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镇海军如此重视,这哪是慌不择路,分明就是早有准备,能把一条绝路变成生路,这群倭寇里面定是有军师的。镇海军遣人先来报信,也不指望龙岩守军真能擒拿住倭寇,不过是让龙岩能够提前防备,拖住倭寇几日,毕竟镇海军这边追击的也是各自分开,合拢还需要一段时日。

但不管如何,既有守土之责,也不能后退,不然身家性命这些事小,从此整个家族因此蒙羞再无抬头之日才是大事。阮知县把县衙里其他人也召集过来,大家集思广益,商议已定,王百户还带来一小队人马,论起打仗,他们更加在行。这怎么指挥,自然交给王百户,阮知县负责整个安排,陈铭远和县衙里别的人,都各自领了任务下去。

刚准备散去的时候,宋书办眉头一皱:“方才正准备去狱中把这大赦令颁下去,内中有不少青壮,不如就让他们也一起守城,毕竟说起来,有些是打架进来的,胆子要比别人大些。”这主意可行,阮知县点一点头就道:“去说的时候,在此次守城中若有功劳,会上报朝廷。”

宋书办领命而去,各人也都散去做各人的事。虽只短短一会儿,陈铭远的心情和方才相比有了很大变化,他收到的任务是去各家店铺里把米粮等物都清点一番,必要时还要进行征集。

陈铭远带着衙役去了,这县城本就不大,这会儿功夫消息已经传遍,街上的人开始交头接耳议论,里正手里敲着锣,开始传达知县的号令,不外就是大家小心谨慎。陈铭远走进相熟的铺子里面,还没开口掌柜就扑上来:“陈县丞,你说我们要不要把这店铺一关,去乡下逃难去?”

陈铭远没想到这么深,可是倭寇一旦真的攻破了城,带来的就是生灵涂炭。掌柜娘子抱着孩子走过来,已经哭了好久了:“陈县丞你是不晓得,那些倭寇就不是人,别看长的和我们差不多,可做的事,简直就是从地狱里来的恶鬼,要是真有个万一,我家孩子还小。”

说着这娘子又哭起来,掌柜的呵斥一声:“你也别乱说,大军就要赶到了,我们把城门关紧了,到时抵挡住几日就可。”去乡下逃难,陈铭远的眉微微皱起,倭寇是从泉州那边过来的,真要逃去四周乡里,也只能往县城东边走,城中还有那么多百姓,陈铭远也不管这剩下的事,急急往县衙找阮知县商量去。

不管怎么说,预先做好准备是对的,可是这县城虽小,也有两三万口人,就算除掉青壮男子之外,老弱妇孺也有一万左右,全都散去,怎么组织散去哪里,这是个大问题。毕竟还要防备倭寇往这乡里袭扰,那时这些本以为散去可以保平安的老弱妇孺,就成了虎口中的食。被逼急的倭寇,可是不会管别的,只会杀人取乐。

阮知县还在思索,陈铭远已经道:“下官平日无事,休沐时候,常和宋兄往山里去,距此东南十里的山上,有客籍所居,他们住的围屋,十分坚固,形似小城,若能避去那里,也能保的安全。”

这主意好,阮知县不由对陈铭远打了几拱:“果然还要多知道些风土人情,我虽来此将有两年,这些却从没察觉。”商量好了,还要去传那边的地保,毕竟这人不少,不能用官威去压。

等陈铭远回到家时,已经十分疲惫,即便最后结果证明是虚惊一场,这些事都要做。曼娘也知道了情况,已经在那收拾好了东西,见丈夫进来就递给他一碗茶:“这几日你会很累,东西我都收拾好了,你好好歇一歇。”

陈铭远嗯了一声接过茶一口喝干,端起旁边的那碗面呼噜呼噜吃起来,吃完曼娘又把干净衣衫递过去:“我让厨房备了不少烧饼又把能煮的鸡蛋、肉全都煮了,分一半留给你,另一半我带走。”陈铭远没有放下碗,只是轻声说:“如果不是你跟着我来,也不会…”

曼娘打断他的话:“这些你就不必说了,我嫁你时候就已打定了主意。再说,或者是一场虚惊,毕竟镇海军已经往这边赶来,到时两边夹击,倭寇也会很快被灭。”曼娘越说的风轻云淡,陈铭远心里的愧疚越深,把碗放下看着曼娘:“你们要连夜走,镇海军来报信的说,倭寇脚程最快可能后天中午就会到。从现在起,城内已是只需出不许进。”

