着她,先把这关过了,至于之后的事,到时再说吧。
菊花思量定了,忙上前为罗姨娘梳妆,嘴里还道:“老爷的脾气姨奶奶您是最晓得的,说翻脸就翻脸。老爷横竖一年回来也就这么些天,您就多顺着他些,别白白地把老爷推到别人房里去。”
罗姨娘瞧着自己那张在镜中渐渐明媚起来的脸,用手摸了摸脸:“你说老爷在外面,会不会有了别人了,不然这回回来和平常怎么不一样?”这话菊花怎么敢接,只是含糊着道:“老爷的脾气您是最清楚的,要真有了人,怎会不抬回来?”罗姨娘的眼渐渐变的有些迷离,当年自己不就是被方老爷在外头瞧中抬回来的?
到晚饭时候,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方太太遣人去把虎哥儿抱到她房里,从此虎哥儿就归方太太抚养了。人人都想瞧瞧平日从不吃亏的罗姨娘要怎么
样大哭大闹不让方太太抱走孩子,可是罗姨娘这回十分平静地让人把虎哥儿抱走,还让奶娘好生服侍着。
这倒出了众人的意料,邱玉兰靠在窗口看书,听见小丫头们在那叽叽喳喳的,侧耳听了听笑道:“我还说错了,罗姨娘今儿怎么脑子这么清楚起来了?”小玫这几日都在学写字,也在旁边拿着一张纸在写,写的有些入迷,听邱玉兰说话才急忙抬起头:“哎,这倒是奴婢的不是,奴婢让她们不许再说了。哪有当着人面就这样议论主人家的?”
说着小玫就起身往外走,邱玉兰止住她:“不用了,横竖也没说什么坏话。”小玫顺手给邱玉兰倒杯茶这才重又坐下:“清儿方才见到奴婢,让奴婢来为她求求情,奴婢也没什么好话给她。”
邱玉兰的眉微微一皱才端起茶:“下人们有和主人们不同心的这也是常事,只要面上过得去,我也不追究。只是她太过分了,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算计一个孤女,她们还真做的出来。”小玫也勾唇一笑:“她们不就以为,姑娘您无依无靠?不过别人都是杀鸡儆猴,唯有姑娘您今儿啊,是杀猴儆鸡。”
邱玉兰扑哧一声笑出来,用手点一下小玫的额头:“这才学了几天的字,就晓得举一反三了?”小玫的眼微微一眨:“人都说读书才能明理,姑娘既然教奴婢识字,奴婢自然要多多地快快地学,这样才不辜负姑娘。”
邱玉兰点一下她的额头:“好一张巧嘴,果然舅母调|教出来的人没有不好的。”小玫又是腼腆一笑:“奴婢哪当得起一个好字,只要姑娘不嫌弃奴婢就是。”两人说说笑笑,笑声传到外面,清儿听见伸长脖子往里面瞧却什么都瞧不到,心里后悔的不得了。本以为给姨奶奶出了个好主意,谁晓得姨奶奶反招了老爷的厌弃,还有老爷临走时候说的那句话,这要不在姑娘这边服侍,去别的房里准捞不着好。
清儿越想越急,恨不得进屋去给邱玉兰跪着道歉,可晓得这也不起作用,难道自己就这样胡乱被配给一个小子过了这辈子?清儿正待拭泪,小丫头们已在招呼林妈妈,清儿忙转身相迎,小玫也从屋里走出:“林婶子来了,请往里面坐。”
林妈妈停住脚:“不用了,今儿是奉了太太的命,说清儿年纪也大了,该配人了,让把清儿带去配人。姑娘这儿,明儿再挑两个好的来给姑娘使。”说着林妈妈对着清儿脸上的笑容已经收起来:“去收拾收拾东西吧。”
清儿哭出声挣扎着就要下跪:“林婶子,我还不到十七,还能服侍姑娘几年,求林婶子您去姑
娘面前说说情,让姑娘别撵我出去。”
旁边两个小丫头已经伸手紧紧扶住清儿,林妈妈佯装叹口气,这才开口道;“清儿,并不是姑娘撵你,是老爷吩咐的,况且,”林妈妈顿一顿才缓缓地道:“谁都晓得老爷只有姑娘这么一个外甥女,老爷平日待姑娘跟亲生女儿一样,你们别一个个听了什么胡话,起了那不好的心,到时可是叫天哭地都没用。”
