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是寻到廖瑾的…遗体了?”宿清云问。
“没有。我翻遍了整座城,都不曾找到阿瑾。阿瑾是城主,修为最高,最受蛮族青睐,若寻不到遗体,无非两种情况。一是被蛮族分食了,二是成了化胎蛮族的傀儡。”
“上次袭击我们营地的人,你唤他廖瑾。”宿清云肯定地道。
“他是廖瑾,亦非廖瑾。”俟蔺封道,“我用了三日,方接受阿瑾陨落的事实。离伊原本想让人为万西城祈福祭灵,被我拒绝了。为万西城枉死的人祭灵,是我的职责,其他任何人都不可以。离伊拗不过我,勉强同意了。就这样,万西城被沉封了八十载,很快淹没在历史的河流中,再无人记得曾经的万西城绿荫环绕,盛产巫果,是一座洋溢着幸福的城池。”
“难道…地界的界主闭关后,两耳不闻窗外事了?”宿清云问。
“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事。”俟蔺封拨动琴弦,娓娓道来。
从万西城回到主城后,俟蔺封便病得更厉害了,一度生死一线,梵天门的人闻讯赶来,连夜把他带走了。
十年一晃而过,这十年,他除了配合巫医驱逐身体里的死气,还努力修炼,终于晋升成为巫王。
巫王的实力与天巫有着天壤之别,祈福和言灵的力量,增强了数倍。他正计划着该如何为廖瑾报仇雪恨,却听门童说,有两个巫士求见。
“巫士?”俟蔺封手中拿着书卷,诧异地问。他虽成了巫王,却还未选出适合自己的巫士,如今却有两名巫士求见,莫非是想成为他专属巫士?
俟蔺封颇感兴趣,便让那两名巫士进门了。
“在下雷辛,这位是霍奇,殿下可还记得我们?”高大的男人恭敬地询问。
俟蔺封神识在他们身上绕了一圈,发现并无危险之处,便撤下了防备。“若我未猜错,你们是…护我逃出万西城的那两个巫士?”
“正是我们!”霍奇手舞足蹈地道,“托巫王殿下的福,我们虽身受重伤,但得到了及时的治疗,有幸捡回一条命。”
俟蔺封道:“本该是我谢你们才是。”
霍奇对万西城地下的通道,了若指掌,有他带路,万无一失。因走得岔路少,他们数次躲过了蛮族的攻击。拼着一口气,终于离开了万西城的范围。
不过后来,由于听到阿瑾陨落的事,他陷进了莫大的悲伤之中,曾一度一撅不正,自然没顾得上那两个巫士了。想不到隔了十年,这两位巫士却自己寻来了
“你们今日求见,所为何事?”俟蔺封问。
雷辛单膝跪在地上,猛地抬头问:“殿下可知,这些年你一直被蒙在骨里?”
“嗯?此话怎讲?”俟蔺封蹙了下眉头。
“你只道离伊派了援军,却不知那些援军冷漠无情,眼睁睁地看着万西城被蛮族攻陷,等到收拾残局时,他们方率众上前驱赶蛮族。而那些蛮族得了好处,如潮水般地退走了。”雷辛严肃而愤恨地道。
俟蔺封面无表情,在听了雷辛的话后,深埋心中的悲痛,交织着无法言语的愤怒,令他头痛欲裂。
第99章 情愫暗生
“离开万西城前,廖主曾嘱咐我们务必要保护好殿下, 到了主城亦不可离开半步, 无奈我们因受伤被迫与殿下分开,等伤好后想再找殿下时, 却被告知殿下已经离开主城,回到梵天门了。”雷辛望着俟蔺封木然地脸,沉声道, “没有与巫王定契的巫士在大陆上寸步难行, 十年间几经周折,我们终于寻到殿下了。”
俟蔺封抬手捏了下眉心, 轻道:“辛苦二位了。”
“只要找到殿下, 再苦再累我们都心甘情愿。”霍奇坚定地道。
俟蔺封叹一声, 问道:“你们如何得知离伊派了援军,却不施援手?”
