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吹进,恼人的知了已经被粘走,曼娘醒来时候已是满室红光,时候已经不早,曼娘坐起声,睐姐儿不晓得又跑哪去了,喊了一声秋霜挑起帘子进来,曼娘用手拢下发:“都什么时辰了?”
秋霜拿过梳子来给曼娘把发重新梳下:“都酉时了,少爷们都从书房回来了,小姐说您太累,睡着了,让少爷们别吵您,带了少爷们过去太太那边了。太太也说奶奶这些日子操劳累了,让少爷小姐们在她那边用晚饭。”
曼娘接过冬雪递来的手巾擦下脸:“难怪有些饿了,传晚饭吧。你们姑爷,自从回到京,也是脚打后脑勺。”宫中太后自入了夏,有些脾胃不合,陛下和皇后都在病床前侍疾,朝政就交与太子,陈铭远是太子心腹,身上的担子是一日比一日重,前日接报,黄河又发大水,陈铭远就和工部几位郎中出差去了。
想到陈铭远说的,等过了中秋,就去庄子小住几日,现在瞧来,也不过是镜花水月。曼娘的手在那顿住,秋霜和冬雪是明白她的,冬雪笑着把曼娘手里的手巾接过来,递给曼娘一双筷子:“奶奶,您啊,还是先用了晚饭,免得姑爷在外面,回来见您瘦了,又担心。”曼娘白冬雪一眼,还是拿起筷子慢慢吃起饭来。
丈夫孩子都不在,曼娘也只草草吃了一碗,就让人把东西收拾下去,带人往陈大太太上房去,刚走到院子门口,就听到笑声,等走进去一瞧,不由摇头,睐姐儿带了弟弟们,在那玩瞎子摸鱼呢,凌哥儿用手绢蒙了眼,在那四处摸,丫鬟婆子们围在那,不时笑着拍手指示。
睐姐儿看见自己的娘,奔过来叫娘,这一过来就被凌哥儿抓住,笑嘻嘻地拉下手绢:“抓住姐姐了。”曼娘见凌哥儿额头上全是汗,接过手绢给他擦一下汗才道:“也别玩了,太阳也要落山了,去洗手洗脸,准备睡了。”
凌哥儿乖乖地嗯了声,就和哥哥们一起被奶娘带下去,曼娘牵着睐姐儿:“就数你最调皮,又是你拉着弟弟们玩的吧?”睐姐儿嘻嘻一笑,丫鬟已经笑着掀起帘子:“太太也想瞧呢,还说,这家里,果真有女孩子才热闹。”
曼娘走进屋,见赵氏也在,先给陈大太太行礼,这才坐下,问候几句赵氏肚里的孩子说两句家常,陈大太太让人把睐姐儿带下去才对曼娘和赵氏道:“方才我见孩子们在这玩耍,想起一件事,你四叔和你四婶子,虽说我做老人的望着他们好,可这么半年瞧下来,他们夫妻,只怕难以和好了。”
陈四爷搬去书房这么些时候,脚步绝迹不进上房一步,韩氏的病又是心病,陈四爷这举动,越发加重她的病情,名贵药材就算流水似地送进去,也治不好
、164纷扰
此时陈大太太这样说,背后的意思是什么?赵氏不由瞧曼娘一眼,见曼娘只是垂下眼帘,赵氏也就打点主意不开口。既然儿媳都不开口,陈大太太才迟疑地道:“你四叔现在一个人在书房里住着,现在也没多少关系,可日子长了,外人看着总是不像。”
夫妻要分房,也要到年纪大些,年轻夫妻们长久分房,虽有韩氏生病这个借口,可日子长了,外人瞧着什么闲话不传出来?曼娘已经明白陈大太太要说什么,迟疑一下才道:“婆婆的意思,我们明白,可我们总是外人,就算能劝四婶,可四婶自己不想开,又有什么法子?”
韩氏这些日子的情形,曼娘也是清楚的,赵氏可没有曼娘那么心平气和,鼻子里面不由哼出一声:“婆婆,这要好,也是彼此要好才成,没有拿热脸去贴冷屁股的理。就算真要去贴,日子久了,什么心都冷了。不是我说,四嫂称病之后,四哥是怎么待她的,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可四嫂怎么做的?那嘴真是比蚌壳都要紧三分,口口声声都是下人不好,她只有失察之责,真只有失察之责,那些银子,是怎么跑到她口袋里去的。”
陈四爷和韩氏因何翻脸,在这家里早不是秘密,只不过平日大家都不说而已,此时赵氏说出来,陈大太太不由轻咳一声,看一眼赵氏,赵氏闭嘴不说。陈大太太这才道:“寻你们来,不是为了说这事为的什么,而是以后该怎么办?”
