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是!“其实她也忘了,自己这几天执著地拨着同一个号码的初衷到底是为什么。
听筒突然安静下来,只听见一阵细微的声音,她问:”你在干吗?“
叶昊宁似乎冷笑:”和你有关吗?“
:是你把行李箱拿走的?”
“那又怎么样?”
她忽然沉默下来,受伤的右手手指轻轻扣住床单。
叶昊宁却终于在下一刻发了怒,只听见电话那头哐啷一阵闷响,也不知道他顺手挥落了什么东西,只是抖然提高了声音,字字犀利,却又愈发沉冷:“不是你说要我将东西拿走吗?不是你发短信说要我考虑离婚?现在一次又一次地打电话又是为了什么?你放心,文书协议我会尽快准备好,财产方面也不会亏待你,”稍一停顿,他才仿佛无限嘲讽地说,“你到时候只需要、签个字,就可以彻底解脱了。”
被握得发烫的手机一路往下滑,掉在床沿顺势翻滚着跌落下去,‘啪“的一声摔在地板上。
没有碎。
这个以坚固闻名的牌子,这样低矮的高度,当然摔不碎。
可是坐在床上的人却觉得身体里某个地方正在慢慢龟裂开来,因为手指的用力,尚未痊愈的手臂仍有一丝疼痛,很明显,仿佛沿着血管经络迅速传递蔓延至全身,让她几乎分不清究竟是那里在痛,又是那里痛的更深一些。
陈耀这几天一直住在医院里,虽说是单人病房,但因为几乎天天都会有人前来探视,所以十分热闹。
肖颖每回去看他,总能碰见一些熟悉或不熟悉的人,有的是过去的同学,有的则是陈耀现在的同事,大家陪着病床上的他说说笑笑,她有时反倒插不上话,不免觉得有些别扭,好象自己待在那儿是多余的。
后来似乎陈耀也发现了,便趁着周围没人的时候说:”你的伤也才放好,不用天天这样跑来跑去的。’又笑:“是怕我闷吗?其实不会,你看每天都来这么多人,医生护士都快提意见了。‘
”是呀。”肖颖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削着苹果,“谁叫你人缘好呢。我只担心他们太吵,会影响你休息。‘
陈耀的嘴角仿佛向上弯得更加厉害,看着她仍是笑:”那儿有那么弱,其实我已经好得差不多,或许下周就可以出院。’
“你别逞能,多住一阵把,彻底好了再说。”她将削好的苹果递给他,起身去洗手,洗完手出来之后却见他拿着苹果,正自垂着视线出神。
其实他是真的恢复得很不错,面色已经不像最初时那样苍白憔悴,琥珀色的眼睛里也有了光彩,她只看着只觉得终于能够安下心来。
那日的生死一线,仿佛已经变得无比遥远,那样的噩梦,她只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再经历第二回。
她慢慢走到床边,身体遮住了窗外的光线,在他的脸上划过一道暧昧不明的阴影,他抬起眼睛,忽然问:“小颖,你最近是不是不开心?”
“没有啊。”可是事实上她却有点恍惚,因为突然发觉陈耀与叶昊宁在这一点上非常像,似乎都极为敏锐,可以一眼看穿她的心思。
又或者真如叶昊宁所说,她的脸上藏不住任何东西。
见她不承认,陈耀却不肯轻易作罢,又问:叶昊宁来了吗?
肖颖下意识便说了实话:“没有”
陈耀不由皱眉:“你受伤,他都没过来照顾?”
“哦,不是的,他忙,前阵子不是请了护工来 吗?‘简直越说越没有底气,她不禁暗自咬住舌头,索性不再讲话,只看着忽明忽暗的光影在陈耀的眼底流动。
病房里安静下来,她只觉得他盯住自己的眼神锐利如有锋芒,几乎能将她看穿,心中不大自在,于是说:我走了。”
“好”他微一点头,脸上神色也似乎带了些须倦意,等她走到门口即将迈出去的时候,他才又忽然低底地说:“不要觉得歉疚,如果换作其他人,我当时也会这么做的。”
她停下来,却不回头 ,手指搭在门把上微微颤抖。
“我的伤很快就能好,我不希望因为这件事而影响到你的生活,你明白吗?”