雷辛道:“在主城养伤的那段日子, 我们听闻万西城破城了, 震惊悲痛之余, 私下多方打听,冒着风险接近几位曾是援军的天巫,终于有一日,他们在酒楼喝酒时,说漏了嘴,我们这才知道, 原来离伊根本是故意让万西城破城!美其名他派了援军, 只是晚到一步, 界主亦无法找出他的错误。”
俟蔺封无力地坐在椅子上,望着跪在地上的两名巫士,紧紧地捏着扶手,巫王的境界威压在房间里肆意,雷辛和霍奇顶着压力,挺直腰干,不屈不挠。
回忆到此,俟蔺封停下弹琴的动作,长叹一声,道:“我与离伊相交足有两百年,离伊与廖瑾的交情亦不浅,但我万万没想到,真正盼着我们死的人,竟然就是这位朋友。”
“他为何要如此残忍地置你们于死地?”宿清云不解地问。
“自然是为了利益。”君烜墨道。
“利益?”宿清云琢磨着,迟疑地道,“莫非…那离伊对万西城有所图?还是说,蛮族的侵袭,他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俟蔺封赞叹道:“宿公子果然冰雪聪明,一点即透。离伊一开始与我们相交或许有几分真心,只是后来人心逐渐产生了变化,特别是廖瑾凭自己的本事,成为万西城的城主后,离伊因此心生妒恨。无定界主即将晋升成为巫帝,下一任l界主将在各城的城主中选拔,离伊终于坐不住了。”
“他的修为和能力应该不错,否则界主闭关之前,不会任命他为代界主。”宿清云道。
“界主乃是他的叔父,他在主城混得风生水起,可谓一手遮天,但是地界界主统一由掌管五大地界的巫帝任命,并非界主指定。”俟蔺封轻拨琴弦,优美的曲调在指尖跳跃着。“众多城主之中,廖瑾最为突出,深受巫帝器重,故尔他最有望成为下一任界主,离伊自然将他视为眼中钉。可笑我和廖瑾对他真情实意,丝毫不曾觉察他的恶毒之心,甚至我…一直被蒙在鼓里,还对他心存感激。如今想来,当初的自己简直愚蠢至极。”
“人性叵测,知人知面不知心,他若出暗手害人,你们防不胜防。”宿清云握着茶杯,感受着杯子的温热。
君烜墨问:“既然这离伊是罪魁祸首,为何他还好好地活着?”
俟蔺封气息不稳,错了几个节音。“他有叔父护着,我奈何不了他,但无定地界的界主之位,我却硬生生地从他手上抢了过来。”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敬人者,人亦敬之,不敬人者,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宿清云扬声道,“巫王此举,乃是正道。”
俟蔺封低头一笑,开口轻唱了起来:“吾于尔思,风扬发兮,穹苍之下,云以子而美。吾于尔思,风扬发兮,天各一方,星以夜而辉…”
天籁般的歌声里,充满了无垠的思念和爱恋,婉转动人,似潺潺的流水,无声无息地滑过人的心田,闻者莫不为之动容。
一曲罢了,俟蔺封道:“我在曾姨的帮助下,重返无定地界,成为一座小城的城主。那城虽小,却是一个海港城,掌控着整片海域资源,三十年后,我参与界主之争,最后赢得巫帝的赞赏,成为名副其实的界主。然而主城之中,离伊和上界界主遗留的势力过大,我耗了三十余年,方统揽全局,将一切拢于股掌当中。我本欲找离伊算个总账,却被他趁机逃了。他身后有巫帝,一时要杀他,并不容易。”
“真正想杀一个人,其实也很容易,就看你敢不敢了。”君烜墨扬眉道。
俟蔺封一愣,点头道。“尊者所言不虚。我忍了这么多年,终有一日要为阿瑾报仇雪恨。”
“那化胎蛮族为何顶着廖瑾的脸?”宿清云问。
俟蔺封道:“他得了阿瑾的身体,炼化后与之融合,便拥有了与阿瑾一模一样的脸了,但身体上仍他自己原有的特性,比如…那头金发。”
“原来如此。”宿清云唏嘘。难怪那晚化胎蛮族出现后,明明拥有与廖瑾同样的脸,巫王等人却对他毫不客气。
“炼化融合么?”君烜墨沉吟一声。“果然不是本尊的错觉。”
听到他的话,水榭中的其他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小魔尊。
“师兄,可有蹊跷之处?”宿清云问。
君烜墨没有回答他,却问俟蔺封。“那蛮族仅是炼化了廖瑾的身体?”
