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我站起来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她不是你的女儿,你不爱她,自然可以理智看待这些事情,我却很难。但是你今天说的话确实提醒了我,这恐怕是我做母亲的失职,以后我会多加注意的。汤沐邑的事…就算了吧,我会劝说九珍的。”

我找来九珍对她说:“好女儿,母后左想右想,淳安的事对你不利,我们另作安排吧。”
九珍听完勃然色变道:“是不是那个皇帝不同意?!”
我刚要解释,九珍继续道:“母后向来对我的事无一不准,这件事不成还不是他下得绊子?他偏向他的女儿,却让我这个大胤最正统的帝姬受辱!”说完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我没想到九珍反应如此大,又觉得九珍处处以身份压人未免过分,口气也不再温和了,“九珍你不要再无理取闹了,事前母后就跟你解释过这件事是我们理亏,都是我平日太宠惯你,让你如此骄纵。”
九珍红着眼睛看向我,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母后怎可向着外人说话,反挑女儿的不是?宝瑶的汤沐邑本来就是不合体统的,你怎么不说?!”
我被她哭得心烦意乱,“你不要一直抓着这事不放,现在事情已经是这样了,你还是挑选其他的汤沐邑吧。”
九珍一跺脚,大声说:“我不选其他的!我不要什么破汤沐邑了,以后干脆让我饿死好了!”
说完竟跪安也没请就径直离开了。
善善在一旁看着,干着急插不上嘴,见九珍离开,就要追过去劝,我拉住了她,有些余怒未消道:“别管她,你去管她她就闹得更凶了。都是我平时太过放纵她,你看她现在连礼节都不守了,唉!哎…我估计她现在在气头上,劝也没有用,等过几天我再跟她说说吧。”说着说着我的语气不由得又软下来。

这件事过去没几天,一日我和权禹王及几位后妃在亭子中赏花聊闲,当时皇后、贤妃、姊、娜木朵儿、昭仪及几名地位较高的妃嫔都在。
说笑间皇后神秘地从袖子里抽出一卷纸张来,对权禹王说:“皇上,臣妾让您看一样好东西。昨日是淑妃的生日,敏儿那孩子特意画了一幅画给她母妃,臣妾见画得极好,特意带来让您瞧瞧。”
权禹王接过那纸,在我面前展开,只见那是一副羔羊跪乳的图,虽然画风仍显稚嫩,但却已经很是形象逼真,更何况心意所在,连我都要不住点头。
权禹王见了感慨万千,说:“敏儿这份热爱母亲的孝心让朕很感动。朕这几日忙着和凌将军探讨边疆之事,倒忘了为淑妃庆祝生日。这样吧,朕素闻淑妃平日里喜欢抄写经文,朕手里有几本珍贵的天竺原版佛经,就送给你当礼物吧。”
姊连忙上前拜谢皇恩。
今天皇后的一番话不仅让戈敏尽展才华,更是非常自然地提醒了权禹王忽略姊生日的事。权禹王心爱自己的儿子,进而疼惜他的母亲,送了她一份大礼。
我看着姊,心中感叹,姊啊姊,你何德何能,生得如此好的儿子?
