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泠还待再说什么,可又觉得着实说不出口,转身离去。阮家的管家娘子这才问曼娘:“竟不晓得陈奶奶和鄙府也是有亲的。”曼娘淡淡一笑:“我姑母嫁的,就是俞表兄的叔叔。说来,和阮家,也是姻亲。”
阮家管家娘子双手一拍:“都说是陈奶奶,原来您姓徐,哎,这门亲,我们老太太在世时候也念叨过,说俞家最出息的就是您那位姑父了,可惜没了的早,说起来…”那管家娘子生生地把俞家没福气这话给咽下去,折了两个正当壮年的男人,要一个寡妇支撑门户,也真是叹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阮家这样的,算是中等家族,俞家如果不是两个顶梁柱都早死,也能带动兴旺。
、110姻亲亲(下)
说着话,已经到了后宅上房,没进门就听到屋里传出笑声,守在门边的丫鬟打起帘子,曼娘走进去就有人迎上来:“方才还在说陈奶奶呢,可巧你就来了。”新官上任,城内柳李诸位缙绅太太,自然也要来恭贺一番,曼娘对李太太她们点一点头,阮太太已经站起身,不等曼娘行礼就忙扶住她:“你怀着身子,怎好劳动你,快些坐下吧。”
曼娘依言坐下,见阮太太大概三十岁左右,生的很温婉,说话做事都是曼娘从小最常见的那类,不由微微一笑。阮太太和柳李几位太太应酬几句,柳李几位太太也就先告辞,阮太太吩咐管家娘子送出去,这才对曼娘笑道:“方才和柳太太她们说起来,才晓得陈奶奶娘家姓徐,是徐首辅嫡亲的曾孙女,还不晓得令尊是谁?”
曼娘方才听阮太太声口,也有些像是自家那边的,但记得阮家好像是江西人,俞家那位老姑太太是当初俞家祖上在江西做官是嫁过去的,随后俞家索性落户在了江西,但讲话声口难免还是带了些家乡声口,难道这位也是如此?心里疑惑曼娘面上笑着道:“家父在翰林院任个闲职,不过是闲来时候给陛下讲讲书罢了。”
阮奶奶面上神色顿时更加亲热起来:“要这么说,我们两家还是有亲的,家里二伯母姓刘,常说娘家表弟在翰林院里任职,又说续弦后娶了一位郡主。想来就是陈奶奶的令尊。”姓刘,那就是大姑祖母的女儿?曼娘记不得这位表姑母嫁到哪家去了,只是笑着道:“娶郡主的,就是家父。只是…”
不等曼娘说完,阮家管家娘子已经笑着说:“方才在门口遇到表老爷,原来表老太太就是陈奶奶的姑母,这亲啊,是一串接一串的。”曼娘算了下,才算出表老太太原来是徐琴,额头上不由有汗出,什么时候,连自己姑母都被人称老太太了?
阮太太用手按下额头:“哎呀,你不说我还忘了,俞家二表伯母不也姓徐?家里二伯母也说过,那是她表妹。”说着阮太太就对曼娘道:“瞧瞧,我这脑子,都糊涂了,只记得二伯母的外祖家姓徐,就忘了俞家那边的二表伯母,也姓徐。”
曼娘浅浅一笑:“家里大姑母,就是嫁到俞家去的,说来,不怪阮太太您,只是这家里亲戚着实太多了。”阮太太亲亲热热地把曼娘的手合在掌心:“说的是,要不是这会儿说起来,怎么能扯的清楚?这要真算起来…”
见阮太太又要沉吟,曼娘急忙打断:“说起来总是表亲,不如就彼此表亲相称,不然这真算起来,算到明儿早上,也算不清楚。”阮太太笑了:“这话说的是,我家的比你要大几岁,那就不客气了,表妹。”
曼娘从善如流,也唤一声表嫂,管家娘子忙来称贺,阮太太吩咐管家娘子出外告诉阮知县,既是姻亲,也能通家,阮太太唤出自己儿女见过这位表姨,本来阮太太还想留曼娘吃饭,见曼娘身子重,怕孕妇有什么忌讳,问候过曼娘的身孕,晓得她下个月就生也就送曼娘出去。
阮太太送了曼娘出去,刚坐下管家娘子就道:“太太,方才小的仔细想了想,原来这位陈奶奶,就是曾和表老爷定亲那位。”阮太太忙碌一阵也渴了,正端着茶要喝,听了这话差点被噎着,忙把茶碗放下:“亏你想起来了,若是你想不起来,以后相处起来,说不定就要问起,到时岂不得罪人?”
