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可以确定你是在求我了。”他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十指交叉与身前,轻松地姿态与她形成鲜明对比。


她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变态”,却不敢再轻易激怒他。

……


陈敏之处理完几通工作电话,又去茶水间冲了杯速溶咖啡,回到位置上的时候她发现老板办公室里依然没什么动静。

在周子衡失明静养的那段时间里,陈敏之对舒昀颇有些好感。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自家老板的风流史,所以她更加认定舒昀是与众不同的。可是今天,当舒昀甫一出现时,她就发觉


情况不对。察言观色是她的本能,舒昀的兴师问罪之势自然逃不过她的眼睛。

所以,当电脑和掌上PDA里设定好的闹钟同时响起时,陈敏之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自作主张,没有进去打扰那二人的谈话。


她准备了一下,然后匆匆下楼,准备迎接按照约定即将抵达的白欣薇。

上午十一点,G&N与白氏企业就下半年的某项合作案正式签约。周子衡率先站起来,向合作方代表伸出右手,“祝一切顺利。”


我相信这将会是一次愉快的合作。”白欣薇微笑道。

周子衡亲自送她下楼,两人单独乘了专用电梯,一行随行人员紧随其后。关在密闭的空间里,白欣薇突然问:“周总和舒昀认识?”似乎是觉得唐突,便笑着补充道,“刚才来的时


候在楼下遇见,舒昀是我的中学同学。”

哦?这么巧。”周子衡同样面带笑容回应道,然而全部内容也仅限于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


白欣薇是聪明人,立刻察觉到他无意多谈,于是也就闭口不再言语。

其实方才在楼下,她与舒昀擦肩而过,连招呼都没打。她觉得舒昀应该没有注意到她,抑或这么多年没见了,即使看见她也未必能够立刻认出来。


就像她,倘若不是因为裴成云的关系,又哪里会去关注一个交情浅薄的女同学呢?

当天晚上,周子衡从公司回到别墅,很满意自己眼前的情景。


宽大的沙发上躺着一个女人,电视还开着,或许是她等得太无聊,抑或是终于累了,居然手握着遥控器就这么睡着了。

对于她以这样的姿态迎接自己,周子衡丝毫不以为意,相反,他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在自己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便已经半蹲在了沙发边。


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她睡觉的样子他早已看过无数遍。

柔和的灯光如水般倾泻在这张漂亮干净的脸上,几绺刘海垂在眼前,也被光线晕染成浅黄色,使她看起来更像是个未长大的孩子。她睡得那么沉,眉目平静得近乎美好,漂亮的嘴角


微微翘着,仿佛正在做着什么美梦,就连手中的遥控器被抽走都不知道。

周子衡摁下开关,将电视关掉。这一刻,他看着她,别的声音似乎都是吵闹多余的。他从没有这般奇异微妙的感觉,她这样半蜷在沙发里的睡姿,竟让他头一次以为这套房子终于像


是一个真正的家。

所以他犹豫了,犹豫着要不要立刻把她叫醒。


不过,很快舒昀便自行醒了过来。

之前那么吵,她都能睡着。如今电视声音没有了,她反倒像是被惊醒了一般。


她睁开眼睛,冷不防对上一双狭长深黑的眼眸,几乎吓了一跳,然后才坐起来缓了缓神,说:“你回来了。”

嗯。”周子衡不动声色地站起来,开始脱外套、摘手表、松开衬衫的袖扣和领口,并在她对面坐下来。


你要我做的事我已经做到了,你也要遵守自己的诺言。”她将双手抱在胸前,直勾勾地盯着他说。

这个动作代表的潜意识是防卫吗?他看在眼里,面上却只是轻松一笑,“你只是按时来赴约了,接下来呢?别忘了,我们约定的可是三个月呢。”


她咬了咬唇,霍地站起来,“洗澡吗?我去放水。”

她还是那个习惯,赤脚踩在地上,今天穿了条及膝裙,露出光洁的小腿和莹润的脚踝,从他面前晃过去。


等一等。”他在她快要走到楼梯口的时候突然出声。

还有什么吩咐?”


你似乎是在闹情绪。”


没有。”她否认,却扶着楼梯扶手,并不回头。

他沉默了半晌,终于特赦,“那你去放水吧,好了叫我。”


两人洗过澡,上床。

她带着一身热气腾腾的水汽,连头发都还在滴着水。


不吹干?”

不了。”


这样子能睡觉?”

