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娘扯扯女儿的耳朵:“就你算的最精,真以为我不记得你这些日子的进项?我瞧啊,你就是舍不得,要寻你爹爹要。”睐姐儿伸手抱住曼娘的胳膊:“不是舍不得,是爹爹也记不得祖母的生辰,我让爹爹出些银子,也是让爹爹为祖母尽孝。”
曼娘不由啧啧两声看向陈铭远:“瞧瞧,这就是你教出的好女儿,算的比谁都精。睐姐儿,我可和你说,虽让你…”睐姐儿已经不好意思地吐下舌头,就对曼娘道:“娘,我也不是一味都省,只是爹爹以后越来越忙,这才想着,要蘀爹爹在祖母面前尽孝。”
这小嘴巧的,睐姐儿就差赌咒发誓了。陈铭远已经笑了:“就知道我女儿乖,曼娘,我瞧睐姐儿也是那种有分寸,并不是那样贪心的人。就给她吧。”
谨哥儿也在旁边说:“娘,姐姐对我们最大方了,上个月我生辰,姐姐还送了我鞋袜呢。”曼娘用手拍下额头:“说的就跟我欺负你姐姐似的,只是想告诉你们,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而不能因钱财不够,或者不舍得花自己的,就想方设法要别人的。”
睐姐儿在旁猛点头:“女儿早记住了,不是自己的,一个铜板也不能要。钱财这个东西,不能看的太紧,也不能看的太不值钱,否则不是吝啬就是败家。”曼娘戳一下女儿的额头:“这话是说的头头是道,也不知道记在心里没有?”睐姐儿又抱住曼娘的胳膊撒娇:“心里脑里,时时都记住了。”
这机灵孩子,就怕她太机灵了,到时聪明反被聪明误,看着女儿纯净美丽的眼,曼娘摇头微微一叹。
等孩子们散了,曼娘也就问问陈铭远要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陈铭远看着妻子收拾着衣衫,笑着道:“差不多三个来月呢,每隔几日我就会回京一趟。毕竟还有许多事要回京城来做。”曼娘嗯了一声把衣衫放好:“我可不会想你。”陈铭远笑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曼娘不由垂下眼帘,面上也有浅浅笑容,陈铭远握住妻子的手,又开始交代一些事情,夫妻那么多年,很多事两人都心知肚明,但每回都只有这样絮絮交代,才觉得心里踏实。
陈铭远于五月初三随皇帝离京去行宫避暑,再加上陈五爷在四月底送陈铭眉一家子回山东办后续事情,这一下家里真是没多少人,端午节时虽依旧摆了一桌酒,陈大太太面上却没多少欢喜。
见陈大太太有些不欢喜,曼娘就道:“说起来,五月十八,是婆婆您生辰,虽是小生日,不如那天我们摆几桌酒欢喜欢喜?”
陈大太太摆手:“小生日也不用那么大张旗鼓,再说上面还有老人。”赵氏已经笑着道:“婆婆虽说不用大张旗鼓,媳妇们可不能不孝敬。”两个儿媳在旁哄着,陈大太太把那不欢喜的意思去掉几分,笑着道:“这样就好。这些年我越发懒了,不爱出门走动,听说淮安伯这个月二十二要成亲,他比我还大好几岁,还娶媳妇,实在是白糟蹋了人家的好姑娘。”
这件事的始末,曼娘知道的比在座的人都清楚,只笑笑没说话。赵氏倒有些感慨:“婆婆别嫌我说话粗,这男人临老入花丛也常见的。姜侍郎去年不也娶了个十七的少女?三月里就听说新夫人有了身孕,前儿我回娘家喝满月酒,还遇到姜大奶奶了,我瞧她脸色,只怕也有些不欢喜。”
