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他湿漉漉的大衣非常碍事,就一边吻,一边开始解他的纽扣,很快顺利地把他的大衣脱了,扔到手边的鞋柜上,然后又脱了自己的大衣,才紧紧地跟他拥抱在一起。

蒋一澈没有像往常一样上下其手,而是全程都捧住她的脸,呼吸急促得不正常,吻了很久也没有要松开她的意思。

陆晚云渐渐清醒过来,开始意识到如果由着他的话,他会一直坚持到明天早上。

她只好把手臂抱在胸口往前顶,硬是推开了他。

“你先洗个澡吧?”她抬手够了够他头顶的湿发,“不然要受凉的。”

他只顾摇头,整个人又要贴上来。

她赶快按住他的下巴不让他动,“别让我担心好不好?”

她皱眉认真看着他,终于让他找回了一些理智。

把蒋一澈推进洗手间,帮他打开热水和暖风扇以后,陆晚云匆匆回到房间里,开启了一切能取暖的设备:空调,电暖器,电热毯。又把他已经湿掉的大衣和围巾挂到空调下面,换了一套新的床品,把自己拎回来的菜放进厨房,飞快地切了两块生姜,煮了驱寒的姜汁可乐。

她在做这些琐事的过程中渐渐清醒过来,开始理解他刚才那一段慌乱的讲话。

他是想要跟她在一起。不是现在,不是一天两天,而是一辈子。

她一边忍不住咧开嘴角笑,一边又觉得忧心忡忡。

他们面临着那么多问题,哪里是凭着一腔热血就能全部解决的。

但是就是这一腔热血,烫得她也恨不得将一切理智和现实都抛到九霄云外。

洗手间的水声停了,按日常的经验推断,蒋一澈最少还要磨蹭半个小时才能出来。

陆晚云等不及了。她端着一杯刚煮好的姜汁可乐就去开门。

他把浴巾围在腰间,正对着镜子发呆。

浴室里蒸腾着热烘烘的水汽,倒是一点儿也不冷。

陆晚云在洗手台的边上放下可乐,放下马桶盖,抽了一叠纸巾擦干净了,才把他按下来坐着。

“快喝。”她把滚烫的可乐塞进他手里,又一手拿着干毛巾,一手拿着电吹风帮他吹头发。

他的头发很黑,发梢有一点点弯曲。她第一次帮人吹头发,第一次发现原来男人的短发这么好处理,三下五除二就干得差不多了,柔软蓬松地搭在额头上。

她放下电吹风时,他还有一口可乐没有喝完。

于是她拿出手机开始打字:“你想跟我在一起我很高兴。但是……”

蒋一澈是盯着她手机看的,看到“但是”两个字立刻急了,咕咚一下咽下最后一口可乐,抓住她的两只手,分得很远,不让她再打字。

他把她的手分别按在自己两侧的腰上,带着她半跪在自己腿上,摇头说:“no but,no but……no……”(不要但是,不要但是……不要……)

陆晚云被他角度奇怪地死死抱住,整个人都失去平衡,连脑袋都只能倒在他肩上,说话他也看不见,打字也没法打,简直有口难言。

她灵机一动,摸到手机的home键,把Siri调了出来,对着空气说:“我是说,但是,我们要好好地计划怎么在一起,不要慌,以后还有很多时间。”

她说完很快就听见了Siri蠢萌的回复:“对不起,我想我没有听懂。”

她挣扎着把手机举到他面前,半天才感觉到他恢复了平静,略带歉疚地把她摆回正常的姿势,只是还是坚决地环着她的腰不肯撒手。

“Sorry, I am not quite myself today.”(对不起,我今天不太像我自己。)他把脸埋在她的肩头,这时候才想起来脸红。

陆晚云笑着拥住他□□的肩膀和后背。

蒋一澈开始不太老实地在她颈边蹭来蹭去,还握着她手往浴巾底下探去。

她差点儿就被他带得鬼迷心窍了,已经开始情不自禁地低头想要咬住他潮湿红润的嘴唇,直到他忽然打了个喷嚏,她才清醒过来。

“不行。这儿不行。”她强硬地拖着他起来,把他推进房间,一直推到已经热起来的被窝里躺下。

蒋一澈把被子拉到了下巴的位置,使劲闻了闻,一脸享受的模样。

陆晚云在他面前坐下,想了想又站起来说,“我也要去洗个澡。”

