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氏抬起一双泪眼看向陈大太太,眼里此时方有了祈求之色,陈大太太并不看她:“谌哥儿和凌哥儿,以后都送到我这边来吧。你管家也辛苦了这么多年,好好地养养身子。”韩氏叫声婆婆,陈大太太已经叫来人,刘婆子掀起帘子走进,陈大太太指着韩氏对刘婆子道:“你四奶奶听说武家和翠玉翠红竟做了这样背主的事,大为伤心,你把她送回去,好生安慰了,再让翡翠先过去服侍她两天,等过了节,再从家里挑两个好的给你四奶奶使。”
刘婆子自不会多问一句,上前扶了韩氏就往外走,韩氏还想叫婆婆,刘婆子已把她扯出门外,在韩氏耳边轻声道:“四奶奶,您消停些吧,不然真闹到鱼死网破,落下不好的还是您。太太没唤四爷来,也是给您留着脸。您这又是何必?”
翡翠已经过来跟刘婆子一起扶着韩氏回去,韩氏只觉得昏昏沉沉,鱼死网破吗?韩氏长叹一声,方才的确想过这样的,可刘婆子这话才让韩氏知道,原来一直以来都是自己错了。韩氏收音不再哭,快到门口的时候韩氏才挤出一句:“她怎就这样不要面子?”
这个她刘婆子想都能想到是谁,看一眼翡翠,见翡翠面色如常才道:“四奶奶,到了,您好好歇着吧,下人们犯了错,总是下人们的错,您啊,别为下人们犯错就气的伤了自己身子,那才叫划不来。”
陈大太太房里,沉默了良久,曼娘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婆婆您,怨我吗?”这事,自然还有别的处置手段,曼娘总归是要掌家的,到时候零碎收拾了,可是曼娘不愿意用这种手段,若别人算计自己,也算计回去,那岂不变成和别人一样的人?
陈大太太有些疲惫,用手支着下巴:“一块肉烂了,割掉了,虽然一时会疼,但过些时日也就好了。如果不管,或者去别的地方挖些肉来把这疮补上,暂时看着,是不会疼了,可是迟早会酿成大祸。”曼娘的眼里这才露出笑容:“媳妇明白了,其实媳妇告诉婆婆,并不是为了…”
陈大太太抬起手:“那些本就是你的,再说你四婶子这些年,”陈大太太眼神有些暗淡,女儿们出嫁之后,媳妇们陆续进门,这几个媳妇,在自己面前总是恭恭敬敬的,面上也是和和气气的,背后有些小争执,陈大太太并不是不知道,但这也是各家常事,怎么也没想到韩氏会这样大胆并且贪婪。
真以为伙同下人们,就露不出一丝马脚?她毕竟还是太年轻了,不晓得下人们可信可用但不可伙同取利。今日是用雷霆手段把武家赶走,若不如此,异日事发,那时只会酿成更大风波。
陈大太太的手在桌子上轻轻地敲了几下:“这事就这样吧,这个家里有些人,该让他们出去的就让他们出去。”汰走旧仆,换来新人,这也是惯例,曼娘应是才道:“夫君已经择了十八日回家乡,前后总要两个来月,这些事,等媳妇回来也不迟。”
放出风声但迟迟不动,中间总能寻出几个有别的念头的人,陈大太太点头:“你主意不错,下去吧,宁安公主府的赏花宴是在明日吧?把睐姐儿也带去,我那么漂亮的孙女,得让人多瞧瞧。”
