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非宸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实在熬不住,倒在床上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她有点失望,因为下楼的时候正好看见赵阿姨送顾非宸出门。
他这么忙,如果不是刻意等候,估计一整天都没有见面的机会。
可是又不好意思打听得太露骨,只是听说公司最近正在筹划一个重要的项目,他常常与开发部的同事一起加班开会,倒是比出差之前更为忙碌了。
秦欢本以为接下来几天肯定又难见面了,然而没想到的是,当晚顾非宸倒是回来得很早。
八点钟不到,他就进了家门。
赵阿姨替他倒了杯水,他说:“我有点饿,家里还有没有东西吃?”
因为他没提前打电话回来交待,厨房早就下班了。赵阿姨要替他煮面,却被他拦住,“不用重新开火这么麻烦,随便吃点点心就行了。”
秦欢本就心里打着小算盘,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得转过头去,结果正巧与他的视线对个正着。
行动快于思想,她已从沙发上跳起来说:“冰箱里有蛋糕,你要吃吗?”顿了顿,又用稀松平常的语气补充道:“是我自己做的。”
“可以。”顾非宸也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只是丢开外套坐下来。
蛋糕不大,当时却花了秦欢近一个下午的时间才制作成功。她替顾非宸切了一小块,自己则半蹲在茶几边看。
“你不吃?”顾非宸问。
她摇头,笑嘻嘻地说:“不饿。”姿势没变,微微仰头看着他,等待他吃第一口。
他又问:“这是你亲手做的?”
“嗯,你尝尝!”
他再度看她一眼,这才动了叉子。而她蹲在那里,眼神中微微有些期待。
他表情淡定地吃了两口,她已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
似乎犹豫了一下,他才说:“有点甜。”
“不会吧?!”
她记得赵阿姨说过,顾非宸不喜欢甜食,而她学了这么久就只有蛋糕能拿得出手,所以在制作过程中特别注意控制甜度。
没想到还是被他说太甜。
她皱了皱眉,刚才那副兴奋的表情早已经消失不见,只听见他又说:“不信你自己试试。”
她果真去厨房拿了一只蛋糕叉,弯腰切下一块蛋糕放进嘴里。
顾非宸说:“多吃两口。”
不疑有他,她很听话地依照他的吩咐做了,然后才直起身来,无辜地眨着黑亮清透的眼睛:“会太甜吗?我真的吃不出来。”
或许是刚刚洗过澡,她的头发还是半湿的,漉漉地垂在脸颊两边,她弯腰和起身的时候与他贴得很近,发梢几乎扫到他的手臂,他似乎能闻到那股幽香的洗发水的味道,掺杂着一丝不知从何而来的沁凉的青甜。
他微微晃神,记不得这是最近几次面对她时有这样的感觉了,最后他的目光只是落在她的嘴唇边上,那里因为不小心,沾了些许奶油痕渍。
几乎没想那么多,他便抬手示意她低下身来。
“怎么了?”她还有点愣,手里捏着同样沾满奶油的小银叉,乖乖地俯下身体。
又是这样近,她的头发也跟着一道垂下来,从他手背上拂过,轻轻痒痒的,仿佛一阵带着香甜气息的微风,倏地在他心头扫了一下。而她的脸颊美如明玉,眼睛却深黑清亮,似最美丽的黑宝石,盈盈地向他靠近,光芒璀璨得令人无法逼视。
他动了动手指,堪堪落在她的唇边。

  第十五章

  秦欢的心脏跳动如同欢快的鼓点,直到躲进卧室之后仍不能平歇。
她在床沿坐了一会儿,又很快转进浴室。那里的镜子被佣人擦得十分亮堂,她在里面看见一张乍惊还喜的脸。
是她的脸,还着兴奋的红晕。
她捧着胸口对镜中的自己说:……秦欢秦欢,人家只是帮你擦掉嘴角的奶油而已,千万要淡定!