若不是有那两个小丫头扶着,清儿整个人已经瘫软到地上,此时她脸上鼻涕眼泪纵横:“林婶子,我从来没有对姑娘起了不好的心。”林妈妈才不理她,只是瞧着她:“赶紧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吧,不然我找人去收拾,到时缺了什么可不好说。”
清儿进方家这么些年,也攒了些银子,平日藏的密密实实,就怕别人偷了她的,此时听到林妈妈这话,知道再没有回转余地,只得哭着去收拾自己的东西。林妈妈让个小丫头去瞧着她才对小玫道:“这里的事情了了,就请进去对姑娘说一声。”
小玫也没再请林妈妈进去喝茶,让小丫头给林妈妈端碗茶来这才往屋里去。邱玉兰已把书放下坐在那儿,瞧见小玫进来就笑道:“走了好,她还当真以为我不晓得她那些鬼鬼祟祟的事呢。”小玫重坐回自己自己方才坐的位子把林妈妈方才说的话说了,又道:“林妈妈还说了,明儿送两个好的给姑娘使。”
邱玉兰的手往桌上摆的栀子花处抚了抚,抬起手闻着指尖上的栀子花香:“服侍的再多有什么用,最要紧的是忠心。”小玫垂手应是,邱玉兰的声音很平静:“我来这里这么些年,身边服侍的人来来去去的多了,也只有你一个肯真正忠心对我。”
说着邱玉兰的眼波一转,顺手扯下一朵栀子花把玩着:“不过,一个忠心的也就够了。”小玫觉得身上又有汗出来,但还是站起来恭敬道:“姑娘好了奴婢才会好,只要姑娘不忘记答应过奴婢什么就好。”邱玉兰轻叹一声:“是啊,连你一个小丫头都知道为自己打算,我也要为自己打算啊,不然像我娘一样被卖了都不知道恨谁。”
小玫被邱玉兰话里的冷意吓到,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老爷一向疼姑娘的。”邱玉兰望着外面,林妈妈已带着清儿走了,外面很安静,过了很久邱玉兰才道:“当日舅舅去邱家要接我走的时候,我那个大哥和嫡母还不是一口一个疼爱,又是邱家的名声在那,绝不肯答应舅舅带走我。结果呢,一千两银子不答应,两千两银子就可以商量,出到三千两的时候就双手奉上。小玫,我从小生长在商人之家,他们没什么东西是不
能卖的,不能卖的时候只是价钱还没出到。”
小玫的嘴巴张大,邱玉兰低头看着手中那朵已经被揉皱的栀子花,声音很轻很轻:“舅舅和外祖母能卖了娘,当价钱合适的时候,又怎会不卖了我?你说,我不为自己打算要让谁为自己打算?”
小玫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叹了口气,邱玉兰把栀子花扔到一边看向远方,娘,我一定不会像你一样,从生到死,都操纵人手。
、第 14 章
小玫刚一跨进厨房门槛,就听见厨房管事吴大娘热情的声音:“小玫姑娘来了,要有什么事,遣人跑一趟就是,哪还要您亲自跑这么一趟?”接着吴大娘就解□上的围腰掸一掸椅子上的灰让小玫坐下,又倒过杯茶:“晓得您现在在表姑娘身边,喝不上我们这茶了,还请别嫌弃。”
原先小玫在方太太屋里时,也曾来过厨房,那时吴大娘虽热情,但哪回都没今日这样热情。又掸椅子上的灰又倒热茶的,小玫倒愣了一下才笑吟吟接过吴大娘手里的茶:“大娘快别这么说,不过是顺路过来和大娘说声,今晚姑娘的晚饭不用荤腥,炒个面筋再用个素三鲜,汤也要素的。”
吴大娘仔细听完就皱眉:“虽说姑娘想换个口味,可这太素了怎么使得?”小玫淡淡一笑:“这些日子天气热,油腻腻的姑娘平日总不大爱吃,这才说换个口味,看能不能开开胃。”吴大娘一拍手:“哎,我怎么忘了这茬了?既这么着,就再给姑娘做个凉拌鸡丝,用鸡脯肉撕成细丝,倒点麻油香醋,再用蒜油那么一拌,可爽口了。那汤虽说姑娘要素的,汤底还是用高汤吧,白水汤哪有什么滋味?”