公公新娶了媳妇,头上多了个婆婆不说,等生下儿女,姜侍郎已经年老,这儿女做长兄长嫂的难道不帮一把?再加上多一个儿女就多分一份家产,姜大奶奶会欢欢喜喜听到这个消息才怪。咳咳,陈大太太咳嗽两声:“罢了,那是别人家的家务事,我们也别去管。淮安伯的喜酒,曼娘身上还有孝呢,二奶奶,你就和五奶奶一起去喝。”
陈二奶奶起身应是,赵氏又陪着说笑一会儿,也就散了。
虽陈大太太说不需摆酒,但五月十八一早起来,曼娘还是带了睐姐儿他们姐弟去给陈大太太贺笀。陈大太太收了睐姐儿做的内衫,喜的当即就要换在身上穿,还是曼娘道:“这衣衫有些厚了,这些日子穿有点热,等再过些时候穿也不迟。”
陈大太太点头,又把内衫交给丫鬟让她们收好,叮嘱等天气凉的时候可千万别忘记。等丫鬟把衣衫收进去陈大太太才哎呀一声:“睐姐儿怎么就不记得给我做件外衫,等人来了,我也能指给别人,瞧,我孙女做的。你不晓得,上回去周府,周太太身上穿的就是她孙女给她做的,真是羡慕煞一干人。”
睐姐儿的眉皱起,接着为难地说:“祖母,我绣花绣的不好,怎么做外衫呢,不如等下回,我再给您做双鞋,这样您也能穿出去给人瞧瞧。”陈大太太喜的连连点头,曼娘在旁摇头:“婆婆,您啊,别太疼这孩子了,疼的她越发不晓得天高地厚了。”
陈大太太笑眯眯地把睐姐儿搂进怀里:“晓得你心思,你放心,你管教她的时候,我绝不说一个字。”说着陈大太太看一眼奶娘抱着的绯姐儿,补上一句:“绯姐儿以后也是这样。”绯姐儿已十个月大,正是可爱时候,听到自己名字被提起就睁大眼睛看向陈大太太,接着嘻嘻笑了,张开双手要陈大太太抱,陈大太太欢喜地把孙女接到怀里,亲个没够。
陈二奶奶和赵氏她们也陆续带了孩子来给陈大太太贺笀,陈大太太越发欢喜,曼娘让人把准备好的笀面送上来,各自舀了一碗,又给陈大太太贺了一次笀,这才各自坐下吃起面来。
笀面只是给大家垫一下肚子,曼娘正把最后一口面送下去,丫鬟就进来道:“四奶奶来了。”韩氏重新回到陈家之后,深居简出,除了大事从不出现在大家面前。众人都没想到韩氏今日会来,曼娘看一眼陈大太太把筷子放下让人收拾下去才对丫鬟道:“请四奶奶进来。”
韩氏神色没有初回陈家时那样憔悴,今日收拾的也很端庄,只是唇边没有笑容,不是当初嫁进来时那个欢喜爱笑的少妇。看着她走到自己面前,陈大太太不晓得该说什么,韩氏已经跪下道:“今日是婆婆笀辰,往年每到婆婆笀辰,媳妇都会送上四样针线,愿婆婆福笀绵长,这两年都没有,是媳妇的不是。”
看着韩氏送上的十二样针线,陈大太太不由叹气,手放在那里半天都没动。赵氏的眉不由微微挑起,真是怪事,怎么韩氏一夜之间,就变了个人?或者是早就变了,不过因不出门,大家都不晓得,只是要趁今日这个时候来个一鸣惊人?
曼娘已经悄声吩咐丫鬟把孩子们都带下去,该上学的上学,该玩的去玩。韩氏依旧跪在那里,手里托着那十二样针线,陈大太太看着自己这个儿媳,曾经有一度,韩氏是几个媳妇中陈大太太觉得最得意的人,聪明伶俐处事妥帖,可事实狠狠地给陈大太太打了两巴掌。
夏日天气炎热,再加上这屋内人多,韩氏跪在那里,汗已经从背心处透出,陈大太太终于伸手把那几样针线接过,放在一边对韩氏道:“难为你了。”
韩氏正要起身时候,陈大太太再次开口,这回说出的话让曼娘都忍不住皱眉,陈大太太声音一向温和,此时也一样,她只问韩氏:“有所馈,必有所求。你今日来见我,要求什么事?”