曼娘微微点头,陈铭远把妻子的手包在手心:“我晓得,你会照顾好他们的,可我,还是会担心。”曼娘眼睛有些酸,急忙低头,眼里的泪已经滴出,陈铭远没有说话,伸手把妻子搂进怀里,搂的很紧,过了好一会儿才放开,曼娘看着丈夫:“你先歇一会儿吧,你不必挂心我们,只要好好守城就好。你会好好的。”

当然会好好的,陈铭远拉起妻子的手亲了一下,曼娘摸上他的脸,门外已经传来赵妈妈的声音:“奶奶,阮太太那边已经遣人来催了。”该走了,陈铭远恋恋不舍地放开妻子的手,曼娘的唇微微张开,小声说了两个字,陈铭远看出来,那两个字是放心。

看着妻子走出屋子,陈铭远没有追出去,可以想象此时外面街道不像平日那样安静,而是有不少人在奔跑,为了让这些老弱妇孺撤走的及时有效,王百户特地带了那小队镇海军过来弹压。月光之下,镇海军的铠甲十分鲜明,和平日的兵丁不是一回事,这样的威压果然有效,人员撤走的十分迅速。

曼娘抱了慎哥儿,奶娘背了睐姐儿,赵大叔背起谨哥儿,冬雪和春雨两人一人抱个孩子,金嬷嬷等人抱了几包细软,那些细软也只有些紧要的,剩下的全都抛下,至于冬雪和春雨的丈夫,既是青壮,也就被留在城内。

一行人来到县衙,阮太太那边总算还有辆车,可车少人多,也只有阮太太和曼娘带了孩子们还有像赵妈妈这样年老的人坐上,别人全都步行尾随。这一路秩序还算好,只有在出城门的时候有些小骚乱,但很快闹事的人就被拉下去,等出了城,车跑的快了些,但车厢内还是那么安静,只有孩子们依旧睡的不知东南西北。

山路难行,等到了客籍所居的围屋村落,天都已经蒙蒙亮了,睐姐儿迷迷糊糊醒来,眼睛还没睁开就打着哈欠:“口干。”这回没有茶送上,只有曼娘的声音:“好了,下车了。”下车,睐姐儿眨眨眼,这次总算把眼睛睁开,看着这狭小的车厢,睐姐儿的眼睛顿时睁大:“娘,怎么了?”

阮太太喜欢睐姐儿,此时也不例外,伸手捏下睐姐儿的小鼻子:“我们有点事,出来这外面住几日,你说好不好?”睐姐儿点头:“好。”趴在曼娘腿上的谨哥儿也被吵醒,眼睛半睁半闭地就问:“什么好?娘,是不是该吃早饭了。”

童言童语让阮太太和曼娘都笑了,睐姐儿觉得自己弟弟在外人面前实在太丢脸了,捏着他的鼻子就说:“什么吃早饭了,你只晓得吃。”谨哥儿也觉得这时好像有什么不对,睁开眼看见面前的阮太太,忙叫一声表舅母好。

赵妈妈已经掀起帘子,阮太太和曼娘带了孩子们相互搀扶下了车,这还是曼娘头一回看到围屋,不由仔细看起来,睐姐儿早已惊呼起来,拉着谨哥儿的手说:“你瞧你瞧,这里和我们住的地方不一样,竟然是圆的。”

谨哥儿哈欠连天,手里拿着曼娘塞给他的鸡蛋在剥壳,剥的十分专心,并不理姐姐的话。睐姐儿的小嘴不由撅起,旁边阮家的大郎已经道:“这叫围屋,围着一圈盖起来的,只要把大门一关,别人就攻不进来。”

睐姐儿哦了一声继续问:“那这下面有地道吗?还有,这里面也有井,那粮食存在什么地方?”阮大郎没想到曼娘会问的这么奇怪,一时答不上来,脸不由有些红,阮家的女儿看见自己哥哥脸发红,不由在旁笑了。

围屋的主人已经上前迎接,他们都是一大家子住在这里,上前相迎的就是族长太太,姓吴,阮太太和曼娘各自和吴太太叙过话,准备进屋时候曼娘瞧见睐姐儿又在那问,不由皱眉唤女儿:“你啊,要和你阮家两个表姐学学,她们都斯斯文文的,可就是你,每天问东问西,就没有你不想知道的。”