宁安公主府有好花匠,年年不等春到就催开鲜花,宁安公主也借此年年办赏花宴,京城的贵妇们都已能得到赏花宴的请帖为荣。今年催开的是牡丹,老早就听说太子夫妇也要光临。曼娘的请帖,有一多半是因为陈铭远而得到。
曼娘应是,刘婆子已经走进来:“太太,四奶奶送回去了,二少爷和五少爷,也已经让奶娘们收拾东西等会儿送过了。只是武家那边,小柳儿怎么都不肯走,哭着要见您。”
小柳儿?陈大太太抿起唇,当年也是一起长大的,陪自己出阁后,这些年也没亏待过她,惟其如此,才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看我文的人都知道,我历来对人命很慎重。
、136证人
人心易变啊,陈大太太叹息,刘婆子见陈大太太久久不语,大着胆子又叫一声太太。陈大太太回神过来,手在桌子上轻轻敲一下就道:“不必了,有些事,不用再说。”刘婆子应是,但还是没动:“小柳儿说,您要不去,她今儿就一头撞死在门口,虽说,太太。”
陈大太太闭眼,有心想说一句,那就由她去吧,但话到嘴边终究没说出来,只是长叹一声,五十年,快半辈子了,当时她们几个,都是尚未留头的,现在,各自都已做了祖母。若是别人,陈大太太还没这么伤心失望,偏偏就是她,才让陈大太太更加伤心失望。
刘婆子垂手侍立在旁,等着陈大太太的决断,过了好久陈大太太才艰难地对曼娘道:“我今儿乏了,要歇着,你出去瞧瞧吧。”曼娘应是,陈大太太又缓缓地道:“当家人,是要令行禁止的。”
曼娘轻声说:“媳妇明白。”就行礼退下,陈大太太看着曼娘离开,似乎在问刘婆子:“你说,偏偏就离开了那么久,不然,也不会这样。”晚走几年,曼娘带来的丫鬟已经各自婚嫁,曼娘身边自然有了已经能用的人手,那时就算是离京,也能把里里外外的事给撑起来。而不是这样匆忙离京,人手不足,导致出了这么大的篓子。
刘婆子安慰陈大太太:“太太,您不是常说,人这辈子,哪有一帆风顺的,其实出这样的事也好,能瞧出是什么样的人。小柳儿也真是,跟了您一辈子,家里也不缺吃穿嚼裹,还撺掇着四奶奶做这样的事,真是,想都想不到。”
陈大太太的眼转向刘婆子:“你还不晓得吧,小柳儿的二儿子,在外面一夜就输了上千两,还养了外室,这排场,别说有头脸的管事,就算是这家里的爷们,也没一个敢这样做的。出了这样的奴才,我真是没脸出门见人。”
刘婆子的嘴顿时张大,世家大族的管事们,收入丰厚,不少人的日子比起那些温饱之家的小姐少爷们还要好,可这是要建立在管事们规规矩矩的前提下。输赢很大,养了外室,这样的事情不处置的话,那陈家就等着祸事上门吧。刘婆子觉得心砰砰乱跳起来,但还是小心翼翼地道:“原本我以为,是三奶奶嫁妆的事呢。”
陈大太太抬眼看她:“你以为小柳儿家的银子哪里来的?”总之,这算是层层叠叠的事都赶在一块,刘婆子算明白了为什么陈大太太下令不许任何一家收留,这是要杀猴子给鸡看。不过陈大太太又道:“这事,只有你知道就好,银钱不过小事。你四奶奶她,”陈大太太又叹气,精心选择付以重任的儿媳和十分信任的下人,联手起来侵吞了另一儿媳的收益不说,问到了还个个满口谎话,甚至以命来要挟,这怎么不让陈大太太愤怒?