可是没办法。
她还是忍不住,脸上的笑容像是从杯中溢出的水,满满的怎样都遮掩不住。
因为还记得刚才的对话。
她傻乎乎的呆滞了好几秒,才想起问他:“你干什么?”
结果顾非宸仍是一副淡定得不能再淡定的口吻:“你觉得呢?”
她下意识在咽了咽口水,努力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一点端倪。可惜并没有。他的样子……充其量只能算是心情不坏罢了。不过,他的手指还停留在她的嘴唇上,她只觉得口干舌躁,却又不敢轻举妄动,最后硬生生蹦出一句:“我觉得你应该负责。”
结果倒把他给逗笑了,嘴角微扬,反问她:“怎么负责?”
她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却说不出来。他碰了她的嘴唇,他让她心跳加速面红耳赤,可是他并没做什么过分的事,能负什么责?
而她孩子气的举动让他轻笑一声,深沉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才终于把手收回去。
修长的身体向后靠,他与她拉开一些距离,用另一只手抽了几张纸巾,又笑着说:“我从没帮别人做过这种事,或许是你应该谢我一句才对吧。”
他一边说话一边用纸巾擦掉手指上的奶油,那么轻松的样子,和紧张的她形成鲜明对比。
秦欢愣了一下才抿一抿嘴唇,发出的声音有些软,似乎还没回过神来,又似乎没什么底气:“……我才不要谢你。”明明她的嘴唇也是第一次被一个年轻男性摸到,更吃亏。
像是赌气,又分明带着一点娇嗔的味道。其实不是没有女人对他撒过娇,但都不像这一回,竟会让他心中微微一动。顾非宸随手丢开纸巾,继续保持着笑意:“真没礼貌。”
“你也是。”她反应快,立刻指了指茶几上的蛋糕,“吃了我做的东西,你应该先道谢才对吧。”
“哦,那谢谢你。”
他倒是从善如流,完全出乎她的意料,而且他今晚格外好说话,说那三个字的时候似乎十分真诚。
仿佛见她语塞,他接着说:“这蛋糕味道不错,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吃到。”
她微讶:“你是想我继续做给你吃吗?”
他说:“如果你愿意的话。”
她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再次呆呆地看着他。其实是在想,这代表什么?这样的要求,代表什么讯息?
可惜顾非宸的深藏不露,哪怕说出这样暧昧的话,脸上的表情却也无比自然,硬生生将她拉入猜测和忐忑的漩涡。
过了两天,陈泽如打电话来,听说这件事不由得连连念道:“完了完了,你遇上高手了。顾非宸分明就是个中高手,你玩儿不过他的。”
“谁要玩了!”秦欢忍不住打断她,“我可是认真的。”
“就因为你是认真的才可怕呢。”
俩人又絮絮叨叨地聊了老半天,一个暑假不能见面,总有许多话题,最后陈泽如说:“我打来主要就是预祝你生日快乐,明天玩得开心点哦!”
她送的生日礼物是一瓶香水,紫色瓶身做成心型的样子,瓶盖则像个小小的皇冠,精致而浪漫,仿佛每一个用这瓶香水的女孩子都是公主。
第二天一早,顾怀山也终于从国外回来了,除了带回礼物之外,还转达了秦欢父母对女儿的祝福和歉意。
他们因为公事,无法脱身回国替秦欢庆祝生日。对此秦欢倒是没有太多纠结。她从小被严格管教,想做许多事情都不自由,当初还在加拿大的时候,放学之后要去参加同学家里举办的PARTY都不被母亲允许。所以这一两年,她脱离了父母的掌控,反倒觉得身心舒坦。
加上顾怀山又疼爱她,其实她平时享受的爱和关怀并没有因为独自回国而变少。
况且,现在还有一个顾非宸。
一想到他,现在她的心情就像唱着歌的小鸟,欢快得随时像要飞起来似的。
早上吃完厨师煮的长寿面,秦欢就坐下来拆礼物。
顾怀山给她买了许多衣服和鞋子,外加一条钻石手链当生日礼物。
“谢谢干爹!”她笑嘻嘻地说:“还是干爹对我最好!”