管家娘子也点头:“方才仔细瞧了,这位陈奶奶那端庄大方待人有礼的劲儿,比起太太您也不遑多让。现在那位表太太,真只能给她提鞋,当初表老爷是怎么想的?生生就退婚了,若说多有情谊,表老爷也不会不在家里,要出来游历,说的是寄情山水好让画技进步,可是照我瞧着,他这些日子,也没画什么出来。”
阮奶奶已经从震惊中醒过来,重新端起茶碗漫不经心地说:“漂亮呗?你又不是没见那位表太太,那副相貌生的是极其出色,可惜呢,娇娇怯怯的,哪家的正经太太,像她那样?这不能管家不说,还成日为了些小事和妯娌嘀咕。亏得她命好,婆婆不管事,妯娌又是个小婶子,不好太过翻脸。要是上面有个大嫂,也够她喝一壶的。”
管家娘子晓得阮太太是瞧不上绵珠这样的,笑着道:“这各人自己寻的呗,话说回来,要真娶了这位,那就不一样了。”曼娘家世人品都是上上之选,有这么一位太太在家帮衬,俞泠也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阮太太不由叹一声:“听说当年为了娶现在这位,也是闹的满城风雨,这啊,都是命。”
说完阮太太吩咐管家娘子:“横竖别怠慢了那位就是,至于那个表老爷,别饿着冻着就成。我瞧就现在这样,他想再回去做供奉,难!”徐琴已在三年前辞了供奉之位,原本是想回徐家的,但因了俞泠这事,还是回到俞家久居的江西。
徐琴一走,俞泠就被排挤,再加上绵珠也帮不了什么忙,俞泠又支撑不起在京城的花销,只得请了长假,把妻儿送回家乡,自己就在外游历。好在俞泠总是做过宫廷供奉的人,名气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在外游历也能有人招待。只是绵珠离开京城,这种生活和她曾经设想的反差太大,未免就多了些抱怨,俞泠上回回家,迎接的不是妻子温柔关怀而是无止境的抱怨,索性再次出门。
徐琴回到家乡之后,叶宁真当家,和阮家这些姻亲也恢复了往来,对俞家的事,阮家当然知道的清楚。原本阮太太对俞泠还抱有些许同情,以为是他运气不好,娶妻不贤,可后来渐渐听说了些风声,晓得俞泠是退了前面的亲娶了这位,就觉得是不是他自己找错了?
今日见了曼娘,这么一对比就更加强烈,心里不由暗自说一句活该,丢了珍珠去捡石头。
曼娘已回到家,把外面大衣服脱了换成家常穿的,睐姐儿就冲了进来:“娘,我教弟弟写字,我聪明吧?”
曼娘见睐姐儿手上还捏了张纸,刚接过小胖子谨哥儿也就跌跌撞撞跑进来,他人矮腿又比姐姐的短,见娘拿了那纸在那看就又冲过去,睐姐儿已经护在曼娘前面:“你跑慢些,别撞了娘肚子里的弟弟。”
弟弟?谨哥儿停下眨了眨眼,接着就摇头:“不要,我要妹妹。宋大哥家的妹妹多好看,弟弟不好看。”说着谨哥儿就抱住曼娘的腿:“娘,生妹妹。”不等曼娘说话,睐姐儿也就扑上去抱住曼娘另一条腿:“娘,要弟弟,不要这个不乖的阿弟,要生个很乖的阿弟。”
谨哥儿顿时嚷起来:“不,要妹妹。”睐姐儿不甘示弱,况且她岁数大个头高,盯着自己的弟弟:“要弟弟,不然你不乖。”曼娘用手按一下头:“你们两个,都给我停下,这生弟弟还是生妹妹,娘也不知道。谨哥儿,是你姐姐教你写的字?”