“王全怎么不在?小顺叫他把朕的天竺佛经拿来。”权禹王吩咐道。
然而过了很长时间,还不见王全过来,倒是他先遣小顺将佛经带了来,这不免让人惊疑,因为权禹王直名点他,一向懂得轻重的老奴怎么会公然抗旨呢。
“王全怎么不来?快把他带到朕的面前。”权禹王也觉不对,再次沉声命令道。
过了没多久,王全终于出现了,可是他却是一瘸一拐的,走路极不自然。
他来到权禹王的面前,费了好大力才能跪下,并惶恐着说:“奴才御前来迟,望皇上开恩赎罪。”说完重重地磕了几个头。
看着那王全负伤的样子,我和权禹王对视了一下,难怪他不敢来,果然事有蹊跷。
“王全,你怎么伤成这个样子?是不是你又擅自出宫赌钱,在民间发生了口角,所以负伤了?”权禹王严厉地说。
这时我瞄见娜木朵儿揪住手帕,一副紧张的样子。王全是权禹王年轻时就跟随在左右服侍的人,身份自然不低,一般的人哪敢得罪他。再想起戈翰平时的莽撞加上前段时间也发生类似的争斗,难怪娜木朵儿她这样。想到这我的心也不由得跟着一沉。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擅自出宫是违宫规的,王全连忙否认道。
“那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王全面色为难,支支吾吾起来。
“快把真相与朕道来!”权禹王动了气,一看就知此事不寻常。
王全竟是先看了我一眼,然后断断续续地说:“许是奴才处事不当…今日小雅斋的一名扫地宫娥行事莽撞,奴才训斥了几句,恐怕是这事顶撞了帝姬,她叫人捉了老奴打了十大板子…奴才怕煞了风景,这才不敢过来。奴才真是罪该万死啊。”说完流着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王全将事情已经说得很委婉了,我万万没想到这件事竟牵扯到九珍!旋即我又明白了,九珍这是在给权禹王下脸子呢!
谁不知道王全是权禹王身边的老人,辈分也高,就是我平时与他说话都和和气气的。一个扫地丫头?九珍怎么会为她出头,只不过借题发挥罢!
权禹王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也许我的脸色更加难看,暗恨九珍不知轻重,我走下去亲自扶王全起来,以歉意的语气说:“王全,这事不怨你,你受苦了。快下去歇着吧,这件事哀家一定给你个公道。”
然后再吩咐着太医为王全诊治,安抚好王全后,我对左右厉声命令说:“还不快带帝姬过来给皇上赔罪!”
如意匆匆忙忙地去了,四下一片安静,妃嫔们大气都不敢出。
我看向权禹王,有些愧疚和讨好,希望他不要追究,交给我处理此事。我也只能表面上狠狠责备九珍,给权禹王一个面子,但又不能太伤到她。
过了一会儿,九珍被带了过来,非常不情愿的样子,我生气地说:“逆子,还不跪下,给皇上陪不是!”
九珍也许从未见过我如此对待她,可是在这么一众人面前,我能怎么做呢?我只期望九珍能明白,这样的训斥也是在保护你呀。
九珍被吓到了,眼圈发红,缓缓跪了下来,带着哭腔说:“朵颐知错了。”
“现在知错了当初怎么做下那糊涂事?!你虽然是帝姬,王全是奴才,身份比他高,但是王全也是宫中辈分高的侍者,处罚一个扫地的宫娥绰绰有余,轮到你打抱不平么!即便他真做得不当,你可以跟哀家或者皇上说明,自然有人为你做主,而你现在做得真是让哀家也无地自容呢!”
看我气愤得说不上来话的样子,皇后贤妃纷纷劝道:“孩子小,做错事也是有的,太后勿要动怒伤了身子。”
“哀家要罚你闭门思过,一个月不可以出小雅斋!东西也不要新添置了!”我口气严厉地说,而我心里知道,若认真论起,断不会是如此轻罚。
我看向权禹王,意思是求他就此了事,权禹王轻哼了一声,压下不快,沉声说:“既然太后都如此说了,那就这么办吧。朵颐帝姬下次万勿如此莽撞,诚如太后所言,朕手下的人做错事,你禀明朕,朕自会为你做主。”
九珍站起来时,小脸已经煞白,她紧紧地咬着嘴唇,眼睛也通红的,就是没有哭出来。她盯了一眼权禹王,然后竟是看也没有看我,就转身离开了。

之后我也再没有心情留下赏花,心想今天的笑话都被后宫看在眼里,尤其是姊,心里不知该有多幸灾乐祸。很快人都散去,我急急地往小雅斋去。
我心知九珍好强,在那么多人面前处罚她,她心里定不好受,再加上汤沐邑的事,她想必非常怨恨我了。
果然到了小雅斋,她却不知躲在哪里不肯见我,平时在她身边伺候的人也被她甩下了。
我坐在那里唉声叹气,也不知道事情怎会变成这样,这时跟在九珍身边的丽儿到我身边,犹豫地说:“太后,奴婢有一件事不知道当不当说。”
“现在都闹到这样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尽管说。”
丽儿抿了抿嘴,说道:“也就是从前一段时间开始,帝姬和三皇子玩在一起,许是因为这宫里就他们的年纪最相近的原因吧,两人相处得还融洽,那次杂耍帝姬也是去找三皇子了。大约是太后跟帝姬提起汤沐邑后,有一次帝姬去清蝉宫,碰巧淑妃娘娘也在,帝姬无意中就谈起汤沐邑的事。淑妃娘娘也没说什么特别的,就说宝瑶帝姬的汤沐邑非常惹人羡慕,让帝姬也仔细挑选。奴婢是下人,汤沐邑的事情并不清楚太多,但是现在帝姬闹这件事,就想两者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因此不敢隐瞒据实以告。”
我听她提到姊,脸色突变,拍了一下桌子,怒道:“混账,你怎么不早跟哀家禀告?!”
