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廖老爷眉头没散开,官儿忙体贴地问:“那你要不要去瞧瞧,若确实是令亲,也好带出来。”廖老爷寻外甥女这些日子并没闲着,也早已肯定榛子就是自己外甥女,不过他在外多年,心智早已和原先不一样,总要榛子再多吃几日苦头,晓得自己救她出来不易,到时才能和自己贴心。
听了这话廖老爷只浅浅一笑:“多谢了,不过那服侍过我甥女的人,还没赶来,我总要等她到来,瞧个究竟才是。”那官儿忙道:“应当的应当的。”
两人又说几句,廖老爷也就告辞,出了衙门,在外等候的仆人迎上前道:“老爷,那张家的小子已经听说屈家出事,巴巴到你下处去问,现在还等着呢。”
廖老爷哦了一声,用手摸一下唇边髭须:“让他多等一会儿,就说我来衙门里打听消息,等再过半个时辰回去。”仆人应是,但又奇怪地问:“老爷,您为何要如此,要晓得,您既然已经认定了,那带个人出来,不是易如反掌?”
廖老爷勾唇一笑:“就说你在我身边的日子浅,要知道,有些时候,有些东西,得来太轻易了,就会被人不珍惜,况且…”廖老爷没说话只是沉吟一下,那仆人哦了一声,笑了:“我明白了,您也是怕那穷小子从此后沾上您。”
廖老爷伸手往他头上敲了下:“这样的话,以后少说,这世上,挟恩图报的人多了去,这张家的小子,要是有造化,就好,若没造化,不过给他几两银子就完了。”
下人急忙应是,廖老爷又在外面逛了一圈,料着时候差不多了,这才往下处去,进的屋来,见张谆坐在那里,廖老爷变了神色,做出一副愁样,对张谆道:“累小兄弟你久候了,我在衙门那里站的腿酸,总算等到人问,说屈家被人告了一状,说他欺男霸女,私蓄奴仆,已经被抓进监里,被判流放都是轻的,至于家里蓄的那些人,总要等到判下来才好见真章。我塞了不少银子进去,也没见到我甥女。”
说着廖老爷连叹数声,张谆信以为真,手不由握紧,原本以为廖老爷来京,到时拿了银子去赎了榛子,说不定还能连绿丫也一起赎出来,谁知屈家竟摊上这样的事,连廖老爷都毫无办法,自己又有什么法子?再一次,张谆觉得,自己的力量实在太过弱小。
廖老爷在那细瞧张谆神色,知道张谆已经信了,伸手拍一拍张谆的肩:“你也不用太过忧心,我已问过,那些人不过就是会被判当官发卖,到时我拿银子去卖回来就是,要知道有这样的事,当初我就该把巡抚大人给我的体面,用在这里,而不是用来寻甥女上。想来只要能出银子,又怎会寻不到人。”
张谆忙反过来安慰他:“廖老爷您不必如此,这世间的事,总是不可预料。”廖老爷愁眉不展,又和张谆说了几句,张谆也就告辞,总要回去和兰花说说。
等张谆走了,廖老爷才打个哈欠:“这孩子,淳朴有余,聪明劲儿不足。”


、第32章甥舅

守在旁边的下人急忙道:“都像老爷似的,这全天下都是聪明人儿了,别说这位张小哥,就算是小的们,不也比比不上老爷一根小手指?”廖老爷只淡淡一笑就问:“奶娘到了吗?”
另一小厮急忙凑上去:“算着日子,明儿就该到了,说起来,若不是老爷您起了疑心,又去问问,只怕真被那家子糊弄过去,到时老爷您骨肉分离,那才叫我们这些做下人的,瞧在眼里疼在心里。”
廖老爷的手在甜白瓷茶碗边缓缓摩挲,脸上神色依旧柔和,可熟悉他的人都晓得,榛子的叔叔婶婶,只怕没什么好果子吃,毕竟连屈家这误买的人家,都被投进了监牢,更何况是那故意要把榛子丢掉的人?