这招很好用,谨哥儿立即抬起头,眼巴巴地望着娘表扬,曼娘摸摸儿子的头:“比你姐姐初次写的时候好多了。”睐姐儿啊地叫起来:“娘,弟弟是描红,我是临字,不一样的。”再说,睐姐儿的小下巴又扬起来:“还是我教阿弟写的。”
“你们两个,又在烦你们娘了,难道不晓得你娘快要生了?”陈铭远的声音已经从外面传来,睐姐儿已经转身跑去迎接自己的爹:“爹爹,我教了阿弟写字,你也来瞧瞧。”陈铭远牵着女儿走进来,谨哥儿看着爹:“爹爹,娘说,我比姐姐写的好。”
陈铭远接过曼娘递过来的纸:“不错,初学这样很不错。不过你们两个怎么也没人给我倒茶,要知道你们宋伯伯回家时候,你们宋姐姐可是给他倒茶的。”一听这个,睐姐儿就奔到桌边,拿起茶壶倒茶,人小茶壶重,那茶已经洒的满桌都是才算倒了一杯,接着睐姐儿小心翼翼捧着杯子送到陈铭远面前:“爹爹喝茶。”
陈铭远接过茶:“哎哟,我闺女长进了,能给爹爹倒茶了。”谨哥儿人小,不敢去抱那热乎乎的茶壶,看见桌上摆了盘桔子,急忙抓起桔子往陈铭远手里塞:“爹爹吃桔子。”曼娘见陈铭远这合不拢嘴的笑容,摇头道:“他们才一点点大,你瞧瞧,倒的满桌子都是茶,等会儿又要收拾。”
陈铭远剥开桔子喂儿子和女儿各一瓣才笑嘻嘻地说:“你不是常说要从小教?我这是帮你。”曼娘白丈夫一眼,叫进人来把桌子收拾干净了,陈铭远和儿女们玩了一会儿,让奶娘带他们下去洗手洗脸准备吃晚饭才对曼娘道:“我今儿在大街上遇到熟人了。”
陈铭远在这做了三年县丞,已经是遍城的熟人,这特意提出来的,当然是不一样的。曼娘抬头看着丈夫,只当不晓得,陈铭远迟疑了半日才道:“我遇到的是俞兄,我,我约了他明日过来家里吃饭。”
万里之外,能遇到旧友,也算是喜事。可是这个旧友还曾和妻子定过婚,虽说已各自嫁娶,但贸然邀请对方来家里吃饭而没和妻子商量,实在是,陈铭远心里转着各种念头,曼娘已经道:“那我明日告诉厨房,让他们备几样家乡菜。”
曼娘的声音很平静,这样的平静让陈铭远的心也平静下来,但还是道:“曼娘,若你不愿,我去回了他也是。”曼娘的眉微微一挑:“阿远,当初我和他,不过是父母之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曼娘是珍珠。
、111宴请
陈铭远觉得自己的心虚全被妻子看出来了,急急解释道:“总是万里之外,我们少年时候也曾把臂同游,这些年也并没说过绝交的话,不招待一下,似乎有些不大好。”曼娘眼里的笑容越来越浓,陈铭远把妻子的手拉过来:“而且,我有了好妻子、好儿女,怎不在他面前让他看看?”
听着陈铭远最后这得意洋洋的话,曼娘不由笑出来,抬头瞧着丈夫:“你啊,真是不晓得怎么说你?五姨母很早前就和我说过,以后再见,不过是表兄。”陈铭远当然晓得,可还是有些难免吃味,再是父母之命,俞泠也占据了曼娘未婚夫婿这个名头十来年,比自己和她成亲时间还长。
又在这万里之外见到,陈铭远不免有些别的念头,比如俞泠对曼娘难忘旧情。纵然俞泠早就别娶,可是当日的事情陈铭远是亲身经历的,曼娘事后的重病陈铭远也知道,还记得曼娘说过的话。况且自己的妻子这么好,而俞泠过的并不如意,要知道男子游历虽是常事,可也没见过家里和乐的男人还成日在外不着家的。
曼娘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点着丈夫的心口:“你啊,成日说我打翻了醋缸,这会儿,是谁的醋缸打翻了,一坛子陈年老醋,亏你还在这念念不休。不管他们过的好还是不少,从退婚那日起,就和我无关了。我牵挂的,只是这些和我有关的人。比如我爹、我弟弟、我祖母…”
陈铭远被曼娘这话说的满面都红,把妻子的手拉过来:“还有我,还有睐姐儿、谨哥儿,还有你肚子里没出世的慎哥儿。”曼娘眼中柔情更盛:“你啊,”陈铭远只是笑着不说话,有好妻子好儿女好家庭,齐家治国平天下,最少已经做到齐家。至于俞泠的甘不甘心,现在看来,根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事。
次日俞泠应约前来用午饭,陈铭远在门口相迎,两人叙了几句别后的话,就走进宅子。这所宅子曼娘和陈铭远住下后也修整过,还添置了不少东西,但和徐府陈府比起来还是大大不如。
俞泠瞧着这四周,心里不由升起淡淡惆怅。曼娘,本是千娇万宠的,尚书孙女,郡主继女,当初出嫁时候的嫁妆,也曾耀花了人的眼,但昨日所见的她,装束淡雅,不复当日富贵。如果,当初,是不是就不会跟随陈铭远来这万里之外,过着清贫日子?
