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妈妈已经开口道:“虽说礼法上讲究哀戚于共,可你们都是年轻孩子,哪能这么拘着。十三小姐的生日就在下月,不如我去问问太太,让厨房到时备两桌好酒菜,你们这些少爷小姐聚在一起吃喝玩笑,可好?”
这自然是好的,九少爷谢过柳妈妈,柳妈妈也就回去禀告大太太。等柳妈妈走了,几个少爷又在那叽叽咕咕商量,要凑多少银子,买什么礼物。陈铭远手里捏着那三钱银子在那算着,四月,可是京城已经连来几封信催自己回去,说太妃十分想念自己。还说已经十八,这会儿再议亲也不算早娶,要为自己议亲。
议亲吗?陈铭远唇角现出温柔笑容,也曾想过自己的妻子将是什么样人,一直都只觉得模模糊糊,可是现在那张脸是这样清晰,就是曼娘的脸。陈铭远觉得心中豁然开朗,如果娶了曼娘,这个念头越来越大,大的陈铭远只觉得再装不住。
九少爷他们已经议论完了,笑嘻嘻地去扯陈铭远的袖子:“陈表哥,你要不要也凑点银子?”陈铭远把手里那三钱银子顺手塞给九少爷,突然向前跑。这是怎么了?九少爷皱紧眉头看着这三钱银子,也太小气了吧,而且就是曼娘给的。要知道,最少的一个也凑了一两银子。
陈铭远一口气跑到大太太的上房,在院子门口被拦住:“表少爷,您要有什么事,还请我们先进去通报一声,这里可是徐家。”自己确实太心急了,陈铭远喘了一口气,心里活似揣了好几个小兔子,抓心挠肝,不知道大太太会不会听自己的,毕竟婚姻的事,总是父母做主。
大太太正在和柳妈妈说方才的事就听到丫鬟通报陈铭远要见自己,不由淡淡一笑。柳妈妈已经道:“其实,这陈家表少爷是真有心。”大太太端着茶喝了一口:“有心的人多了,可一直有心的人少。让他进来吧。”
丫鬟请陈铭远进屋,大太太一个眼色,伺候的人都退下,只有柳妈妈跟在旁边。大太太看一眼陈铭远,若论相貌、家世、性情,大太太都不得不说,陈铭远是上上之选,况且现在明显能瞧得出,陈铭远对自己孙女,那是有情的。顺水推舟做了这桩婚事,也是上好的。
可再一想陈铭远身后的那些人,大太太就觉得有些头疼,端正坐好才问:“听说表少爷要进京了,这回是特地来辞一辞我们的,那真是有心了。进了京,还请代我们向太妃、令祖父、令尊令堂等执意。说多谢他们前些日子的安慰。”
陈铭远心中已经想了很久该怎么说话,可是大太太这一番正大光明的话说出来,陈铭远就不晓得该怎么和大太太说了。难道直接开口,我看上十三小姐了,想求十三小姐为妻?这样会不会被骂孟浪,要晓得婚姻大事该禀过父母才行。
但要不开口,往徐家求亲的人又不少,到时大太太看中了一个,先定下来,那时等自己再回京说通了父母,派媒人来,岂不晚了?陈铭远平日嘴十分会说话,可是今日就似被堵在那一样,想了许久没想出来该说什么。
大太太心中不由暗笑,但面上神色还是那么端庄:“想来表少爷还要回去收拾行李,我也不好再多留了。程仪备好没有?”这后面一句是问柳妈妈,柳妈妈应声答道:“不光是程仪,连那边舅爷舅奶奶的礼物都已备好。”
大太太点头:“既然如此,我就不虚留你了,想必你还有许多行李要收拾,许多亲戚要辞。”这是下逐客令了,陈铭远脸都已经通红,额头上有汗出来,再不说就晚了,起身跪到大太太身前:“晚辈有一件事,想求亲家太太。”
来了,大太太精神一振,但还是故意叫柳妈妈:“还不快些把表少爷扶起来,究竟是什么事,你说吧。”陈铭远的手握成拳,拼了:“晚辈对府上的十三小姐,有,”说到这陈铭远顿一顿,看见大太太脸色如常才继续往下说:“晚辈此次回京,定会说服父母,遣媒人前来求亲,晚辈有个不情之请,俗话说一家有女百家求,到时还请亲家太太…”