张谆并不知道自己走后廖老爷的那些念头,心里满怀着心事,匆匆回到住处,对兰花说了始末,兰花听完就张大嘴:“这可怎么得了,连廖老爷都没法子。”张谆咬住唇,见兰花这样就道:“兰花姐,上回刘叔父拿来的银子,总还有二十来两,这些银子就先别动,等那边事情结了,就去衙门,把绿丫给赎出来。”
兰花习惯性要点头,但还是道:“谆哥儿,我晓得你对绿丫好,可这二十两银子,也是我们剩下的全部,原本还想着,等过两三年,攒够银子再说。”
“但现在要不去赎,绿丫只怕就…”一想到当官发卖,说不定就有那青楼里的和官媒婆通了气,先去挑人,绿丫她生的比别人好些,到时落到青楼里,张谆只怕一辈子都原谅不了自己。
见张谆面上神色变化,兰花只有点头称是:“也是我想左了,谆哥儿,等把银子收拾出来,你去问问廖老爷吧。”现在也只有如此了,张谆叹一口气,绿丫,你等着我,我一定最快速度把你赎出来。
“绿丫姐姐,我们进来几日了?”榛子偎在绿丫旁边,透过窗瞧着外面,小心翼翼地问。
“都五天了,榛子,你每天都问,烦不烦啊?”秀儿打个哈欠,捏一下榛子的耳朵,笑着打趣她。
榛子羞涩地笑笑:“秀儿姐姐,你别嫌我烦,我只是觉得,被这样关在里面,还不如去做粗活呢。”
“呸,享不了福的。”正在一边拿着块小镜子照来照去的小莲花听到榛子的话,斜眼瞧了瞧她,用手把面前的刘海整理一下:“与其想那些,倒不如好好收拾了,不然等过几日,官媒婆来了,是蓬头垢面地好呢,还是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好?”
秀儿懒得理小莲花,托着下巴在想自己的心事,也不知道还要再关几天,更不晓得那边的事怎么处理。
“我说,你就别在这装小姐了,我们这些,不过是被私蓄的,顶天了就是被官卖,倒是你,既是屈家的女儿,是罪人家属,说不定啊,会被判没为奴,你啊,一辈子别想翻身。”小莲花想起秀儿的未来比自己惨,就忍不住发出欢快的笑声。
秀儿怜悯地看她一眼,世上还有这样空脑子的人,本来个个都是落难的了,还要和人比谁比谁惨一些,或者她的一生,也就这样,永远淹没在这些鸡零狗碎之中。
“舅老爷,我瞧的真真的,那确实是我们家小姐,舅老爷,您把我们家小姐救出来,我们没了的老爷太太,也会…”不等奶娘含泪把话说完,廖老爷已经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
奶娘没料到看起来和和气气的廖老爷会突然变脸,用手捂住脸愣在那里。廖老爷从小厮手里接过一张手帕擦了擦手,接着就把那块精致的手帕扔到地上,瞧着奶娘冷笑道:“晓得我为什么打你吧?姐姐姐夫临终之前,想来也是叮嘱过你们照顾好孩子,你们一个个不忠心也就罢了,还助纣为虐,到现在还想在我面前邀功。晚了。”
奶娘听的前面几句还不害怕,可听到后面一句,吓的跪在地上,廖老爷瞧也不瞧她,只吩咐一边的小厮:“把她给我打十板子再赶出去,别的帐,我慢慢和人算。”
奶娘已经吓的筛糠一样:“舅老爷,我不是你们家的奴婢,你不能打。”
是吗?廖老爷连脚步都没停,早有人把奶娘拉下去,奶娘登时杀猪般叫起来,小厮伸手去捂她的嘴:“你也别嫌这十板子重,打你十板子,还是我们老爷瞧在你终究奶过小姐一场的份上,若别人,哼哼。”
奶娘听了这话,想到廖老爷方才脸上一闪而过的狠辣,不由在心里叫苦不迭,老爷太太还以为廖老爷是条肥羊,还想得些好处,瞧这样,只怕好处得不到,还要更舍一把米。
奶娘正想着,猛不防那板子就打在身上,奶娘登时又叫起来,别说来救她的人了,天空连只鸟儿都没飞过。
“廖老爷,那孩子,确实是令甥女吗?”瞧见廖老爷走进来,官员急忙站起关切地问。
“多谢了,确实是我甥女,我现在想把这孩子带出去,还不晓得可要办些什么?”当了别人,廖老爷面上又是春风一般。
官员早已得了嘱咐,急忙道:“这有何难,不过一句话的事。”说着官员就唤人,让他去后面把榛子带上来。廖老爷谢过了,也就坐下喝茶。
听到门被打开,厅内的人都不由往外瞧去,这还不到送饭时候,怎么人就来了?