陈四爷和韩氏在这一点上不愧夫妻,两人认准了的都不肯改,韩氏认准自己没错,全为了儿女考虑,只觉得丈夫不明白自己的心,陈四爷已经心冷,认定妻子不会悔改,这样的人怎能为人母妻?两边都不肯俯就,急坏了陈大太太,陈四爷毕竟是她儿子,是人,就不会不偏心,陈大太太见两个儿媳都不说话,叹口气把主意说出来:“四奶奶的病要是一直不好,我想再过个一两年,给四爷纳个老实的妾回来,也免得外面看着不像。”
果然是心疼自己儿子,赵氏的眉一皱,但还是不开口,曼娘见这样安静,开口道:“婆婆心疼四叔,这是常理,可从长远瞧,这事不妥。要是四婶病好了,纳不纳妾,怎么纳,自然有四婶做主,四婶弹压。可现在四婶病着,说是纳个老实的来,可主母不能弹压,婆婆在还好,婆婆若不在了,我们做哥哥嫂嫂的也不好开口插这种事。天长日久,等那妾生下儿女,四叔对了新人,未免会只疼新人所生,对谌侄儿多有疏忽,那等以后,不得宠的嫡长兄和得宠的庶出弟弟,各自娶了媳妇,这才有得头疼。”
陈大太太的眉没有松开,这件事,对陈家来说,已经成灰堆里的豆腐,吹不得弹不得轻不得重不得。能解决这个问题的,也只有两条,一是韩氏去世,二是韩氏或者陈四爷,两口子中有一个肯俯就,但现在瞧来,这两条路都行不通。
真要下狠心了结了韩氏,陈大太太又无法对两个孙儿交代,陈大太太不由叹气:“哎,四奶奶那边,怎么就不肯听劝?”韩氏这些日子,并不是没有人去劝说,可哪有半分效用?曼娘也明白陈大太太的左右为难,总不能说当时陈大太太让韩氏管家是错吧?只得轻声道:“还是等韩家舅奶奶来了,再让韩家舅奶奶劝劝,侄儿们也多去探望探望。”
赵氏嗤地一声笑了:“三嫂,你好心,可是人家未必肯领,难道你没听说,上回皇后娘娘赐婚,四嫂登时就晕过去,等谌侄儿去探她,她搂住谌侄儿就大哭起来,口口声声说对不住。谌侄儿现在年纪小,还扳的回来,等日子长了扳不回来,和自己堂弟日日吵架不成?三嫂,好心好意也要看用在什么人身上?”
陈大太太的眉皱的更紧,谌哥儿和凌哥儿这些日子在陈大太太身边,陈大太太是能发现之前一些发现不了的事,两个孩子特别是谌哥儿,并不是像下人们原先说的那样乖巧。这些事,真是难办,陈大太太现在想把原来给自家做媒的那个人给寻出来好好骂一顿,说这样一个媳妇,那不是害了全家?
曼娘察言观色,对赵氏道:“水滴还石穿,更何况人心呢,等你三哥回来,让他去劝劝四叔好了。毕竟婆婆也是盼着这大家子都过的和和美美的。”赵氏用帕子点了下唇角,没有再说。
这件事也就撩下,已到了这个局面,谁也不希望往更坏处走。陈二奶奶已带了孩子们进来给陈大太太问安,各自叙了几句家常,正要告退时候,刘婆子走进来,面色有些不好:“太太,大姑奶奶那边来人了。”
这不年不节,怎么女儿家来人?陈大太太吩咐让人进来,来的人是陈大姑奶奶的陪房,见了陈大太太跪下就道:“太太,我们姑爷上个月得了急病,病势沉重,乡下地方没什么好医生,前儿已经快不行了,姑奶奶让我来报信,还要请太太多派几个管家去帮忙。”
本就在忧心自己儿子,现在又听到这个噩耗,女儿才敢过了三十岁,陈大太太只觉得心口一阵疼痛,就像有人用手在里边搅一样,叫了一声竟晕过去。
曼娘坐的近些,恰好用手扶住,刘婆子也上前帮忙把陈大太太扶到床上,陈二奶奶已经端来热水,陈大太太牙关紧闭,忙撬开她牙灌进去,陈大太太那口气这才出来,双眼睁开泪已流出。
曼娘明白陈大太太的意思,托着她的手道:“婆婆,您先歇着,大姐姐那边,我这就派人跟了报信的人去,定不会让大姐姐吃亏。”陈大姑奶奶的儿女还小,现在没了丈夫,婆家不撑腰的话,族内若出了几个匪类,想从中谋利,陈大姑奶奶难免吃亏。
陈大太太见儿媳明白自己,心里这才觉欣慰,点了点头,外面说太医已经到了,曼娘带了众人出到外面一间屋,好让太医进来诊脉。
等太医诊脉时候,曼娘又细细问了那陪房,问明陈大姑奶奶也是怕族内有这样的人,毕竟是远嫁,上面老人家又不在了,现在丈夫也没了,谁知道有没有人存心不良?