“因为,因为…淑妃娘娘只无意提了这么一句,周围的人当时并未在意。况且淑妃娘娘是太后的亲姊,太后又特别厚待她,我们也不敢擅自揣测…”
我颓然,不可怪她们…这宫中也只有善善几个个别的人知道我和姊之间的恩怨,何况我最近对姊表现尤其亲近,九珍与姊交往她们怎知该生疑呢。
而这件事九珍也未曾跟我提起过半句…恐怕姊会跟毫不知情的九珍说,我们姊妹之间有点小误会,叮嘱她不要告诉我吧。
姊好阴毒的招数!这样一来如果汤沐邑的事情成了,我会因此而得罪庄德妃和宝瑶;如果不成,就成了现在这样,影响了我们母女间的感情。
我对姊的恨意越来越烈,心想九珍的事我一定要仔细处理,她毕竟是我女儿,一时生气事后再哄哄她,哪容得姊在其中挑拨离间。
我当时只当九珍一时耍性子,尚未看得太严重,但是我怎么会想到这件事甚至惊动了端豫王,竟使他几个月后再次进宫。

 

 


第33章 雾日
一日我睡了午觉刚刚醒来,正坐在镜前整理妆容,如意上前禀告道:“太后,朵昭容在别室已经侯着一些时候了。她来时您正午睡,奴婢见您这几日晚上睡得不安稳,好不容易睡着了,没敢打扰,便让她等了等。”
娜木朵儿大中午这么急着找我能有什么事呢?我心中想着,说:“知道了。你叫她进来吧。你们不用侍候了,都下去吧。”
不一会儿娜木朵儿急匆匆地进来,看到我便直接禀告说:“回纥的老可汗病重,恐怕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我心中一惊,却也瞬间明白了娜木朵儿来找我的意思。
娜木朵儿低声说:“老可汗宠妃的事情想必太后也有耳闻。巫朗王子已派人奏请皇上派兵维系回纥安定,可他说此事无论如何也要让臣妾先告诉皇太后一声。”
说完娜木朵儿疑惑地看着我,显然她并不知情我和巫朗哈穆间的关系。
我没有向她解释什么,只是淡淡地说:“哀家知道了,你放心地回去吧。”
我派宫人打听现在权禹王何处,果然被告知他正在勤政殿召集朝臣商议着什么,我想他对回纥之事一定一时难以抉择,故找群臣商议,明日早朝必定回复回纥使者。
待听说群臣陆续离去,我动身来到勤政殿,权禹王见到我有些吃惊,苦笑着说:“你这几日总是故意避着朕,今天特意来见朕倒让朕觉得受宠若惊了。”
我低头小声说:“你莫要取笑我…我这几天正愁着怎么哄九珍,她正恼你,若让她看见我和你在一起,恐怕我们这辈子母女都做不得了。”
“好了,朕并未真的埋怨你,今日你过来是为了什么事呢?”权禹王让我坐下,给我倒了杯茶说道。
“我刚刚午睡,做了一个很不好的梦,梦见你出了事情,很担心才过来看看你。”
权禹王笑着摸了摸我的头,“看你,怎么还像孩子般。梦的事情怎么能作数呢。”
“那样才好。我刚才见了大臣们出来还议论纷纷,还以为出了什么惊天的大事。”
权禹王倒并未瞒我,“回纥的可汗病重,内政不稳,他们的巫朗哈穆王子派使者求我们出兵助他继承王位。”
“哦?那有什么争论不休呢?我知道那巫朗哈穆是回纥的王长子,理应就是他继承王位呀。”
