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婆媳到的时候,屋里已经挤满了人,楚夫人匆匆上前瞧了瞧老侯爷,见他面如金纸,气如游丝。眉一扬就对床边的丫鬟责问道:“上午来还好好的,怎么现时就这样?”
丫鬟们也是胆战心惊,又被楚夫人这样责问,已经有人哇地哭了出来:“不关奴婢的事,不晓得四太太说了什么,结果老侯爷就变成这样了。”楚夫人看向四太太,四太太一点也不着急,只是去接丫鬟端上来的药。
楚夫人压住心头怒火,只有先把药给老侯爷灌进去,老侯爷的喉咙里传来咯咯声音,接着吐出一口痰,眼睛慢慢睁开,不等楚夫人高兴,老侯爷已经指着婉潞大骂:“娶妻不贤,遗祸万年,你给我滚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老侯爷终于要咽气了,撒花

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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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来的责骂让众人都愣住了,楚夫人抬眼一瞧,见四太太面上有得色,心里已经明白一些。老侯爷骂完就闭眼喘息,楚夫人还当他已经睡着,正要让人出去的时候老侯爷又猛地睁开眼睛,直直地盯着婉潞:“我赵家再没你这样的媳妇,给我滚…”话没说完楚夫人已经开口:“公公,您还是好生养病吧,家里的事自有媳妇们当着。”
老侯爷的话被楚夫人堵住,一张脸顿时涨红,又开始剧烈的咳嗽,丫鬟们忙上前扶起他,给他捶背抠痰,好一会儿那痰才被抠出来。老侯爷好受一些,眼睛瞪的更大,指着楚夫人你你却说不出话。
四太太忍不住开口了:“大嫂,你平日不是最贤惠的,今儿怎么连公公的话都驳回了。”楚夫人手里端着碗桂圆和的梨汁,小心地喂着老侯爷,连头都没回:“公公的治命当然要听,乱命的话少不得要驳一驳。”老侯爷咽了几口,听到儿媳这样说,使力把楚夫人的手推开,眼里满是愤怒:“好,你们一个个都不听我的了。”
楚夫人款款起身,把手里的碗递给一旁侍立的丫鬟:“公公您还是安心养着,婆婆在世前常说一句,儿孙自有儿孙的福气,公公也无需再为我们操心。”老侯爷的眼睛瞪的更大,屋里所有的人都听到了楚夫人说的话,里面安静的没有任何声音,婉潞手里的帕子已经被汗打湿,有人拉了下她的袖子,婉潞抬头看见是水氏,水氏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
老侯爷的眼睛闭上,颓然叹气,楚夫人伸手去探了探他的鼻息,见他气息平稳,一颗心这才放下,抬头对大家道:“先回去吧,各人都有各人的事呢。”众人鱼贯而出,房里只剩下楚夫人婆媳和四太太。
此时也不是和四太太翻脸的时候,楚夫人疲惫地站起身,婉潞急忙上前搀起她,楚夫人扶住她的手,婆媳走了出去,四太太跟在她们身后出去,嘴里已经开口:“大嫂原来这样护着六奶奶,难怪放着嫡长不立要立幼子。”
婉潞不好开口,楚夫人已经转身面对四太太,脸上的寒意很明显:“不管是立长还是立幼,都轮不到四婶你在背后说话,四婶有空时候还是多关心下八姑奶奶的身子,你未来的荣华富贵,可都要靠着她的肚子。”说完楚夫人不管四太太脸上已经红红白白,拂袖而去。
走出一段路楚夫人才扶住柱子喘息,婉潞伸手给她捶背,话语里带有感激:“媳妇做了这样的事,还得婆婆庇护,实在是…”楚夫人抬头看着儿媳,话里依旧有叹息:“已成定局的事再纠缠又有什么意思?况且都是为了赵家。”
说着楚夫人的眼神已经转为凌厉:“不过你要记住,不管是在我生前死后,你若对你大哥大嫂他们有半点不敬,视他们的子女和你的子女有一丝分别,我都饶不了你。”没有外人,婉潞已经跪下:“婆婆,媳妇的所为虽有私心,也多是为了赵家,别说婆婆有话,就算婆婆没有发话,媳妇也不敢有一丝分别。”
楚夫人坐到廊下的椅子上,眼一点都没离开婉潞,过了会儿才道:“起来吧,我也晓得你为人贤惠,只是时日长了,未免人心有变,我们活着时候还好,等我们闭了眼呢?你大哥又没什么本事,读书也不长进,他总是我的儿子。”