陈大太太眼里的怒气又慢慢集中,过了会儿才道:“你去告诉你三奶奶,若是武家再不肯走,就全都给我卖到最远的地方。”刘婆子急忙应是,躬身退出。
武婆子还在二门处哭诉,身后跪了一家子的人,武嫂子和她妯娌俩都跪在那,她妯娌还是个刚过门不到三个月的新媳妇,身上还穿着喜气洋洋的红袍子,嘴里虽然在哭,眼里却满是愤怒之色,什么大不了的事,打了骂了也就罢了,偏偏要连全家一起逐出,还不许别人家收留。
武嫂子却平静的多,毕竟当日做的时候,就已经曾想过事发后的处境,也曾劝过婆婆,可是婆婆只是嘴一撇就说,就凭了太太也不会有多大的事,再说那么辛苦,吃点喝点也是应当的,到时顶多哭求太太,挨上几十板子就够了。
可是现在,听着婆婆的哭诉,武嫂子近乎绝望地闭上眼睛,太太拒不见面,而三奶奶,虽然一句话都没说,武嫂子却晓得她定不会这样轻易放过。现在要紧的是一家子的生计,弃奴,连投靠别的主家都不可能,更别说去找点省力的事养活一家子。
可是从公公到丈夫小叔,虽说是下人,也是锦绣堆里长大,读书识字,比起一般人家的少爷还要娇惯。特别是小叔,从生下来连差都没当过,成日遛鸡斗狗,花街柳巷的去,不知道的,还当是哪家富户的公子,而不晓得这是陈家的下人。
以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啊,被赶出来时,除了随身衣衫,什么都不许带,幸好发上腕上还有首饰,身上还有几件好衣衫,要照武嫂子想来,此时也只有离开,先把一家子的这些东西当了,找个落脚地方再慢慢商量,而不是这样在二门处哭,可惜没人肯听她的。
曼娘听到武婆子哭诉告一段落才开口道:“你认为你冤枉了?”武婆子一门心思要见到陈大太太,再说她之前是极其得脸的管事,韩氏待她那叫一个如沐春风,抬起一张满是泪的老脸:“小的晓得,小的是做错了,可是罪不至死,太太要罚,打了骂了也可,哪有把小的一家赶出,还不许别人收留。太太这是全不顾昔日情谊,要小的一家都没活路。”说着武婆子口里唤着太太,又大哭起来。
钱妈妈走到曼娘身边,悄声道:“奶奶,那个人来了。”曼娘嗯了一声,钱妈妈让开,就见几个婆子推着一个小妇人过来,这妇人生的十分美丽,姿态娇柔,一双眼水汪汪的,脸上虽有泪痕,但只更添娇媚,让人想怜爱。
武婆子的二儿子正跪在那里百无聊赖,看见这小妇人被推过来差点失声喊出,但看见自己媳妇忙住了口。那小妇人已被推到曼娘面前,这妇人今日本好好在家里坐着,谁知竟有一群人如狼似虎地把自己抓出来,然后又到了这样府邸面前,此时见到曼娘,还当她就是养了自己的人的大婆,慌张跪下,声音娇娇滴滴:“奶奶求饶命。”
曼娘并没说话,身后的婆子已经一个巴掌打在这妇人脸上:“奶奶也是你这样贱|人叫的?你的主家,在那边。”说着那婆子就把这妇人的脸转过去,妇人看见跪在那里的那群人,眼不由瞪大,接着就起身扑到武二那边:“爷,求您给奶奶说说好话,奴愿进来服侍奶奶。”
武二恨不得把头埋进裤裆装作不认得这妇人,身边他媳妇已经忍不住了,伸手一巴掌就打在那妇人脸上:“我说你怎么每日不着家,还从我手里拿银子花,原来养了这么个狐狸精,你对得起我吗?”说着就撕打武二。
武二虽然常在花街柳巷装大爷,回到家里也要老老实实装孙子,这个媳妇,是武大叔替他娶的,陈大太太田庄管事的千金,虽也是陈家册上的丫鬟,但在田庄那里就是大小姐一样养大,脾气哪有半分娇柔,过门不到三个月,就收拾的武二服服帖帖。
武二见了她,比老鼠遇到猫还老实三分,此时老婆撕打着,并不敢还手,而是抱着头喊道:“我并不认得这妇人,娘子你别打了。”武二嫂听了这话,回头就往那妇人脸上抓:“那里来的下|贱小娼妇,乱认起丈夫来,我今儿不打死你,我就不姓吴。”
那妇人虽然外表娇柔,可是花街柳巷出来的,除了哄男人的手段,打起架也是一把好手,那受得了自己的脸被抓?用袖子护着脸就骂武二:“昨夜你在我床上是怎么说的,说要休了那夜叉婆,娶我进门,现在你连一句响亮话都不敢说,你还是不是男人?”