阮太太笑着道:“睐姐儿这样活泼,也是女孩家的天性,我啊,还想要这么个女儿呢。”睐姐儿小鼻子又一皱,曼娘摇头:“表嫂快别赞她,她啊,就是被夸的太多,越发爱问。”说话时候已经走进屋子,事出紧急,阮陈两家要住在一块,只是分了男女。

 

、116教女

  这屋子自然比不上平日所居那样样样齐全,只放了两张床,几把椅子随便放在那里。吴太太请她们坐下才道:“山居简陋,两位别嫌弃才好。”曼娘把怀里抱着的慎哥儿放到床上,谨哥儿昨晚没睡好,此时看见弟弟被放到床上继续呼呼大睡,脱了鞋就往床上爬,睐姐儿已经挡住他:“不许,你是男的,要到隔壁和阮家哥哥一起住。”

男的?谨哥儿的眼眨了眨看向自己的娘,已和吴太太道过谢,请她自便的阮太太转身笑了:“果然是睐姐儿聪明,谨哥儿乖,这几日就和你表哥一起住。”谨哥儿历来听话,听了这话就从床上下来穿好鞋走到阮太太身边。阮大郎自觉年纪已经不小,并没和谨哥儿他们一起进屋,此时只是站在门边,曼娘让赵妈妈带了谨哥儿出去交给阮大郎,又让赵妈妈照顾着去隔壁帮忙收拾。

阮家的下人已经端来热水,曼娘让冬雪把背着的饼和鸡蛋熟肉拿出来,众人稍微洗下手脸,也就坐下用一些。毕竟算是逃难,又走了一夜,曼娘吃了半个饼就发困,阮太太也哈欠连天,两人互看一眼,不由笑了,还是阮太太先开口:“这也比不得在家里,我瞧这几日,那些繁文缛节也就免了,他们也累了,让他们也歇着去,只是这要怎么睡?”

床只有两张,自然是曼娘和阮太太各自带了自己孩子睡床,可还有那么些下人呢,就算让她们在地上睡,也是什么都没有,秋日的山上夜里,可是比城里要冷许多。赵妈妈倒先开口:“太太,你们累了一夜就先睡,我们总带了几件衣裳,抱几捆稻草在地上铺了,再把衣衫垫上也能睡。”

睡稻草?阮太太的眉皱紧,金嬷嬷也开口:“瞧我,都忘了还可以这样,冬雪,你去寻吴太太要几捆稻草来。”话音刚落就见吴太太怀里抱了几张被单走进来,身后还跟了几个妇人怀抱着稻草,阮家的下人忙上前接了东西,吴太太已经对阮太太道:“这边都不富,好容易寻了两张多余的被单来,简陋了些,也还干净,千万别嫌弃。”

赵妈妈已经在那把稻草铺在地上,接过被单往稻草上铺,那被单虽然干净,可上面也是补了不少补丁。曼娘想起陈铭远曾说过的,这些客籍之人,归乡无望,在此地又无熟田,全是要靠在这山里自己开垦一些田地种粮维生。

山上开荒也罢,还有野兽甚至盗贼侵袭,这才一改各家各居的习俗,而是合族合力盖这样的屋子居住。客籍,客人,其实他们有些,已经在这居住了两三百年,却还只是客人不是主人。曼娘轻叹一声,睐姐儿已经扯一下她的衣襟:“娘,我困。”

曼娘回神过来,让女儿爬上床睡去,见春雨抱了小儿子,大女儿妞妞在地上睡着,让春雨把妞妞抱来,这床虽窄,再加个孩子也还能睡下。春雨虽感到惶恐,可还是心疼女儿,把妞妞抱到床上,小心地让她面墙而睡,别挤到慎哥儿他们。

曼娘一夜劳累,一沾床就沉沉睡去,醒来时屋子里满是红霞,曼娘还觉奇怪,怎么这屋里竟红霞满天,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这是谁在那里喧哗?曼娘的眉头微微皱起,刚像叫人才猛地想起这已不在家里,而是在山里围屋,低头看去,地上原本横七竖八躺的一排的人只剩冬雪和阮家的一个丫头还在呼呼大睡,别人都已不在。至于床上也只有妞妞一个,连慎哥儿都不在,都不用想,就晓得定是睐姐儿醒来,把慎哥儿抱走了。

曼娘坐起身,转下脖子,刚穿好鞋打算叫醒冬雪去问问睐姐儿他们在哪时候,睐姐儿已经跑进来,看见自己的娘就扑上去:“娘,你醒了,我和你说,我在外面瞧热闹呢。”曼娘把女儿拉过来,把她发上那支歪了的簪重新别好:“你这孩子,我一时不说你,你就调皮了,这在外面,越发要规矩。哪能出外面瞧热闹?”