顾怀山温声问:“这段时间非宸有没有欺负你呀?”
她眼珠微微一转,继而连连摇头:“没有。”
“那就好。”似乎一向将她看成还没长大的小丫头,顾怀山又问:“那他今天送了你什么礼物?”
“不知道。”她说:“起来就没看见他,他最近好像特别忙。”其实她的心里也一直在猜测,顾非宸送的礼物到底会是什么?
白天顾怀山也去了公司,家里又只剩下秦欢一个人。不过顾怀山已经让秘书在外面订好位子,晚餐带她出去吃。
原本顾怀山还问她,要不要请学校的同学来家里开个派对庆祝一下,但因为最要好的几个朋友家都不在本地,所以这个提议很快就被她否决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顾非宸也有出席。
想到几天前发生的那件事,当着顾怀山的面,她突然想使点坏心眼,于是故意问坐在对面的英俊男人:“你今天不用开会,是因为我生日的缘故吗?”
她问得既单纯又无辜,配合着一派纯净的表情和眼神,顾非宸停住正要取菜的手,抬眼看了看她,嘴角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抽动。她看得想笑,因为顾怀山就在旁边,这样直白的问题,不知他会怎样回应。
只见他停顿了一会儿,才淡淡地说:“今天没什么重要的事需要加班。”
“噢。”意料之中,所以一点也不失望,她只是托着下巴继续问:“那生日礼物呢?我等好久啦!”
从她住进来的第一天起,顾怀山就要求儿子一定要将她当成自己的亲妹妹来看待。所以当着顾怀山的面,她可以趁机肆无忌惮地冲顾非宸撒娇,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没有丝毫突兀的感觉。
只是以前她不敢,总认为他讨厌她,所以拉不下脸做这种事。
不过现如今可不同了。
她是女孩子,所以拥有特别敏锐的直觉,早已察觉到自己与顾非宸之间的某种关系似乎正在发生悄然的转变。而且又有顾怀山撑腰,她相信某人这个时候不会不给面子的。所以她厚着脸皮索要礼物,笑得胸有成竹。
结果便听见顾非宸说:“前段时间你说想换手机,我托人弄了一支最新款的,明天叫人拿到家里给你。”
原来是手机……
说不上哪儿不满意,反正这个答案并没有让她喜笑颜开,即使,她是真的打算换个新手机了。
她道了声谢,可是表情泄露了内心的情绪,方才还洋溢在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减褪了一些。仿佛有点扫兴,可又没有理由抱怨,于是她只能低下头专心应付食物。
她的举动和变化尽数落在顾怀山眼里,还当她是在生气没能现场收到礼物,便有意偏帮她埋怨顾非宸:“等明天欢欢的生日都过完了你才送手机来,真是没有诚意。”又转过头笑着劝慰她道:“算了,你也别和非宸计较了,下回他要是再敢这样,就罚他补一份大礼送你。怎么样?”
“好吧。”她故意不去看顾非宸的反应,只是将错就错地答应着,垂下眼睫轻轻吹着勺子里的甜汤。
晚餐过后,顾怀山提出要在附近散一会儿步再回家。
今晚赵阿姨他们放假,屋子里黑漆漆的。秦欢率先进门,也不开灯,借着外头花园里的灯光径直上楼。
顾非宸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直到她快要到自己卧室门前的时候,才听见他叫住她。
她转过身,却没想到他悄无声息地靠得这样近,几乎是猝不及防,鼻尖差点撞上他的肩膀。
“哎呀!”她忍不住惊呼,仿佛是真的吓了一跳。
他伸手扶住她向后倾的身体,淡淡地说:“胆子这么小。”
因为暗,她几乎看不清他的脸,却听见他的声音里似乎带着轻浅的笑意。
而他的手,还停留在她的肩上,夏天的衣服那么薄,肩头仿佛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
于是她脑袋发热,顺势就赌气说:“我才不要手机,要换新的我自己会买。”
“哦,那你想要什么?”