曼娘问明白后打发陪房下去歇息,又让刘婆子去通知府里几个管家,明日一早就跟陪房回去。陪房磕头后起身跟刘婆子出去,等走出院子才悄悄地对刘婆子道:“这奶□一回见,气势颇有些不同,原本我们奶奶打发我回来时候,还怕几个弟媳都不好相与,不肯派人呢。”
刘婆子笑着道:“都是一家子,哪能不帮忙?”陪房叹了口气点头:“这才是一家子的说话,方才我本想去寻武婶子的,可是他们一家子都不在,还有李妈妈也不见,这都是怎么了?”此时已到那陪房安置的地方,刘婆子把门打开,各自坐下这才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叙了一遍,最后道:“你别瞧三奶奶这不声不响的,心里清楚着呢。就拿苏家和林家来说,当初太太也想动的,被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说起来,贾姨娘不也是因世仆出身,生下二爷,才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陪房嗯了一声:“说来,太太也心慈手软了些,换了别家,二爷哪还能这样顺顺当当长大,娶妻生子?”刘婆子点头:“可不是,太太就是心太好了。你先歇着吧,赶了这么几日路,明儿还要回去呢。你且放心,我们三奶奶绝不是那种嘴上一套,背地里一套的人。她说的那几个,都是办事稳重的。”陪房点头,又说几句也就放心歇下。
太医给陈大太太看过,又问过为何而晕,开了剂方子,并对曼娘说没什么大碍,毕竟年纪大了,绝不能再经大悲大喜了,有什么话,和缓着说。
曼娘听了让人送太医出去,又去瞧了陈大太太,见她服药后平静睡下,也就和大家离开。慎哥儿已经困的睡着,谨哥儿乖乖跟着走,睐姐儿见曼娘一脸困乏,又想起方才陈大太太突然晕过去,双手紧紧抱住曼娘的胳膊,过了很久才说:“娘,我以后不会让你生气的。”
曼娘捏捏女儿的脸,真乖。谨哥儿也点头:“娘,我也和姐姐一样,会好好读书,努力做事,嗯,就像舅舅一样。”幸好陈铭远不在这里,曼娘不由笑了:“好,你们都是乖孩子,娘就放心了。”
慎哥儿迷迷糊糊被吵醒了,揉着眼睛说:“我也是乖孩子,娘抱抱。”曼娘从奶娘手里接过孩子:“你们都是乖孩子。”慎哥儿打了个哈欠,就在曼娘怀里重新睡着,谨哥儿有些羡慕地看着弟弟,但很快就想起自己是哥哥,要做个哥哥样子,还是乖乖地跟在曼娘后面走。
曼娘派了四个管家四个婆子跟陪房回山东,陈大太太又亲笔给女儿写了信,信里的意思,如果有个万一,婆家那边又有什么,就回娘家来,陪房接了信,也就一起回山东。
天气越来越热,太后的病势也越来越沉重,太医的意思,如果到入秋时候太后病势还不好,很可能就不起,毕竟太后也年过七旬。皇帝听得自己娘的病势不好,侍疾又费了些精神,况且虽有太子监国,但不少事情还是要皇帝做决断,竟也生起病来。皇帝生病比不得太后病了,顺着病情变化朝中众人的念头也跟着变化。
只有后院女子,依旧操心着柴米油盐。这日韩大奶奶照例来探韩氏,曼娘先把她请来,几句话后方对韩大奶奶道:“这件事,一直压在婆婆心头,毕竟儿子和儿媳不和,老人家也是烦恼,还请舅奶奶多劝劝四婶子。”
、165第165章
韩大奶奶是头一个巴望韩氏和陈四爷重归于好的,韩老爷在贵州那边,虽说还算顺利,可离京城那么远,年纪又大,之后就算能回京,也不过是做个闲职,自己丈夫读书不成,管家务也不是什么好手。眼看公公丈夫都不大靠的住,只有抓住眼前所能抓住的一切,陈家除是齐王外家之外,陈铭远弟兄现在都仕途颇顺,当然要和韩家打好关系。