陈铭远说不下去了,因为大太太的神色已经有些不好了。陈铭远深吸一口气:“晚辈知道亲家太太定会觉得孟浪,可是晚辈虽则没经过多少事,也晓得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况且晚辈从生下来到现在,是头一回如此动情。晚辈还求亲家太太看在晚辈一片赤诚的份上,给晚辈一个机会。”
这样说还差不多,大太太调整一下坐姿,看着陈铭远道:“起来吧,你要真做了我孙女婿,我也受得起你这个头,要做不了,这还不折煞了我?”柳妈妈已经上前扶起陈铭远,陈铭远虽站起来,但并没坐下还是看着大太太。
大太太把手里的茶杯放下,轻叹一声:“年轻孩子容易冲动,瞧见个喜欢的就想娶回去也是人之常情,我并不会怪你。可是先不管太妃他们是怎么想的,我今儿就问你一句,你能保证你这一生都只喜欢曼娘一个人吗?不会看到别的美貌女子就把曼娘丢在后头,然后纳进门来?要晓得三妻四妾,对你们这样人来说,本是本等。”
那日曼娘在邱家的话又在陈铭远耳边响起,妻子也是女子,为何就只能生儿育女操持家务?而不能和夫君情投意合?陈铭远觉得额头上又有汗,大太太淡淡地道:“你也晓得,曼娘容貌不算出色,虽说我们这样人家,嫁女儿容貌只是次之又次的东西,可是也难保有些男人以妻子容貌不好,而在外寻花问柳,问起来还要道,谁让他家女儿生的不好。这样苦,我不愿曼娘吃,所以曼娘的夫婿,我定会挑了又挑选了又选。表少爷生的这样出色,太妃又如此疼爱你,到时你真娶了曼娘过门,说不定太妃就会觉得曼娘容貌不够好,亏了你,会为你择几房美妾。”
陈铭远那颗狂跳的心此时慢慢平静下来,对大太太长长一揖:“亲家太太的心,晚辈明白。但亲家太太又怎么能肯定十三小姐嫁给别人,别人就会不这样想?晚辈别的不说,亲家太太也晓得晚辈性情如何,陈徐两家本是老亲,再结一门亲也是常理。况且既是老亲,就不会那样苛刻。”
没想到还会反将一军,大太太不由低头浅浅一笑,抬头时候面色重又严肃:“你说的是有道理,可是我话放在这,我孙女的婚事我能做主,但你的婚事,你能自己主张吗?你还是回家去和长辈商量吧。”说着大太太就道:“送客。”
再次下逐客令,陈铭远晓得这次是不行了,只得行礼退下。柳妈妈代大太太送客,走到院门口见陈铭远这垂头丧气的样子就轻声道:“表少爷,这回家去和长辈商量了,长辈同意了再说,至于长辈要不同意,那就什么都别说了。”
陈铭远眼睛一亮,是,回去和爹娘他们恳求,如果爹娘肯,遣媒人来,到时看在老亲的面子上,这门婚事还有几分可能,若不肯,那今日大太太不管答应什么不都是白费吗?陈铭远顿时觉得归心似箭,给柳妈妈作了个揖就匆匆离去。
大太太房里的事曼娘并不晓得,装作气恼在屋子里待了会儿,等春雨她们进来也就和平常一样。听说九少爷他们几个要凑钱给自己买礼物,曼娘倒笑着摇头:“我都快不记得下个月是我生辰,九哥倒还记得。”
秋霜最喜欢这些事了,笑着凑趣:“听说不光是九少爷他们,还有几位小姐也凑了份子,连十二小姐都出了一个月的月例。小姐您这个生日,定会过的十分热闹。”

 


、生辰

曼娘任由秋霜说着,依旧在那做着针线,秋霜不由好奇问道:“难道小姐不愿意过这个生日?那这样的话,不就白费了这片心?”曼娘把手里针线放下,嗔怪地看一眼秋霜才道:“你啊,还是那么爱说话,让春雨拿十两银子给九哥送去,就说这是我房里你们几个孝敬的。”秋霜本喜热闹,听了这个就笑的拍一下手,又道:“不好叫戏班子,倒可以请杂耍的人。到时就摆在这花园里,不好请长辈,就家里这些少爷小姐,也够热闹的。”春雨已经把银子拿出来,顺手就往秋霜手里塞:“你既喜欢这些热闹,那就把银子送过去,到时也好听听九少爷他们怎么商量。”
秋霜喜不自禁,脆脆地答应了一声,就往门外跑去。春雨不由摇头:“数她最大,可是性子也最跳脱,亏的是在小姐身边服侍,要在别人身边,还不晓得挨了多少竹板。”曼娘用手揉一下额头:“跳脱些也好。”