她是不洗澡没法上床的人,而现在她很想上床跟他挤在一个被窝里。

陆晚云飞快地冲热了身体,就奔回了温暖的床上。

他已经打好了很长一段字在等她:“我需要先回去把那边的事情都处理好。有好几个项目在等着我。我也需要这些钱。但是我保证,我会加班,会早一点把事情都做完。然后我会来找你。我知道我在这里很难找工作,但是没有关系,我不挑剔,只要能开始工作,有收入就好。我也知道要留在这里,要学中文会很难,但是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她心里一热,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继续打字道:“也许我会找不到工作……”

“没关系。你不用把所有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她也飞快地埋头打起字来,“我也会想办法的。我也可以先努力尽快多赚一点钱,这样你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换工作。”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看她,“你打算怎样赚钱?”

她第一次觉得跟他说话太慢了,手速根本赶不上她想说的话:“有一个做音频节目的APP一直想要让我去他们那里,他们开的签约费和分成都很高。虽然感觉不是很稳定,但是可以试试。”

他几乎是同时在打字:“这个工作你喜欢吗?你不要为了我太冲动。我希望你能做你喜欢做的事情。”

陆晚云点点头,飞快地吻了一下他的脸颊,“跟我现在的工作应该差不多。我可以先辞职过去再说,虽然会有一点风险,不知道他们以后发展的情况如何……”

她话没说完就忽然又想到另外一点:“或者我去问问看他们能不能接受我远程工作。如果可以的话,我就可以去找你。那样的话你就不用过来,不用重新找工作。我可以学英文的。”

他热烈地点头,激动得手都有些抖,“真的吗?你愿意去吗?你会喜欢LA的。那里一年四季天气都很好。不会有这么阴这么冷的冬天。可是你去美国会不会很不习惯……”

她笑了笑,“有你陪我,我应该可以适应的。”

他立刻腾出一只手搂了一下她的肩膀:“其实你愿意的话,不工作也可以的。只是那样会太委屈你……”

她没有等他说完就摇头:“不工作我会疯的。我也不能把所有的压力都放在你一个人身上。”

蒋一澈怔了怔,打字的速度放慢了一些:“那如果你的工作不允许你过去,我在这边也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上海和LA的生活成本都很高……”

陆晚云也有点意识到他们这么冲动的计划可能不太完美。她决定换个话题。

“如果你来的话,我们就收养大白好不好?他很喜欢你。很少见到他这么喜欢一个人。”

“好。我也很喜欢他。”他也马上配合她。

“如果我去LA的话,也可以把他带过去。”

他点头点到一半,忽然问:“那你妈妈怎么办?她会跟你过去吗?”

陆晚云这次愣了愣,她知道不管在哪里,她妈都不可能给蒋一澈一点点好脸色看。但是她此刻完全不愿意说这个问题很难解决,只是胡乱应付道:“会有办法的。先不要想那么多。”

她被他提醒了,也问道:“如果你留在这边的话,你父母怎么办?你妈妈最近情况怎么样?”

蒋一澈开始皱眉了,“很不好。她现在是严重的……”

他停下来先去查了字典,给她看了“躁郁症”三个字,才切换回备忘录的页面:“最近爸爸说他已经不太能控制她了,他已经跟乐团请了很多次假了,想让我回去帮他。应该是一清的事情让她……”

他没有继续下去,两个人同时蓦然呆住了。

她侧身用两条腿把他的左腿勾住,慢慢地靠在他肩上,两个人都满怀心思,很久都没有再说话。

他们俩都是平素理智的人,刚才的冲动已经烧完了,这会儿仔细琢磨起来,才觉得前路未卜,四面八方都有严重阻碍他们的高墙。

“你怎么又回来了?”陆晚云又转移话题问。

他缓缓地打字:“我在去机场的路上忽然想到有一件事情没有做。”

“什么事?”