“恩”因为背对着,她并不知道他此刻的表情如何,只觉得心中发苦,像是十分艰难才能发出声音,:。。。。你放心,一切 都很好 ?“
可是事实上,一点儿都不好。
许一心后来怒其不争地说:‘简直是自作孽不可活。”是呀,短信是她亲手发出去的,再去追究当时是否一时头昏脑热似乎也没什么意义了。
等待的日子仿佛变得漫长,每分每秒如同无声的煎熬。
可是,肖颖有时候甚至恍惚,因为不知道自己真正在等的究竟是什么。是离婚协议?还是某个转机?
接到律师的电话是一周后,通知她回C市签字。
星期六乘飞机回去 ,在庞大的机体离地升空的那一刹那,某些并不太遥远的记忆突然伴随着轰鸣的引擎声席卷而来。
那天的傍晚,那个人出其不意地落座在她的旁边,旋窗外是接近地平线的如血夕阳,清冷却又眩目,在他英俊的脸上投上一层隐隐的金光,他唇角微扬,似笑非笑地欣赏着她目瞪口呆的表情,然后一贯微凉的手掌稳稳地覆住她的手,曼声说,坐好,要起飞了。
那一刻,她竟心旌神摇,不能自抑.
有叶昊宁在的日子,似乎永远那样新鲜,虽然他常恶意地耍她,可是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其实后来她一点儿也不觉得生气,甚至偶尔乐在其中.
最初,只是将他当作自己的救赎,谁知道,他带给她的,却是一方真真切切的全新的天地.
这样的结果,始料未及.
所以飞机一落地,肖颖就改了主意,并没有急着去找律师,反而坐上的士直接回家 .
到了楼下她才记起已经没有钥匙了,看了看时间,按理说这个点上叶昊宁正在外面花天酒地声色犬马.
正犯愁,结果电梯开了,她不由眼睛一亮迎了上去.
钟点工黄阿姨看见她也微微睁大眼睛在:噫,小肖,你回来了呀."
肖颖笑了笑说:"阿姨,可不可以把钥匙借给我?我忘记带了."
"小叶在家啊."见她似乎有些诧异,黄阿姨又说,"正病着呢,都在家里休养了三四天了,怎么,你还不知道?"
她心里"咯噔"一下往下沉:"怎么回事?"
"有点低烧不退把,具体什么原因他没说我也不好问.不过一开始还真把我给吓着了,那天他出差回来,刚进门就好象站不住了,一张脸更加白得可怕,最后还是我扶着他进屋休息的."
肖颖连忙上前一步问:"那后来呢,叫了医生没有?医生怎么说?"
:哪个时候他只说太累了,睡一觉就会没事.我看他第二天一早又上班去了,以为真没大碍呢,谁知道没过两天就开始感冒发烧,现在基本都改在家里办公了,那位秘书小姐一天来回好几趟地送文件."
谢谢您阿姨.肖颖立刻转身走进电梯,在金属门合上之前勉强笑道:"我上去看看,您先回去把>"
按下门铃没多久,叶昊宁的身影就出现在打开的门板后面.
肖颖不由自主地打量他,只觉得或许是穿着黑色睡袍的缘故,整个人确实显得消瘦了一些,但是精神似乎还不错,因为那道眼神仍旧仿佛有穿透的力度,冷冷地看着她,让她觉得颇不自在.
于是,刚刚涌起的一点柔情暖意通通暂时退避三舍,她只楞了一下,便很自觉的地走进去,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换鞋.
叶昊宁随手将门关上居高临下地看她,微微皱眉:"协议签好了?"
"没有"她倒是神态自若地仰脸,却有仿佛心虚于和他对视,于是只是盯着他的嘴唇,说:"先前也和律师谈过了,我对协议内容不太满意."
叶昊宁目光一敛,语调毫无起伏:“哦?哪里不满意了?”
