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看她,不答反问:“你刚才去了哪儿?”
大概是赵阿姨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了,她神色恹恹,连话都不想说。
“过来。”他似乎看出来了,放下杯子,冲她伸手。
她犹豫片刻,到底还是坐过去。
他身上那甘冽清泉般的气息令她心中微微震痛。她微闭上眼睛,耳边只听见他的声音:“我今晚住在这里。”
不是询问,而是肯定句。
她靠在那里没动,半晌后才说:“我这里没有你的衣服。”
“没关系。”
“也没有新毛巾新牙刷。”
“就用你的。”
“你明天去公司不方便。”
“可以晚一点去。”
“……”她突然张开眼睛触电般弹起来,与他隔开一点点距离,用一种近乎疑惑的眼神看向他。
“为什么?”她望着他,喃喃地说,“你知道我今天心情不好吗?”
英俊的男人静静看着她的眼睛,没做声。
“你为什么会突然到这里来?你知不知道我今天情绪糟糕透了,你为什么还要来?为什么还要让我看到你?”她的胸口轻微起伏,气息却抑制不住地开始颤抖,就连撑在沙发上的手臂都在微微发抖,“我烦透了。你知不知道?我本来已经去了别墅,后来才发觉应该回家来,回我自己的家。这里才是我的家。我差一点就忘记了……顾非宸,你觉得我应该去哪?除了这里,我以后还能去哪儿?”
……
其实她已经有点语无伦次了,自己都不清楚自己颠三倒四地说了些什么,想表达什么。她只是累,累到整个人都在颤抖,整颗心都在颤抖。她根本不指望他会明白,也不想让她明白。如果可以选择,她的所思所愿所惊所惧,她统统不能让他明白。
可她只是惶然无措,或许从翻开日历的那一刻起,或许从她走出电梯看到他的那一刻起。身体仿佛被人架着放在铁板之上,下面是熊熊的炭火,而她正被反复炙烤煎熬,惶惶不知所终。
一整日这样的灼烧,她本以为身体里的水分早就被蒸发完了,可是没想到这时候眼睛还是酸疼,疼到最后终于盈出泪来。
她不敢动,生怕动一动那些眼泪就会不受控制地掉出来。她不能哭。她甚至不敢再开口说话,于是只能任由自己浑身微微颤抖着,无助却倔强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梦醒的时候到了,她才真的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要选择做这南柯一梦。
……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只感觉眼前渐渐模糊,其实已经看不清他的表情,却忽然听到他缓缓开口说:“我知道。”
他的声音很低很凉,就像他的手指和他的嘴唇。
他不再作声,只是捧起她的脸吻她,嘴唇落在她的眼睛上,咸涩的液体就在那瞬间尽数落了下来。
温热的水渍滑过脸颊,她才仿佛被惊到了,开始咬着唇挣扎。可是他的力气那样大,明明那样温柔,却又那样大,将她按在怀里一动都动不了。
他一边吻着她的头顶,一边低声说:“我知道……我都知道。”声音喃喃,像在哄小孩子。
她像根木头般在他的怀里安静了片刻,突然张开嘴,狠狠地咬在他的肩头。
她用了很大的力,可是他一动都没动。她知道自己的泪水已经打湿他的衣服,因为她的嘴里是咸的,满口又咸又苦。而他只是将唇贴在她的头发上,手臂紧紧环住她,抱着她一动不动。
原来有那么多的眼泪。
仿佛积蓄了一生,都在这一刻倾泻而出。即便当年他和她分手,她也没在他的面前掉过半滴泪。
可是今晚她居然这样放纵自己的情绪,任由他的衣服湿了一重又一重。
最后她终于累了,又或许是倦,才慢慢松了口。他将她抱起来,她的眼角和脸上满是泪痕,却只是紧紧闭着眼睛不肯睁开,任由他抱着走动。
最后才知道走进了卧室里,因为他将她放在柔软的大床上,手臂却没有离开她。
她还在抽噎,真的像个孩子。不,哪怕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她也绝少有机会哭得这样惨烈。
她感觉到他似乎静静地看了自己一会儿,才俯下身来,轻声说:“别哭了。”