陈铭远说话时的轻松自在,没有半分被贬之人的愁苦更让俞泠心中酸涩无比。俞泠不再是当年不大通世事的少年,自然看得出来陈铭远话里并无夸张之意。只有身边人让他无比舒心,才会在逆境中依旧这样轻松自在。
两人进了厅,端茶上来的是冬雪,冬雪要竭力控制,才能不让那杯热茶倒在俞泠身上。这个人,怎生这么不要脸,做出这么没脸皮的事之后还好意思和自己家姑爷继续来往?还好意思来家里吃饭?
冬雪眼里的怒火陈铭远瞧的出来,垂下眼当做没看到就对冬雪道:“带孩子们出来见见这位俞大伯。”俞泠正在端茶的手微微抖了抖,如果从曼娘那么论,该叫自己表伯才是,现在是俞大伯,那就完全把那点姻亲给忘了。
俞泠掀开茶碗盖子,热腾腾的气从碗中冒出,只有这样,才能让眼中酸涩的泪不流下来。陈铭远已经笑着道:“这福建地方,别的不说,物产很丰富,有好茶好水好果。俞兄这几日到,只有桔子了,再等些日子,荔枝香蕉芒果都熟了,那是又新鲜又好吃,在京城可吃不到这么新鲜的。”
俞泠喝一口茶,尝不出这茶是什么滋味,只是顺着陈铭远的话道:“的确好茶。阿远你在这过的很好?”陈铭远的眉毛都要飞起来:“要说吃住,自然比不上京城时候,可是一家人在一起,那真是吃糠咽菜都是甜的。”
当年少年时的那些好友,似乎个个都很如意,即便仕途不如意如陈铭远者,也是一家子在一起,纵然地处偏远,依旧十分欢喜。更何况三皇子前些日子代今上祭天,虽用的理由是陛下感了风寒,可这分明就是要立三皇子为太子的前兆。毕竟久病的二皇子已经缠绵病榻不起,成亲已有十年的二皇子尚无子嗣,而三皇子已有三子四女。
无子、多病,这种种不利都让二皇子那个居长的位置变的无关紧要。而陈铭远,曾为三皇子伴读,俞泠只觉得心里更加酸涩,人人都过的好,只有自己,被排挤出宫廷,以后就算回去,也不能再得圣宠,或者说,从来没有得到过。
睐姐儿已牵着谨哥儿出来,在有没见过的陌生人面前,睐姐儿还是很乖巧,能摆出一副做姐姐的样子。陈铭远让儿女上前给俞泠行礼,见面前这对儿女生的玉雪可爱,行完礼后又倚在陈铭远腋下,如一对能说话的玉娃娃一样。
俞泠不由想起自己孩子,绵珠把自己儿女看的很紧,孩子总是有点怯懦,和自己也不大亲,见了自己反而有些害怕。俞泠那久已藏在心中的悔意,此时就如春日的江水一样,涨个不休。陈铭远已对俞泠笑道:“这对孩子,被我和内人宠坏了,见了人也从来不认生。记得俞兄你的长子,比我家睐姐儿还要大三岁,也该开蒙了吧?”