“所有。”
他看着她半晌,才微微挑起唇角,似乎失笑,目光却是冷的:“是指财产分配吗?如果你觉得钱少了,可以自己重新拟一份,到时拿来给我签字。”
他说得如此轻松淡然,仿佛什么也阻碍不了离婚的进程,肖颖胸口一窒,不禁脱口而出:“我要房子和车,还有股票、”
“可以。”
她咬牙强调:“我指的可是你名下所有的房子和所有的车子!”她以为这样就可以为难到他,谁知叶昊宁仍是那副淡漠的腔调,不动声色地应道:“可以。”就只有那双眼睛深得令人摸不总有些丝毫情绪。
她不禁皱起眉:“那你以后住哪儿?”
“这和你有关吗?”
“叶昊宁,”她仿佛终于恼羞成怒,“呼”地一下站起来,“难道你这样不惜一切,就只求能和我尽快离掉?”
“这不正如你所愿?”
不是,当然不是!心底仿佛有个声音在低喊,可是她的嘴唇动了动,却突然说不出话来。
他再次看了她一眼,英俊的面孔神情冷淡倦怠,像是无意再作纠缠,转身要走,谁知脚步刚动一下,身体便禁不住微微晃了晃。
他顺手撑在鞋柜上,眼角余光却瞥见肖颖瞬间失色的脸,那里面似乎带着惊慌,因为她的手也在下一刻伸了出来,触到他的胳膊。
想必自己的脸色是真的很糟糕,所以她才会飞快地问:“你怎么了?”
可是叶昊宁仅仅愣了一下,便毫不留情地挥开她的手,兀自闭上眼睛定了定神,然后才慢慢走进卧室里,并顺手关了门。
肖颖一个人待在原地,这才发现客厅的茶几上随意散乱着水杯和药袋,俯身拾起来一看,居然各式各样用途的都有,治疗感冒,退烧,补充维生素,甚至还有一包药袋的标签上写满了英文,全是专业术语,她只勉强认得其中几个关键词,猜想大约是用来提高免疫力的。
幸好叶昊宁只是关了门,还没有小气到再给门加上一道锁,她乘机推开门板探头进去,见他已经躺上床,便走过去推推他,柔声柔气地问:“听说你病了?”
他仿佛睡着了,根本没听见她的话,一动不动。
她等了片刻,索性将手探上他的额头,结果才触到一点热度,却被他立刻挥手挡开。
床上那人仍旧闭着眼睛,只有眉心蹙起,似乎显得十分不耐烦,甚至感到嫌恶,肖颖只觉得心中微痛,刻意忽略他此时的神情,只是再度将手伸出去,“让我看看。”
这一回,叶昊宁倒是任由她试着温度,片刻之后薄唇微动:“你觉得这样还有意思吗?”并不像是在问她,因为声音过于冷淡,甚至还带着几分讥诮。
她只装作听不见,耐住性子问:“吃过药了?”
“有这闲工夫不如去写新的协议书,”
“是感冒引起的吗?医生怎么说?”
“你还有什么条件,可以一起提出来,我都能答应你。”他终于睁开眼睛看她,一字一句却犹如利刃,也不知将谁的心刮得更痛一些,他冷冷地说,“肖颖,我只是好奇,两年多的时间你是怎么忍下来的?”
气压太低,仿佛连空气都变得稀薄,肖颖深深呼吸,却还是抵不住胸口窒息般的疼痛,最后只得捏紧拳头直起身:“我也好奇,为什么偏偏是你救了陈耀。”
他只怔了下,便冷笑出声:“怎么,你要感激我吗?”翻身慢慢坐起来,眉梢眼角尽是嘲讽的意味。
见她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叶昊宁不由得微微眯起眼睛,突然伸出手去紧紧攥住她的手腕。
其实他的手心还是凉,但她却一动不动,甚至连挣扎一下都没有,就这样任由他在下一刻猛地用力,整个人重心不稳地跌坐在他身侧的床铺上。
“.....他对你来说很重要对不对?”那样温热的气息尽数拂过肖颖的颈边,她却似乎忘了躲闪,“那么我救了他,你难道不该有所表示?”
“你想要我怎么样?”