她将一张嘴唇抿得煞白,眼睛始终不肯睁开来看他。
最后还是他去浴室里拧了条毛巾,替她擦了脸。她白天上班化了极淡的妆,这一哭,脸上早就花了,可是用水擦掉之后,反倒更显得清纯动人,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纤长浓密的眼睫覆盖下来,在台灯下幽幽颤动。
他又看了她一会儿,才说:“睁开眼睛。”
她不听。
他极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睁开眼睛,看着我。”
她怀疑这一定是错觉,因为他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她终于还是慢慢睁眼,可是眼皮已经哭得红肿了,让她有点难受,看东西似乎也不是特别清楚。
但他离她这样近,她看见他英俊完美的脸孔,被昏黄的灯光笼上一层虚无柔和的金边,显得有些不真实。
事实上,她的脑子确实有点迷糊了,也许是哭过头了,包括刚才发生的一切,她都不知道是不是真实存在过。
她一言不发,只是伸手过去揭他衬衣的领子。
精致完美的锁骨上方,靠近肩头的位置,有一排极深的牙印。
她呆了呆,手指慢慢覆上去。可是下一刻,手便被他握住。
他的眼睛里仿佛盛着千万种幽深的光芒,他握着她的手放到嘴边,极轻地咬了咬她的手指,然后便突然俯下来开始吻她。
他的吻狂热,强势,犹如暴风雨般瞬间将她席卷吞没。
她微微仰起头,先是被动承受,紧接着就转为热切地回应。
她如此忘我而热切地回应他,就像这是最后一次一样。
他的气息深沉渴望,一面用越来越深的吻攻城略地,一面动手扯掉她和自己的衣服。
她的嘴里还是咸的,有一点苦涩混合着他口腔里极淡的烟草味,变成一种极为特殊的味道。唇齿相依,她搂住他的肩,配合着微微抬起身。她今天穿了套职业装,紧紧裹在身上,最后他不耐烦了,微一用力,扯掉了好几颗扣子,又撞翻了床头的台灯,才终于将她的衣服扔到一旁去。
台灯应声落地,室内陡然黑了下来。
其实还有客厅的光,和窗外的夜光,幽幽的映在床前,仿佛流泻了一地的水银。
而她的身体也像水一般柔软顺从,躺在他的身下,看着他解开自己的衬衣纽扣,露出精实紧致的身体。
她的手再度抚上那个牙印,笑着问:“痛吗?”
她的笑很美,很媚,仿佛世上最娇艳的花,只在夜里盛放。
他握住她纤细柔软的腰肢,手指灵活地游走于每一寸滑腻的肌肤之上,在引得她阵阵战栗之前,他用深亮的眼睛看着她,低低地说:“可以再用力一点,最好留一辈子。”
她心头震动,不觉伸手揽住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有那么一瞬间一句话几乎冲口而出,可最终还是化作一声细微的呻吟……
她闭上眼睛,任由他带着自己,共同堕入极乐的旋涡之中。
这是狂风暴雨般的一夜。
他们累了便相拥而睡,睡醒之后则又继续开始下一场。黑暗中,他们变换各种姿势和花样,枕头和被子早已被折腾得凌乱不堪,最后统统被踢到床下去。两个人仿佛有着燃烧不尽的精力,那样旺盛,那样狂热,在这个既短暂又漫长的夜里,他们用无数个亲吻、用一次又一次的爱抚和冲击,找到彼此的灵魂,忘我地相依相偎。
最后,秦欢忘记自己是如何彻底昏睡过去的,只记得她就着顾非宸的手喝了小半杯冰水,然后终于精疲力竭。
第二天,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过来。她索性没去上班,打电话给学校的时候,才知道分管校领导已经暴跳如雷。
大约是想安排她中午接待客人,没想到她直到这时才有消息。同事小心翼翼地建议:“不如你直接给副校长打个电话,跟他说明一下理由。”
“我才不管他。”秦欢无所谓地挂掉电话,又将手机关机,这才重新钻回被子里。
这份工作,她可以很认真很在乎,也可以完全不拿它当一回事。就好像今天,她实在没兴趣再去应付它。
顾非宸也醒了,却没起床,正拿手指在她腰腹之上闲闲地划圆圈。
她怕痒,忍不住“哧”的一声笑出来,连忙按住他的手,问:“你不去公司吗?”