他犹豫片刻,“你还没有唱歌给我听。”

陆晚云看着这行字,立刻止不住地心酸起来。

虽然在去伊斯坦布尔的飞机上就答应要给他唱歌的,可是她一直没兑现这个承诺,因为她不忍心。

她第一次觉得他听不见真是太糟糕了。一切都变得这么难。

他抬起眼,委屈巴巴地看着她说:“I\'m so sorry.”(真的很对不起。)

她不知道他有什么好道歉的。

蒋一澈抛开手机,把头埋在她胸口,滚热的呼吸拍在她胸前。

他没穿衣服,而她也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睡衣。

她抱着他,用被子紧紧裹住他整个身体。

“不要说对不起。”她在他耳边说,“是老天对不起你。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更没有对不起我。”她心里其实难受极了,但是她觉得一定要坚持住不能哭,一旦哭就是向命运低头认输了,她要守住最后一线希望。

☆、15-陆晚云-6

隔壁老太太把电视开得很响,八点档家庭剧的声音透过薄薄的墙壁传了过来,陆晚云才意识到已经很晚了。
她想下床先去弄点吃的,蒋一澈却死死抱住她不让她动。
她只好再度很傻地跟Siri对话:“我去煮点粥就好。很快的。”
他的肚子也在这个时候很配合地咕噜噜了一圈。他只好松开手放她下床。
陆晚云穿上衣服刚走到厨房门口,就听见身后传来极其轻微的鼾声。
蒋一澈半靠在床头就睡着了,连被子都没盖好,整个肩膀都露在外面。
她只好再走回去扶着他躺下,给他掖好被子,关了灯,去厨房做饭。
她原本一个人打算煮点皮蛋瘦肉粥就可以了,买的材料也不多,现在多了个男人,光煮粥肯定不够了,只好在冰箱冷冻室里翻了半天,找出一包冷冻的牛排,开了热水冲着解冻。
她煮上粥,准备好其他待会要用的材料,就悄悄回到了黑暗的房间里,心绪万端地在床边坐下。
窗外的大雨执着地敲打着窗棂,隔壁的电视里有人歇斯底里地在吵架,厨房里传来咕嘟咕嘟的水声,她甚至开了床头的小音响,巴赫的无伴奏大提琴声婉转悠扬,可是这一切都不会吵醒他。
她回想了一下刚才两个人理想主义的对话,再想到从昨晚到现在那如同过山车一般的情绪起伏,愈发觉得整个人都被甜蜜和酸楚交织的一张大网罩住,挣脱不开。
他前晚一夜没睡,今天又足足折腾了一天,此时终于睡得昏天黑地,就在这吵吵闹闹的小房子里。
那种错觉又涌上了心头。仿佛现在的场景已经发生过无数次了。
他给她一种致命的熟悉感,明明距离他第一次躺在她的床上才不到一个月,她却无比真切地感到自己跟他已经度过了半生。
她就抱着膝盖坐在他身边,直到他的手机剧烈地闪光震动起来。
蒋一澈一直没有醒,闪光灯在没开灯的房间里晃得陆晚云眼睛都痛,她只得一手够到他的手机,一手去拍他的肩膀叫醒他。
他的手机屏幕上闪着一个金发男人的照片,一定就是他的合伙人了,她有点担心他们会因为他又耽误了一天而吵起来。
蒋一澈揉揉眼睛半欠起身看了看自己的手机,没有接这个视频,只是等它自己暗下来,就立刻把手机切换到了飞行模式。
陆晚云跟着找到自己的手机,也打开了飞行模式。
他冲她微微一笑,笑容很快被房间里的黑暗湮没了。