难道你打算现在睡觉吗?”她坐在床头望向他,嘴角带着一抹嘲讽的笑容。


周子衡只当没看见,赤裸着上半身站在床边,突然曲起一条腿跪在床上,向她伸出手,“过来。”

两人靠得近了,他才稍一用力,将她彻底拉近自己怀里。


他的胸膛精壮结实,再往下还有标准的六块腹肌,曾经这些都是她所迷恋的,可是今夜,她却有点儿抗拒触碰。

你一向知道我的喜好。这样欲拒还迎,是为了挑逗我吗?”他刻意问得邪恶而又露骨,抓住她的一只手,微微用力捏下去。


其实并不痛,可她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抬起黑亮的眼睛提醒他,“别忘了白天答应我的事。”

这个时候谈条件,真是大煞风景。”


可是……”

她还想再说下去,但是显然他已经没了耐心,抑或真的被她固执的不解风情给惹恼了,接下来的这个吻,带着强烈的掠夺和侵略意味,成功地将她的声音封在喉间。


他一边与她唇舌纠缠,一边把她压在身下。身体陷在柔软的床里,她几乎动弹不得,仿佛一只困兽,只能任人宰割。

他心想,随便吧,又不是没做过。虽然今天的性质有些变味,但只要让她达到目的就好。


保住哥哥的名声,保护珊珊和刘阿姨一家不被打扰,才是她现在最应该关注和在乎的事。

至于其他的,随便吧。


包括心底深处的那一抹痛。

睡衣很快便与身体分离,她不冷,却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


他从她的胸前抬起头来,狭长的眼睛里似乎反射着幽深而璀璨的一点儿光,从她的表情上扫过。

你怕?”都这种时候了,他居然还能一针见血。


她不看他,索性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于是,他也不再管她。揉捏,吸吮,啃噬……他在她的身体里掀起一阵又一阵的狂风暴雨,直到满足。


最后终于结束,两人都是大汗淋漓。

她气息尚未平复,心底已经开始鄙视自己。在最后的时刻,她知道自己抱他有多么紧,也知道自己的声音有多么支离破碎。


伸手够到衣物搭在身上,掩耳盗铃般遮住关键部位,她依旧闭着眼睛,淡淡地问:“怎样?”

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见身旁那人的声音传过来,“看来你真把这个当成交易了。”


她既没承认也不否认,沉默了片刻才说:“我以为首先提出交易的人是你。”

也许我是在耍你呢?”


床微动,很显然是周子衡坐起身来了,她还来不及反问,就听见打火机的声音,他叼着香烟慢悠悠地笑道:“傻丫头,跟我这样的人做交易,就不怕自己血本无归吗?”

实在听不出这是真心的提醒还是恶意地讽刺,她静了一下才睁开眼睛,余光扫到他脸前的烟雾,发现他正倚在床头,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

 


现在才说,是不是有点儿晚了?”她挑起嘴角,不带任何感情的目光转向高高的天花板,“况且如果我真有别的办法,也不至于这么听你的话今天回到这里来。到底帮不帮,一句


话!”


倘若大哥泉下有知,知道她用自己的身体与一个男人做交易,去换回他与女儿珊珊往后的平静,他是否会赞成?

可是舒昀管不了那么多,她付出之后便只等着看结果。幸而周子衡没有食言,有关舒天的传闻停止在他与她的兄妹关系上,仅此而已。大众的注意力并没有被人刻意地往更深的内幕


上引导。

周子衡的能量似乎比她想象中还要大得多。


然而事到如今,她已经有点儿分不清了,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从在丽江初遇时的沉默友善,到后BBs·JoOYoO ·NEt来的风流成性,再到现在,尽显冷漠无情的商人本色,仿佛任何东西在他的手里都是可以交换的。


他温柔的时候是最优雅浪漫的情人,她想要天上的星星他都可以摘下来送到眼前。可是邪恶起来又像是个十足的恶魔,快准狠地找到她的顾忌和弱点,而往日的那点儿情分就像他指

间的烟灰,弹一弹就没了。


舒昀想,现在的自己就像一条蛇,已经被他扼住了七寸。她甚至有种预感,这场交易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再往后,他又会想出什么方法来折腾她呢?


事实上,也容不得她多想,周子衡那边已然有了新的要求。

抑或,这也不能算作要求。其实他只是在某天漫不经心地跟她提起,“下个月我要去一趟香港,你能不能跟我一起去?”


为什么?”