进来的是个婆子,瞧一眼四周,这才尖着嗓子喊:“谁叫杜嘉敏?”
这么文雅的名字,厅内的人四处望望,榛子的心却狂跳起来,这个名字,是自己的本名,这么两年来,从来都被人唤榛子,都快忘了自己本名叫什么。
绿丫也想起这事来,秀儿最机敏,见榛子要起身就按住她的手,问婆子道:“你寻杜嘉敏做什么?”婆子早已知道,不过先喊一声罢了,见秀儿问,挤出一丝笑:“横竖是好事,老爷说了,你们有几个也是好人家的女儿,特地贴出告示,让你们亲属来寻,这杜嘉敏的舅舅来寻她了。”
舅舅?榛子咬住下唇,脸上神色十分喜悦,秀儿可没有她想的这么简单,继续问婆子:“万一是冒名?”婆子哧了一声:“冒名,就你们这几个,身价顶天了二十两,别人值得冒吗?”
这话说的也是,绿丫把榛子的手紧紧地握一下,推榛子让她出去,从此,自己就再不是榛子了,榛子按住狂跳的心,站起身道:“我就是杜嘉敏,舅舅在哪里?”
婆子细细瞧了瞧榛子,这才对她伸出手:“还请小姐跟小的往前面去,令舅在前面等着。”这称呼让小莲花变了神色,不无嫉妒地看着榛子,榛子和绿丫秀儿笑一笑,也就跟婆子出去。
看着门再次关上,秀儿叹一口气:“绿丫,你说,我们会不会有人来寻?”绿丫摇头,自己的爹娘是不指望的,只有谆哥哥,可是还不晓得谆哥哥知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
小莲花的嘴又一撇:“秀儿,你别做梦了,你是罪人家属,哪会有人来寻,倒是我,还有几分指望。”秀儿白小莲花一眼,抱着膝盖想心事,绿丫靠在秀儿肩上,和她一起畅想外面的世界。
榛子跟着婆子往前面去,来到厅里,那婆子带着她进去:“老爷,杜小姐到了。”廖老爷放下手中的茶碗,看着自己的外甥女,虽然吃了那么两年的苦头,可榛子的眉眼犹在,廖老爷瞧着榛子,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虽说厅里有那么几个人,但榛子一眼就看见廖老爷,他和娘生的有几分像,都是凤眼高鼻,笑起来的时候在唇边有一个小小梨涡。看见廖老爷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榛子眼里的泪再止不住,跪下见礼时候就哭出来:“舅舅,你为什么到现在才来寻我?”
经过多少世事,看过多少离合,廖老爷总觉得,自己的心早已石头一块,不会感到温柔,可此时看见像极了姐姐的瘦弱少女跪下大哭时,廖老爷心中有什么东西荡了一下,眼中竟也有些酸涩,急忙抬手把眼角的泪擦掉,把榛子拉起来:“是舅舅的不是,舅舅这些年一直在外头,今年六月才回乡,谁知你爹娘都不在了,问起你叔叔,他还推三阻四的,要不是上坟时遇到了人,我还不知道有你。以后你跟在舅舅身边,再不会吃苦了。”
榛子也晓得自己不该责怪舅舅这时才来寻自己,可也不晓得那话怎么就问出来,此时听的舅舅这样柔声安慰,眨一眨眼对舅舅点头笑了。


、第33章

看榛子笑了,廖老爷也笑了,那官儿在旁瞧着,上前对廖老爷拱手道:“恭喜廖老爷骨肉团聚,还请廖老爷把令甥女带回去,旁的事,这里自有人料理。”廖老爷谢过那官,也就带了榛子出门,出门上车时,榛子瞧了眼街道,这样情形已经很久没瞧见了,自己是真的已经出来了,再不会回到屈家,被人打骂役使?