、203 惩处

 跪在下面的韩氏听到陈大太太这样说,身子不由微微晃了晃,想趁机说出又想到韩太太劝自己的,要徐徐图之,不要太急躁了。忍了又忍才对陈大太太道:“儿媳一心只想孝敬婆婆,并不敢图什么。婆婆难道连儿媳应有的孝敬都不让儿媳孝敬了?”

说这几句话时,韩氏双眼含泪看着陈大太太,脸上全是孺慕之思,陈大太太的唇微微动了动才叹道:“起来吧,礼我收了。”平平淡淡七个字,韩氏又磕头下去,也就起身离去,看着她背影消失,陈大太太久久不语。

赵氏忍不住想开口,陈大太太已经道:“你们怎么都不说话,说话吧说话。**奶,二十二的你和五奶奶去吃喜酒,那日的喜酒必定特别热闹,有了什么有趣的,你要回来说给我听。”王**虽仅是侧妃的侄女,可和齐王府也沾了点边,再加上这门亲又是太妃亲自应下,淮安伯府没有丝毫大意,送去的聘礼丰厚,齐王府备的嫁妆也不少,这场老夫少妻配,比去年年末那场,更是吸引不少人的眼。虽则是续娶,听来往的人说,也是家家要去,只怕这场面比淮安伯初婚时还热闹,毕竟那时淮安伯连世子都还不是。

陈**奶晓得陈大太太不过是没话找话说,忙起身笑道:“媳妇笨嘴拙舌的,哪比得上五婶子,到时还要托五弟妹多说给婆婆些。”赵氏正待说话,陈大太太已经笑了:“这家里就你们几个儿媳,难道我还人人瞧错不成?”

众人听出陈大太太话里有伤心和自嘲,曼娘忙笑着道:“婆婆虽说了不让摆酒,园内恰好石榴花开,不如我们就在石榴树下用午饭如何?”陈大太太淡淡一笑:“我都这么大把年纪了,还多子呢?”

赵氏总算逮到机会开口,笑眯眯地道:“若不是婆婆多子,我们哪能聚在一起?”陈大太太面上的喜色这才多了些,几个儿媳陪在旁边,过了些时雪琳也从婆家回来,笑着说来讨杯寿酒喝,曼娘又让人去厨房加两个雪琳爱吃的菜。

虽没有正经摆酒席请客,也是在园子里欢欢喜喜聚了半日这才各自散去。

曼娘喝了两杯酒,有些上头,索性微闭了眼,扶了秋霜的手慢慢地走,冬雪忙道:“奶奶,不如我去要个小竹轿来?”曼娘打个哈欠:“不必了,走走正好散了酒意,再说这风吹着,比屋子里面凉爽。”
一行人跟着她慢慢走,走过一段曼娘觉得酒有些涌上来,靠在美人靠上,冬雪忙去传茶,风吹的曼娘有些昏昏欲睡,也吹来别人说话的声音。影影绰绰的,听不大清,像是从什么拐角处来的,隐约能听到什么四奶奶,什么忍耐。

曼娘的瞌睡被这声音打断,秋霜正打算去让那两个不知道讲什么闲话的人走开,曼娘已经开口:“我竟不知道这家里,服侍主人们,竟还要挑三拣四。”曼娘声音不大,但已足够让那边的人听到,一丛竹子后面传来窸窣声,秋霜已经出声喝道:“什么人在哪里?私下议论主人的是非,对服侍主人不满,你们还有理了?”

那竹子后面的窸窣声更大,接着才从后面转出两个小丫鬟来,看着都不过十一二岁,见了秋霜就已被吓到,等再见到那边坐着的曼娘,更是吓的双腿战战,立即就跪下。

秋霜往她们俩脸上瞧了眼,就对曼娘道:“奶奶,这两个,一个是服侍四奶奶的丫鬟,另一个,是服侍大**的。都是新挑上去的。”曼娘哦了一声就问秋霜:“这两人之前在哪里做?”这一场罚是免不了的,年轻稍小那个已经吓的哭出声,稍大那个也只敢跪在那不说话。

秋霜仔细想一想才道:“这两个之前我没记错的话,都是在针线房那边。”曼娘嗯了一声:“既然嫌服侍四奶奶不好,不够风光,另一个也在撺掇,就都退回去,还有,这批人是谁负责教导的?”

这个秋霜是知道的,如实告诉曼娘,听说是小柳婆子,曼娘嗯了一声:“去传我的话,扣小柳家的半年月钱,以后再挑人,第一要紧的,就是不许挑这些挑肥拣瘦,捧高踩低的人。”秋霜应是,冬雪已带了丫鬟拿了茶来,曼娘正在喝茶时候。

小柳婆子也已经听到风声赶来,见了曼娘忙跪下磕头:“三奶奶,都是小的的错,见她们两个都是机灵的,这才挑上去,谁知只教了她们好好服侍主人,规矩什么的,却没教她们人情,着实是小的错。”

曼娘把茶碗放下,用帕子点一下唇:“小柳家的你说错了,你不是没教她们人情,你是教的太好了,连个做粗使的丫鬟都能抱怨起主人来,今儿亏的是我听见,若是有个客人听见。小柳家的,你也不用再在这府里服侍了。”这话真传到来做客的人耳里,还不定会说曼娘平日怎么刻薄韩氏,连几个粗使丫头,都能在那抱怨服侍韩氏不够体面。