春雨没有再说,见曼娘精力似有些不济:“小姐何不先歇一歇?”曼娘站起身:“每日歇的身子都快软了,我们去花园里走走吧。”这是夏风出事之后,曼娘头一次主动提起去花园,春雨忙应是,让小丫鬟们带好锦褥等物,陪侍曼娘往花园里去。
此时已是三月暮春时节,花园里依旧姹紫嫣红,和去年十月时候的冷清全不一样。顺着路一直走,就走到假山面前,血迹早已清除干净,曼娘却觉得好像又看见夏风面无人色倒在那里,额角有血不停渗出。
春雨见曼娘面色恍惚,忙上前扶住她:“小姐,您身子还没有好完全,还是往那边去吧,牡丹正开的好。”曼娘擦掉眼角的泪:“我没事,只是想起一些往事。三年前,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姑母回来了吧。”
三年前,春雨算了算日子轻声答了声是,害怕曼娘再次伤心:“小姐,不如我们去亭子里坐会?”曼娘还是没动:“我没什么,有些事,总归是要忘掉的,但有些事,是怎么都忘不掉的。”
春雨低低地道:“小姐,夏风的爹娘已经拿了银子和东西,买了几十亩田地,还盖了座小房子,说要送他弟弟去读书,还说感念太太和您的恩德,要给您磕头呢。”曼娘没有说话,又在假山处站了会儿这才转身离开。牡丹花旁的秋千架依旧在,曼娘走到秋千架前,春雨忙让小丫鬟把锦褥放到秋千上,曼娘顺势坐上,闭上眼,仿佛还能听到那日姐妹们的笑声。
一切都该结束了,睁开眼,曼娘的眼一片清明,对春雨道:“你说,我生辰那天,酒席要摆在哪好?”春雨见曼娘眼里没有了泪水,这才松一口气,往这四周望了望就笑着指向上面的游廊:“不如摆在那里,到时杂耍的就在牡丹花旁边,等看完杂耍,还能荡下秋千呢。”
曼娘瞟一眼春雨:“把酒席摆在这,传出去还不让人笑话。”春雨推着曼娘:“横竖都是家里人,别说摆在游廊里,就算是在牡丹花下铺几块茵垫,摆上酒席随意吃喝也没人会说什么。九小姐在的时候,还不是曾经这样做过?三爷还夸九小姐,说这样才有名士做派。我还听说,九姑爷也极其欣赏小姐这样呢。”
曼娘摇头:“罢了罢了,我说秋霜去送银子,耳根子会清净些,没想到你比起她的话也不少。”春雨吐下舌:“我这不是怕小姐您不开心,这才多说几句?”曼娘把绳索抱在怀里,抿唇一笑没有说话。
转眼曼娘的生辰到了,这一日曼娘早早起来,着意装扮后先去给大太太问安。大太太房里已经坐了不少的人,瞧见曼娘进来大太太就笑着道:“今儿是你生辰,你也该好好地去乐一日。”
丫鬟已经把垫子放下,曼娘恭敬磕头后才道:“孙女爹娘不在跟前,还请祖母代孙女爹娘受了这礼。”大太太点头:“好孩子,我已让人去开了祠堂,到时你去祠堂给你娘磕个头,见你过的好好的,你娘也安慰。”曼娘应是,起身众人未免要贺一下她的生辰,曼娘一一谢过,这才在丫鬟婆子陪伴下往祠堂去。
徐家宗祠气势巍峨,足足有三进,曼娘到的时候,祠堂侧门已被打开,虽没有专门看守宗祠的人,但徐家人口众多,仅住在家乡的就有四十多房,繁衍下来足有上千人口,每逢生辰忌辰婚丧大事,都有人要进祠堂拜。
祠堂内外都打扫的干净,曼娘是女子,不能再往里面去,只能在第一进处等候,不一时曼娘母亲的牌位已被请出来,曼娘在灵前恭敬行礼过,又看着人把牌位请进去,也就出了祠堂往家里行去。
徐家是大家族,徐首辅又严令家里的人在这村里行动,不许坐轿骑马骄傲于族人,曼娘来回都是步行。不时能遇到有扛着农具下田的农人,遇到晚辈曼娘要受礼,遇到长辈曼娘要行礼避让,这短短一段路竟走了一顿饭时候才进了家门。
一进家门十八小姐就迎上前笑嘻嘻道:“十三姐姐,杂耍班子都来了,酒席也备好了,祖母还让人下好寿面,什么都齐了,就等你这位寿星了。”曼娘捏捏十八小姐的耳朵:“你还忘了说一句,客人还没到。”十八小姐摇头:“谁说没到?、十二姐姐、十四姐姐、十六姐姐、十七姐姐,还有十九妹都来了。除了小一些的,家里的姐妹可都来了。”