“随便。”她开始胡搅蛮缠,“反正不要手机,那东西冷冰冰的!”
“那么,这个东西呢?”
顾非宸的话音刚落,他们头顶的灯便亮了,刹那间灯火通明,照得秦欢几乎睁不开眼睛。
手指从墙边的开关上移开,顾非宸将一只丝绒盒子递到她的面前。
“这是什么?”她眼睛一亮看向他,掩饰不住惊喜,一边问一边接过去打开盒子。
是一个心冠钥匙吊坠,用玫瑰金和钻石组合镶嵌而成,配黑色珐琅,样式精巧独特,正静静地依附在柔软的底座上,钻石在灯光下璀璨耀目。
吊坠背后刻有编号,竟然还是限量版。
她惊喜极了,抬头问:“你怎么会买这个?我找了好久都找不到,你怎么买到的?”
大概是真的高兴,因为他从没见她这样开心过,钻石那样闪耀,却远比不上她的笑容,仿佛盛开在夜里的优昙,有一种极致惊艳的美丽。
他原本还想逗逗她,可是一下子却又好像什么都不重要了。面对这一连串的问题,他只是低笑道:“我记得你在苏州的时候提起过。我没记错吗?”
“对啊!”她一愣,又不禁连连点头。
是在苏州的时候一时兴起,见了店里的宣传册后对这一款限量版心动得要命。可惜那家店里没有货,连调也调不来,因为这款在中国大陆也只发行了两枚。
回酒店后她也只是随口提及,却没想到他居然记住了。
她说:“谢谢你。”停了停又笑嘻嘻地问:“这个也是给我的生日礼物吗?”
她忍住没有问他,为什么吃晚餐的时候没有当场拿出来。又或者,手机只是一个幌子?
可是她管不了这么多,反正他的用意和心思,她永远都猜不明白。何必再去费神呢?
可是顾非宸没有回答她。
他只是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目光深晦,仿佛有一种她读不懂的情绪。
周围太过安静,安静得就连空气都像要凝滞一般。
她好像忽然听见心跳声,有一点急促,她不敢再去与他对视,只能匆忙垂下视线。
可是她刚一动,他也动了。
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他扶住她的肩膀,倾下身体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只是很轻很淡的一个吻,可是他的唇碰到她的皮肤,瞬间就像带了电一般,让她的思维一片空白,热度却从头顶一直蔓延到脚底。
她只觉得自己两颊滚烫,仿佛就要烧起来,而他已经放开了她。她不敢抬头,更加不敢看他,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忆前一秒发生的事,怀疑只是一个梦境,抑或是个甜蜜的错觉。
最后还是他先说:“很晚了,早点休息。祝你生日快乐。”语气自然平稳,带着淡淡的笑意。
美梦成真。
幸福竟然来得这样快,快到令她措手不及。在这样一个生日的夜晚,让她有了飞上云端的幻觉。
她仍没有抬头,只是嘴唇用力抿得紧紧的,静默了半晌方才缓过神来,脸上还是烫,估计已经红透了,所以低着头不敢让他发现。
她的声音更低,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说:“谢谢,这个礼物……我很喜欢。”也不管他听清没有,说完便一转身,推开房门快速闪身进去,将门板在他的面前“咔嚓”一声阖上了。
……
记忆的大门仿佛也终于在这一刻轰然关闭。

  第十六章

  秦欢慢慢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白花花的一片灯光。
她还有些迷糊,这时正巧有位护士推开门走进来。
“醒了?”护士来到床边,一边弯腰替她检查手背上的点滴,一边告诉她:“你家里的保姆阿姨出去买东西了,要过一会儿才会回来呢。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征状?肚子疼吗?口渴不渴?”