吴大娘打算的周周到到,小玫已经起身笑道:“果然大娘比我们想的周到,姑娘原本就想个凉拌菜吃,又怕厨房太麻烦。”吴大娘见小玫这是要走,忙送出来:“这话哪里说去,姑娘这样想就是打我的脸,我们不就是服侍主人的,哪有嫌麻烦的。以后姑娘但凡想吃什么,遣个小丫头来厨房说一声就是,哪用您亲自跑一趟?”
吴大娘热情的小玫已经有些起鸡皮疙瘩,刚要再说话就听到传来菊花冷冰冰的声音:“我说呢,怎么吴大娘你这么忙,原来是见着表姑娘身边的红人了,才把我们姨奶奶忘在脑后?”吴大娘脸上的笑容一滞就对菊花笑着道:“天地良心,这话从何说起,方才不过是小玫姑娘来说几句表姑娘晚饭要些什么菜才说多了些,并不是把菊花姑娘您忘在脑后。”
菊花一双眼像刀子似地往小玫身上瞧了几眼这才转向吴大娘:“真的吗?昨儿姨奶奶想吃个炸鹌鹑,你是怎么说的?不是说没鹌鹑就是说已给老太太炸了上去。还是我来翻出几只鹌鹑来你才给姨奶奶做了送上去?还说这每日的菜都是太太定好的,不能更改,怎现在表姑娘要换,你就换了?打量我们好欺负?”
见菊花挽起袖子要和吴大娘论个正章的样子,小玫忙道:“吴大娘,要着实为难也就罢了。”吴大娘面上笑容都有些苦了:“菊花姑娘,表姑娘那儿,是太太亲自吩咐的,说表姑娘爱吃什么,
厨房就要做什么。只是表姑娘从来都没吩咐过我们,今儿是头一回,难道我能回绝了不成?至于姨奶奶那儿,每日的饭菜是按例来,这,我实在不敢违例。”
菊花听的越发发恼,瞧着小玫跺脚扭身就走,吴大娘在后追着叫道:“菊花姑娘,姨奶奶要的点心您不送上去了?”菊花走的飞快就跟没听到一样。吴大娘转身对小玫叹气道:“哎,太太是正经主母,自然只能听她的,可是姨奶奶又受宠,前些时候总打发人来要东要西,有时候超出例了,我们也只能赔进去。可赔了这些年,着实是赔不起,我们几个这才商量了,以后全按例来,哪晓得今儿才头一日就惹姨奶奶生气。”
从菊花那反应来看,只怕不是头一日了。这些日子罗姨娘的日子并没有原先好过,虎哥儿被抱到方太太房里抚养,方老爷也没踏足她的房内,连周姨娘房里都歇了两夜,这和以往方老爷回来时候有多半歇在罗姨娘房里大不相同,下人们都悄悄议论罗姨娘已经失宠,平日她那些超乎寻常的待遇自然没人再理,统统拿出例来说话。这样的气罗姨娘怎么受得?小玫也曾听小丫头们议论过,此时听吴大娘这一番辩解只微微笑道:“太太是个善心人,从不刻薄人的。”
吴大娘面上笑容更恭敬些:“姑娘这话说的是,说句不该我这样人说的话,像太太这样对待表姑娘的,也算头一份了。”小玫笑着应是,又和吴大娘说了几句这才离开。
从厨房走回邱玉兰院子还有好大一段路,此时日头虽烈,但一路上都有树木,小玫顺着树荫一路走回去,心里还在盘算着等再多学些字,就学着瞧书,这样才不会两眼一抹黑。猛地前面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听来不像小丫头们在磨嘴皮,小玫向前望去,见罗姨娘带着人走过来,面上还气冲冲的,一副要去寻别人晦气的模样。
定是菊花回去和罗姨娘说了,罗姨娘气不过就带人去寻厨房的晦气了。小玫把身子隐在大树后面,是跟去瞧热闹呢,还是先回去?还没想出来呢,就有小丫头急匆匆追上罗姨娘,气喘吁吁地道:“姨奶奶,您快回去吧,老爷来了。”