去谈一笔生意,顺带参加两场酒会,需要女伴。”


现在公司对我的言行有限制,”她想不出比这更好的拒绝理由,“而且经纪人早就提醒过我,尤其不能和你在一起。”

对着这面挡箭牌,周子衡也只是微微扬眉笑了笑,并没有进一步的劝说。结果到了下月初,公司居然安排她去香港参加一场音乐盛典。


出发之前,她问他:“又是你在背后做了小动作?”

他人已经先行抵港,也用短信回她,“没必要。”言简意赅的三个字,然后便再没回音。


这样一来,倒像是她小人之心了。她捏着手机想了半天,终于承认他周子衡确实不必为了一个女人如此费周章。

一年一度的音乐盛典隆重而盛大,各路明星云集,大小奖项多达数十个。由于舒昀的专辑发行时间尚短,因此虽然成绩不错,但还是没能赶上这次的提名。


她反倒乐得轻松,珍惜这次机会,在台下专心致志地过了一把粉丝瘾。期间收到助理小乔的短信,她便极有兴致地把现场天王天后的名字一一报给小乔听。

盛典结束之后,回到酒店已经接近凌晨,就在舒昀洗完澡准备睡下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两声。


这么晚……她有点儿诧异。可是隔着猫眼望出去,浓厚的睡衣立刻便被驱走了大半。

门外,英俊优雅的男人挑眉,身上带着一点儿醺然的酒气,声音微沉,“怎么好像见到了鬼?”


你怎么来了?”

他出现在这里,当真比鬼还吓人。顾不上别的,她下意识地一把将他拉进房间,迅速锁好门,这才有心情慢慢和他说话,“被人看见我就死定了。你来干吗?”


你怕什么。”周子衡不以为意,顺手扯下领带坐进沙发里,“有没有温开水?”

洗澡之前刚烧了一壶,她一面倒水一面观察他的脸色,这才发现有些不对劲儿。他的样子似乎是少有地疲惫,靠在单人沙发里闭着眼睛,灯光在脸上打出浓淡不一的阴影,眉心还微


微蹙着。

她把水杯递给他,顺口问:“喝酒了?”


嗯。”他含糊地低应一声,喝了两口就不要了,眉头却依旧没有放松,“有胃药吗?”

她微愕,“你胃疼?”


有点儿,晚上喝多了。”

可是我这里没有药。”她停了停,才又说,“以前我都不知道你会胃疼。”


因为你不关心我。”他微微张开眼睛觑她,半真半假地抱怨,仿佛暂时忘记了夹在他们之间的那个巨大的矛盾。

她想,他果真是喝多了。


可是这么晚了,酒店内部的便利超市早已下班,她对附近的路又不熟,根本不知道哪里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药局。


最后他说:“没事,休息一下就好。”

真是冒了天大的险,今晚这间酒店住了许多明星,而她居然与他同居一室。隔壁就是公司此次同行的其他员工,酒店外面更是架着记者们的长枪短炮!舒昀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要


么就是鬼迷心窍,才没有把他立刻赶出去。

可是到了第二天早上,周子衡的情况并不见好转,甚至发起了低烧。


她为难道:“这下怎么办?”

按照预定的行程,很快她就需要出发去机场了。果然没几分钟,外面就有同事按门铃。她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只好应着声去开门。


等到暂时打发走了同事,她返回来,只见周子衡已然起身。

你要干吗?”她皱着眉问。


他穿衣服的动作有点儿迟缓,显然胃痛仍在继续,再加上发烧,其实气色极其不好。可是酒却醒了,而且似乎醒得十分彻底,昨晚那个主动前来找她并且会开玩笑的周子衡消失了,

他重新换上一副平静冷淡的面孔,只看了她一眼,“我和别人还有约。”


她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关心道:“你这个样子还要出门?”

不用担心,”他从她身边越过,走到门边才又回过头说,“即使被人看见,我也不会让他们登出来。”


简直是蠢透了!她咬着牙暗想。也只有像自己这么蠢的人,事到如今才会依旧在意对方的身体。而在他的眼中,恐怕她早已沦为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了吧。

比以前的底下关系还不如。


怎么,你昨晚大驾光临,就是为了显示自己的手眼通天吗?”她的反应本就不差,此刻被人刻意曲解了一番好意,不禁又羞又怒,索性抱着双臂回击。

右手停在门把手上,周子衡突然笑了一下,扬眉质疑,“难道你舍不得我?”


你觉得会吗?”