武二嫂听的更怒,见妇人用袖子护住脸,更恨不得把她一张脸都抓花,让她用这张脸骗人,再看向她胸口露出的白腻腻的奶,还要把她奶撕碎,让她用这勾引男人。于是双手分开,一爪去抓她脸,另一只手去抓她胸口,嘴里各样辱骂。
这妇人见这两样傍身的本钱都要被武二嫂扯过去,忙一手护脸一手护胸,却也被武二嫂抓了一把胸口,那力气用的不小,差点没把她胸扯下来。妇人急了,张开口就往武二嫂手上咬去。
见她竟然敢还手,武二嫂更加发怒,手握成拳就打在妇人眼角,妇人哎哟吃疼唤出。这事情发生太快,武婆子整个人愣在那里,曼娘这才轻声问道:“怎么,这出戏好看不好看?武妈妈,你是婆婆身边的老人儿了,也该清楚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小主人们有了不是,你也该劝解劝解,而不是为了讨好一味撺掇,现在你瞧,伤了婆婆的心,而你寄托厚望的人,迟迟不出现。”
武婆子此时双手都在发抖,呆了半响才道:“我管教儿子不好,是我的错,可是太太也不能把我全家赶出,太寒人心了。”曼娘勾唇一笑,对钱妈妈道:“上去拉下架。”钱妈妈走上前把那妇人和武二嫂各自一扯就扯开了。
那妇人此时已经朦胧晓得一些,知道曼娘才是自己男人的主人,扑到曼娘脚边哭道:“奶奶,求您救救奴,不然奴就被她们打死了。”曼娘看眼钱妈妈,钱妈妈这才开口:“你今年多大年纪,跟了那男人多久,花了多少钱赎你,你都说出来。”
妇人战战兢兢磕个头:“奴名唤春香,原本是依香院的,两年前武二爷喜欢了奴,就常来探奴,半年前索性花八百两赎了奴,在左二胡同住着,买了所宅子,备办了丫鬟,前前后后,总花了有五千银子。”
周围此时已经有曼娘命人寻来的管事,听了春香的这篇供词,不由齐齐啊了一声。武婆子的眼闭一闭,但还是强嘴道:“奶奶,小的服侍太太这么些年,五千银子又不是出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发现我好喜欢写那种市井妇人打架啊。。。
、137补偿
曼娘点头:“是,你家是出的起,可是这也差不多是你家全部家当。”钱妈妈在旁边跟了一句:“我记得,武嫂子去年嫁女儿,嫁的是外面的一个掌柜,陪嫁总有四千来两,武嫂子还说,只有这么个女儿,自然是倾家荡产地嫁出去。”
武婆子的嘴闭紧,曼娘缓缓地道:“我也不和你追究那些银子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但一个管事的儿子,就在外沾花惹草,养外室进赌场,一夜输了上千,这传出去,我们陈家的名声还要不要?武妈妈,你以为,靠住陈家就万事大吉,可你难道不晓得,你要靠大树,也要这大树不倒,而不是一朝倒了,各自离散。似你们这样的行径,哪是管儿子管不严谨这样轻描淡写的错。”
武婆子如被雷击,再说不出话,春香还在旁边抽抽噎噎,曼娘已经道:“你起来,你既被赎了身,今儿又肯说实话,那些东西就是你应得的,你回去吧。”春香心里还在想着,曼娘不晓得会怎么折磨自己,听了这话,十二万分欢喜,连连磕头口称奶奶万福,这才起身离去。
曼娘并没去管春香,而是看着武婆子:“竟还忘了,武妈妈您这样的,就算是我陈家真被你们靠倒了,自可以去投别的主人,照样过着丰衣足食吃香喝辣的日子。”说着曼娘抬眼去看那些围着的管事娘子们:“你们说,我说的是不是?”
曼娘的声音很平静,早有人跪下:“奶奶明鉴,小的并不敢如此,不信奶奶可以去瞧瞧小的家里,虽也有几样金银首饰、绸缎衣衫,都是太太赏的,并没有小的私自拿的。”一个带头,别的全都跪下,个个在那赌咒发誓,还有人道:“小的们自然知道,只有主家好,小的们才好,历来都是约束家里儿女,绝不敢在外打着主人的幌子随意做事。主人家待我们恩重,我们哪敢就此放肆。”
曼娘转向武婆子,武婆子已经面色苍白如纸,曼娘这才施施然站起:“好了,都该干嘛干嘛去,把武家的人给我撵出去,从此后,不许再踏入这附近一步。”武婆子几乎绝望地喊:“奶奶,您把我们这样赶走,难道就…”不等她说完曼娘就看向她:“怕什么?你欺上瞒下肆意侵吞,一个奴才秧子过的比主人家还阔,你都不怕,我还怕什么?难道你要去满京城说我的不是?国子监祭酒现姓林,但又有几个人还记得他才是寿阳县主亲亲的伯父?还有几个人记得,新安郡主当日曾是林家媳妇。武妈妈,难道你认为,你一家子弃奴说的话,比林家一族说的话,更有人听?”