罗姨娘这段时日真是有苦说不出,儿子不在自己身边了,超常的供养也没有了,不管是做什么,去一处那处的管事就口口声声说是按例,绝不多给半点。连一向最听话的厨房也如此,这让罗姨娘怎么受得了?定要寻个由头来闹一场。
此时听到小丫头这样说,罗姨娘忙停下脚步:“你说的可当真?老爷真的来了?”小丫头点头如捣蒜一般:“奴婢怎敢骗姨奶奶,您方出门老爷就进来了,
还问姨奶奶您去哪儿了?让奴婢寻您回去。”
罗姨娘那张因发怒有些扭曲的脸上此时终于露出笑容,菊花忙道:“姨奶奶,老爷既来寻姨奶奶,就先回去,厨房那些不晓事的留着以后收拾。”罗姨娘也用手往脸上摸摸,又往头上理正首饰,对菊花道:“你瞧,我今儿这打扮还成吧?”
菊花连连点头:“姨奶奶自然是明艳照人的。”罗姨娘还从怀里掏出面小镜子照了照对镜一笑,自觉自己面容十分艳丽夺目这才急匆匆带人走了。她一走小玫才从树后出来,这热闹是瞧不成了,赶紧回去和邱玉兰复命吧。
罗姨娘走进自己院子里时,院里静悄悄的,罗姨娘不由心里着急,是不是方老爷等不得自己已经走了?毕竟这所宅子里,盼着方老爷能踏进屋子的人多了去了。一想到这罗姨娘不由心中酸涩,那泪就要往下落,伸手打起帘子,瞧见方老爷正歪在平日自己歪的榻上,手里拿着把扇子在那扇。
罗姨娘这心里顿时如沸油锅加了把火一样热辣辣起来,走上前想对方老爷说几句话,但眼里的泪竟掉下来,走到榻前没像平日一样坐下而是哭起来:“我还以为,老爷再不肯理我了。这家里,比我年轻比我貌美比我贤德的人太多了。老爷怎会还想起我这个又老又丑又不贤德的人来?”
方老爷本就有心冷罗姨娘一段时候,连抱走虎哥儿都没出面,没想到罗姨娘竟没有像平日一样来哭闹好借此让罗姨娘安分一些,此时再听到罗姨娘这明显吃醋的话,心里竟有几分难以名状的欢喜,那脸虽依旧板着,但唇角已有笑容闪现:“好了,吃什么醋呢?我这不是来了?给我打打扇吧,这屋里怎么闷得慌?”
罗姨娘本已接过扇子,听了这话就忙去把窗给打开:“方才我不在屋里,她们定又惫懒,不把窗打开了。”说着罗姨娘坐回榻边,瞧着方老爷眼中已经有了泪:“老爷,您不知道这些日子,我过的是怎样日子?想虎哥儿也不敢去瞧。老爷,您要做的事定是对的,可是您也不能这样把我想的不贤良?原先我不过是觉得虎哥儿还小,等大些必然是要送到太太身边教导的,谁晓得您就怕我吵闹,我这心里真是委屈极了。”
瞧着爱妾那张泫然若泣的脸,方老爷的心更软了,板着的脸松开:“别哭了,我晓得你最是争强好胜的,性子一上来就不管不顾,太太又是个贤德有余能干不足的,难免吃了你的一些挂落。”罗姨娘已脱了鞋坐到方老爷身后给他打着扇,听了方老爷这话就往他肩上捶下:“我再如何,也不过就是争了点吃穿,平日哪里不敬太太
了?”
方老爷刚想说雨梅的事,被罗姨娘那双大眼一望就把话咽下去:“我知道你平日敬着太太。只是我还有一两日就走了,你可不能为了想虎哥儿就去和老太太说,让她把虎哥儿抱过去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