不然我该如何解读你对我的关心?”


和某些人不同,不管怎样,我总还是念点儿往日情分的。”

哦,是因为这个吗?我还以为你是在弥补你哥哥犯过的错呢。”


他犯了什么错?”她突然冷下脸反问。

而他目光中有种极其复杂难辨的神色,在打开门的同时告诉她:“在我觉得够了之前,你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偿还。”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飞机刚刚落地,莫莫的电话就十万火急地打过来。舒昀甚至来不及回公司报道便直接赶到医院,莫莫在大门口等她,然后将她带到病房。

裴成云刚刚睡着不久,郭林陪在床边,见到她们打了个手势,示意外面说话。


我上次见他时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他最近的情况一直不好,已经住院好几次了。”


可是……”

这次如果不是当着我的面发病,我也被他蒙在鼓里。”郭林打断舒昀的质疑,别有深意地多看了她两眼,“况且在你面前,他的伪装估计更成功。”


舒昀一时哑然,莫莫接话道:“可他现在这样一个人生活,随时会出大问题。”

他那么倔,我倒是想押着他搬到我那里一起住,好歹可以照应一下。但是他绝对不会听话的。”郭林的神色变得有些凝重。


三个人在走廊上商量了一会儿,直到医生带着护士来查房,郭林才看了看手表,说:“我公司还有点儿急事,晚一点儿再过来吧。”

莫莫跟着郭林一起离开,最后倒只剩下舒昀一个人。


她进了病房,才发现裴成云已经醒了。

她走上前冲他笑笑,“感觉好些了没有?”


显然没有想到会是她,裴成云愣了一下才微微闭上眼睛,语气不太好,“你怎么来了?”

照顾你啊。”她答得自然,“他们临时有事都回去了,晚些才会过来。你这边总得有人看着吧。”


裴成云没再说话,只是动了动手臂,似乎想要起身。


她急忙拦住他,“现在还是别乱动了。”

他抬眼看她,清俊的面容几乎没有一丝血色,兀自低嘲道:“我没有那么虚弱。”


我看够戗。”她到底还是阻止了他的动作,脸色一正,仿佛无奈又仿佛带着哀求,“医生说你需要静养,你就听话好不好?”

他终于不再反驳,其实倒不是因为医生的叮嘱,而是为了她最后的语气。


午后三四点钟的阳光还有点儿耀眼,闪烁这穿过高耸茂密的大树落在窗台上,光影斑驳,犹如碎金。

大概是之前莫莫带来的花,整束插在窗前的花瓶里,洁白素雅开得正好。舒昀给花换了一回水,阳光恰好照上她的侧脸,弯长的睫毛微微低垂,仿佛一道宁静美好的剪影。裴成云将


目光游移开去,心口却是骤然一痛。

她问他:“渴吗?”一边仔细兑了温水。

 


原来你这么会照顾人。”他就着她的手喝了水,略显疲惫地闭上眼睛。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似乎不愿和她说话,整个下午惜字如金,甚至都不肯多看她一眼。


不过考虑到他在病中,情绪反常也是可以理解的,所以她也不同他计较,只是趁机劝说道:“其实在这方面郭林比我更强。你这样让我们都不放心,要不要考虑暂时搬去他那里,彼

此有个照应?”


我没事。”他低咳两声,冷硬地拒绝了这个提议。

吃饭的时候医生又来巡房,见到舒昀正在小心翼翼地替裴成云垫高枕头,不由得赞许道:“小姑娘手法还挺专业的嘛。”


这位姓黄的医师是心外科的主任,头发已经花白了,笑起来神色和蔼,却又自有一股威严在。

他给裴成云做了例行检查,又询问了下午的情况。裴成云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老医生瞪了瞪眼睛,“怎么每次都是同样的问题,你就没点儿新鲜的?”看样子两人早已十分熟稔。

临走之前,老医生又交代,“先观察两天再说,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晚上建议有人陪床。”


裴成云体力不济,抑或药物的作用,在饭后不久他便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病房里一下子静下来,舒昀特意将手机调成无声,唯恐打扰到他。可是即便这样,他的呼吸仍旧带着紊乱和轻微的急促,薄唇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出失血般的苍白。


他的情况比珊珊要严重得多。

然而,为什么她直到今天才发觉?