武婆子这下是真的哭出来:“奶奶,可您也不能让我们一家子没有活路啊,老的老,小的小,这都要去哪里?”曼娘已经举步往里面走,刘婆子这时越众而出:“三奶奶,太太吩咐,若武家的人再不肯走,还要寻死觅活,就唤人牙子来,全卖到最远的地方去。而且,太太还吩咐,若武嫂子再这样哭哭啼啼,那只有赏她四十板子。”
后面一句是方才丫鬟又赶来传陈大太太的意思,这四十板子下去,就算不死也要半残,关键是,武家现在是被光|身赶出,没有银钱,哪里还有钱去买药调养?武嫂子急忙跪行几步拉住武婆子,对曼娘道:“太太奶奶的恩德,小的已经知道了,小的这就服侍公公婆婆离开。奶奶放心,小的一家寻到落脚地方,定会安分守己,等着奶奶处置。”
总算有个明白人,曼娘对她微微点头,轻叹一声可惜,武嫂子一阵伤心,但还是道:“奶奶方才教诲,称祸福与共,倒是小的一家平日糊涂了,落到如此下场也是应得。”见曼娘对武嫂子这样和蔼,武二嫂眼珠一转就扑到曼娘面前:“还求奶奶给个恩典,小的嫁过来不过三个来月,男人在外面还有外室,夫妻情分本已平常,还求奶奶赏小的和武二离了,小的回乡寻父亲去。”
曼娘看向武二,见他面色发白双目呆滞,什么都说不出来,轻声道:“这婚姻大事,本该你父母做主,我是不能插的。”虽没答应,却已有了希望,武二嫂登时欢喜,对曼娘又磕一个头这才回到那边,揪着武二的领子要他写休书。
武嫂子忙劝几句,又扶起失魂落魄的武婆子起身,一家子站起身往外面走。曼娘眼里并无喜悦之色,只是叹了口气,钱妈妈忙道:“奶奶您也别为这样背主忘恩的人生气,不过这两年,我也瞧在眼里,实在是有些…”放纵两个字钱妈妈还是没说出口,曼娘也能猜到,掌家的人自己立身不正,要沾好处就必然要放松了下人们,而下人们,也不是个个都是谨慎行事的。要接手管家,就要把这股风气给煞住,不然就是治标不治本,丈夫的苦心就白费了。
家仆奢侈,在得势时自然不是件大事,可是这世上又哪有一帆风顺的事?曼娘回到屋里,睐姐儿已经奔出来迎接她:“娘,您怎么去了这么老半天,我算算,差不多有两个时辰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爹爹等您等不及,带着弟弟们睡着了。现在都没醒,爹爹啊,可真能睡。”
曼娘把女儿抱起,皱下眉:“果然长了一岁,重了不少。娘都快抱不动你了,你祖母说,明儿让我去赏花宴时把你也带去。”睐姐儿的嘴嘟起:“阿颜会去吗?她要不去,我也不想去,上回见到的那个什么公主家的女儿,鼻子都翘到天上去了,还非要和阿颜一起玩,我不喜欢她。”
那个什么公主,曼娘仔细想了想才想起该是那日去齐王府赴宴时候,遇到的长乐公主的女儿,长乐公主年过三十才得了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百般疼爱,天家外孙,宫中陛下皇后,都对这个小姑娘疼宠万分。未免就娇纵了脾气,虽没满十岁,可提起谁不知道这位公主家的千金,是比宗室郡主更加得宠也脾气更坏的存在。还不晓得将来长大,谁家的公子倒霉娶了她。
曼娘把女儿放下:“这没法子,总要应酬应酬,不然就不叫应酬了。不过你林姨母家的表妹也去,你不是一直很想她吗?”睐姐儿听到就高兴起来:“好,我要去和表妹玩,还有,和阿颜一起玩,那个人,我就稍微应酬她下好了。”
曼娘笑出来:“你这孩子,倒是能哄人开心。”门口处传来陈铭远的声音:“看,还是女儿会哄人,哪像那两个臭小子,就没这么乖。”谨哥儿瞪大眼看自己的爹:“爹,你方才可还赞我比弟弟写字写的好。”