睐姐儿的眼忽闪忽闪的:“可是表舅母和两个表姐,也在外面。”真的?曼娘不信,睐姐儿已经撒娇:“娘,我真的没骗你。”春雨走了进来,见曼娘醒了就道:“阮太太她们半个时辰前就醒了,这时在后面那层屋里和吴太太说话呢。”

曼娘看向睐姐儿:“还说没骗我,你表舅母,分明是在后面那层屋。”睐姐儿吐下舌头:“可是后面那层屋也是外面啊。”曼娘把女儿的手拉过来,往她手心打了一下:“这在外面,这顿打先记着,回到屋里,这五下可不能免。”

睐姐儿收回手背在后面,眼里已经有雾气,曼娘可不会就这样被她糊弄过去,起身牵起她的手:“再过些日子,就要回京了,京中宅子可和这边不一样,那里规矩重。你那些表姐妹兄弟,也是不一样的。”

睐姐儿乖乖地拉着自己娘的手,抬头问道:“是不是就和阮家两位表姐一样?到哪里都要有乳娘丫鬟跟着,还不能和爹爹撒娇,笑的时候都不能大声,走路也不能蹦跳?”见睐姐儿一条条数,曼娘把她的手放下:“笑的时候大声一些,和你爹爹撒娇,这也是可以的,可是这走路就要规规矩矩的,等你十岁之后,走路裙边都不能动。”

睐姐儿放开自己娘的手,站在那看曼娘走了几步,曼娘停下脚步看她,睐姐儿已经重新跑上前:“就像娘您走路吗?可是这样好看是好看,就是太拘束。”说着睐姐儿的眉皱起来,连走路都这样的话,那就更不能爬树这些了,可还约了阿弟,等会在摘荔枝。

这树上新鲜摘下的荔枝,可比街上买的好吃许多,这段时日,宋伯伯家的荔枝也该熟了,去年还和宋家姐姐上树摘荔枝呢,可惜今年她们就在揭阳了。曼娘走了几步,回头见女儿皱着眉,上前牵起她:“你啊,别不高兴了。娘现在对你要求严一些,等回了京,你就晓得了。”

睐姐儿听出曼娘话里些许无奈,皱眉问:“那,能不回京吗?”春雨笑了:“姐儿真是孩子话,就算不回京,三爷任期满了也是要离开的。”

睐姐儿叹了口气,曼娘心里软了些,摸着女儿的发:“你以后就晓得了,睐姐儿,有些事,不是娘拘着你,而是只有这样做,毕竟你是个女孩家,以后总是要出阁的,婆婆可不是亲娘。”曼娘以为女儿没大听懂,却听到睐姐儿来了一句:“我晓得了,就像今日来闹的畲客婆,她就说她妹子嫁到这来,结果婆婆待她不好,要给她妹子来撑腰。”

曼娘停下脚步,瞧着女儿,见娘放下了脸,睐姐儿急忙道:“我只听了几句,然后想到娘您要醒了,就急忙回去瞧您。”春雨忙劝道:“小姐您也先别恼,老太太不是说过吗?这市井中的事,总要知道一些,等以后遇到那种无赖,才不会吃亏。”

曼娘声音平静,但蕴含着的怒气睐姐儿可是一丝不差地听出来了。“知道些市井中的事是可以的,可是睐姐儿还太小,到时学的一肚皮市井中无赖算计的话,那就不好。”呼,原来是这样,睐姐儿赶紧开口自辩:“娘,我不会的,我会爱护弟弟,会敬重长辈,绝不会像那日见到的那个,为了一块糖就和弟弟打架。”

说着睐姐儿想了想,继续道:“嗯,我还会努力读书,写字,娘不是常说,圣贤说的话,如果读懂了而不是读成个书呆子,那是最有本事的人。我要像爹一样,做个最有本事的人。而不是像万伯母家的那个儿子一样,只会欺负万姐姐,不懂道理被人笑话。”