她突然转过头,直视着这双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只有在她话音落下的那一刹那,仿佛有极微弱的光亮猝然闪过,但很快便又暗淡下来。
结果叶昊宁只是静默了一会儿,突然退开身子低低一笑,其实那双眼睛里又哪有分毫笑意:“不要信口开河,我要的,你给得了吗?”
然后不再理她,就连目光都越发的冷淡。
旧的离婚协议被恶意的否决掉,已经作废,而新的又暂时没有草拟好,所以肖颖理所当然地住下来。
所幸家里的房间多,这一次她竟也不跟叶昊宁争床睡,只是在几个偏卧和客房之间来回轮换,最后终于找到一张比较舒适、软硬适中的床,与B市公寓里那张很像,躺上去,好歹能够睡个安稳觉。
钟点工每天都会过来,除去打扫卫生之外,甚至不知从何时起,也一并包下了洗衣煮饭的活。
肖颖初时还觉得不太习惯,于是便跟进厨房说:“我来吧。”
结果倒被那位阿姨推出来:“你去陪小叶,反正之几天一直都是我在做,没事。”
陪他?恐怕他现在连一个正眼都吝啬给她。
阿姨又是一副笑得很满足的样子:“而且他也喜欢我烧的菜。”一看就知道,一颗心早就被叶昊宁给收买了。
对此肖颖毫不意外,因为他就是这样,似乎只要他愿意,就能轻而易取地老少通吃。
倒是几天之后,钟点工阿姨开始好奇了:“小肖,你最近都不用上班吗?”
当时饭菜刚刚摆上桌,公司里的秘书也才报着大摞文件离开不久,叶昊宇从书房里走出来,正好听见这句话,所以肖颖的动作微一停顿,才面色自若地拖开餐桌千的椅子说:“嗯,请了假。”
阿姨说:“真好。外国人开的公司是不是比较宽松?我小儿子在国有银行工作,别说请两天假简直比登天还难了,平时甚至经常需要加班加点的,太辛苦。”
肖颖笑了笑:“各有利弊吧。况且,我也是有特殊情况。”
这时候叶昊宇也已经在她隔壁的位子上坐下来,却自始自终敛着眸光,仿佛对她们的对话充耳不闻,径自喝了半碗汤,又随便吃了两口方才便搁下碗筷。
正在整理流理台的阿姨立刻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手上还拿着沾了洗洁精的抹布,看着他问:“不吃了?"
叶昊宇点了点头:“嗯,饱了。”其实是因为上午吊了药水,有点影响食欲。
眼见他又走回书房里去,阿姨冲肖颖叹气道:“这几天他都是这样吧,吃得太少了,这可怎么行?”
肖颖也在心里暗暗皱眉,这会儿只好硬着头皮,在母性大发的钟点工阿姨慈祥又和蔼的注视下,推开椅子跟去书房。
正在整理流理台的阿姨立刻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手上还拿着沾了洗洁精的抹布,看着他问:“不吃了?”
叶昊宇点了点头:“嗯,饱了。”其实是因为上午吊了药水,有点影响食欲。
眼见他又走回书房里去,阿姨冲肖颖叹气道:“这几天他都是这样吧,吃得太少了,这可怎么行?”
肖颖也在心里暗暗皱眉,这会儿只好硬着头皮,在母性大发的钟点工阿姨慈祥又和蔼的注视下,推开椅子跟去书房。
窗外天气阴沉,眼看就有大片乌云压境,微凉的风卷动着窗前轻薄纱帘兀自来回飘荡,颇有山雨欲来之势。
书房里倒是一片灯火通明,而叶昊宇就靠坐宽大的书桌后,似乎正在闭目养神。
肖颖不声不响地走过去,直到了近前,才说:“刚吃完饭,怎么就要睡觉了?”虽然吃得并不多,但总归是对身体不好吧。
结果叶昊宇姿势一动未动,只是低低“嗯”了声,像是完全出于礼貌修养的样子,其实这种态度更能将人噎死,倒还不如不答。
肖颖却一点也不计较,因为正自恍了神,不由得想到上一次,在B市的公寓里给他做消夜,他好像也是这样刚吃完就躺上床。
明明并没有相隔多久,可是彼时今日,无论关系和气氛,都早已经不能再相提并论。
她最后只好说:“你起来,我要用电脑。”
“你不是有笔记本?"