或许真如郭林所说,是他隐藏得太好了。所以才让她更觉得害怕,看着床上瘦削的身影,她头一次担心他会突然消失掉,会永远离开自己的世界。

临近睡前,再一次确认了裴成云的状况正常之后,舒昀这才敢安心地和衣躺在旁边的沙发上休息。


她其实也很累,昨晚没睡好,一早又和周子衡闹了一番不愉快,紧接着便是赶飞机,来医院,几乎马不停蹄,半分钟都没歇。

结果睡了不知多久,突然被一阵动静惊醒。


打开灯,她才发现裴成云正倚在洗手间的门边低喘,脸色白得吓人。

她被吓了一跳,连忙冲过去扶住他。触手一片惊人的冰凉,她撑住他急剧压抑颤抖的身体,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在抖,“你怎么了?”


他不说话,只用右手紧紧地抵在心口的位置,修长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变得青白。

呼叫铃在床头,药也在床头,她却不敢松手离开,因为他似乎已经支撑不住,急促痛楚的喘息声近在耳边。


可他竟然还在避她。

在这样慌乱的情形下,他避开她的意图依旧十分明显。


别……管我。”他吃力地低喘道。

她不明白他的意思,手却没有放松,眼睛牢牢地盯着他的脸,发现他的神情仿佛有了缓和的迹象,心头不由得松了松。


这只是一次小发作。待心口的钝痛感逐渐退去后,他再一次动了动薄唇,“……放手。”

“……”


我说……放手……”


她的手指攥得更紧,终于忍不住回应,“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想干吗?”

他微垂着头,额前的黑发被冷汗浸湿,眉心仍旧聚拢在一起,语气却冰冷,“……我不希望你在这里。”


为什么?”她的疑惑冲口而出。

他不再说话,缓了缓,似乎终于恢复了力气才直起身体,反手覆在她的手上。


因为汗水的缘故,他的掌心凉意森森,清俊的侧脸苍白得仿佛窗台前那如水的月光。他没有看她,只是淡淡地问:“你对所有人都能照顾得这么尽心尽力吗?”

她愣住,半晌后才摇头,“当然不是。”


所以,我是特殊的?”他低低地喘息了一会儿,声音越发冰凉,“我不希望这样。”

她感觉到他的手指不经意地紧缩了一下,冷汗仿佛渗透到她的皮肤里。


他推开她,“很久之前,我就知道我们没有可能了。你没必要对我太好。”

你不喜欢接受我的照顾?”她终于明白他的意思。


对。”他的回答斩钉截铁,然后便一手按着胸口,缓慢地挪到床边半躺下去。

其实只是短短的几步路,他却走得异常辛苦,上床之后兀自低喘了许久,脸色苍白如纸,更衬得一双眼眸深晦幽暗。


他的情绪很不好,眉目之间满是倦怠。

舒昀不禁呆了呆,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发病,也是第一次露出这般虚弱无助的模样。


虽然还有很多话想说,但她还是先走到床头,问:“现在应该吃哪种药?”

他不答她,复杂的目光从她脸上一掠而过。


她没办法,只得去按铃,却很快地被他阻止了。

你还没听懂吗?”他看着她,即使声音低哑,却仍旧可以听出浓浓的不耐,“你根本不应该到这里来。”


为什么?”她也皱起眉头看向他,“作为朋友,来探望你不应该吗?难道只有你健康正常的时候我们才能相处?”

她不明白这是什么逻辑,而且他今天一整天的反应都有别于往常,让她摸不着头脑。


你不会懂的。”良久,裴成云的目光微微一黯,终于转向别处。

确实。”她没好气地说,“就像我不懂为什么你总要在大家面前假装自己很好。”


不是大家。”

什么?”


我只在你面前假装而已。”讲完他竟然哂笑了一下,“当初是这样,现在还是。我只是不想被你看到自己快死的样子。”

又提到这个字!


舒昀莫名地心惊了一下。其实她不是迷信的人,可是偏偏听他提起,她总会下意识地感到恐惧。

他再度瞥她一眼,脸上仍是那种讥诮的神情,突然说:“如果只是朋友,那么你只要尽到朋友的义务就行了,我不需要你特意留下来照顾我。”


可是……”

我累了,”他毫不客气地打断她,下了逐客令,“你走吧,否则我没法好好休息。”


病房门被轻轻打开,又悄无声息地关上。

夜半时分,空气里最后一丝专属于她的馨香终于淹没在了消毒水的味道里。


裴成云按着胸口忍不住低低地咳起来,每一下用力都仿佛在挤压着心脏,牵动起再熟悉不过的痛楚。

不该再有希望的。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