“可是这汗王有一宠爱多年的妃子,生了一个小儿子叫雷托卓卓,他和他的母亲也同时派来使者,暗隐让我大胤承认他王位的继承权,他保证效忠我大胤,每年进献的贡物也会增加。”
“我只听说这雷托卓卓娇宠惯了,治国的才能却无半点,在当地的声望是赶不上王长子的。”
“这才是朕看中他的原因。朕听说那巫朗哈穆做事非常有主见,雷厉风行,人民非常信服他,但这样的人登上王位却对我大胤的统治不利。反不如雷托卓卓这样没本事的,容易控制些,所以朕在犹豫。”
我叹了一口气道:“你一向深思熟虑,怎么这个时候反而糊涂起来?只有真君子才信守承诺呢,小人的话还能当真?就像雷托卓卓这样没本事的,才最容易不知轻重、受人教唆,才最容易生事端。即便他不敢生出异心,届时把国家弄得乌烟瘴气,对我大胤有什么好处呢?这是为公;论私,巫朗哈穆是大胤的女婿,你的皇妹乌姬人在回纥,如果巫朗哈穆死了,你让我国帝姬在那边如何自居,难道还一起连坐死了不成?当初先帝让巫朗哈穆回国本意就是让他回去继承王位,两国永结同好。我国最重血统,在回纥继承上却不维系正统,反而欲扶一个宠妃的儿子继位,到时候如何向臣民交待呢?”
我一条条说给他,权禹王沉思着听了逐一点头,然后说:“你这番话说得确实很有道理。刚才群臣众口议论也没有你这般说得清明,难怪父皇在世时经常找你参谋国家大事。那么明天早朝朕就下旨让西北边疆的将军调三千精兵助巫朗哈穆王子继承王位。”权禹王想了想又说:“但朕也不欲眼见附属国内乱,务必也要保护雷托卓卓安全,断不能发生兄弟相残的事来。”
我听后暗暗佩服,权禹王做事一向颇有自己的观点和手段。保住雷托卓卓,巫朗哈穆就有所忌惮,对大胤自然不敢生出半点异心。
“正巧你来,朕最近还有一件事难以决断,你也帮朕出出主意吧。”
在我疑惑的目光中,权禹王拿起书案上的一叠奏章放在我的膝上,我拿起最上面的打开,哦…原来是各地亲王奏请今年元日朝贡的文章。
我一封一封的打开,有元藏王的、恭庆王(原十皇子)、英崇王(原十三皇子)…还有端豫王的。他的笔迹依旧是那样的端正流畅,我甚至能想象到他在写这些文字时一丝不苟的神情。耳边不知为什么回响起我们小时候,我曾悄悄走到他背后去夺他手中的笔,两人闹做一团的笑声…
我感伤地合上了端豫王的奏章,平定了一下心境,问:“南赢王似乎不想来呢?”
权禹王苦笑着说:“这你恐怕比朕要清楚,他宠爱的女人,你以前送给他的侍女有了身孕,他说老年得子,尤其紧张小心,要守着她让她免遭不测,让朕体谅他。朕也许真该体谅他了,连被你调教出的侍女都有如此的魅力…”
婷仪的事情我听说了。当初我把她送到南赢王的身边是想让她监视南赢王,没想到她最后被南赢王的柔情打动而爱上他,也不再为我办事。我听说她后来想了很多办法想为她心爱的男人生下一儿半女,可是因为之前服用了过多避孕的药物而伤了身体,没想到现在终是如愿以偿。
我神色平静地说:“你不要说笑,婷仪的事情恐怕只是其一,他一向以皇长子自居,认为皇位理应属于他的…我想你不会不明白。”
“南赢王的态度朕自然心里有数,可这些积极上书的人,是否是真心拥护朕,还是欲盖弥彰呢?”