曼娘笑了:“得,你也说慢点,免得说的舌头都卷,哎,你这些日子的口音倒不带广州那边的。不过你的丫头就难免了。”十八小姐的贴身丫鬟都是在广州那边买的,就算教了许久,那口音还是有些难改,见曼娘说自己,那丫头已经开口道:“不似这样的,奴婢已说的很好的官话。”
噗,这下众人都笑了,一路来到花园,酒席摆在牡丹花边的亭子里,十六小姐已经带着十七小姐在那打秋千,除了小姐们,少爷们索性就坐到牡丹花下,在那拿着酒壶斟酒说笑。
见曼娘来了,众人齐齐上前迎接,异口同声恭祝曼娘芳诞,曼娘还礼谢过,又请众位兄弟姐妹先各自入席,这里杂耍班就开始演起杂耍。
因是进花园演,今日来的杂耍班一色都是女流,自家人也不安席,曼娘坐了上面,别人就按年龄大小依次坐下。大戏他们看的多了,杂耍却看的少,再说徐家请的是有名的班子,虽是女流却也有吞火耍剑飞刀等的表演,看到惊险处不免要喝一声彩。
吞过火耍过剑玩过飞刀,一身短打扮的女子抱拳往上面道:“今儿既然是小姐生辰,小的也就给小姐放一个芳诞永继的火看看。”方才的吞火已经够惊险的,现在还要放火?柳妈妈不由有些担心,走上前道:“这里总是花园,小姐们又没经过见过,万一?”
这女子已经笑道:“越是如此,才能显出功夫来。况且小的既然敢这么做,自然万无一失。”少爷小姐们都是想瞧热闹的,自然应了。
那女子已经示意助手把火按顺序放好,然后才团团又做一圈揖。十八小姐喜欢热闹,不等曼娘开口就让人送一杯酒过去:“等放好了,我还有赏。”十四小姐噗嗤一声笑出来:“十八妹妹你这脾性,还真有些不一样。”
十八小姐不以为意,只吐一下舌。十二小姐自从回到家乡已经沉默很多,晓得只能夹起尾巴做人,此时见那女子要放火,于是身子往后坐一下小声嘀咕道:“也不晓得万一失手怎么办?衣衫首饰都是小事,就是这脸。”
说的十四小姐也不由往脸上摸一下,诸姐妹中,十四小姐容貌最佳,酷肖生母,当日她生母若不是生的好,也不会被七爷看中,顾不得这家里规矩严苛纳了为妾。比起别人来,十四小姐更紧张自己容貌。
偏偏十八小姐调皮,见她们俩这样凑到十四小姐面前笑嘻嘻地说:“十四姐姐,你们两个胆子还没我的大呢,你看,我不但不怕,还敢去拿那火。”十四小姐不由伸手往十八小姐脸上捏一下:“是,我胆小,那你就挡在我面前。”
见她们嬉笑,偏偏只有自己这边冷清,这里偏偏又只有自己一个,十二小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地道:“哎,还是十三妹妹有福气,过个生日都这么多人凑着欢喜。”此时已经放起来,却和平常的烟花不一样,而是用火凑成图案和字,众人都在鼓掌,几个少爷已经欢呼起来,没人听到十二小姐的话。
十二小姐更觉冷清,自言自语偏声音还有些大:“只是大家都凑着欢喜,还不晓得八叔要给十三妹妹送些什么礼来?”小辈生日,长辈很少送礼,十二小姐这话让十七小姐的眼睁大一些,接着就问:“十二姐姐怎么会这么问?是十三姐姐过生辰,又不是八伯父做生日。”
十二小姐一脸你不懂:“我在京城的时候和林家妹子见过几回面,她说他们家和我们家的规矩不一样,每回林家妹子过生,新安郡主和福王都会送些礼物给她。”这个十七小姐是真的不晓得,好奇地正准备接着问,九少爷已经道:“十二妹妹,你说这些做什么?你要不服气,下个月你过生日,我们也凑些银子就是。”
谁稀罕凑银子过生日?见曼娘还是不以为然,十二小姐叹了口气,什么时候才可以离开这里回京?那女子已经放完了火,上前又说几句恭祝的话,曼娘命人把赏赐给下,这才笑着道:“十二姐姐原来是吃醋了,下个月是十二姐姐十七岁的生日,我们也凑份子吧,我拿二十两银子出来可好?”