“迟一点没关系。”这个男人晨起的声音听起来微微有些低哑,却性感得要命。
可是没多久之后,果然就接到公司助理打来的电话。他赤裸着上身,半倚在床头接听,他听了一会儿,便神色平静地吩咐:“我今天有事就不过去了,你跟我保持电话联系。”
她像一只刚出生的小猫一般趴在他胸前,眨了眼睛:“你今天有什么事?”
“陪你。”
“骗人。”她才不信。
“为什么不信?”他把手机丢到一边。
窗帘没有拉上,而外面的阳光灿烂温暖,斜斜射进来,似乎有细小的灰尘正在光束中打着旋儿,而她的头发和脸颊上都镀着一层茸茸的金边,真像一只金黄色的小猫。他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不如今天我们哪儿也不去,就在家里。怎么样?”
“好是好。”她想了想,忽又垂下嘴角,“……可是我饿了。”
是真的饿。经过一整夜的折腾,简直比打仗还要消耗体力。睡着的时候倒不觉得,醒来之后便立刻饥肠辘辘。
肚子应景地叫了两声,她立刻可怜兮兮地说:“我想吃东西。”
她跟他一样,连睡衣都没穿,半个身子趴在他胸前,于是露出一截莹白如玉的肩头和背脊。
秋日的阳光这样好,照在玻璃上五彩斑斓,绚烂得让顾非宸不自觉地微微眯起眼睛。他定定地看着她,恍惚觉得就像回到了六年前。
她撒娇的样子,真和当年如出一辙。
可她偏偏昨夜又哭得那么凶,好像要将所有的眼泪都流干一样,以至于现在眼皮还微微有些肿。
这是第一次,看见她哭成那样。
他拨弄了一下她眼前的刘海,说:“那出去吃饭。”
洗完澡换衣服的时候,显然秦欢自己也发现了,对着镜子里的一对肿眼泡很是苦恼。结果就听见身后有人“好心”出主意:“可以戴副墨镜再出门。”
她回头瞟了瞟他。他倒好,除去衬衣有点皱之外,整个人看上去神清气爽,风姿俊美。哪有半点“奋战”一夜的后遗症?
上天真是不公平!
可她到底还是采纳了他的提议,真的找出副墨镜来往鼻梁上一架,不然实在没办法出去见人。他笑了笑,似乎心情很不错,拉着她的手就出了门。
这样的时间,早不早晚不晚,他们在旁边的一家茶餐厅点了几样茶点,又泡了壶西湖龙井。秦欢胃口很好,饿了一整夜,又哭了那么久,这时候似乎什么都顾不上,要不是从小接受母亲的教育,必须严格遵从餐桌礼仪,此时只怕是早就扑向那一笼笼冒着蒸汽的点心了。
“慢点吃。”顾非宸在一旁出声提醒她。
“嗯。”她没抬头,看起来正专心致志地品尝水晶虾饺。
这家的手艺不错,似乎是正宗的广东大师傅,最后令她的味蕾和胃口都得到极大满足。
结完账后她才问:“待会儿去哪?”
“不是回家吗?”顾非宸挑了挑眉反问。
她像是有点迷糊,低着头“哦”了一声,真的乖巧地跟着他返回家里去。
其实她的公寓里并没有什么可消遣的,书报杂志很少,电视节目又乏味无趣。
她在沙发上腻了一会儿,便又开始打哈欠。
到底还是因为睡眠少,顾非宸在旁边似笑非笑:“要不要再去睡一会儿?”