"没带来。”风吹在手臂上隐约有些冷,她又走过去轻轻关上窗,转回身时叶昊宇已经站了起来,她突然一咬牙说,“我准备辞职了。”
“哦,是吗?”这么多天以来,他似乎第一次正眼看她,紧接着却是极度不怀好意地猜测,“以后打算靠着分回去的财产过日子?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我劝你最好尽快拟出一份令你自己满意的离婚协议来,就用眼前这台电脑。”他伸手示意,又停顿了一下,才说,“趁我改变主意之前,我倒是认真建议你多替自己某些福利。”
“那你就改变注意吧!”她突然恨恨地说,“最好你现在就反悔,我一点也不在乎!”
他愣了一下,眉心微动:“你说什么?”他这样聪明的一个人,此时此刻却好像不能明白她的意思。
肖颖只觉得喉间如同堵着一团纱,十指在身后慢慢绞纽在一起,看着对方冷淡中带着几分讥嘲的眉眼唇鼻,那些全都是她所熟悉的,可是如今它们的作用只是将她心里的那些话统统顶回去,毫不留情地顶回去。
过了好半晌,她才终于再度发出声音:“你口口声声提离婚,叶昊宇,你真就这么想和我离吗?”腔调虽然依旧倔犟,但他的样子还是仿佛有点委屈,背后就是阴云密布的天空,乌黑的云层隐隐翻滚,而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明明逆着光,此刻却像漾着水,那样清晰地柔软,仿佛一碰即化,又令人不敢逼视。
叶昊宇看着她,只觉得胸口一阵烦闷,强子定了神,唇角的线条才再度逐渐僵硬下来,微微眯着眼睛,似乎觉得她荒谬无比:“你失忆了吗?离婚是你亲口提的,如今怎么反倒像是被我欺负了一样?”
说完转身欲走,可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动作这么快,几步追上来,拉住他的手臂。
他侧过脸去皱了皱眉,结果她说:“我后悔了。”等了等,见他似乎没有反应,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说:“我后悔了,哪天我根本还没想清楚。”
“所以,我不要离婚。"
长久的静默之后,雨点终于穿过厚重的云层,霹雳啪啦落下来,砸在窗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不可能。”
下一刻,她的手就被不清不重地拂开。好像这是第一次,肖颖觉得自己的指尖和掌心竟然变得比他还要凉,其实这样的丝丝凉意早已经迅速地延着经络钻进心里去,她茫然地低头去看自己僵在半空中的手,然后又同样茫然地抬起头,只觉得叶昊宇的唇边如同噙着寒冰:“你当我是什么人?你又把这段婚姻当成什么了?予取予求,随来随走,肖颖,你真当自己有这份本事?”一字一句,说得极为缓慢平稳,可是据她对他的了解,这才正是他盛怒之下的表现。
叶昊宇的脸色在灯光下依旧显得有些苍白,其实就连眼神都仿佛带着无限倦意,不肯再多看他一眼,径自走出房间。
婆婆那边也不知从哪里听到风声,知道她回到家来小住,于是一个电话打过来,让两人抽个时间过去吃饭。
只不过以他们目前的关系,一同出现在老人家面前,实在是件既累人又很冒风险的事,况且叶昊宇的这一场感冒断断续续几乎一直没有好,每天只在家里处理几个小时的公务,可是对他来说却都像是要耗费掉许多精力,与之前备受许一心推崇的超人形象相去甚远。
所以肖颖只好打扮得妥妥贴贴,只身赴会。
席间也主动将自己要辞职一事告知给叶母听,肖颖说:“辞职报告其实已经交上去了,只等上司批准。”
叶母自然十分高兴,又问:“不是还要办交接手续吗?你现在待在这边,没问题吗?”