这是头一次楚夫人承认赵大爷不中用,婉潞不敢腹诽,起身给楚夫人捶着肩膀:“婆婆一点爱子之心,做媳妇的是晓得的,媳妇今儿也不说什么誓,婆婆能看见就好。”
楚夫人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身后传来脚步声,走过来的是彩云和婉潞的丫鬟,彩云脸上有着急之色:“太太,太医又给老侯爷诊过脉,说就这几日的事了。”
老侯爷的一应后事早就预备好了,赵府中人也有了准备,听到这点楚夫人并没意外,外面的风吹了进来,带来一阵寒意,一年之始末,有些事也该结束了。
老侯爷又撑了三天,这三天里赵家所有出嫁的姑太太姑奶奶们,除了身子不方便的思聪都回来了。赵致柔亲在床边侍疾,和月太君临终前的回光返照不一样,老侯爷这三日一个字都没说过,偶尔睁开眼看着床边伺候的儿子儿媳女儿孙女们就又闭上,他心里在想什么没人知道。
快咽气的时候侯爷带着大家跪在他床前,侯爷已经哭的连胡须上都是泪,老侯爷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睁开眼依次看着跪在床前的人,过了会儿才伸出手,侯爷急忙上前握住他的手,老侯爷瞧向赵二爷,声音暗哑地开口:“老大,你三弟毕竟和你同父,他要回来磕头你不许拦他。”
说着就把侯爷的手使劲一推,毕竟是快要咽气的人,那手劲再大也大不到哪里去,侯爷握住他的手,磕头下去应是,老侯爷的手一松,就此撒手而去。
惊天动地的哭声又响了起来,两年之内两场丧事,下人们已经是轻车熟路。楚夫人哭了几声就带泪出来吩咐把那些准备的东西都拿出来。月太君的孝期没过,门匾灯笼一概都是白的,只要挂上白布就好。
唯一需要撤换的就是老侯爷屋里的门匾灯笼,看着上方高悬的门匾被撤了下来,婉潞心里叹气,五十多年的夫妻,老侯爷连月太君的丧服都只穿了三天。
例行奏本上去,皇帝批本下来,批复上说的花团锦簇,对老侯爷的逝世深表哀痛,亲自定下襄字为谥号,赐下三千祭银,两台祭礼,由太子和安郡王代皇帝祭祀,仿佛君臣之间的剑拔弩张全不存在。
离过年也只有二十来天,习俗上过年前要把人落葬,定下腊月二十八出殡,那日也是三七之期。请来高僧大德做着道场,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赵府上下都披麻戴孝,上上下下忙的个不得了。
虽然赵大爷是嫡长孙,但此时侯府的世子是赵思贤,排座次时候就有了些为难。赵思贤也不去争这些虚礼,依旧请赵大爷在孙子们第一位站着,自己站到他的旁边。
来吊唁的人里面也有对赵思贤越过自己兄长成为世子有不满的,还想瞧瞧赵家办丧事怎么安排,见这样排列也只有在肚里打官司罢了。
头七过完,吊唁的人渐渐少了,剩下的事就是丧家的事,都等着腊月二十八出殡那日来送葬。这时候也能偷空闲一闲,婉潞忙了这几天,总算能在自己房里看智哥儿温书,瑾姐儿做针线了,德哥儿福姐儿两个在地上玩耍。
屋里暖融融的,婉潞靠着枕头眼开始慢慢闭上,耳边偶尔传来孩子们的声音。正在朦胧之间就听见春燕的声音:“姑娘,快些醒醒,外面说三老爷回来了。”
三老爷?婉潞一时还有些想不起来,坐直身子揉着眼睛,智哥儿已经瞪圆一双眼:“娘,三叔公不是在边关打战吗?怎么会回来京里。”揉了眼睛感觉精神好些,再加上智哥儿的说话,婉潞总算想起这位三老爷是谁了。
接过孝服穿好,叮嘱丫鬟们照看好孩子,婉潞就带人往前面厅里去。老侯爷的灵堂是设在慎思堂的第二间屋子。
僧众们每日都按时念经诵佛,此时连锣钵声都听不见,只是静悄悄一片。灵前除了侯爷他们,还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满脸的大胡子,边关的风沙把他的脸吹的像树皮一样,看起来比温文儒雅的二老爷还要老几岁。
那男子定是赵三老爷无疑了,虽然不是同母所生,也能看出他和侯爷的口鼻有相似之处。赵三老爷站在那里,依旧是满身的傲气:“我只是来磕头上祭的,并不是要回你们赵家,还请侯爷让开。”
侯爷想来刚才就被赵三老爷气过,听了这句话更是生气不已:“你这话还有一点人伦吗?”赵三老爷的浓眉皱起:“我已上本丁忧,又星夜从边关赶回来磕头上祭,做了儿子该做的,哪里没有人伦了?”