 


、礼物

十八小姐已经拍起掌来:“果然十三姐姐是财主,一口就拿出二十两,那这样,我也凑十两。”九少爷不由摇头:“今儿这酒席在外,这杂耍班子连着下人们各自的赏钱,也不过就三十来两,你们两个一口就把这银子全都凑了,难道要我们一个铜板都不出?”
虽说这家里的少爷小姐们月例都一样,但各自的贫富不同,曼娘不必说,就算没有和九小姐合伙做的那个铺子,先头八奶奶的嫁妆就在她手里。十八小姐和九少爷这些也是有钱的,十四小姐本是庶出,平日就靠那点月例过日子,这回凑了曼娘的趣,要再凑十二小姐的有些不愿,听了九少爷这话不由松口气,但愿别再凑银子了,不然这月的月例又不能用了。
十八小姐已经笑嘻嘻道:“九哥果然小气,嘴里说着要凑,却只肯说拿一个铜板出来。啧啧,果然是要娶媳妇的人了,要把那些银子攒着给九嫂子做私房。”九少爷一张脸不由红了,十六小姐起身捏住十八小姐的脸:“怪不得别人都说,小姑子难缠,原来我还觉得不是,谁知今儿见了十八妹妹这话才晓得人家说的是真的,这九嫂子还没进门呢,你就这样,等九嫂子进了门,还不晓得怎样难缠呢。”
说着十六小姐就笑起来,十八小姐不依:“得,果然是亲哥哥妹妹,这会儿就欺负我这个堂妹。”众人大笑起来,以九少爷挑头,又为十二小姐凑份子过生日。既然曼娘和十八小姐拿了大头,九少爷提议别人不过每人拿出一吊钱罢了,人不少,算下来的话也凑了有四十两银子。
本来这给十二小姐过生日凑的份子该让二房的人张罗,可是二房别的小姐也不在,少爷们的话,年纪都要小些,索性一客不烦二主,又交给九少爷张罗这事。九少爷一张脸顿时苦起来:“哎,方才十八妹妹还说我要攒私房给你们九嫂子,这会儿又让我做这个,就不怕我把这银子全给你们九嫂子了?”