俟蔺封一怔,道:“蛮族嗜食巫修者,岂会放过阿瑾的元神?”
“只要擒住他,搜搜他的神魂,便知一二了。”君烜墨道。
“化胎蛮族拥有不亚于巫帝的修为,想擒住他,谈何容易?”俟蔺封轻轻地摇头。
“本尊出手,任何蛮族不足为惧。”君烜墨傲然地道。
“这…”俟蔺封迟疑,“诸位乃外界之人,不便掺与此界是非,万一天道降下天罚,恐怕会连累你们。”
“有何不可?”君烜墨嗤笑。“天道忙得很,岂会因为这一点小事便降下天罚。”
俟蔺封放下风蛛琴,恭恭敬敬地向君烜墨拜礼。“若真活擒那化胎蛮族,让他将阿瑾的身体还给我,我将感激不尽。”
君烜墨挥了挥小手道:“便当是你款待我们的谢礼吧。”
夜深了,茶喝完了,故事也听完了,该回房就寝了。
君烜墨收起他的小餐具,跳到宿清云的肩上,准备离开了。赫连丹适时地起身,与宿清云一道,向巫王告辞。
俟蔺封把他们恭送至水榭门口,直到不见他们的背影,仍一动不动。雷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对沉思中的巫王道:“殿下,回去休息吧。”
俟蔺封恍若未闻,雷辛耐心地候着,一刻钟后,俟蔺封道:“上次祭灵时,不见阿瑾的神魂,难道…他真的完完全全地消失在天地间了,我再也寻不到他了么?”
“属下坚信,廖主定还在某个地方活着,只是缘份未到,才一直没有碰上。”雷辛安抚他。“殿下该休息了,否则旧疾复发,将无法参加祭祀大典了。”
俟蔺封捂住胸口,轻咳一声。“我空有一身修为,却一直无法完全驱散体内的死气,恐怕是天道对我失信的惩罚。”
“殿下亦是身不由己。”雷辛道。
“唉,如今说什么都晚了。”俟蔺封走出水榭,踏上回廊,借着月色,慢慢地踱回自己的小院。
雷辛尽忠尽职地跟在他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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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清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知为何,耳边一直回旋着风蛛琴的曲调,思绪仍沉浸在巫王的回忆之中。
君烜墨原本趴在他的发丝上,见他反复地变化睡姿,忍不住伸指戳了戳他的脸颊。“师弟这是怎么了?为何不好好睡?”
宿清云叹息一声,把君烜墨从自己的发丝里提了出去,放在枕头上,侧身与他面对面。
“师兄,若你是廖瑾,会做出与他一样的选择么?”宁可自己死,也不愿爱人陪葬。
君烜墨盘腿坐在枕头上,绷着小脸望着宿清云,不满地道:“师弟为何只想着死,却不想如何生?”
“嗯?”宿清云一怔。
“明知实力悬殊,不懂变通,看似英勇就义,实则蠢不可极。正确的作法是,在尚有余力抵挡之时,迅速地安排普通巫人从地道逃出城,再派一个能言善道的修士前去主城缨请援军,而不是使用那不靠谱的容易被人胡截的通讯符。”君烜墨一本正经地道。“再则,心爱之人独活于世,悔恨一生,郁郁寡欢,极其容易成为心魔,终有一日因境界不稳而陨落。不过是早死与晚死的区别。”
“那师兄的意思是?”宿清云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同生共死不仅仅只是口头的承诺。”君烜墨道。
宿清云问:“师兄当初陷入心魔之时,急于杀我,又是何道理?”
问题突然跳转到自己的身上,君烜墨闪了闪眼,立即趴在枕头上,打了个呵欠。“师弟若睡不着,不若数数羊羔。”
“我只盼着有朝一日,遇到相同的情况,师兄不要丢下我,令我寂寞地独活于世。”宿清云低喃。
君烜墨耳尖,将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须臾,他道:“师弟何不将我头上的剑拔掉?”