曼娘他们来此地快六年,万寡妇的女儿也已十六,靠着姐姐姐夫帮衬,万寡妇也带了女儿寻了间小小店面,卖一些闺中用的丝线等物,再加上房租,日子也过的下去。

今年初万寡妇见隔壁铺子的伙计勤快老实,问的他没了父母,年岁和自己女儿也相当,说好了招赘在家,连娃儿都可以跟那个伙计姓,只要奉养万寡妇终身就是。宋主簿已经升了官,宋家在这城里也算有头有脸的人家了,有这么一门亲戚那是好事,伙计自然答应。

谁知万家前房儿子听的这事就不高兴,带了人上门吵闹,说不同意万寡妇招赘女婿,情愿接万寡妇回去奉养,只要把宅子倒退给他。万寡妇怎肯答应,只是万寡妇的弟弟又是个着三不倒两的,万寡妇这几年虽不像原先那么腼腆,却也说不过继子这个无赖,况且有些老人听的万寡妇的继子肯接万寡妇回去奉养,倒觉得这是好事,要万寡妇应了这事。

还是宋书办听的这事,出来问了明白,说当初分家时候既已那样,明明就是把这宅子和乡下那几十亩田地当做嫁妆给了妹子,现在哪有要把妹子的嫁妆收回的道理?要奉养万寡妇,本是好事,就接回去,但以后休再提要宅子的事情。

万家那继子本就是为的这宅子,宅子地方不大但位置好,收回来好给自己儿子将来娶亲用,见宋书办拿出当初分家文书说那是分给妹子的嫁妆,怎肯接万寡妇回去奉养?放了几句狠话也就作罢。万寡妇倒哭了一场,还是招赘了女婿进家。

这件事闹的沸沸扬扬,曼娘捏下女儿的脸:“你啊,说你聪明,你比谁都聪明,可偏偏就不懂事。”阮大姑娘已经走出来笑着道:“表姑这话说的不合,睐姐儿不算懂事的话,那侄女们,就更难称得上懂事了。”

 


、117山居

曼娘的手轻轻一抬,把阮大姑娘扶起:“你娘在里面和吴太太说话?”阮大姑娘应是,又对睐姐儿道:“方才吴太太说,这楼里还是有些可玩耍的去处,让人带我们姐妹们去逛逛,睐姐儿可要去?”睐姐儿是最喜欢热闹的,听了这话就想放开曼娘的手,但想到曼娘方才的话,又乖巧地问:“娘,我能去吗?”

看着女儿的眼,曼娘摸摸她的头,睐姐儿晓得娘已经同意了,欢天喜地地去拉阮大姑娘的手,曼娘又让冬雪跟在她们背后,再加上吴家这边陪她们的,一小群人说说笑笑走了。

曼娘这才走进屋,吴太太和阮太太正靠在窗边,似乎在赏景,见曼娘进来吴太太起身相迎:“家里有点事,倒打扰了奶奶歇息,实在不该。”曼娘还了半礼,彼此坐下说了几句闲话才笑道:“吴太太这口官话竟不似本地人的。”吴太太笑了:“家父本是游医,从小就跟随家父四处行医,那一年走到这来,恰好遇到我公公生病,家父一贴药下去救了公公,公公感激不尽,家父就把我托付给吴家,算起来,已经过了二十多年了。”

阮太太也在旁说几句,这时门边出现一个二十来岁的妇人,有些畏缩地往里面瞧,吴太太的眉微一皱就起身道:“两位还请在这里宽坐,若要什么茶水就请叫人就是,我们这虽是山景,也有几样可观。”

阮太太自然说请自便,吴太太这才走出去,曼娘往窗外看去,此时是落日时分,能看到天边满是红霞,树都被染的全是红色,这种让人目眩的美,曼娘还从没见过,不由赞叹道:“没想到这山中还有这样好景色,原先游玩时候也去过一些山,可从没看过这样的景色。”

阮太太的手搭在她肩上:“表妹总是你们水乡说话,再说你们那边的山,别说和这边比起来,就算和我们家乡那边比起来,也跟小土坡似的。”曼娘不由笑了,笑完不由想起丈夫,这时候他该在城墙上,和众人一起指挥如何加固了吧?就是不晓得那群倭寇会不会提前到来,战况会不会太过激烈,甚至…。

曼娘看着这眼前红霞满天,瑰丽无比的景色,竟似看到满天的血,不由咬住下唇。阮太太心中也是同样的焦急,只是年纪毕竟比曼娘大了那么几岁,自觉还有照顾曼娘的责任,扶住曼娘的肩头就道:“此时焦急也没有用,横竖也只能在这等着。”