十八小姐已经笑的蹲到地上:“九哥你要真能这么做,我就佩服你。”说着十八小姐把手指给翘起来,众人又笑起来,说笑一会儿,又重新吃喝,十二小姐看着曼娘那落落大方的样子,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这消息很快就传到前面,那时二太太正过来寻大太太说话,听了丫鬟们的回报就笑着对大太太道:“真不是夸大嫂,这家里这么多的孙女,数曼娘顶是个尖儿,就不晓得这朵鲜花到时落到谁家?”孙女给自己挣面子,大太太也十分欢喜,笑着道:“她小小人儿,哪能禁得起这样夸?说来我还不晓得小十二的生日就在下个月,这么多年也忽略了。”
二太太笑了:“小十二不也是小小人儿?忽略也是平常事。”说着二太太就吩咐身边的丫鬟:“回去和吴家的说,十二小姐生辰那天,整治两桌好酒席,那酒席就摆在石榴花下,可不能因那几日要过端午,就忘了。”丫鬟应是走出去传话。
大太太瞧着笑了:“你疼小十二也够了,只怕有人会不晓得。”二太太淡淡一笑,笑容里有几分叹息:“谁没有个年轻的时候?说起来,我刚嫁过来的时候,和大嫂你还不是?”说着二太太停下,大太太也笑了:“那时也怪不得你,那时我也未免年轻气盛,后来才晓得,身边的人虽是为你好,可有时也太过了些。”
妯娌俩相视一笑,那时面和心不合,身边的人也怕各自的主人吃亏,难免多说了几句。怎么也没想到几十年后两人会坐在一起喝茶闲聊说起往事不过是一笑。
想到这件事,大太太迟疑下才道:“小十二异日出阁,这身边人可要仔细挑了,可别是那种名上是忠心耿耿,其实一直挑唆着主人争这抢那。”这是自然,二太太也点头:“所以她的身边人,我这些日子一直在留心,就怕蔫坏的那种。”
这可不光是为徐家的名声着想,大太太点头,未免要谈到十四小姐的这桩亲事,两人对这门亲其实都各自有看法,不过徐家在未来的那么四五十年内不会败落,刘家自然也会对十四小姐好,谈了会儿就转到三房意欲为六爷立嗣这件事上来。
七爷一妻一妾共生了五子一女,三太太想为六爷过继的就是七爷的第三子。虽说照理没成亲就殁的人一般不立嗣,但三太太既想为六爷立嗣也是人之常情,这两位做嫂子的自然不会反对,只是觉得七奶奶未必会愿意儿子过继出去,说了会儿闲话,丫鬟来报那边的酒席已经散了,二太太就准备带上自己的孙子孙女回去。
二太太正准备起身,大太太刚起身打算送她,就见柳妈妈走进来:“太太,京城那边遣人送端午节礼来了。”大太太不由愕然,虽说端午节就在下月,可今日才不过二十二,离了半个月呢,怎么就让人送节礼?
柳妈妈已经笑着道:“是八爷府上送来的,还有书信。来人还说,还有八爷给十三小姐带的东西。”大太太微一思索就明白了,笑着道:“这倒是两便,既有你八爷给十三小姐带的东西,就送到你十三小姐这边,不用先送来给我过目。”
柳妈妈应是,二太太已经笑道:“老八自从娶了这个媳妇,比原先稳重多了,也比原来细心。”大太太点头:“我们做长辈的,不就盼着一家子顺顺当当的?现在这样,我就放心了。”说着京城里的人已经进来给大太太磕头,大太太见来人是难哥儿的奶娘,明白这是新安郡主的意思,对这个媳妇也满意起来。
东西送到园子里的时候,少爷小姐们虽散了酒席却还没有走,见京城送来礼物,十八小姐的唇往上扬,正准备说几句时十七小姐拉着她轻轻摇头。十八小姐忙收了口,若再这样刺人那不就和十二小姐一样?这样可不好。
十二小姐见京城竟然送了礼物,想到自己方才说的,不由又羞又惭起来,好在众人没一个提的,只是围着箱子看是什么东西?曼娘总还是孩子家,除了惯例的衣料外,京城送来的也多是些玩意,十八小姐从箱子里拿出一只万花筒来,惊讶地道:“哎,我也有这个,就是没有这么精致,不过一只万花筒,外面竟还雕了这么细致的花。”
九少爷眼尖,已经笑着道:“你往那万花筒底看看。”十八小姐依言翻去,看了就笑:“难怪不一样,原来是内造的。”皇家的工匠,比起外面工匠做的,又要小心谨慎的多,一支万花筒本也平常,可必要雕上无数细致的花才能显出手艺来。
除了万花筒,还有一支远望镜也得了众人的喜欢,特别是少爷们你争我抢,徐家并不是没有这样东西,不过这总是长辈锁在书房里不许小孩子碰的。
十二小姐见曼娘和平常一样,只是带笑看着众人,并没有得了这许多东西就十分自得。也没有来刺自己,想到自己方才说的话,一向觉得自己都对的十二小姐不由沉默了。或者祖母说的是对的,都是一家子姐妹,以后嫁出去还要各自守望相助,家里又没亏待了哪个,哪能这么小家子气,总觉得别人看不起自己?这哪是大家闺秀的做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