她睨了睨他,警告道:“不许再打鬼主意。”
“是你想歪了吧。”他拉着她站起来,说,“其实我也困了。”
她才不信他有这么纯洁,因为昨天一整个晚上,他简直就像一个需索无度的昏君,对她连哄带骗,软硬兼施,害她每每昏昏欲睡之际,都不得不睁开眼睛再一次应付他的骚扰。
可是这一回,他居然真的没有不老实。他只是搂着她的腰,让她背靠在自己怀里。
她听着耳后匀长的呼吸,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很快便睡着了。
秋季的午后,光阴寸寸流失,时间走得悄无声患。
淡黄色的光束在窗帘缝隙中越变越短。
气温随着日落一同降下去,她似乎有点冷,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很快就被身后那人抱得更紧。
睡梦中,依然感觉到有细微的吻,落在自己的头发上。
……
秦欢觉得自己仿佛睡了很久,因为房间里还是这样安静,而身侧的气息温暖熟悉,她不想睁开眼睛,舍不得睁开眼睛。
她甚至想,如果能就这样一直沉睡下去,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最后,床铺终于轻微地动了动,枕在脑后的手臂被轻轻抽走。
她知道他起来了,可是她依旧侧身睡着没动。
公寓里铺的是木地板,她听见他穿着拖鞋走动的声音,脚步很轻,离开床边,一路向着客厅去了。
她以为他要离开了,可是等了好一会儿,却听不见开门关门的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心头倏地一松。似乎也是直到这时才发觉,自己方才竟然一直都在屏住呼吸。
……她竟然害怕他要离开。
可是这个念头似乎才更加可怕,令她再也没办法自欺欺人地躺下去。
床头的闹钟指向傍晚五点半。
原来她竟真的睡了很久。
窗外空气中的薄暮隐约带着丝丝凉意,睡梦中的体温早已经离她而去,秦欢随手找了件衣服披上,才走到外面去。
可是到了门口,才发现顾非宸正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抽烟。
他果真没有离开。他只是坐在那里,也没有开灯,窗帘又都闭合着,所以光线显得有点暗,那一点猩红的火光,就透过灰白色的烟雾明灭闪动。成了整个客厅里唯一的光亮。
而他坐在那里,也不知坐了多久,目光微垂,仿佛正盯着那一截烟灰出神。
大概连她走出来,他都没有注意到。
他安静得如同一尊雕像,英俊沉默,隔着淡薄的雾,光线又这么暗,她几乎看不清他的表情。
一颗心就这么在胸腔里微微往下沉了沉,好像掉进了流沙,终于一点一点地陷下去,下面是无底的深渊。
她仿佛有感应,知道这一刻还是来了。
比预期来得更早。
昨夜的突然失控,是否也是因为预感。
她已经辨不清这其中诡异玄妙的因果关系。她做了一整天的鸵鸟,这一整个白天,她有意无意地避开了有关昨晚失控的一切,当那是个不曾存在过的插曲。
而那么默契的,他也绝口不再提起。
她赖着他撒娇,她同他牵着手出去吃饭,她和他相拥而眠……
或许只是因为她知道,今天过后,这些都将不可能再复制。
不但她知道,他也一定明白。
那个在她睡梦中,落在发间的吻……
忽然间仿佛胸口震痛,她不得不紧紧扶着门框,千百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瞬间涌上来,令她重新有了落泪的冲动。
他却突然转过头来,脸色冷静,望向她,说:“你醒了。”
“嗯。”她点头,有些猝不及防。
香烟还剩下小半截,他倾身将它捻熄在茶几上的骨碟中。她这儿没有烟灰缸,这个碟子还是下午看电视时用来盛水果的。细白的骨碟,盛着薄薄一层水,而她直到这时才注意到,原来那里面横七竖八地躺着好几个烟蒂。
她不禁又看了看他,嘴唇嚅嗫,声音却很镇静:“怎么了?”