偏偏自己的小姑,到现在都认为错的不那么多,韩大奶奶额头上的皱纹越来越深,叹气道:“这话,不用三奶奶说,我也晓得。这边怎么待小姑,我这个嫂子也有眼见的,偏偏小姑也不知是被什么迷了心窍,到现在都不认为自己错。”
曼娘见韩大奶奶的愁容越来越深,也跟着叹气:“本来呢,该是我这个做嫂子的去劝的,可舅奶奶也晓得缘由,我去只怕反会惹她生气,也只有请舅奶奶多费心。”韩大奶奶应是,也就起身去探韩氏。
曼娘沉默了一会儿,正要去忙别的事,秋霜拿着封信进来:“三奶奶,大姑奶奶那边来信了。”看着这封盼了很久的信,曼娘的眉微微皱起,这信,只怕也不是什么好消息,曼娘接过打开,大姑爷已经在五天前过世,管家在到达山东的第二天就去拜访了本地知县,葬礼的事还算顺利。
曼娘快速扫完这封信,就对秋霜道:“去薛亲家家里,把二姑奶奶请回来吧。”大姑爷过世,陈大太太肯定会担心女儿,这时有雪琳在旁边劝着,会好许多。秋霜应是,曼娘折好信打算亲自去报信,想了想又把身上穿着的玫瑰织金袄子脱掉,换了件雪青色的小袄,发上的红绢花也去掉,这才前往陈大太太那边。
许是陈大太太已经有心理准备,听到曼娘婉转把信报了,陈大太太并没有上回听到大姑爷重病时候那样难受,只是怔怔地坐在那,过了半日才道:“你大姐姐,从来都是懂事的,你大哥没了的时候,我恨你公公,恨不得把他身上的肉都咬一块下来,若不是你大姐姐在那咿咿呀呀学说话,你公公又疼你大姐姐,我也不会…”
曼娘听着陈大太太那压抑着悲伤的诉说,泪忍不住流下,却不知道怎么安慰陈大太太,只是用帕子擦一下眼里的泪。那些已经久远的往事,陈大太太不愿再想起,可此时却如潮水一样涌上来,终于泪崩落,哭道:“我的儿啊,我当初就不该把你许到这么一家。”
曼娘伸出手按住陈大太太的手,陈大太太用手捂住自己的眼,正要摇头说没事的时候,就听到脚步声,曼娘抬头,看见是雪琳,雪琳已经快步走到陈大太太身边,伸手去搂陈大太太的肩。看见女儿,陈大太太的泪流的更急,用手捂住嘴,不让哭声溢出:“雪琳,你要好好的,好好的。”
雪琳拍住自己娘的肩:“娘,我会的,你女婿待我很好,你外孙也很好,我还带她来了,她在外面和睐姐儿说话呢。”曼娘对雪琳感激地看了一眼,听到雪琳带来孩子,忙起身亲自去接孩子进来。
雪琳的女儿蝉姐儿比睐姐儿小两岁,生的粉妆玉琢,曼娘进到屋里,蝉姐儿忙起身迎接,奶声奶气地说:“三舅母好,来前祖母还和我说,过几日家里园子的桂花开了,想摆桌酒,要三舅母奉了外祖母去呢。”
曼娘伸手摸摸蝉姐儿的头,对睐姐儿道:“瞧瞧你表妹,比你还小两岁呢,这说的,比你还稳重呢。”睐姐儿的头一歪:“娘您说错了,女儿从来都是不稳重,比表妹不稳重些才是平常。”曼娘不由噗嗤一声笑出,又和孩子们说了几句,这才出去吩咐管家娘子们,让再挑两个管家预备着,等陈大太太伤心过了,只怕还要陈五爷去山东吊唁。管家娘子们应是而去,,曼娘听到屋里哭声渐歇,这才带了孩子们进去。
陈大太太面上虽有泪痕,但比原先已经好了许多,睐姐儿没回来之前,陈大太太最心疼的就是蝉姐儿这个外孙女,听着蝉姐儿在那一口一个外祖母,还说想吃什么什么,陈大太太忙让厨房去做,睐姐儿已经叹气:“哎,在龙岩的时候,这时候正好吃荔枝,可现在,吃不到了。”
荔枝?蝉姐儿的眉皱起:“荔枝不好吃,干瘪的很。”睐姐儿摇头:“妹妹你不知道,那新鲜才摘下来的荔枝,水多的连渣都没有,这京城的荔枝,怎么就不那么水?”陈大太太也要耐心等地给孙女解释:“这京城里的荔枝,都是整枝砍下来,又用冰护着,这样送来,可这路上少说也有二十来天,就算连着枝桠,送到京中也难免干了,等再分到各府,哪比得上新摘下的?”