小柳婆子忙往自己脸上打了两巴掌:“奶奶说的是,全是小的错。奶奶您放心,等一回去,小的就把这些人都叫来,千万叮嘱了。再让主人们受半点委屈,小的只有万死。”曼娘淡淡一笑:“但愿如此,再有下回的话,”

曼娘没往下继续说,小柳婆子已经又往自己脸上打两巴掌:“万万不能有下回。”曼娘这才起身带人走了,小柳婆子过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往那两个小丫鬟身上一人踢了一脚:“不知死活的东西,平白抱怨起主人来?要晓得,再有体面的下人也不过就是下人罢了,更何况你们俩还不是那什么有体面的下人呢。”

这两个丫鬟哭哭啼啼,拉着小柳婆子的袖子:“柳妈妈,我们错了,可我们不想再回针线房去,我们都笨的很,连劈线都不会,到时定会被管事的骂。”小柳婆子可是十分气恼,鼻子里面哼出一声:“不回去也要回去,谁让你们撞在奶奶手里了?别说我们,就连当日武家、李家,那可是这府内最体面的人家,结果如何?你们还是乖乖地去,等下回有了机会再说。”

两个丫鬟还哭哭啼啼求情,小柳婆子把袖子一扯,叫来两个粗使婆子把她俩押回针线房,想到曼娘的扣半年月银,别说扣半年,就算扣一年,也不会缺了盘缠,要紧的是这错被当家奶奶记住了,哎,全是自己大意了。

曼娘已回到房内,洗澡换衣后觉得清爽些,睐姐儿已经跑进来:“娘,爹爹什么时候回来?”曼娘捏下女儿的鼻子:“你爹爹才去了十来天,你就想他了?”睐姐儿用手托住下巴:“听说行宫有许多荷花,还有,可凉快了。”

曼娘刮下女儿鼻子:“别去动这个念头,别说你了,阿颜和阿昭去,都未必能玩的痛快。等你爹爹回来,抽个空,我们去庄子上住几天好不好?”睐姐儿点头,承认自己的娘说的对,能随行的,都是重臣,小孩子们虽能跟去,可要回避的更多,再加上不是皇子就是公主,到时冲撞了谁,也是麻烦。

曼娘摸摸女儿的头:“你们下一社只怕聚不齐,你表姐还没回来,阿颜和阿昭又去行宫避暑去了。”睐姐儿嗯了声:“所以下一社就空了,等表姐回来再开社。我和敏表妹还说了,要多做几首好诗给表姐她们瞧瞧呢。”接着睐姐儿又皱下眉:“可是歆姐儿年底就要离京了,我瞧我们这个社,只怕就要散了。”

汪首辅已有了归老的念头,告老奏折上去,皇帝虽例行不准,但这也不过是推辞,毕竟汪首辅已年过七十,估计年底皇帝就会准了折子,汪家也在准备到时一起离京回家乡。曼娘摸摸女儿的脸,睐姐儿叹了声就道:“娘,您以前就说过,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们都离开龙岩回来京了,以后遇到不少人离开也是常事。”

女儿真是长大了,曼娘抱下女儿就迅速放开。

天气热的越发难受,让人成日都打不起精神,夏日天长,曼娘每日中午也歇一会儿。这日刚躺下闭眼,模模糊糊觉得陈铭远在身边,好似还在说着什么话,等一睁开眼,就什么都没有。曼娘不由坐起身,叫来人。

冬雪走进来曼娘就道:“把外面的蝉给粘了。”冬雪啊了一声,外面明明十分安静,连猫狗打架都没有,哪里来的蝉声?但见曼娘鬓发上全是汗,面色有些不好,也急忙应是。秋霜听到曼娘醒来,忙端来茶给曼娘漱口,又服侍她喝了香薷饮。

曼娘这才觉得心里舒服一些,下床开始梳洗,还在理着云鬓,外面就传来杂沓的脚步声,接着冬雪走进来,面色十分疑惑:“奶奶,行宫那边来人传旨,让奶奶赶紧带了**少爷们往行宫去。”

曼娘手里的梳子落地,黄杨木的梳子原本坚固,但掉在地上竟迅速变成两截。冬雪啊了一声上前捡起梳子,这还是三爷送的呢,原先掉了那么多回,怎么偏偏就这回断了?再想到来传旨的神色和原来不一样,难道说是三爷出了什么事,可三爷出事,也该是送回京城,而不是让曼娘带人去行宫啊?