她知道他一向喜欢比较明亮的环境,刚要去开灯,他却在黑暗中摸索到她的身体,把她拉过去,用温暖干燥的手心贴上她的后颈,确定了一下位置,才低头把双唇贴在她的喉咙上,声音极低地说:“Sing...Sing for me...”(唱吧……为我唱吧……)
陆晚云心头一颤,清了清嗓子。
漂洋过海来看你。
唱到“言语从来没能将我的情意表达千万分之一”时,她唱不下去了。
从跟蒋一清一起游泳、知道他为什么听不见那一刻起积攒的心疼全都泛了上来,淹得她不能呼吸。
她探出手去,沿着他的肩膀和胳膊摸到了他的手,紧紧握住。
他会心地把头往上移动了两寸,用一个炽热的吻封住她颤抖的双唇。她也启开双唇迎合他。
她想她会永远记住这个暗夜里的吻,在未来一切不确定的日子里。
她知道他也一定会记住这个吻,哪怕他们并不能真的一辈子在一起。
这个吻让陆晚云生平第一次把粥煮糊了。
闻到糊味的时候,他们正在忘我地爱抚对方。
陆晚云犹豫了一下,选择放弃那锅粥。
等两个人平息下来以后,连煮粥的砂锅都废了。
她非常倔强地用电饭煲又煮了一锅,在这个时间里煎了两块厚切牛排,又炒了西兰花,蒸了半打冷冻的牛奶馒头。黄油、蒜头加迷迭香的味道一瞬间就盖过了厨房里的糊味。
蒋一澈照例负责切牛排,陆晚云就跟他并排坐在餐桌前,盯着他手看。
她曾经脑补过无数次他的手指按在琴弦上的样子,但很快就发现,他不管做什么,两只手都是那么优雅从容,看一眼就让人错不开目光。
他喂她吃了几口牛排,她很快就吃不下了,只是一手托腮看着他吃。
等他慢条斯理地把东西都吃完以后,她把他拖到沙发上,跟他肩并肩地坐下,才认真地问:“你的英文名字叫什么?”
他看了看她的问题,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但是还是很快回答说:“Richard.”
“哎?跟理查德·施特劳斯一样吗?他活得很久,很好,很好。”她笑笑,念了一下这个真的十分熟悉的名字。它与一澈两个字的发音颇有相似之处,难怪他会叫这个名字。
“你的生日是哪天?”她又问。
这回他不得不低头打字了,“我一直用被领养的那天做生日。真正的生日已经忘了。需要回去看出生纸。”
她又心疼了一会儿,才接着问:“你在美国工作的时候,是不是完全没有沟通的问题?”
他坦白地摇摇头,“其实做建筑设计也会需要跟很多客户和其他团队的同事沟通。我做得久了,同事们都熟悉了,还算顺利。只是人多的场合我很难应付,要有Kevin帮我翻译。我们合作了很久,他帮了我很多。”
感觉他来这边的话真的很难工作啊……陆晚云皱皱眉头,不想再研究下去,只是又问:“除了做建筑设计,你还有没有别的想做的工作?”
他犹豫了一下,“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建筑是凝固的音乐。”
原来他还是留着一丝执念。
她一刹那就明白过来,心痛之余马上换了个天马行空的问题,“你穿多少码的鞋?”
他终于忍不住了,“为什么忽然问这些?”
她一笑,“觉得我很不了解你。”
更怕以后没机会了解你。
“11码。”他亲了亲她的额头,“你的生日呢?我记得你护照上写的是9月25号。”
她偷偷笑,“其实那个日子不对。身份证上的生日登记错了。后来就一直错着过了。但是小时候我都过农历生日,七月初七。”
“那天是不是中国的情人节?”
“对。”
“好浪漫。”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开了。