她呆了很久,才表情木然地摇了摇头,被子底下的那只手下意识地挪动了一下,却终究还是停在腰侧,不再动弹。
护士调整了一下点滴的速度,看见她干涩的嘴唇,便说:“我去倒杯温水给你吧。”
“谢谢。”
话说出口她才发觉自己的声音低哑,只感觉累,或许是昏睡得太久,又或许是那些零碎的记忆片断令她疲惫不堪,身体的力气仿佛被凭空抽干了,连呼吸都嫌累赘。
她在床上静躺了一会儿,果然等到赵阿姨拎着大袋东西回来。
见秦欢终于醒了,赵阿姨眼睛微微一红,坐到床边替她整理被角,隔了好半天才又轻声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大概是怕她伤心,话说到一半便又住了嘴。
她反倒强撑着笑了笑:“我没事的。”
“怎么能没事?这种事可不是开玩笑的。”赵阿姨一边轻抚着她的额头,一边宽慰:“你听阿姨说,现在什么都别去想了,千万要养好身体。知道吗?”
手提袋中装着水果和煲汤,赵阿姨将它们一一拿出来,又把汤盛进小碗里慢慢吹凉了,才喂给她喝。
汤里不知放了什么中药材,闻进来味道极大,随着热气飘散开来,有些苦,又有些涩,秦欢微微皱起眉偏开头去,心尖处仿佛牵起一丝隐痛。
曾经她也亲自守在火边熬过中药,是为了某个人。
其实她极怕苦,所以从小到大偏爱甜食,而那个时候,浓烈的药气几乎熏得她呼吸困难,旁人都劝她快点离开厨房,可她那样倔强,固执地守着,苦涩的药味萦绕在鼻端,心里却是无比甜蜜。
后来她又亲手端去给他喝,一路走进卧室里,眉头都皱得紧紧的,一脸痛苦万分的模样,引得他低笑出声。
她作势要扬手打他,却被他一把握住,不轻不重地扣在他微凉的掌心里。
她还清楚地记得,那是个阴雨连绵的天气。雨滴敲打在窗沿,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又或许只是因为开心,所以任何声音才都变得那样迷人。
她就那样半坐半倚在他的怀里,因为他刚刚哮喘发作过,所以还不敢太过放松地靠着他。
她看他将一碗浓郁的药汁尽数喝下,灯光投在他俊挺的鼻梁上,倒映在她专注的眼神里。两人的十指在身侧静静交缠,一下又一下,他仿佛是无意识地拿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
那是记忆里最温柔的片断,也是她和他度过的最温馨甜美的一段时光。
赵阿姨不明其中原委,只见秦欢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不由得继续苦口婆心劝说道:“喝一点吧,这个对你有好处,是补血养气的。你现在身体一定要补好,可千万别落下什么病根。你还这么年轻,以后还有得是机会……”
还这么年轻……
秦欢只觉得心口的痛楚愈演愈烈,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揪了一把。
其实一晃眼,她都已经二十六岁了。
这六年的时光,真的如同白驹过隙,就那样匆匆忙忙地消逝了,剩下的只是一些回忆,而更多的时候,她却连想一想它们都会觉得痛。
顾非宸是第二天才出现的,不过正好秦欢吃完药睡着了,等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正赶上护士陪同医生来查房。
她术后恢复情况良好,不过医生还是做了十分仔细的询问。医生的后头还跟着几个年轻的实习医生,一大群人声势浩大地来,又声势浩大地离开,最后只留下前一天替秦欢倒水的那个小护士,她是这间单人病房的专属护士,病人家属不在的时候,她就肩负照顾病人身心的双重职责。
自打秦欢手术之后醒来,小护士就一直热情而又耐心地看护着,况且两人年龄相差不大,赵阿姨又不能二十四小时陪护,因此每天总有几个小时是秦欢与这小护士独处的时候。
小护士爱笑,脸颊上有两个深深的酒涡,笑容十分甜美,而且就连声音也甜,跟秦欢说话的时候更是轻柔。
秦欢挺喜欢她,精神充沛的时候就会和她闲聊。
等医生们走后,秦欢才向窗前的圆几上瞥了一眼,淡淡地问:“刚才有人来过么?”