廖老爷回头见榛子站在那一脸不确定,晓得她的心思笑着道:“上车吧,我们先回下处,再住几日,等回山东了给你寻两个好的人使,这两日你就将就些。”
回山东?榛子的眉微微皱一下:“舅舅,我们不回乡吗?”廖老爷把榛子安置在自己对面,听她这样说就用手拍了拍额头:“倒是我糊涂了,你也该去瞧瞧你父母的坟,告诉他们我寻到你了,以后就要跟我去山东。”还有,有些帐,也该去和杜老二算了。
榛子瞧着廖老爷,咬一下唇小声说:“舅舅,我并没有乱跑,是…”廖老爷拍拍榛子的肩以示安抚:“我知道,是他们故意丢了你,这些年,你吃苦了。以后,跟舅舅在一起,谁也不行欺负你。”
榛子觉得眼睛又酸了,有很多的话要和舅舅说,可不晓得该从什么地方说起,拿袖子把泪擦掉才小声地问:“舅舅,那舅母呢,她会不会?”
“你舅母已经过世很久了,现在我身边只有一个妾室照料我的起居,到时去了山东,你别担心,有什么只管和我说就是。”廖老爷瞧着有些局促不安的榛子,晓得她是怕寄人篱下受人白眼,想来杜老二夫妻待她,也是十分不好。想到此廖老爷心中怒气更甚,但面上还是在安慰榛子。
没有舅母,这真的太好了,榛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想,很快觉得自己不该这么想,只是又咬住唇,眉间开始有纠结神色。这个孩子,那几年到底是怎么过的,竟有些畏缩,廖老爷的手在窗板上轻轻敲击,看来对屈家,该连根拔|起才是,而不是小施惩戒。
马车停下,小厮上前掀起车帘,对廖老爷道:“老爷,张家小哥儿又来了,正在那里等着。”
谆哥哥啊,榛子的小脸顿时现出喜悦:“谆哥哥来了,舅舅,你不知道,要不是有兰花姐谆哥哥还有绿丫姐姐他们,我的日子会过的更苦。”廖老爷伸手止住要跑进去的榛子,语气温煦:“敏儿,我没记错的话,你已经十二,不是小孩子了。”
榛子的脚立即收回来,怎么忘了呢,这么大的人,不该轻易出来见人了,到了此时,榛子才确认,自己的确已经出来了,不再是屈家后院里的灶上,而将又成为需遵守礼法的人了。
见榛子把脚收回去,廖老爷赞许地点头,唤来临时雇来的婆子让她们把榛子带到后面,给她洗澡换衣服,自己这才往里面去。张谆已经等了许久,瞧见廖老爷进来急忙起身迎上前:“方才听贵介说,廖老爷去衙门里带榛子了,也不知道事办的怎样,在下还有一事相求。”
张谆急躁,廖老爷倒平静多了,两人现在也算见了几次面,廖老爷宽掉外面的袍子拿过手巾擦了把脸坐下喝了口茶才对张谆道:“小哥你这话问的,总要等我喘口气。”
张谆的脸一红,拱手道:“在下也是心中焦急,毕竟有那么几年的情分在。”廖老爷示意他坐下才道:“今儿运气好,一去就寻到了人,那官儿也好说话,让我把甥女带回来了,原本该让她出来和你见见,只是已经大了,不好相见的。”
张谆明白廖老爷的意思,对廖老爷拱手道:“那恭喜廖老爷骨肉团聚,只是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在下当日在这家里,也有一个相处的好的,想求廖老爷帮我把她带出来,这些就权当衙门里的使费。”
说着张谆已起身走到廖老爷面前,把一包银子放到桌上,又对廖老爷深深作了个揖。
张谆有这样请求,廖老爷一点也不奇怪,谁还没有个相处的好的,还能想着把人带出来,也算有情谊的。廖老爷瞧一眼那包银子,都不用解开,就晓得里面定是成块的少,碎银子极多,伸手把张谆扶起来:“要不是你们有心,我还寻不到甥女,这要帮忙的事,就别提银子。只是这有个为难,敏儿是因我早已打过招呼,故此衙门那边,把她早早放了,别人的话,总要等到案结,可这案在这边衙门结的容易,总要行文到上司衙门,等待批复,一来一往,也要两个来月,我在京里等不了这么长时候。不如这样,你把这银子收起,等到案结,当官发卖了你再去把她买回来如何?”