睐姐儿点头:“这京里面,好像什么东西都有,可是很多东西都不好吃,也不晓得,以后能不能到这些地方去。”陈大太太把孙女搂过来:“别说这样的话,还是要留在我们身边,现在你大姑母,也不知道怎样了。”
要在京中,可以请好太医,就算人没了,也能亲自去劝解安慰,而不是坐在京中,忐忑不安地想,自己的女儿现在怎样了,会不会被族人欺负,即便有陈家派去的人,可毕竟是下人。想到这陈大太太推曼娘:“赶紧让人出去告诉你五叔,就说他大姐夫没了,让他带人连夜出京,去吊唁。”
曼娘叫来刘婆子,让她出去和陈五爷说,才又安慰陈大太太,此时合府都晓得这个消息,陈二奶奶和赵氏也前来陈大太太房中安慰,见了赵氏,陈大太太勉强露出一个笑:“你身子越发重了,还是在屋里歇着的好。”
赵氏就了陈二奶奶的手坐下才道:“不说别的,二姐和外甥女来了,做媳妇的也该出来见见才是。”陈大太太看着赵氏的肚子,这一年都到了七月,就没多少好事,但愿赵氏能生个闺女,也能给这家里多添几分欢喜。
刘婆子已经走进来道:“五爷已经准备好了,还说想问问太太,可有什么话要带给大姑奶奶的。”陈大太太用手按一下额头:“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让他路上小心就是。五奶奶,你出去帮我带这句话。”
丈夫要去那么些日子,赵氏也很挂念,听了婆婆这话,忙扶了丫鬟的手走出去。刘婆子继续道:“老爷听的是五爷去吊唁,把五爷叫去,说若那边实在不成,就把大姑奶奶接回来。”陈大太太听完才对雪琳道:“你爹啊,还是最疼你大姐,算起来,已经有十五年没见到你大姐了,不晓得她现在是什么样?”
别说陈二奶奶和赵氏,连曼娘都没见过这位表姐,只隐约听说这位表姐性情温柔,这门亲,还是齐王妃的娘家嫂子牵得线。雪琳已经用手点下额头:“姐姐离京时候,还送了我一个玉镯子,说等我长大,给我做添妆的,现在不觉已经十五年了。连蝉姐儿,都快有我那时候大了。”
蝉姐儿抬头看着自己的娘:“娘,您说的是大姨母?我听二伯母说过,说大姨母性情很温柔,是个人人夸的。”陈大太太想了想:“嗯,你二伯母和你大姨母当年是闺中密友,只是一个嫁在京城,一个嫁去远方,也有十多年没见过了。”
蝉姐儿听不出外祖母话背后的意思,但是能感觉到外祖母的伤心,乖乖地往她身边依偎而去,并没有说话。
又说了会儿,曼娘起身去厨房看晚饭预备好了没有,刚走出去,就见一个婆子走上前,声音很低地道:“方才四奶奶屋里的人来报,说四奶奶和舅奶奶吵起来了,四奶奶和舅奶奶都哭了,舅奶奶就走了,临走前说不辞而别深感不是,等异日再来致歉。”
曼娘用手抚下额头,叹了声没说,婆子本来还准备了不少话,韩氏和韩大奶奶为什么会吵起来,见曼娘没问,不由嘀咕一句:“其实呢,四奶奶自己也…”曼娘抬眼看向婆子,婆子吓的急忙收口,曼娘摇一摇头才道:“你也去吩咐他们,少在背后嚼舌头。”婆子急忙应是,曼娘这才继续往厨房行去,尽人事听天命吧。
韩氏和韩大奶奶吵起来的事,很快陈大太太就知道了,不过大家都很默契地不提,雪琳陪着陈大太太用完晚饭,也就告辞,曼娘送她出去,走出陈大太太院子雪琳才道:“其实这话,我压在心里已久,原本我还是听到一点风声,可我一个嫁出去的姑娘,这样事还是不好管,现在瞧起来,倒是我的不是。”
曼娘拍拍雪琳的手:“怪不得你,真要管了,难免也会被人说三道四。”嫂嫂和出嫁的姑娘,终究是不一样。雪琳看着曼娘:“四嫂原来也不是这样的,怎么现在会这样?”