慎哥儿可不会像哥哥一样和爹说话,而是张开手臂:“娘,要抱抱。娘,我好想你。”睐姐儿去扯弟弟的脚:“快下来,娘还说我重了抱不动我,你比我还重呢。”慎哥儿才不会理姐姐,抱着曼娘就不撒手,果然还是娘好,香香的,爹才不好,胡子扎的人疼。
曼娘坐下时候,慎哥儿还不肯从曼娘怀里下来,睐姐儿坐到曼娘旁边的椅子上,伸手去捏弟弟的脸:“明儿娘要带我出门,去一天哦,你可不许在家哭。”慎哥儿立即就要跟去,谨哥儿赶紧安慰弟弟:“娘去的是什么赏花宴,那不是男孩子去的,还有,我听说,那些去的男孩子,都是被人挑去做女婿,你说去做别人女婿,多可怕。”
谨哥儿讲的一本正经,慎哥儿点头不止,曼娘噗嗤一声笑出来:“谨儿,这是谁告诉你的,还什么男孩子去参加赏花宴是要被挑去做女婿的,你问问你爹,他那时候,参加了多少次赏花宴,被挑去做女婿了没?”
谨哥儿伸手去摇娘的胳膊:“娘,是五叔告诉我的,五叔还说,”谨哥儿在那努力思考,陈铭远已经笑了:“你以为没人挑我当女婿,只是一来我不宜早娶,二来呢,”陈铭远看向妻子的眼变得温柔,那时自己心里,已经有她的影子了。
曼娘啐他一口,冬雪已经过来:“奶奶,后日就要启程回乡,那些东西都理出来了,还请奶奶瞧瞧。”曼娘粗看一下就道:“别的罢了,可千万要给你们爷多带几件英俊潇洒的衣衫。”冬雪不由也笑了,陈铭远咳嗽一声:“怎么,难道我现在还不英俊潇洒?”
曼娘看着丈夫的眼也很温柔,丈夫到现在,孩子都三个了,还是这么俊美。秋霜咳嗽一声:“奶奶,刘妈妈来了。”曼娘知道刘婆子要来传陈大太太的话,让陈铭远把孩子们都带到厢房去,刘婆子已经走进来,怀里还抱着个匣子,也没行礼落座,而是把匣子放到曼娘面前:“这是四奶奶那边,送来的那间铺子和田庄的地契,太太又额外从自己私房里,支出两千两来。”
曼娘打开,见里面除了那三张纸外,还有一套红宝石的头面,忙推回去:“婆婆的心意我明白,可是那些东西,也不是我说句大话,并不放在心里,只是家里有些事情,该转一转。”曼娘说的婉转,刘婆子是明白的,把这匣子又推回去:“太太说,这本就是奶奶您应得的,况且太太心里十分愧疚。若您不收,太太就真的没脸见人了。”
一个是自己得用信任的陪嫁,另一个是自己信任的儿媳,把事情都交到她们手上,陈大太太自觉可以放心,谁知竟是她们两个联手,做出这样的事,陈大太太此时心里,必定是不好受的。
曼娘低头思索一下,晓得自己不收的话,陈大太太只会更加愧疚,也就收下,想起韩氏又问了句:“四婶子那边?”
作者有话要说:曼娘从小收到的严格的主母教育这时开始发挥作用了。
、138赏花
刘婆子叹口气:“四奶奶,真是和原来不一样了,也不知道是本来就如此,还是一场大变后变的,还是被人挑唆变成这样的。方才我去拿这两张地契,她虽寻出来给我,却一脸不甘不愿的。太太现在也没法子,只能说她病了,以后她身边的人,太太都会亲自过问,断不会再出什么岔子。”
说着刘婆子叹口气:“等再过些年,谌哥儿娶了媳妇,也就好了。”再过些年,曼娘算了下,十七八岁嫁娶是平常事,那也只有不到十年,而自己出嫁,已快十年,这日子,真是一转眼就过去了。
刘婆子又说几句,关于武家的事,她没提,曼娘也没问。横竖还是陈家册上的下人,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去,主人家要碾死他们,就跟碾死一个蚂蚁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