两个月?那绿丫还要受两个月的苦,张谆的手不由握成拳,又对廖老爷道:“晓得这是非分之求,只是原来不知道倒罢,现在晓得了,哪还能让她再多受两个月苦,若廖老爷您为难,还求廖老爷给在下指条路,在下去衙门里打听。”说着张谆就要跪下,廖老爷急忙扶住他:“休要如此,这样罢,我明儿要请衙门里的人吃饭,谢一谢他,到时你也来,在席中趁便求情,你看可好?”
张谆忙又谢过,也就说两句闲话,告辞而去。廖老爷瞧着张谆背影,手摸一下下巴:“也算个有情有义的人,就是不晓得…”
小厮上前来收拾东西,听到廖老爷这话就笑了:“听老爷这口气,难道想把小姐嫁给他不成?小姐现在脱了难,以后嫁什么样的人不成,非要嫁这么一个。”
廖老爷手托着腮,摇头道:“多瞧瞧总是好事,我这些年,大概是年纪上来了,精神有些短了。”说完廖老爷就打了个大哈欠,小厮还想奉承几句,管家走进来:“老爷,吴家的舅爷来了,说要和老爷挪两百两银子使,还说…”
廖老爷已经打断他的话:“吴家?老王你是离开山东几个月忘了,夫人可不姓吴。”老王急忙道:“老爷,是小的糊涂了,可…”廖老爷哼了一声:“不就为的吴姨娘这些日子颇得大人的宠爱,你们一个个就想拍上去,老王,我该说你是聪明呢还是糊涂?”
老王的额头有汗滴出:“是小的不对,不过大人连老爷您的事都告诉了吴姨娘,想来是对吴姨娘十分宠爱。吴家那边,还是稍微应酬一下。”廖老爷又打一个哈欠:“罢了,我晓得你的意思,拿一百两银子给他,就说我有事,不得空见他。至于别的,等吴姨娘有本事坐了夫人这个位置,再来说。”
老王应是退下,廖老爷用手按一下头,问过小厮,晓得榛子洗浴过后已经睡下,有婆子在旁边守着,也就自去睡。
第二日榛子起来,先去给廖老爷问早安,进去时廖老爷正在吃早饭,见榛子穿着神色和昨日都不一样,笑着道:“过来一起吃,等再过几日,我们就回山东。”榛子应是却没坐过去,只是欲言又止。
廖老爷喝一口粥,从碗边瞧见榛子的表情,把碗放下叹道:“我晓得了,你是想见见其他人,可是现在你和原来不一样了。”榛子也觉得自己有得寸进尺之感,脸不由红了,走到廖老爷身边道:“可是绿丫姐姐人这么好,舅舅,求求您,把她救出来吧。”说完榛子想了想:“我觉得,昨儿谆哥哥来找您,肯定也是说这事的。”
绿丫?廖老爷放下筷子:“那舅舅就把她买回来给你做丫鬟?”
不,不,榛子急忙摆手:“绿丫姐姐待我那样好,哪能使唤她呢,我觉得,她和谆哥哥之间一定有情,既然这样,就成全他们。”
廖老爷笑出声:“说你大,你也不过十二,哪里知道有情不有情的事?罢了,既然你求我,等今儿那官儿来了,我就求求他,瞧能不能把她也放出来。”榛子顿时喜悦满面,廖老爷敲敲她面前的桌子:“这会儿你也别喜了,赶紧把早饭吃了,瞧你这样,够单薄的。”
榛子又是一笑,接过粳米粥大大地喝了一口,看着她笑容,廖老爷也觉得松快些,这个世上,不来算计自己的人实在太少了。
还不到中午时候,张谆就过来侯着,廖老爷这回倒没说什么,等官儿来了,廖老爷和官儿那么一说,官儿自然连声答应,张谆听说绿丫可以出来,真是喜的说不出话,只是给廖老爷和那官儿连连作揖,只等酒席一散,就去衙门里接绿丫。
榛子走了,绿丫和秀儿为她欢喜,可一想到未来,小莲花说的话却久久盘旋在绿丫心头。秀儿明白绿丫的心情,只是低声道:“我只当我前世不修,有了这样的爹,既叫过他一声爹,好的坏的,我都受着吧。”绿丫听出秀儿话里的不甘,只有握住秀儿的手轻声道:“总还没断出来呢,秀儿,要是…”


、第34章家

“没有什么要是,绿丫。”秀儿的声音很平静,可绿丫总觉得这平静里面透着一股寒冷,不由把秀儿的胳膊紧紧握住,秀儿低头一笑,拍拍绿丫的手:“绿丫,我再不甘心也只有认了,谁让我身上流着他的血,除非我从没生出来,但既然已经被生出来了,好的坏的,我也只有受着,你说是不是?”