曼娘努力呼吸,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才问冬雪:“去收拾几件衣衫,再去把**少爷叫来。”冬雪拿出包袱皮,飞速地收拾起来,曼娘竟忘了出去问问传旨的人到底是什么情形,只坐在梳妆桌前发愣。

不一时都准备好了,谨哥儿嘴里还在念念有词,念着先生出的题目。此时曼娘没有心情取笑儿子,只是带了他们就往外走。

、204相见

等走出好长一段路,曼娘才觉自己的魂回来,用手按下头:“我竟忘了,还没去和婆婆说一声。”冬雪也觉十分奇怪,今日的曼娘怎么和平常不大一样,不过再想到这奇怪的旨意,冬雪的心也忍不住往下沉,总不会是三爷出了什么事,才这样紧急召见吧?可三爷一向稳妥,此时听到曼娘问自己,冬雪忙道:“奶奶今儿是睡迷糊了,这么大的事,太太怎不知道呢?别说太太,连老太爷都已经晓得了。”
“是,是我睡迷糊了。”曼娘顺着冬雪的话应,冬雪的心不由一跳,跟在曼娘身边二十多年,曼娘这样是极少的,不由上前扶了下曼娘。曼娘回头看她一眼,正要说话就听到慎哥儿叫祖母,曼娘抬头看见陈大太太带了人走过来,忙快步上前相迎。
陈大太太猛地听到来了这么个旨意,心里也奇怪无比,定神后就命人出去问问那传旨的内侍,究竟是个什么情形?去问的人回来说那内侍没说什么,只是说这是陛下旨意,还说内侍一如既往的客气。
既然内侍态度十分客气,那代表皇帝并不是出于恼怒才命人来传召,心刚放下正准备去提醒曼娘带了孩子们去要注意些什么,突然想到陈铭远,会不会是儿子出了什么事,皇帝才急速命人来传,不然怎会只传陈铭远的妻儿?
这样一想陈大太太就心惊肉跳起来,巴不得自己也插上翅膀飞去行宫看个究竟,可毕竟没这个能力,也只得压下匆匆往曼娘这边来。
不等曼娘行礼下去,陈大太太就拉着她的手道:“旨意来的急,我们也不晓得内里如何,你带了孩子们去,千万要记得小心谨慎。”慎哥儿已经抬头:“祖母,你叫我和哥哥做什么?”
这话让陈大太太笑了:“这不是叫你和你哥哥,这是告诉你们,要小心些,宫里比不得家里,不能调皮。”慎哥儿点头:“祖母,我不调皮,调皮的明明是姐姐。”睐姐儿的腮帮子立即鼓起来:“只会告状,还是男孩子呢。”
说着睐姐儿抬头看陈大太太:“祖母,您放心,我会看好弟弟妹妹的。”对这个孙女陈大太太是一百个放心,况且此时也心急如焚,没再叮嘱什么就送他们出去。内侍已得了信在门口候着,见了陈大太太和曼娘就忙上前行礼:“太太和奶奶好,旨意来的急,这路上还要赶路,还请奶奶带了少爷小姐们急速上车,不然明儿傍晚赶不到行宫。”
行宫离此两百余里,平常也要三天左右,这一天半就要到,那可真是赶路。陈大太太在心里算着,想叮嘱几句又觉得话说的太多未免露了痕迹,只看着曼娘母子上了车,内侍把车帘放好,这才上马离去,陈家的下人也或骑马或乘车跟在后面。
陈大太太也不晓得站了多长时间,才听到赵氏声音:“婆婆,先进去吧。”陈大太太把手搭在赵氏手上:“你说,这行宫到底出了什么事,才召你三嫂她们去?”赵氏早料到陈大太太会问自己,话也准备好了:“婆婆您想的太多了,三伯是陛下近臣,不定是三伯和陛下说起家里几个孩子,陛下就想见见,这也是有的。”
但愿如此,陈大太太由赵氏扶了进去,赵氏想了想又道:“方才收到五爷送来的信,说大姐姐那边的事已经办好,现在启程回来,算着日子,差不多后日就到了。”陈铭眉这回回转京城就和上回回来时候不一样,是奉了曾家这支先祖的牌位真容来的。