两人已来到二门处,曼娘摇头:“这些事你也别放在心上,你四哥那里,等你三哥回来,再让他说说。”雪琳见曼娘面色疲惫:“三嫂,难为你了,这家里家外这么多的事。”曼娘轻笑:“我难为什么?前些日子,还不是有人说我太不近人情,那些老家人们,都撵出去。这样哪是长久之家的当法?”
雪琳晓得曼娘说的是哪件事,淡淡一笑:“清者自清。”日子久了,就能瞧出这些事到底是有好处还是有坏处,若为一时一日的好名声,到后来,也不过是任由这痼疾越来越大。
入了八月,起了秋风,开始凉爽起来,陈铭远也在这时候回到京城,虽然瘦了些,但精神还好,曼娘和丈夫,从没分离这么长时候,看着丈夫,竟有些泪欲流。
作者有话要说:小陈啊,我想你了。
、166中秋
陈铭远看见妻子这样,满心的话竟然说不出来,过了好久才伸手摸一摸妻子的脸:“在家这么辛苦?看见我都想哭了?”曼娘转头把眼角的泪擦掉,这才拿过衣衫给陈铭远换:“就只会笑话我。这回出去,你也够辛苦的,我看你都瘦了。”
回到家就是好,陈铭远换好衣衫,喝着热茶,半躺在榻上看着妻子在那边忙碌,算起来,也有两个月没见到妻子了,曼娘偶尔抬头望向这边,看着妻子的笑容,陈铭远心里一片安宁,更觉困倦打个哈欠,随意拿个枕头过来枕着,已沉沉睡去。
朦胧中听到孩子说话声,还有曼娘轻柔的声音,陈铭远睁开眼,站在榻前正指着陈铭远说话的慎哥儿看见爹爹的眼睛睁开,兴奋大叫:“娘,爹爹醒了。”说着就爬上榻,坐在陈铭远身上:“爹爹,你出去了这么久,给我买好玩的回来了吗?”
谨哥儿也奔过来,没有像慎哥儿那样爬到爹爹身上,只是乖乖坐在榻边:“爹爹,这两个月,我都念完半本论语了,先生还夸我学的快。”半本论语?陈铭远抱着小儿子坐起身,扯下谨哥儿的耳朵:“念是会念了,里面的道理知道了吗?”
这个,真的不知道,谨哥儿的耳朵都红了,睐姐儿走过来扶着弟弟的肩膀,嘴巴嘟起:“爹爹,弟弟只是会念,还不会讲。”
陈铭远点头:“那你呢,你会讲了吗?你可是姐姐啊。”这个,自己也不会,睐姐儿很快忽视掉陈铭远的话,对陈铭远笑着说:“爹爹,我这段时候学针线,已经会做鞋了,等我量下你的脚,给你做双鞋穿。”
陈铭远哈地笑出声:“还是生闺女好,还能穿双她做的鞋。”曼娘拿着热手巾走过来,递给丈夫让他擦把脸,笑着说:“你听他的,鞋底鞋面都是“丫鬟做的,她只管绣朵花,再上下鞋,这就叫会做鞋的话,就跟那等别人炒好菜她搅两下再装盘的人说自己会做饭一样。”睐姐儿接过爹爹递过来的手巾,看着曼娘腮帮子鼓的很高:“娘,您就不能让爹欢喜欢喜?”
曼娘瞧着女儿:“看看,就是仗着你爹疼你们,别显摆了,让你爹欢喜也不是这样。等真会做鞋了,再给你爹爹做好了,这会儿,还早呢。”睐姐儿又嘻嘻一笑,谨哥儿的眼瞪大一些:“爹爹,我写的字比原来好了,拿来给您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