“嗯?”宿清云怔愣。
“师弟一副想让人拥抱的模样,实在惹人爱。”君烜墨跳过去,趴在宿清云的脸庞边,凑上去亲了一记。
宿清云面颊倏地通红,嘴里却一口回绝了。“不需要。”
帮他拔剑,让他恢复真身,岂是一个单纯的拥抱便能满足的么?
“师弟如此不坦率,较之隔壁那一对,可差得太远。”君烜墨惋惜地道。
“隔壁?”宿清云眨了眨眼。隔壁只住了赫连丹一人,哪里来的一对?
君烜墨呵呵一笑,对他道:“师弟不如将神识往那探探。”
宿清云闻言,不由自主地开启神识,小心翼翼地探进去。忽然,他翻身坐起,手中变化繁杂的手印,一道金光亮起,覆在了墙面上,泛出一圈圈光之涟漪,形成一个隔绝阵法。
“非礼勿视,非礼非听。师兄,收起你的神识!”宿清云面红耳赤,严肃地低喝。
君烜墨见他反应如此之大,不禁好笑。“双休之法,乃是修真界既普通又最出名的功法,有何可害羞的?”
宿清云瞪他一眼,拉起背子,身体朝里面转去,用后脑勺对着君烜墨。
君烜墨嘴角一扬,笑得意味不明。
一墙之隔的卧室里,发出时高时低的声音,伴随着激烈的撞机声,幔帘剧烈地抖动。
赫连丹垂着眼睛,凝视姬枫涯迷醉的脸庞,微启的嘴里,时而发出愉悦的低吟声,极为诚实,吸得很|紧。
今日不知为何,在听完巫王的故事后,他便迫不及待地把姬枫涯从塔里放出来,然而,并未行双休之法,而是纯粹的和他纠|缠。
低头,覆住姬枫涯的红唇,轻轻地啃咬,得到他的回应后,心里竟有一丝满足,情不自禁地将他抱得更紧了,几乎要嵌|进怀里了。
当初在子夷村为何会擒他为鸾伏?他竟有些忘了,只觉得这般精致的人,居然胆大包天地在问天宗放肆,便想教训教训他,折断羽翼后,看是否还能保持着他的骄傲。
然而,他高估了姬枫涯的脾性,魔修天生畏敬强者,姬枫涯竟能委曲求全地蜇伏,乖乖地当他的鸾伏,实在有些出人意料。
君烜墨道鸾伏与道侣有异曲同工之处,他本是不信的,但和姬枫涯双休了数次后,他感到有些东西,出人意料地发生了变化,这种变化,如脱了缰的野马,朝着未知的方向发展,令他措手不及。
第100章 赫连与猫
翌立清晨, 宿清云早早地便起身了。
君烜墨趴在丝被上看他穿戴整齐一副要出门的模样, 不禁问:“师弟这是要去何处?”
宿清云整了整衣裳, 转头看向床里道:“昨日光顾着听巫王讲故事,忘了向他请教功法的事。”
所谓功法,正是巫王赠予他的转换功法,由于看不懂巫修界的文字,只能麻烦巫王口述。
“如此早过去拜访,略为不妥。”君烜墨跳到床头,拿起他脱下后叠放在枕头边的小法衣外袍。
“此话怎讲?”宿清云侧首问。
君烜墨边穿衣服边道:“师弟看看窗外的天空。”
宿清云闻言, 不禁走到窗边,打开一条缝,但见灰蒙蒙的天空刚露出一丝晨光。
“…天亮了。”他道。
君烜墨穿好衣服,飞了过来, 落到他的肩上, 轻扯他的发丝。“刚过寅时, 你便是再心急,也不好在这个时间点去扰人清梦。”
宿清云合上窗户,借着房中的照明石, 轻笑:“师兄说得不错,我确实心急了。”
境界不稳, 丹田中玄灵之气不足,无法打开锦绣天阙图, 不知里面的人如何, 迫在眉睫, 令他失去了冷静。
梳洗过后,他在厅堂的蒲团上打坐,闭目静思,调整气息。
《天地玄幻书》共有三册,目前宿清云只修炼了第一册。单是第一册,便深奥晦涩,凭着一点悟性,掌握了一点规律,学会无中生有,结合《天罡剑谱》和符文阵法,幻化出初级剑阵,进行攻击和防御。
这段时间,经过数次战斗,宿清云逐渐发现自己的不足之处,剑阵及其消耗玄灵之气,持续性薄弱,战斗力不稳,一旦玄灵之气消耗殆尽,只能束手就擒,坐以待毙。当务之急,他必须尽快学会以最少的玄灵之气,稳定而持久地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成为修士的这段时间里,从魔修界来到巫修界,经历了过去二十年都不曾经历过的事情,数次在生死边缘徘徊,命悬一线,虽最后皆化险为夷,但宿清云明白,若不能超越自我,提高境界和修为,如何立足于天地间?