侯爷的手有些发抖,过了半天才放了下去:“侯府尚未分家,你难道不该回来兄弟们一起团聚着守孝?”赵三老爷放声大笑:“若不是念在他总生了我,这些都不该我做的,侯爷别忘了,我可是被侯府赶出去的人,今日上本丁忧,回来磕头,是念在那十五年抚育之情,三年孝满,就和侯府再无瓜葛,从此见面,也不敢认侯爷为兄长。”
赵三老爷说的斩钉截铁,侯爷听的快要吐血,赵二老爷扶住兄长,对弟弟道:“三弟,当年的事也说不得别的好坏,再怎样你的儿子也是侯府养大,读书成名也给他娶了媳妇,这些面前你怎能说全无瓜葛?”赵三老爷的眉毛耸了耸,突然对着赵二老爷跪下:“二哥,我知道那孩子多承你的看顾,这一拜就谢过二哥对他的养育之恩。”
赵二老爷慌张起来,弯腰要去扶他,赵三老爷已经快速地磕了三个头,站起身时又对叶氏扑通跪了下去:“方才是谢二哥的,这个是谢二嫂的。”叶氏更是慌张:“使不得,这不是折我的寿吗?”赵三老爷已经拜毕起身,对着满屋子的赵家人,朗声道:“我一生为人恩怨分明,恩怨已了,此后和赵家再无瓜葛。”
说完赵三老爷看向侯爷:“丁忧三年我会做,灵前也已磕过头,从此再无别事。”说完赵三老爷就转身欲走。转身之后赵三老爷又回头看了眼赵二爷,赵二爷已满眼是泪,旁边的苏静初紧紧扶着他,一身缟素的两夫妻更显憔悴。
两父子对视,赵三老爷的唇微微抖动一下,什么都没说就重新转身往外走去,他身形高大,又在边关几十年,走路极有力量,直到走出众人视线都再没回头。
赵二爷一脸怅然,众人的眼齐齐望向他,苏静初已经撑不住哭了出来。妯娌们围到她身边,没有出言安慰,只是轻轻拍着她。楚夫人长声叹息,见侯爷也是一脸难过,轻轻拍拍他的肩:“老爷,都过去了,罢了。”都过去了,赵三老爷果然再没有来过,皇帝这次准了他的丁忧,没有兴夺情之举,他只是在他的将军府守孝。
腊月二十八出殡时候,赵三老爷在灵柩出了赵家大门时候一个人披麻戴孝跪在路口送了灵柩,这一幕落在众人眼里,不晓得又添了多少话柄。
办完丧事就是过年,这是婉潞嫁到赵家来过的最凄凉的一个年,没有团圆的酒饭,楚夫人封了些金锞子各房的孩子们散了散,又给下人们多支了一个月月钱慰劳一下他们的辛苦,就算过了这个年。
年里依旧是闲着没有事,算着日子,思聪就该生产了,本来预备了催生礼过去的,被戚王郡主全都退了回来,说这些东西王府都有,不劳这边预备。听送礼过去的婆子们私下议论,说是郡主嫌弃不吉利。
这让四太太很生气,但也无可奈何,还在热孝时候,连过去探望女儿都不可以,老侯爷的丧事戚王只来露了一面就走了,思聪更不可能被允许来。四太太现在只盼着戚王郡主赶紧嫁出去,算来她的母丧该在七月里满了,满了服她也是十九的姑娘了,这个年纪总不能再待在王府管家。
空闲时候最好打听消息,春燕已经把各家铺子是谁的人在照管的消息打听出来了,不但如此,连铺子每年的出息多少,报到楚夫人那里是多少都估算了个大概。那家绸缎庄果然有猫腻,那么大的门面,每天这么多的流水,少说一年也有一千五百两的赚头,报上来的只有七百多两,足足少了一半。
婉潞瞧着春燕写出来的,唇边露出冷笑,从这些来看,凡是楚夫人的人管的铺子,报上去的和实际估算的出息也就差不多,关键是在四太太的人管的铺子,少一半的是最多的,少三四成的也不在少数。