“笑什么?”
“跟你可以少过一个节,少送一个礼物。”
陆晚云也跟着笑起来,“我也可以改到公历过生日的呀。”
“好,好。两个都过。”他又好奇地问,“中国的情人节需要吃什么?”
“……”她呆了呆,“不是所有节日都要吃东西的。”
“那要做什么?”
现场百度的结果是一系列她从来没有做过的习俗,穿针乞巧,晒衣晒书之类。
页面下方出现了一首熟悉的诗,她看着最后一句“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愣了神。
蒋一澈对古诗词完全一窍不通,但看着她的神情就意识到了什么,问:“这是什么诗?讲什么的?”
她不肯回答,“这首太难了,你看不懂的。我给你看首简单的。”
她搜到小学一年级水平的《咏鹅》。
《咏鹅》后面是《春晓》,《春晓》后面是《静夜思》。
窗外的大雨转小,小雨又转大,隔壁的电视声从八点档的电视剧换成十点档的综艺,煮着粥的电饭锅跳转到保温模式。
他其实很困了,但是舍不得睡,一直缠着她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比如她骑脚踏车上班需要多久,这里的房租多少钱,平时买菜都去哪里之类。
后来他们移动到床上,他握着手机不时地打字打到一半就睡着了,三番五次地被手机砸到脸。
最后撑不住完全昏睡过去之前,他翻身嘟囔了一句:“I\'m really sorry...I wish I could stay here with you.”(我真的很抱歉……我希望可以留下来陪你。)
这人真的很喜欢道歉。
她关上灯,在黑暗中用整个身体贴上他的背,环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后颈。
怀里的身体如此炽热,她仿佛永远也不会失去这片温暖。
第二天是星期天,陆晚云却一早就被砸门声吵醒了。她从梦中惊醒过来,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听见敲门声中夹杂着她的名字:“晚云!陆晚云!你在家吗?”
是高正铭的声音。
她顿时从头到脚一阵冰冷,仿佛是听见一个叫做“现实”的魔鬼站在门外要叫醒她。
她不敢动,只是绷直了身体,心慌意乱地祈祷他快点走。
大约执着地敲了几分钟以后,她听见隔壁老太太开门跟高正铭说了什么,瓮声瓮气的,她没听清内容,但是高正铭说了几句以后就走了。
谢天谢地。
她如释重负地睁开眼睛,看见蒋一澈正用关切的眼神看着她,一只手已经圈在了她的手腕上,搭上了她极速跳动的脉搏。
“没事。做了个噩梦。”她试图轻松地笑一笑,嘴角的弧度有些僵硬。
他没有问什么,只是以一种看破了一切的清澈目光注视着她。
她只能祈祷他并没有真的猜到刚才是一个她十分不想见的人来敲门。
但是这短短几分钟的敲门声已经把她一只脚拉回了现实。
金钱的压力,工作的动荡,妈妈的指责,这些无比沉重的想法纷至沓来,在她的脑海里乱成一团。
陆晚云不敢再想,只是沉默地找到了蒋一澈的手,紧紧地握住。
他一言不发地伸出另外一只手,够到她床头的音响,按了播放键,昨晚没有播完的巴赫继续响了起来。窗外的雨小了很多,雨声低低飘了进来,愈发显得大提琴的声音凄婉而忧伤。