他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沓材料,放在茶几上:“这是你父亲那间公司目前真实账目的一小部分,以及你叔叔和他朋友私自挪用公司资金的记录。”略停了停,才又看着她说:“可能你未必看得懂,如果有需要,我可以让人解释给你听。”
“你解释一遍就行了。”
“负资产,连续两年亏损。正如我之前说的,已经成了空壳,或许连你叔叔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是人家眼中的一条鱼。”
“能挽回吗?”
“需要填入一大笔资金,并且需要专人接手重整。”
“你会帮忙,对不对?”她的眼睛黑白分明,又仿佛盛着盈盈水光,“你答应过的。”
“嗯。”
“那你打算怎么做?”
“那是我的事。”
“好。”
她点了点头,看不出来是放心还是不放心,又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这些是什么时候拿到的?”
他多看了她两眼,才说:“昨天。”
她不禁轻笑一下。
“我这里没有你的衣服。”
“没关系。”
“也没有新毛巾新牙刷。”
“就用你的。”
“你明天去公司不方便。”
“可以晚一点去。”
……
既然他都已经做到了自己该做的,为什么昨天还要说那些话?为什么还要留下来,若无其事地和她一起将这场梦继续做下去。
她不懂。
好像这时才想起来,自己根本从来就没明白过他的心。
从来都没有。
“顾非宸。”她忽然开口叫他的名字,“是不是结束了?”
坐在沙发里的男人不答话。
他似乎是想去口袋里摸香烟,可是拿出来一看,才发现整包烟都已经抽完了。他怔了怔,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将烟盒随意捏成一团,扔在茶几上,这才站起身来说:“你昨晚没休息好,今天好好睡一觉。我先走了。”
他俯身去拿外套,而她依旧站在卧室门口,一动不动。其实她是双腿微微发软,不得不撑着门框才能维持住仪态。
结束了。
他离开的时候,她忍不住扭头看了看窗外,夕阳已经沉没在高楼大厦之间,这个城市的黑烟开始降临,而她才刚刚梦醒。
也不知就这样站了多久,她才转身走回床边。
床铺有点凌乱,是他睡过的痕迹。她发现自己实在无法安然面对这一切,于是迅速动手将床单、被套、枕套统统拆下来。直到将这一团东西尽数丢进洗衣机之后,她才终于脱力般撑着墙壁,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其实严格说起来,他们之间并没有真正结束。
她还欠他股份没还,而转让股份的最基本条件,就是必须建立婚姻关系,至于孩子……她相信他总能想到办法解决的。
这是当初说好的,她并不打算赖账,所以当顾非宸的律师联系她的时候,双方很顺利地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入秋后第二场雨也来了,雨势不大,但淅淅沥沥,一连下了数日,始终不见停。
整个城市陷在一片灰蒙里。到处都是湿的,某些地段的排水系统也出了些问题,汽车经过大大小小的水洼,总能带起恼人的泥泞。
下午三点约在律师楼见面,秦欢到得很准时,之前电话里那位姓许的大律师开门出来亲自迎接她。
今天顾非宸并不在场,只有许律师将手续所需材料准备齐全了交给她过目,又说:“秦小姐,接下来的事情我们会替您和顾先生办妥,请尽管放心。”
顾非宸拥有一整个律师团,十个都是得力干将、行业精英,办理结婚手续这种小事自然不需要她再操心。
所以她只大致扫了一眼,便点头说:“好。”
“由于您和顾先生没有婚前财产协议,所以程序会相对简单得多,等你们的夫妻关系成立之后,我们再来商议下一步对策,看如何将您手上的股份转到顾先生名下。”
其实后半句才是重点,可她听完却不禁微微诧异:“你们没有准备婚前协议给我签字?”
许律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笑着纠正她:“是的。是顾先生没有这样要求。”
“那如果之后我和他又离婚了呢?”