那圆形茶几上除了赵阿姨留下的两份报纸和几本杂志之外,还摆着一盒香烟和一只打火机,在禁烟的病房里显得格外突兀。
小护士轻轻“啊”了一声,立刻说:“忘了告诉你了,刚才有人来探望你呢。”
其实秦欢心底已经猜到了,却还是低声问了句:“谁?”
“好像是姓顾吧。”小护士想了想,“前天你被送来的时候,他一直都在你旁边。他是你的男朋友吗?”
她没猜老公其实是有缘由的,因为秦欢的病历上清清楚楚写着“未婚”两个字,不过倘若不是非常亲密的关系,那个年轻英俊的男人又怎么会一路牢牢握着秦欢的手,并且片刻不离地守在手术室外面呢?
谁知却只见秦欢淡淡的摇了摇头:“不是。”
“哦,”小护士对这个答案感到有些意外,顿了一下才照常说下去:“可是刚才你睡着了,他还在这里坐了好半天呢。”提到顾非宸,小护士的眼中似乎流露出某种惊艳而羡慕的神色,回忆道:“我看你睡得熟,一下子也不会醒,就想叫他别白等了,晚一点再来吧。可是他都不听我的,只是一个人坐在沙发那里,坐了半个多小时,给他倒的水他也没喝一口,我看他只是盯着你出神。”
秦欢听了微微一怔,轻垂下眼帘,仿佛心不在焉地回应道:“是么。”
“嗯,是啊。他一个人坐了好久,我以为是在等你醒过来呢。他真的不是你男友吗?”见秦欢仍旧摇头,小护士不免觉得惋惜,猜测那个气度高贵、英俊如神祗般的男人大约是单方面倾慕着秦欢,不然他坐着发呆的时候,又怎么会流露出那样的眼神?
在那段时间里,他看着秦欢,一点声响都不出,眼睛里却仿佛带着某种沉静的痛楚,目光定定的落在她的身上,就连自己端着水杯走近都不曾察觉。
他虽不说话,但整个人的气场太过强烈,好像并不希望被任何人打扰。她思前想后地挣扎了一番,最后还是不得不小声提醒他:“先生,这里不能抽烟。”
他好像这才恍悟过来,先是抬眼看她,随后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烟盒和打火机,像是并不知道何时将它们从口袋里摸了出来,表情竟然微微发怔。而她也顺着他低头望下去,只觉得那双手修匀有力,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的男人的手,可是他捏着那样轻的烟盒,却仿佛握着千斤重的东西,修长的手指竟似乎有些不稳,微微抽动了一下才低声说了句:“不好意思。”
他随手将香烟和火机放到茶几上,不一会儿,口袋中的手机便无声无息地震动起来。
她见他只瞥了一眼手机屏幕,下一刻便掐断电话,重新将目光投向躺在病床上的女人。
因为秦欢刚刚睡着,她估计她不会这样快醒过来,便好心说:“恐怕还要等很久呢,先喝点水吧。”
他静默了片刻,才再度转过来看她一眼,却礼貌地拒绝:“谢谢,不用了。”说着终于站起身。
她送他到病房门口,他回过身说:“请你好好照顾她。”
因为这一回是正面看她,她只觉得这个男人的眼睛黝深清泠,仿佛盛了漫天星光的倒影,统统落入无底的深海里,竟然让人为之失神,挪不开目光。她一时不禁脸红,随即才点头应承:“这是我应该做的。”
他似乎若有所思,再度朝病床的方向看了看,低低地“嗯”了一声之后便再也没回头,很快就大步地离开了。

  第十七章

  因为听到秦欢亲口否认了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小护士忍不住想要打听更多顾非宸的消息:“那他是单身吗?有没有女朋友呢?”
秦欢反问:“为什么要问这些?”
小护士抿嘴笑了笑:“因为我的几个同事都很好奇。他送你来医院,后来又来探望你,经过护士站的时候被大家看到,好多人都对他感兴趣呢。”
秦欢微微闭上眼睛,似乎有点累,语气也不易察觉地冷淡下来:“可惜你问的这些,我也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