☆、15-陆晚云-7

陆晚云后来起床把冰箱里所有的食材都翻出来,做了煎饺,炒蛋,关东煮等等一大堆东西,妄图用忙碌来掩盖自己的心慌意乱。
可是她的情绪已经百分之百地影响到了蒋一澈。他完全不再是昨天那副冲动感性的样子,而是彻底恢复了理智,默默地一直黏着她,换了一半担忧一半歉疚的神情望着她,看得她心都要碎了。
他们没有再继续昨晚那些停不下来的话题,只是在窄小的沙发上拥在一起,开着电视心不在焉地胡乱看着,各自想着心事。
她一直死死捏住他的两根手指,无意识地看着地板发呆。
那靠近厨房墙边的一排木地板从夏天起就一直微微翘着,她也一直没有修。
如果当时水管漏水那一次就让他来帮忙,现在的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她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
蒋一澈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像是看懂了一切似的,默默地转头吻她。
她知道他能明白她的每一点担忧和惆怅,当时就能,现在更能。
她永远也不会遇到第二个如此懂她的人了。
蒋一澈改签的还是晚上八点的那架航班,傍晚还没到就要出发了。
临走前他抱着她坐在自己腿上,把脸埋在她的肩上问:“Will you miss me?”(你会想我吗?)
陆晚云沉默地点头。
他长叹了一口气,万分艰难地打字劝她:“过好你的生活比较重要。不要惦记着我。我昨天太冲动了,一定给了你很大压力,对……”
她知道他又要道歉了,立刻按住他的手。
“不许你再说对不起。”她很严肃地摇头,很严肃地打字,“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你没有给我压力。我们的一切,都是我年初一晚上回来找你的时候开始的。冲动的人是我。”
他摇摇头,思量很久,用一句话结束了两个人的纠结:“OK. Let’s hope for the best. And prepare for the worst.”(好。我们就抱着最好的希望。做好最坏的准备。)
“好。”她郑重地点头。
窗外的雨在这一刻停住,时间凝固在这一句简单到不像誓言的誓言里。
陆晚云陪蒋一澈下楼,却没有想到高正铭仍在楼下,足足等了七八个小时。
她远远看见他的车,顿时脚步一软。
但是出门只有这一条路,她避无可避。
在她僵硬的片刻里,高正铭已经从车里出来,往他们的方向走过来。
他挟裹着满身浓重的烟味,面无表情地站在他们面前。
下一秒,高正铭居然冲蒋一澈笑着伸出了手:“你好。”
蒋一澈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有丝毫惊诧,只是淡淡地一笑,沉默地同他握了握手。
还没等陆晚云开口,高正铭就站到她的身侧,低头敛眉问她:“你怎么从昨天晚上开始就关机了?”
陆晚云低头握紧了口袋里的手机,她没有关机,她只是切换到了飞行模式。
“你妈联系不上你,昨天半夜给我打电话了。她说……”他语气无比正常,只是犹豫了一下,“她说她前两天不太舒服,自己去医院看过了,医生做了很多检查,怀疑她是……乳腺癌。”
陆晚云转身猛地抬起头来看着他,“什么?”
高正铭沉重地点点头,“她已经自己去过两家医院。结论是一样的。”
她张口结舌,完全无法理解他在说什么。
蒋一澈微微动了一下,想要松开一直握着她的手,她却下意识地攥紧了他的手指。
高正铭先是不动声色地看了蒋一澈一眼,低头看见了他的行李箱,才把目光投回到陆晚云脸上,压低声音说:“你不用担心,我让她明天一早先坐高铁到上海来。我会帮她联系医院,先确诊再说,如果真的是……”
“不用了。”陆晚云反应过来打断他,“我自己会陪她去看病。”
说着,她就拉着蒋一澈想走。
“晚云!你听我说。”高正铭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而另一边的蒋一澈也条件反射一般把她往自己身边拉了拉。
陆晚云看了看高正铭的手,低头说:“高总,谢谢你,但是请你不要再管我的事,我早就跟你没有关系了。”
趁他失神的片刻,她挣扎着甩脱他,挽着蒋一澈就往外走。
一路上她的心跳得几乎要从口中蹦出来。
她原本只是打算送蒋一澈到小区门口的,这下却毫不犹豫地跟他上了出租车。
刚才在楼下遇到高正铭的时候,她其实满脑子想的都是不要让他为难蒋一澈。高正铭在蒋一清的追悼会上见过他,肯定认出了他是谁,但是应该不知道他听不见。
直到上了车,陆晚云才回想起高正铭刚才说的短短几句话,顿时被打醒了。
不要紧的。她在心里安慰自己。可能是误诊。就算不是误诊,说不定也是早期。就算不是早期,也可以手术,化疗放疗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