我笑着说:“这我们就不得而知了。”然后我突然心思一动,说:“也许我们可以选择恭庆王。”
“这话怎么说?”
“我虽然跟他接触不多,但我记得以前一起上学堂时,恭庆王学习最是认真刻苦,为人也稳重,现在也是亲王里的佼佼者。既然都不确定是否是忠心的人,倒不如先拉拢有实力的亲王。”但实则我心里想到的是恭庆王小时候对姊的情分,他若来了,可有得热闹看了。
权禹王点了点头,“不过照此想法,你却忘了,端豫王才是现在这些亲王中最有实力的一位。这次请奏他也非常的积极,朕想不出他的意图是什么…”
我不敢迎上权禹王的目光,只娇嗔道:“是不是当皇帝的疑心都这么重?不对你们好吧,你们心存芥蒂,但若是热情了,你们又心中生疑。”
权禹王叹了口气,“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端豫王朕实在不能不顾忌,这样的人…如果动不了,就要安抚他的心。这次就让端豫王进京吧,朕倒要看看他想要的是什么。”
我唯有沉默以对,也许因为心虚,对端豫王来京一事我反而不敢发表什么。可是…我的内心是不希望他来的,跟他无关,只是我不知道该以什么脸面再见他。

权禹王离宫已经有十来天了,这宫中顿时冷清下来。他去北郊行猎了,他说最近身体经常感到乏力,可能是因为登基以来疏于锻炼的原因,因此他决定出宫去舒展舒展筋骨。虽然即便他在宫中,我这几天也不太可能与他在一起,但不知为什么我心里依然感觉空落落的。
“母后,母后您在想什么呐?”九珍在旁拨琴唤我。
我回来神来,回道:“没有什么。”然后我看着我的宝贝女儿,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母女也毕竟是母女,哄了好多日再加上许以种种好处九珍总算不闹脾气了。
我再次严肃地告诫九珍说:“记住你答应母后的话,以后不可以再和戈敏或者淑妃那边的人接触了啊。”
“知道啦。”九珍答应道,不过又小声说:“母后您真看不开,不就是小时候嫡出庶出那点争执么。”
我愣了一下,在一旁的善善圆场道:“唉呦小帝姬,您这么说可是伤了小小姐的心了,她们之间可不是您想得那么简单。”
“善善姑姑,我知道啦,下次我离他们远远的就是了。说起来最近那个皇帝不在,宫中真是清静惬意。”
提起权禹王,我又再次陷入了一种莫名低落的情绪中。

我算得清清楚楚,权禹王离开已经有整整半个月了。每日我早早上床睡觉,天刚蒙蒙亮就已醒来,床上冷冰冰的,四周怪异的安静。
那天依旧是那样,我比平日醒得要早,我没有叫醒侍女,随意披了一件红色的锦袍坐到铜镜前,拿起梳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自己的长发。
我低着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待再抬起头时,竟看见铜镜中映出我身后那抹明黄色的龙袍来。
我心里一惊,不可置信地转头,迎上的是他笑吟吟的脸。
权禹王!我扔下梳子,一时高兴忘情得如同小女孩般扑进他的怀中,双手紧紧地环住他 。
他也紧紧地抱住我,拿他那有着胡须的脸扎着我的脖颈,说:“朕可真是想你,刚刚离开你没几天就惦记着你,所以朕就提前回来了。”
“我也想你”,我喃喃地承认说,“你不在我心里空落落的…”
权禹王不再说什么,将我拦腰抱起就往屋外走。
我惊慌起来,叫道:“你干什么…会被醒来的宫人看到的。”
权禹王嘘了一声,将我带到殿外,说:“奴兮,你看。”
我睁开眼睛,啊,外面竟是白茫茫的一片,除了我们自己,连附近的物像都看不清楚。
“起雾了…”面对这如陷仙境的景象我惊喜地说。
“是啊。”权禹王微笑着说,“也许我们可以像普通夫妻般在这宫中四处走走。”