“没有,我将年假一起请出来了。”其实当初请假的时候颇有点豁出去的味道,并不是不爱这份工作,只是突然觉得有些东西要比一份远在B市的工作更为重要。
就像当初所说,去B市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有能力和价值,那么现在呢?或许她只希望可以做些什么,然后成功地留住某一样东西。
然而奇果却听见叶昊宁再度闲闲地开腔:“没别的问题了?”看样子似乎意犹未尽。
她被这样一撩拨,终于还是没能忍住:“问题多着呢!就看你会不会如实回答了。”
“说吧。”他换了个更舒服惬意的姿势,连眉心都未动一下,仿佛早有准备。
怪的是,她以前做事可从来没有如此有目的性。
叶向国下到县里考察去了,按原定行程应该还需要三四天才能回家,所以叶母一个人在家闷得慌,好不容易有人陪她说话了,自然不肯轻易放人离开。
肖颖后来才终于知道什么叫做言多必失,有些话本来不该说的,结果到底还是说漏了嘴。
果然,叶母立刻皱起眉问:“病了?既然都这么久了,怎么也没和我说过?”
肖颖觉得为难,嗫嚅道:“其实就是感冒,不想让你们担心。”
叶母像是想到了什么,便叹气:“这孩子小时候也是这样,因为当年生他的时候是早产,导致他感冒发烧简直就像家常便饭,那时候叶向国又经常不在家,几乎一到晚上我就担惊受怕的。”
"真的吗?可是我认识叶昊宇之后,他到很少生病。”
“嗯,后来长大了也就自己慢慢好了。”叶母说,“他小时候还贫血呢,唉,说到底就是先天体质不好。记得有一次他逃课,那时候才八岁,结果被他爷爷施行家法关了起来,就关在那种老四合院的小杂物间里,谁知等一家人外出看完电影回来才知道停了电,而他当时就躺在黑漆漆的角落里,浑身滚烫不省人事,差点把我们吓死。”
肖颖有些茫然,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自己的声音问:“所以他怕黑?”
“是呀,后来连睡觉都要开着灯。就为这事,他爷爷也后悔得要命,从那之后就再没用过这种方式惩罚小辈。”或许是见肖颖脸上神色莫名,以为她也在担心,婆婆便拍拍她的手安抚道,“不过,以后你回来就好了,可要记住时常监督他,争取规律的饮食和作息。”
肖颖的申请有点僵,垂下眼睛说:“只恐怕他不会听我的。”
“瞎说。我倒觉得你说话比我管用得多。那小子什么时候把我的叮嘱当回事了?反而是你,有时说他两句,我看他居然还不会反驳。”
有吗?
肖颖不禁纳闷,该不会是婆婆大人那一向引以为傲德记忆力突然失灵了吧?她怎么觉得恰恰相反呢,她有哪句话是不会被叶昊宁反驳的?
况且现在就算有尚方宝剑也没用了,叶昊宁似乎是铁了心要将她视作空气,进进出出爱理不理,只怕是碍于一时未能解除的夫妻关系,所以才很给面子地没把她立刻赶出去。
现在这样,她哪里还有资格监督他的饮食作息?
不过对于婆婆的话,肖颖倒是留意了几分,于是当天私下找到叶昊宁的医生,开门见山地提出自己的疑问。
医生貌似不解,立刻微笑道:“之前不是说过了吗,应该是叶先生最近工作太累才导致免疫力下降,恢复的速度自然比较慢。”
“他以前也是一样这么忙。”摆明了不信任,肖颖追问,“病历可不可以给我看看?”
结果医生一本正经地摇头:“对不起,因为叶先生亲自交代过。”
“就连我也不能看?”
“对。”
愈加显得可疑,肖颖只得不依不饶:“那请你跟我说真话。”
“什么真话?”
她气得真想一把掐死眼前这男人。心想,他怎么不去做演员?这幅疑惑又无辜的样子装得真像啊,任她是出浑身解数地纠缠,他也不为所动。
最后她实在没办法,只好动之以情,有些委屈地说:“可我毕竟是他老婆,他这样让我很担心。”或许是脸上的表情真的十分配合,对方竟然似乎被打动了少许,面露难色:“其实你可以直接去问他,岂不是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