春燕叹气:“姑娘,这各家攒私房也是常事,但您瞧四太太这里,也未免太过贪心了。”四太太的人总共管了四间铺子,算下来一年总有五千两的出息,可报到上面的只有不到三千两,没人在背后撑腰,管事的也不敢吃了这么多的出息。
一年两千来两,二十年就不是小数目了。婉潞笑了:“没想到四婶婶才是财主,之前我可怎么都想不到。”春燕哎呀了一声:“姑娘你这时就别讲笑话了,总要拿个主意出来,不然公中没钱不说,还要照常供给他们,难道还要从嫁妆里贴银子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呼呼呼,老侯爷终于领便当了。

第1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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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潞瞟春燕一眼就把话岔开:“该是备饭时候了,你去瞧瞧预备好了没。”春燕嘴张大,有些不甘愿地叫了声姑娘,婉潞站起身敲了下她的脑袋:“你啊,就算想出法子来,总要有人手。”
春燕的嘴巴一下闭拢,婉潞嫁进来的时候,虽带了八个丫鬟来,但大都外嫁,留在身边的现在只有春燕一人。况且当日婉潞想的也是分家单过,在这些上也没多下功夫,现在成了世子,以后就要继承侯府,身边的心腹人少就成了最大的麻烦。
春燕脸上露出怅然之色,有些不满地道:“夏妍那丫头,当日说好的一起服侍姑娘一辈子,谁知临了她欢欢喜喜外嫁了,这都七八年了,也没见她来过一个信,真是没良心。”
夏妍嫁的是京城外的庄户人家,那家也有那么几十亩地,使得起一头牛。婉潞的手敲了敲:“她和你不一样,一嫁过去就是翁姑丈夫,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又没有什么人帮忙,哪还有空来信?”春燕脸上现出一点惭愧,婉潞拿起那沓纸:“总还要三年呢,三年时候难道我还想不出法子来?”
春燕这下笑的开心:“是,姑娘的法子总是最周全的,奴婢先去厨房瞧饭。”三年?三年时光很多事都可以改变了。婉潞的手在那沓纸上点了点,难办的不是四太太,而是楚夫人,以楚夫人之精明,未必看不出来四太太动的手脚,不说出来一定是有她的道理。先要问问她的意思再说。
虽然是婉潞管家,遇到大事婉潞还是要去听听楚夫人的意思,婉潞先去回了几件小事才笑着道:“咱们家在前面街上的那个绸缎庄,听说生意不错,也不晓得是谁在管,这么能干。”
做婆媳这么久,楚夫人也摸清自己这个儿媳的脾气,顺着她的话就说:“是你四婶婶的陪房周老三在管。”婉潞刚要把话挑明就听见四太太的声音传进来:“大嫂,大嫂,你要救救你侄女。”
说着四太太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走了进来,昨晚戚王府传来消息,说思聪开始发动,四太太心疼女儿,一大清早就跑去戚王府等着女儿生产,怎么现在这副样子回来?