俞泠的眉微微皱起,对儿子俞泠还是十分在意的,毕竟俞家未来要靠他来撑,可是绵珠未免太有些娇惯孩子,俞泠只是淡淡地道:“绵珠你是知道的,对孩子未免太过关心了些,那孩子身子也有些不好。虽开了蒙,可功课上,还比不上他弟弟。”
叶宁真在为俞隆生下长女后不到一年半,也生下一个儿子,现在俞家两弟兄共有四子三女,徐琴膝下算是孙儿成群,来往的人都赞徐琴是苦尽甘来,两个孩子都养的这么出息,儿媳也很恭敬,一家子这么和睦。俞泠却晓得自己妻子现在是越来越俗气了,为了点芝麻大的小事总是嘀咕个不休,不是说管家们对她不恭敬,就是说厨房不给她做合口饭菜,总之一句,分家单过最好,省的做大嫂的还要在弟媳妇手下受气。
一来徐琴对俞泠有抚育之恩,对绵珠有知遇之恩,二来俞泠觉得,叶宁真管家还是很公平,并无欺凌这些事,自然不肯同意。如此一来,家里就更待不下去,俞泠不由叹气,若,可是再多的如果,也换不回当年了。如果没有见到曼娘,或许俞泠还会劝自己,女子都是这样的,为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嘀咕不休,可见过曼娘,她当年的落落大方劲,在今日越发浓了。
或者,不是天下女子都这样,而是自己一开始就娶错了人,当初那个娇媚可爱要依靠自己的女子,现在已经完全消失。这些心事,俞泠对着陈铭远怎能讲的出来?只是又和陈铭远讲些别的闲话,睐姐儿和谨哥儿一直乖乖地在旁坐着听。
自己的儿女,绝不会这样乖巧,俞泠心中的疼更加重了,但又不能在陈铭远面前表现出来,面上依旧带着笑和陈铭远谈笑,但心里却在翻江倒海。
不一时晚饭出来,两个孩子也被接了进去,陈铭远招呼俞泠坐下:“来,来,这些都是我记得当年你爱吃的。还记不记得那年我们初识,就是在太白楼?太白楼的醋溜鱼片,做的简直是绝了。我这几年在外面,想着这些吃的,馋的不行,每日就让厨房给我试着做,做了这么些年,总算能做出当年的七八成味。”
说着陈铭远就给俞泠布了一筷鱼,这鱼酸中微微带甜,最好下饭,可俞泠只吃出满口的酸味。君子远庖厨,陈铭远想吃,自然是会告诉曼娘,这一次次的尝试,也是曼娘带了人在那里试。这才是一个妻子该做到的,把家管的那么好,让男人一回家就觉得愉悦,让客人一走进来就觉得这家子和乐融融。
俞泠的手已经在桌下握成拳,心已经被刺的千疮百孔。陈铭远又布一筷鹿脯:“这个是上回他们送来的,我觉得晒的太干,吃起来不大好吃,还是你弟媳妇想出主意,用鸡汤浸了,然后再拿出来,稍微晒干之后切细凉拌,倒比那寻常的吃法好吃。”
这用鸡汤浸过的鹿脯,吃起来比寻常的要鲜的多。俞泠却食不知味,勉强说出一句:“记得阿远你当日不是这样到处寻摸好吃的,反是齐王世子喜欢到处去找吃的。”陈铭远给俞泠倒杯酒:“这县城这么小,事情又不多,不琢磨点吃的要琢磨什么呢?”
说着陈铭远拍拍自己的肚子:“你看,我来这里三年多,反倒胖了,写信回家我娘还不信,非让人亲眼来看过才相信。”说着陈铭远摇头一叹:“你看我儿女都三个了,再不是原来的翩翩少年郎了。”俞泠看着陈铭远,虽比少年时微微有些发福,但眼神灵动,面上没有一点愁苦之色,一看就是日子过的十分舒心那种。
反观自己,只比他大那么半岁,眉间却有无法散去的愁意,媳妇娶错了,实在是一生大错。而这错,还是自己亲自选择,怪不得别人。
“奶奶,爷又让传进去一壶酒,我瞧啊,爷这不是要把人灌醉吗?爷喝酒,可是极节制的。”春雨掀起帘子走进来说,曼娘坐久了有些腰酸,捶一下腰就对春雨道:“难得你们爷高兴,就由他去吧。你啊,怀了也七个月,就没见你闲过。你婆婆都和我抱怨了。”
春雨坐到曼娘身前:“这要在京城,我就回家歇着了,可在这里,奶奶您身边的人就这么几个,我再闲着去,还谁来服侍?”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哈,气死你气死你。欺负我闺女。
、112追悔
春雨也算和曼娘一起长大的,在外面这么些年,彼此之间情谊更好,曼娘转着脖子:“你也说了,这比不得京城,繁文缛节那么多,就算是知县太太出门,也不过就是带上那么几个人。这事也没那么多,服侍的人这么些足够了。”
两人正说着话,冬雪走了进来:“奶奶,爷又叫传酒了,我算着,已经送进去四壶了。”四壶,那就是一人两壶,自己丈夫的酒量是知道的,曼娘沉吟一下就对冬雪道:“给他们上壶醋去,就说让他们解酒。”
冬雪领命而去,春雨已经笑了:“奶奶让送壶醋进去,倒让我想起那个笑话了。”曼娘已经把手里的针线比了比,也莞尔一笑就对春雨道:“他们要真醉到把醋当酒喝了,我也就服了。你来瞧瞧,这衣衫做的怎样?”