绿丫已泪流满面,握住秀儿的胳膊什么都说不出来,秀儿没有安慰绿丫,只是低头一笑,还是有不甘心,可是再不甘心又怎样,谁让自己是那个人的孩子,即便从来都只有苦,没有甜,也要受着。
门被打开,走进的还是昨儿带走榛子的那个婆子,她四处一扫就上前去拉绿丫的胳膊:“你命好,有人来寻,快跟我出去吧。”有人来寻?绿丫在短暂的狂喜过后就是疑惑:“是谁来寻我,还有,他只来寻我一个人吗?”
婆子眼皮都懒得抬起:“是个姓张的小哥。”原来是谆哥哥,绿丫面上露出喜悦,刚跟婆子走出一步就停下:“可为何只来寻我一个人,还有秀儿呢?”
婆子这会儿总算把眼皮抬起,往秀儿脸上打量了一下就冷笑道:“屈秀儿?她是屈狗儿的女儿,罪人家属,哪有什么好的,就算有人来寻,我们老爷也不敢放啊。”
轻轻淡淡的一句话,却打破了绿丫心里最后的指望,她几乎是飞扑过去把秀儿抱住,看着婆子道:“凭什么,秀儿从没受过屈家的好处,可凭什么要受他家的罪。”
没想到小丫头还挺倔,婆子的唇抿成一条线:“凭什么,凭的是王法。连坐之规你懂不懂?这啊,是为了让人都做好事,免得害了自己不算,还害了儿女的意思。你说没受过屈家的好处,这可不管。她啊,就是罪人家属。你走不走,再不走,可就没下次了。”
秀儿把绿丫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慢慢地一根一根指头地掰开,看着绿丫努力地让自己露出笑:“绿丫,别为我说话了,我晓得的,从一开始就晓得的。你出去,要好好地和谆哥哥一起过日子,还有,以后别那么笨,要多长一个心眼。如果,”
还是别说什么如果了,自己又何必连累绿丫?秀儿擦掉眼角的泪,让自己的笑容更自然些:“绿丫,走吧,好好地过你的日子去。”如果有一天,过上好日子了,或许那时候,我已经不在了,我只求你能寻到我的坟前,告诉我,好日子是什么样子的。
秀儿看着绿丫,眼里满是眷恋,婆子已经上来拉绿丫,绿丫已经哭的泣不成声:“秀儿,你等着我,说不定我能寻到法子,那时候…”婆子已经把绿丫拉出了厅,门再次被关上。
婆子看着哭哭啼啼的绿丫,嘴又是一撇:“你也别哭了,这罪人家属,别说是屈秀儿这样的,就算是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不住也照样要吃苦?你啊,等以后见识多了就不会这样。”
说着婆子自言自语地道:“其实这有什么好哭的,屈家犯的事也不是那样很重,说不定只判个流放,那就不会被没为奴。不然被没进教坊去的,那才叫一辈子都没出头之日。前年吧,我听说吏部尚书家倒了霉,他的妻女都进了教坊。那可是尚书千金,从小金尊玉贵长大的,哪是这样人家可比的,不一样要倚门卖笑,迎新送旧?”
“可是,她们还享过福,秀儿从没享过福。”绿丫想把眼泪擦干,可那眼泪怎么都擦不干净。
“享福?你啊,就别想那什么好事了,这世上,总是享福人少,受穷人多的。”婆子嘴里唠叨着,带了绿丫来到后门,张谆在那等的焦急,瞧见绿丫被带出来,急忙迎上去。
绿丫看见张谆,心里又是欢喜又是伤心,把本已擦干的泪又哗哗流下。那婆子对张谆轻咳一声:“人给你带回来了,带回家去好好过日子吧,以后,这官非还是少惹。”
张谆本待安慰绿丫,听到婆子这样说,忙对婆子作了两个揖,又递过一个小纸包:“劳烦了。”婆子本以为这趟白跑,没想到张谆还挺上道的,伸手接过纸包掂了掂,少说也有五钱银子,那脸上就露出一丝笑纹:“不过跑一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