“如果离婚,属于你们夫妻共有财产的部分,您自然可以分走一半。”
许律师说得稀松平常,秦欢却不觉一惊。
分走一半的财产,那不是一笔小数目……可是顾非宸是何等精明的人,怎么可能没有提前考虑到这一点?
她觉得脑子有点混乱,但很快就提出来:“我需要和顾非宸商量一下。”
“顾先生一早就出差去了。”像是早就料到她会有此反应,许律师微笑了一下,“他临走前交代,就这么办。如果您有任何异议,可以等他回来再说。但是手续最好尽快办妥,因为接下来操作股份转让恐怕还需要费上一番工夫才行。”
她问:“我以前签的股份受让书,你看过了?”
“是,已经看过了。那上面规定,您必须和顾先生生下孩子,才能够转让手上顾氏集团的股份。顾先生也和我交代过,让我另想法子变通。但是我和其他同事商量过,目前还没有找到一个妥善的处理方法。”
“哦。”秦欢低低地应一声,发觉头有点痛,两侧太阳穴突突地跳,似乎没睡好。
“那就这样吧。”她出于礼貌勉强笑了笑,“这些就麻烦你们去办了。”其实签不签婚前协议确实无所谓,等到离婚时,她自然也不会用顾非宸一分钱。
走出律师楼,她没有搭计程车,只是沿着湿漉漉的街道一直走。
其实这里离她住的地方很远,一个在北一个在南,几乎跨了整个城区,离学校也远,但她今天请了假,原本就不打算再回学校去上班。
雨细得如同牛毛一样,可是密密匝匝,好像要将这天地都笼罩起来。她出门时带了雨伞,可是后来落在车上了,大概真是睡眠不够的缘故,这几天做事总是心不在焉。
路边就有报亭,兼卖各种雨具。其实质量未见得好,十五元一把,大约撑两次就报废了。她冒雨过去,挑了一把折叠伞,是墨绿色小碎花的伞面,今年大街上流行的清新文艺范儿。
伞骨很轻,稍稍有些短,而伞面又薄,果然只是临时拿来应急的,连撑起来都不敢太用力。她给了那做生意的大婶十五元钱,把伞拿走了。
其实走得漫无目的。她向来不认路,这附近平时又来的少,印象中只隐约记得几座标志建筑就在附近,可是绕过几个十字路口,却似乎越走越偏。
难得有空载的计程车缓慢从旁边经过,雨幕中朝她闪了闪灯。
这样的天气,能拦到车已经算是十分好运了,但她不想坐车,只是低着头慢悠悠往前走。走得久了才发现有点冷,又似乎饿了,她想,不如就近找个吃饭的地方,进去坐一坐也好。
可是吃饭的地方还没找到,手机就响起来。
她拎着手袋,又撑着伞,实在有点不方便。最后好不容易摸出手机,也没细看就接起来。电话里的声音却有点奇怪,似乎是从听筒里传出来,又仿佛近在咫尺。
她下意识地立刻回头,果然就在身后十米开外的地方看到那个修长俊挺的身影,而他也正好讲完最后一个字。
他打电话来好像就只为说这句话一样:“一个人在雨中散步,是因为太闲了吗?”说完之后便收了线,薄唇边露出一点笑容,似乎十分欣赏她此刻极度惊讶的表情。
“你不是出差去了?”待顾非宸走得近了,她才仿佛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刚刚回来的。”
他没带伞,黑色风衣被雨濡湿,肩头尽是细小莹白的水珠。她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也会出现在这里,只是很自然地将雨伞交过去,迟疑了一下才跟他说:“我和律师见过面了。”
“我知道。”顾非宸接过雨伞,朝她的方向偏了偏。
这把伞又轻又小,花色缤纷,被他这样的男人撑着倒真有些滑稽。她侧头看了看,可是笑不出来。
也许明天,也许后天,总之要不了多久,以那些律师的专业程度和敬业程度来看,她很快就会是顾家名义上的女主人,是顾非宸的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