曼娘手里的衣衫是件外衫,衣襟处绣了几朵梅花,春雨笑着道:“离过年还有一个半月呢,奶奶就给姐儿做过年的衣衫了。”曼娘的手往衣衫上摸,看有没有线头留下,听了这话就道:“你糊涂了?今年过年时候我正在坐月子,不提前给他们做好,到时难道还要穿去年的旧衣?”
曼娘的产期是在下个月,春雨不由摸下自己的肚子:“也是我糊涂了,倒忘了奶奶比我早两个月呢。”曼娘抿唇一笑,又和春雨商量着该给谨哥儿衣衫上绣些什么花,至于那个和丈夫在外面喝酒的人,曼娘早已忘了干净,不过把他当做丈夫的一个旧友对待。
陈铭远见壶送进来,笑着接过拿过杯子给俞泠倒满,刚要说再喝一杯闻见味道不对,抬头去看冬雪,冬雪已经笑着道:“奶奶说了,一人两壶也够了,才让小的送这壶醋过来,若是爷分辨不出来喝下去,那就当做醒酒了。”
陈铭远的嘴巴张一张就对俞泠道:“也是我糊涂了,见了俞兄你就这样高兴,倒忘了明日还要去衙门办公,今日酒也够了,先喝茶醒酒。”冬雪听了,转身出门接着就端了一壶茶进来,陈铭远请俞泠在旁闲坐,冬雪上前倒茶,浓茶平日喝起来会嫌苦,可此时酒后喝两杯,就觉得舒服极了。
俞泠两杯茶下肚,又用热手巾擦了一把脸,觉得舒服的多,也就起身告辞:“等明日我再还席。”陈铭远送了他出去,俞泠走了几步回过头,见陈铭远已进门去了,陈家大门也已关上,此时已是掌灯时分,路上行人都没有了,家家关门闭户,想是在一家团聚。
心底的孤寂又泛起来,一家子在一起,本该是团团圆圆说笑的,妻子温柔儿女听话,长辈慈爱,可只要妻子不温柔,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俞泠觉得心头有些发腻,想呕几下还是没呕出来,想到方才在陈家时那两杯恰到好处的热茶,俞泠又叹气了,这是曼娘早就备下的吧?防止陈铭远喝醉。
现在陈铭远进了内宅,定也是妻子儿女围绕,服侍他换衣梳洗,在异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个人在异乡。俞泠唏嘘着,慢慢走进县衙来到住的地方。
推开门迎接俞泠的是一片孤寂,桌上只放了叠已洗好的衣衫,俞泠的酒劲涌上来,脚步有些踉跄地来到桌边坐下,能看到放在最顶上的衣衫前襟处有个破洞已经被补好。俞泠突然哭出来,借居在表兄家里,表嫂还会照顾自己的起居,吩咐下人们洗衣衫的时候记得看看哪里破了,哪里掉了,好缝补起来。
可是回到自己房里,妻子就只会抱怨不休,如同全天下都欠了她一样。更不会看到自己鞋穿衣破,还是弟弟看见,回去告诉弟媳,弟媳让人做好送过来。当年那个灵气逼人,美貌非常,和自己志同道合的少女,究竟去了哪里?
门被推开,小厮走了进来,看见俞泠在哭又往后缩回去,俞林已经听见了,用袖子胡乱擦了擦泪就问小厮:“有什么事,给我沏壶热茶来,我今儿喝多了。”小厮这才上前:“老爷,方才上房婶子把衣衫送了来,还说有两封信,小的怕丢了,给您压在枕头下面。家老爷还说,过两日他就让人送节礼回去,老爷您要有信或者东西带回去,也好一并收拾了带回去。”
听到来了家书,俞泠没有欢喜而是更添烦恼,见小厮还站在那,顺手从枕头下面抓出一小把铜子给小厮:“晓得了,你先给我沏壶热茶来,等我看完信再说。”小厮也不客气,谢过赏就乐颠颠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