一个时辰的打坐,使他对《天地玄幻书》有了新一层的理解,第二册的口诀,他参悟了半分,假以时日,或许能完全掌握。
将游走在经脉中的气归纳于丹田后,宿清云收功睁开眼睛,整个人容光焕发,神采奕奕。
“师弟似乎有所感悟?”君烜墨盘腿坐在矮几上,也正巧从打坐中醒来。
“我修炼的时间太短,这些日子一直忙于奔波,不曾静下心来,细细参悟,难怪会境界不稳。”宿清云道,“师兄,或许我们不必急于离开此界,应该寻个清静之地,闭关一段时间,稳固和提升修为。”
“师弟言之有理,不过巫修界并不是修炼的上选之界。”君烜墨道。
“为何?”宿清云不解。
君烜墨道:“闭关修炼短则百年,长则千年,需选一个灵气充盈纯厚之地,但此界有蛮族,死气横行,无孔不入,万一被侵扰,将前功尽弃。”
宿清云略一思索,觉得师兄的话说得很对,点了点头,他道:“既然如此,那便想法子尽快离开此界吧。”
“离开之前,我们先会会那化胎蛮族。”君烜墨道。
宿清云疑惑地问:“师兄为何对那化胎蛮族如此感兴趣?不,或者说,昨日你为何如此唐突地非要听巫王的往事?”
君烜墨道:“在沙漠绿洲的那晚,我虽然与那化胎蛮族只罩了个面,却一眼看穿了他的独特功法,而后随巫王到万西城,观看了他的祭灵和祈福之祀,我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猜测?”宿清云听得云里雾里。
“巫,以舞降神者也。”君烜墨微微眯眼,道,“天尊座下有十二神帝,其中一位号称邪光神帝,一体双魂,一善一恶,善者以天舞泽福众生,恶者嗜噬神魂为害诸界。我曾与他共同讨伐过叛军,谙知他的战斗方式与修炼功法,此界巫修与蛮族的修炼方式,与邪光神帝的善恶功法有异曲同工之处。”
“这…”宿清云微微惊讶。“师兄怀疑这位邪法神帝正在巫修界?”
“不是怀疑,而是肯定。”君烜墨严肃地道,“甚至有可能正在祈天城内。”
宿清云一震,面露紧张之色。“昨日师兄便说这城中有似曾相识的东西,莫非就是这位神帝?”
君烜墨起身,轻轻一跃,便跳到他的肩膀上,挨近他的脖子,小脸凑上去蹭了蹭,引得宿清云发痒。
“师弟无需紧张,这位神帝若真在祈天城内,那便正好,待本尊擒住他,第一个拿他祭天。”紫色的眼里闪过一丝冷酷的光芒。
宿清云伸手碰触了下他的小脑袋,叹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待有机会潜进祭祀大典后,再定夺。”
君烜墨道:“正有此意。”
宿清云从蒲团上起身,抚平袍摆,推门而出,才一抬头,便看到赫连丹高大的身影。
“呃?”
宿清云惊了惊,诧异地望着他俊美的脸,脑中忽然闪过几个画面,耳朵倏地发热。
“赫…赫连公子…”他咽了下口水,定了定心神,努力挥去那些旖旎的画面。“早。”
“早。”赫连丹的视线在他发红的耳朵上掠过,眸中闪过一丝困惑。“宿公子和尊者可要出去?”