我流露出诧异的表情,权禹王已抱着我从偏僻的路走过,不知不觉间就出了尔玉宫。很多宫人还未醒来,但是偶尔也能看到几十步外影影绰绰的身影,甚至听到他们窃窃的话语声,搞得我心惊不已。
我紧紧地抓住权禹王胸前的衣裳,权禹王许是察觉到了我的紧张,宽慰我说:“别怕,有朕在呢。如果真的被认出来了,那些宫人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走着走着不巧看见两名宫娥迎面走来,权禹王紧忙拿外袍半遮住我的脸,我也转过脸去往权禹王的胸前靠,只希望这两名宫娥不要发现什么才好。
那两名宫娥明显料不到会碰见皇上,语气中有着惊措,“皇…奴婢给皇上请安。这…”
显然她们两个不知道怎么称呼我,权禹王说:“这是你们的娘娘。”
“娘娘金安。”两名宫娥齐刷刷地说。
此时我涌上了一种微妙的感觉,仿佛我真的成为了权禹王的妃子般,以他妻子的名义接受下人的朝拜。
“你们看到的事不可随便说出去,否则就是死罪,知道吗。”权禹王威仪地命令说。
两名宫娥唯唯诺诺,然后如获大赦地离去了。
我看着她们离去的身影,轻声问权禹王:“如果这件事流传出去,你真的会杀了她们吗?”
“嗯?”
“留下她们吧,她们曾经见证过我们在一起。”我想把她们留下当做我们之间的纪念,至少还有人记得我们在一起过,甚至多少年后依旧有人会议论在某个大雾的早晨皇上曾和一名神秘的女人在一起过,而那个女人实际是我。
权禹王带我来到殇秋媛假山的隐密处,将我放了下来,我和他向外望去,依旧是雾蒙蒙的一片,将我们与外界隔绝起来,仿佛这天地只有我们两人。
“好美呵…”我感慨这神奇的气象与景色。
权禹王将摘下来的大朵丽菊别在我的耳后,轻轻地亲了亲我的头发。
看着眼前的权禹王,我不由得问出那个世间女子都会问的傻问题:“权禹,你喜欢我么?”
“喜欢,朕当然喜欢你。”
“那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权禹王叹了口气,将脚顶在假石上,抱我坐在他的腿上,一本正经地说:“不要用这样没自信的语气说话,哪个男人会不喜欢你呢,你的容貌你的才气朕都喜欢。”
“可是我总觉得你这样的人,不会喜欢我的样子。”
权禹王眼底有了笑意,说:“是啊。朕第一次见到你,你才是刚刚九岁的小女孩呢,哪会对你动什么心思,偏偏当时你又任性又讨厌朕得很。后来你到朕的府上住了一段时间,走的时候拉着朕的袖袍说要嫁给朕,真的是冒失极了。”
听到权禹王说这一段,我一阵不好意思。
“不过什么时候呢…”权禹王神色迷思,陷入了回忆,“两年多以后朕再见到你的时候,你却已亭亭玉立,朕心想着这完全是一副大姑娘的模样了,真是讨人喜欢得紧。也许从那一面起朕就对你心动了吧,尤其是你跳舞时的妩媚多姿至今让人印象深刻。”
他说完又盯着我,笑意盈盈地问:“那你又为什么喜欢朕呢?”
我涨红了脸,低着头不敢看他,又羞又窘,“不知道…”然后声音更小了下去,“但从小就是很喜欢…”
权禹王呵呵地笑了,一把将我揽入怀中。
之后我们互相依靠着静静地看着外面的雾色,不时我们回头绵绵而无声的亲吻。我曾对他说过我的梦想是两个人到老在夕阳下扶持相走,虽然我不知道我们日后会不会那样子,但是这个雾日却永远留下我的记忆里,如坠梦中。

秋去冬来,气候日渐冷峭,宫中人也开始一层层地加衣。我对姊一如既往地抬爱,什么东西都是破格给她好的,在各种场合也给尽她面子,与她不利的后宫则采取打压的态度,因此时间长了宫中开始悄然流露出一些不满的传言,说这淡氏姐妹恐要在这后宫只手遮天了。也有人暗中议论说,我未必是真心对姊,现在也只是为了自己的以后找出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