四太太满脸又是鼻涕又是眼泪,身上的衣衫都被揉皱,扑上去就死死抱住楚夫人的胳膊:“大嫂,思聪不行了,快没命了,郡主不让我进王府说晦气,大嫂你要救救她,救救她。”四太太说的语无伦次,楚夫人只有安慰,婉潞眉头一皱唤过四太太的丫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丫鬟想来也是被吓住,连连喘了几口大气才开口道:“奴婢们本是跟着太太去戚王府的,到了门口传进帖子,过了会儿回来说郡主说了,王妃生产本来就艰难,现在又有戴孝的人来,那就更冲撞了,让我们回来。四太太不放心,拉住王府的婆子问了几句,才晓得八姑奶奶从昨夜开始发动到今日都没生出来,已经疼的死去活来,听说还出血不止。”
丫鬟说的简单,婉潞看着四太太那一身揉皱的衣衫,知道事情并不那么简单,四太太虽把思聪嫁进戚王府,平日也是极疼她的,听说她生产困难还不许自己进府,在门口定是闹了一大场,说不定还是被郡主下令轰出来的。
楚夫人软语安慰,四太太除了哭就没别的话说。方才丫鬟的话楚夫人也听清楚了,刚要开口婉潞已经道:“婆婆,这事总要请大姑奶奶出面才好。”戚王郡主敢撵四太太,未必会卖楚夫人的面子,唯有思梅名分上是戚王郡主的婶婶,她又是嫁出去的孙女,戚王郡主也不好多说什么。
楚夫人点点头就道:“我也是这个主意,六奶奶,你来劝着点你四婶婶。”四太太已经回过了神,那手又去抓楚夫人:“大嫂,我也要去。”要她去做什么?又哭又闹吗?楚夫人心里嘀咕,婉潞已经扶住四太太:“四婶婶,晓得您心急,只是您去也没有别的…”四太太已经打断了她的话:“呸,你少在这里装贤惠,你巴不得思聪死了才好,你要真的贤惠?又怎会让老六当世子?你这种外表贤惠,内里毒辣的女人该被休了才好。”
四太太陡然发火,婉潞愣在那里,楚夫人已经接过彩云递上的衣衫穿了起来,听到四太太这没遮拦的话,脸沉了下来:“四婶婶,你心疼女儿大家都是知道的,六奶奶一片好心你还这样说她,是个做长辈的样子吗?”说着喝四太太的丫鬟:“还愣着干什么,把你们太太扶回她院里,好生服侍着。”
四太太的丫鬟们急忙应是,七手八脚上前搀起四太太把她从屋里拉了出去。事情紧急,楚夫人也没空安慰婉潞,只是拍一拍她的胳膊:“你四婶婶急糊涂了,你别放在心上,等我回来再和她好好说。”婉潞嗯了一声挑起帘子送楚夫人出去,一路把楚夫人送到二门。
楚夫人匆匆而去,婉潞虽心里委屈也要先忍下来,把家事料理清楚,又让人往四太太院里送过安神药丸,听到丫鬟来回说四太太服了药睡下,婉潞才到四太太院里去。
敢一进院子就见九奶奶坐在院子里呆愣愣的,脸上还有没干的泪痕。自己是个侄媳妇,四太太再不满也只能冷嘲热讽几句,九奶奶就不行了,做儿子媳妇要伺候婆婆不说,遇到她不高兴时候,还要被骂几顿煞煞性子。
方才那样被送回来,九奶奶又不能不到跟前服侍,定是被四太太做了出气的家伙。婉潞走上前轻轻拍一拍九奶奶的肩表示安慰,九奶奶抬头见是婉潞,忙要起身已经被婉潞按了下去。这种事总有婆媳名分放在那里,婉潞不好十分安慰,只是陪着她坐在那里。
九奶奶过了会儿又流出泪来:“这样日子,还不如死…”刚说出一个死字就被婉潞伸手掩住口:“你胡说八道什么?刚才过了二十,和九叔叔已经生了儿子,不望着别人也要望着那孩子。”九爷性子怯懦,嫡母说什么就是什么,搬去书房之后虽没纳四太太送去的那两个漂亮丫鬟,但对九奶奶也是敬而远之。
他们夫妻不和顺,四太太那口气仿佛才平一些,九奶奶也能少受几句她的埋怨。这事情全家都晓得,楚夫人和叶氏也劝过四太太,四太太不听她们也没法子,在这样婆婆手下做媳妇,又遇到那样懦弱的丈夫,再加上九奶奶又是这么个性子,那日子真是比黄连还苦。
九奶奶听到婉潞要她瞧在孩子面上,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你侄子不讨做祖母的喜欢,连他爹也不敢多抱抱他,以后有什么指望?”婉潞握紧她的手:“就是这样你才更要多疼他些,连你都不疼他了,他的日子还有什么指望?”
九奶奶拿帕子擦泪:“我娘也是这样劝我的,当日在家也是受疼爱的,嫁了人这样光景,我娘心里心疼也不好多说。”九奶奶的爹官职不高,自然不能像赵家那样为女儿出头,除了劝她忍耐,还能怎么做?