宿清云平复心情,冷静地道:“我正要去找巫王,想请他口述转换功法的口诀。这转换功法乃是巫修界的文字,我却是一窍不通。”
“我与公子一道过去吧。”赫连丹道。
宿清云道:“这…左右就在府中,几步路的事,便不麻烦赫连公子了。”
赫连丹拧了下眉。
宿清云看他似有不悦之色,微笑道:“你我虽有主仆契约,但我却不曾将你视为真正的奴仆,只要你忠心于我,必要时听命行事,其他时间,可自行打发,无需事事都顾着我。”
赫连丹的剑眉皱得更紧了。
君烜墨见他这模样,懒洋洋地道:“清云的话,你可听清了?别像木头般杵在门口,该干嘛干嘛去。”
“师兄——”宿清云无奈地唤一声,他望着赫连丹铁青的脸,不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刚晋升成为魔王,还需多加稳固修为才是。”
赫连丹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听出宿清云话中的关怀之意,心情大为好转,好得不可思议。适才被不允许跟随,心情一落千丈,仿佛被主人嫌弃的小狗般可怜,这会儿得到主人的安抚,竟雨过天晴,心花怒放。
这是怎样的一种心情转变?
最可怕的是,自己竟甘之如饴。
宿清云放开赫连丹的肩膀,和君烜墨一道出了小院,赫连丹站在走廊上,目送他离开,盯着那道欣长的背影,眼神柔和。
直到出了院门,宿清云方长长地吐了口气。
“怎么?”君烜墨问。
宿清云道:“小时候,我曾养过一只小猫儿。”
“嗯?”君烜墨歪了下小脑袋。“猫?”
走在花间小道上,宿清云微微仰头,望着枝头粉嫩的小花儿,思绪不禁飘到了遥远的过去。
“那是一只狸花猫,是四哥从大哥的好友那里抱来的,刚出生,小小的一只,眼睛还未完全睁开,可怜又可爱,我那会儿只有五六岁,喜欢得紧,便养在自己院子里了,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公子。”
“叫公子?”这是什么怪名字?
宿清云轻笑一声,道:“它极喜欢与我相处,我读书写字时,它便安静地趴在一旁,偶尔抬头看看我,我走哪,它便跟哪,还喜欢跳我膝上,要我给它撸撸毛,但若是换了人来碰碰它,它立即炸毛,亮出利爪,冲人喵喵叫。四哥常笑骂,明明是自己抱它来家里的,却不让他碰一下,委屈得不行。”
“它已认你为主。”君烜墨道。
“是啊,它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人正是我,所以对我极为依赖。”宿清云伸手轻抚枝头的花蕊。“我便绝得,赫连公子有些像公子。”
公子像公子?听着略为怪异。宿清云不禁失笑。
“哈哈哈,你竟把堂堂一个魔王与一只猫相比较。”君烜墨摸摸下巴,脑中想象着赫连丹的头变幻成狸花猫的模样,越想越怪异,笑得更放肆了。
“——师兄。”宿清云抚了下额。“我只是说他们的性情有些像。”
君烜墨停下笑,心情愉悦。“那便将他当成猫即可。”
宿清云摇了下头,道:“正如师兄所言,他是魔王,拥有极强的自尊心和傲气,岂能类比成一只猫儿?”
君烜墨挑眉道:“有何不可?不都认你为主么?”
宿清云道:“奴仆并非主人的私有物,在他尽职之余,需给予他自由。”
“你这想法倒是有趣得紧。”君烜墨道。
宿清云笑而不语,走过落花小径后,穿过几道石门,在一个侍女的指引下,终于来到了巫王的落院。刚接近门口,便听到老妪的轻斥声。
“我的小乖乖,你明知身体不好,竟还敢在水榭吹了一夜的冷风?喝酒?就你这身子能喝酒么?堂堂巫王,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千岁的巫修者,竟连三岁孩童都不如?还有你,雷辛!你身为巫王的贴身巫士,是如何照顾巫王的?为何由他任性?”
宿清云站在门口,进也不行,走也不行,面露愧疚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