曼娘当然明白,轻声道:“我晓得,世受皇恩,自然也要竭力相报,只是这满天红霞,总让人觉得心里有些…”阮太太淡淡一笑:“你啊,别想那么多了。方才你睡的可真香,连外面吵架都没听到。”

曼娘到了这时,也要放下心里愁绪,毕竟急也没用,只有说些话来让心情慢慢平静:“我听睐姐儿说她去瞧了热闹,这孩子,好奇心重,这么大了都还到处乱跑。”阮太太轻拍曼娘一下:“你就是太拘着她了,你不晓得我家两个丫头听的要跟她们爹到任上,欢喜成什么样子,这在外头任上,虽说过的没有家里那么金尊玉贵的,比在家里规矩可要少很多。你别看我那两个丫头在外人面前规规矩矩的,可背了人,也淘气着呢。”

这是阮太太的好意,曼娘自然不会不放在心上,笑着道:“两侄女哪有睐姐儿这么淘气?方才我和她说,以后走路可不能那样快跑,就在那眉头都皱成疙瘩了。”阮太太也笑了,两人又说会儿闲话,赏一会儿景,见天色渐渐晚下去,吴太太还没回来,倒是来了两个人送来了茶水晚饭,这晚饭也没那么精致,只是煎了个鸡蛋蒸了块豆腐,饭也是糙米饭。

曼娘和阮太太都晓得能摆出这么几样,已经是待客的了,问过送饭的,知道睐姐儿她们和阮大郎那边也送过去了饭,送饭的年轻姑娘讲一口口音重的官话:“我娘说了,还请两位继续在这赏会儿景,等那边安顿好了再请两位过去。”

看来那来闹事的人着实难缠,两人也不会问东问西,谢过那姑娘就吃起来。那姑娘一双大眼十分灵活,又仔细瞧了瞧曼娘她们这才走出屋子,那姑娘刚走出去,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笑声,还夹杂着说话,接着很快消失。

山里客居,又极少出去,见到外人,自然是会仔细看了又看的,曼娘和阮太太也不以为然,那糙米饭微有些硬,两人倒些茶水在里面,拌了豆腐勉强吃完,把碗筷收拾了摆在那里。方才送饭那个姑娘又端进一盏灯来,并把碗筷收走。

坐等了这么些时候,阮太太心里有些焦急,自言自语地道:“这娶媳妇啊,必要好好打听了,不然来了客人,还有人上门吵闹,实在是…”阮太太难得抱怨一次,曼娘之前也只听睐姐儿说了一耳朵,晓得是个畲客婆因妹子嫁到吴家,想是过的不好才来为妹子出头,不由笑着道:“这娘家为闺女出头,也是平常事,只是这样阵仗,未免有些有理也搅成无理了。”

世家大族,讲究的是坐下来谈,你来我往,纵然心里已有了决断,面上也绝不能撕破脸皮,不能像市井妇人吵架,为一个铜板就恨不得打个你死我活,否则就是自家有理也变成无理。

阮太太娘家也是乡间名族,从小也是被这样教导的,听了曼娘的话就点头:“好在这吴太太是个有见识的,早早就把我们各自分开,不然听了去,才真叫不好。”门口传来脚步声,阮太太停下说话,先跑进来的是睐姐儿,她扑进曼娘怀里就打个哈欠:“娘,我困了,我们回去睡觉好不好?”

阮家两个姑娘也跟了走进来,面上也有些疲惫,毕竟是娇生惯养的少女,坐了一夜的车,白日虽睡了会儿,可哪比得上家里的床帐,吃的穿的用的,样样都不合手,此时疲惫也属平常。

阮大姑娘比睐姐儿大,自然不会直接开口,只是轻声道:“方才遇到大哥,谨弟也是眼睛发涩,慎弟已经睡着了,大哥让冬雪姑姑抱他回去了。”看来人人都累了,可是这吴家的吵架没完的话,就不能回去睡,不然主人家多没面子?曼娘开口问吴家的人:“还劳烦你去瞧瞧,你们家的客人走了没有?”

曼娘说话文雅,这人明显有些不大适应,睐姐儿已经嘟囔着道:“就是让你去问问,那个畲客婆吵完架没有。”这人了然转身去问。睐姐儿发困时候脾气会有些不好,曼娘很有心教训一下她,可当了这一屋子的人不好发作,只是捏了下女儿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