现在唯一的法子,就是八爷赶紧娶亲,两个媳妇在四太太跟前,总比九奶奶一个人在四太太跟前受的折磨少些。八爷的亲事也是一件棘手的事,四太太总要给自己儿子挑门齐全的亲事,可齐全的人家未必能看得上她,小官家的女儿四太太自己又看不上,再加上连逢两桩丧事,八爷比理哥儿还大了一岁,亲事都没定下来。
四太太突然在房里尖叫起来,接着是丫鬟的声音:“太太,太太您醒醒。”九奶奶忙擦一擦泪,和婉潞走进四太太房里,房里已经乱成一团。四太太坐在床上张着双手在那里乱摆:“思聪,思聪,刚才我看见思聪了,她说她要走了,我要去见她。”
这话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四太太说出这种话,难道是思聪已经?不等婉潞想个清楚,四太太已经从床上翻了下来,几个丫鬟上前死死拽住她,四太太也不晓得哪里来的力气就要往外面走:“思聪,思聪,娘来了,你别走。”
九奶奶上前拦她,被她掀了个跟头,婉潞忙对四太太道:“四婶婶你也不要太担心,先派人去瞧瞧,什么情形回来再说。”四太太已经快陷入疯狂,连连去推婉潞:“那你去,你去,思聪,我的女儿啊。”说到最后已经哭了出声,比起当日哭公公婆婆要凄厉难过的多。
婉潞本想刺她几句,自己的女儿视如珠宝百般心疼,别人的女儿就当做草芥无比作践。听见她哭的凄厉又不忍心,九奶奶已经和丫鬟们把四太太扶了躺平,婉潞交代几句就让人备车往戚王府去。
思聪嫁过来也快两年,婉潞也只到过一次戚王府,远远见戚王府门口一切如常,没有挂出白灯笼,看来最少思聪还有一口气在,婉潞心这才定了,吩咐婆子去递了帖子,帖子递进去很久都没回应,婉潞更有些着急,这门都不开哪里能打听情形?
这时旁边又过来一辆马车,婉潞眼尖,认出是安郡王府的,看来是思梅来了,忙让春燕去问问。春燕刚过去就见那辆车挑起帘子,思梅的脸露出来,对婉潞微微点头:“六弟妹怎么也来了?”这里说话也不方便,婉潞索性走到思梅车里简略说了四太太的话。
思梅的眉头皱起,这样看来思聪是凶多吉少。此时王府大门总算打开,走出来一个管家模样的,对婆子说了几句,婆子折返对婉潞道:“管家说了,府里此时在忙着王妃生产的事,等有了喜信会报到侯府的。”果然吃了闭门羹,婉潞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思梅的眉一扬就携了婉潞的手下车,快步踏上台阶,不等管家发问,思梅的丫鬟已经一把推开了管家。思梅带着婉潞就进了王府。管家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来上门拜访的,帽子都差点掉到地上才急匆匆追上去:“我说这位奶奶,您在外面等着,我好…”话没嚷完就见思梅已经进了二门,二门处就不是管家能进去的,管家只得在那里把没说完的话说完:“也好等我禀报。”
各王府的规制都差不多,一路行来,下人们都露出惊讶之色,也有想上前问问的,不过一看思梅的穿着和带着的人就又闭了嘴。思梅带着婉潞走过一段路才看见前面匆忙走来一群人,领头的人手里还拎着棍子,嘴里嚷道:“真以为自己女儿嫁进王府就可以作威作福了,早上被赶走这会儿又来了,难道还嫌被打的不够?”
思梅停下脚步,面上已经带出愠色:“原来这就是戚王府的待客之道?”思梅声音并不大,听在别人耳里却威严无比,领头的人本是怒气冲冲的,抬头看见思梅吓了一跳,急忙跪了下来:“老奴见过夫人。”她一跪,别人也都跪了下来。
思梅也没叫起,只是冷冷地道:“也不晓得二伯是怎么管家的,王妃生产,王妃的娘家人来探望,连门都不让进,这是哪门子的道理?”领头那个汗都出来了,不敢回半个字。
早有人飞跑着去报告戚王郡主,戚王郡主听说来的不是自己以为的四太太,而是思梅时候也慌了一下,这位婶婶虽然为人和气,可终究是姓赵,继母是她堂妹,自己做的着实有些过分,忙带了人出来。
见思梅面前跪了一地的人,戚王郡主脸上忙带上笑容道:“三婶婶来了,侄女年轻管家管的不好,让下人们也不识眼色,三婶婶你就看在侄女早没了娘的面上心疼心疼侄女。” 说到没娘的时候,戚王郡主眼圈一红就要掉泪,思梅面色放缓一些:“罢了,这是你家里的家事,今儿我不过是来探望我生孩子的妹妹的,你们都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