这总要择个良辰吉日才能请牌位真容入祠,这些牌位真容,就要先放在庙里供奉,等到了日子再大办酒席请亲友见证。陈铭眉往山东去时,那些搬家的事,就交给金姨娘料理。陈大太太不由叹道:“这回回来,你姐姐也要搬去那边宅子住了,虽说离的不远,可和原先住在这边,是两回事。”
赵氏笑眯眯地道:“婆婆想压见大姐姐,别人忙,我可是个闲人,到时我陪着婆婆,别说一日一见,就是一日三见,也没人会说个不字。”陈大太太不由瞅赵氏一眼:“就你这嘴甜,好了,我们还是商量商量晚饭吃什么菜吧。”
赵氏抿唇一笑,和陈大太太商量起来,其实赵氏心里,也极想知道行宫那边到底为了什么才会诏曼娘母子前去,不过当务之急,自然是要哄好陈大太太,至于别的事,总是会晓得的。
果然如内侍说的,第二日傍晚时分就到了行宫,此时正是日落,天边晚霞炫目,红日正缓缓往下落。睐姐儿掀起帘子看着外面的晚霞,嘴巴都不由长大:“娘,您看,这晚霞真美。”
总算到达目的地,内侍也松了口气,笑着道:“章台落日,本就是行宫十景之一。”章台?睐姐儿的脑袋一偏:“我听阿颜说,行宫中有一专门赏日落的高台,就叫章台。”内侍对睐姐儿也很恭敬:“陈小姐说的是,这景也是因赏景之处名唤章台才这样命名。”
说话间已到了宫门,内侍却没带他们往行宫进,而是从旁边沿着宫墙一直走,这一路上曼娘也把那些纷乱的思绪给理清楚,不管出了什么事,自己都会和丈夫在一起,永不分开,此时见内侍不带自己入行宫而是沿宫墙走,心不由重又扑通扑通跳起来。
曼娘不由掀起帘子看冬雪一眼,冬雪会意,开口问道:“按理不是该先去觐见陛下吗?”。
内侍已经道:“跟随陛下来的大臣们,陛下照了旧规,让他们住在这行宫外,这会儿是往陈大人住所去。”直接去往陈铭远的住处,那就证明是陈铭远出了事,曼娘的手不自觉握紧睐姐儿的手,睐姐儿正托着下巴瞧着这四边的景,可这宫墙旁又没有什么人家,只能看见这一溜红色的墙和不时经过巡逻的侍卫们,猛地手被曼娘握住,不由小声叫了声。
曼娘低头看着女儿,睐姐儿从没见过自己娘这样的眼神,这眼神多了很多东西,睐姐儿不由伸手抱住曼娘的腰,往她怀里依偎。此时马车已到了一座宅子前,内侍下马对曼娘道;“陈奶奶,陈大人就住在里面,这院子住的,不止陈大人一人,只能委屈奶奶从边门走了。”
曼娘此时哪还挑这些礼,心都飞到陈铭远身上,扶了冬雪的手下车,门里已有小厮出来迎接,看见这小厮是跟来伺候陈铭远的,再看这小厮眼有些红,似乎刚刚哭过,又似十分劳累,曼娘的心顿时直往下沉,觉得嗓子都是干的:“你三爷,他怎样了?”
这小厮看见主母来到,只觉得压在肩上的担子轻了不少,忙对曼娘道:“三爷他…”只说了三个字,这小厮的泪就往下落,内侍忙道:“陈大人在里面,究竟如何还请陈奶奶往里面瞧瞧。”
虽说行宫周围也没什么人住,但站在门口也不大合适,曼娘不由自主地把睐姐儿和谨哥儿的手拉过来,紧紧攥在手心,慎哥儿能感觉到娘这一路上的忧心忡忡,并没有像平日一样问东问西,只紧紧抓着谨哥儿的手进了宅子。
奶娘在后抱着绯姐儿,前呼后拥着曼娘进去。一进去是个小花园,转过假山才看见门,走进门内又走了一段青砖路,才到一座小院子,小厮已上前推开门,曼娘觉得自己的腿都快撑不住自己的身子了,睐姐儿已经伸手扶住曼娘,怎么也不能倒下去,曼娘暗自告诫自己走进院子。
一进院子既闻到一股药味,一个宫女打扮的正在檐下煎药,看见内侍带了曼娘他们进来,忙放下手里扇风的扇子上前给曼娘行礼:“见过奶奶。”这?见曼娘面色疑惑,内侍忙道:“陈大人高烧不退,这是陛下遣来服侍陈大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