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齐诺只出现了一两秒,但刚才的气氛已经完全被他搅和了,雪容沮丧地转回头来,看着陈洛钧,对着手机说:“早知道就不应该答应我们领导把他请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陈洛钧笑了笑,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才说:“我该走了。”
她又擦了擦窗上新生的水雾,对他点点头说:“嗯,路上小心。”
“嗯。”他一直看着她,迟迟没有挂电话。
看着他抬起头的样子,她渐渐被无可奈何的伤感包围。周围的彩灯仿佛一瞬间失去了颜色,被黑暗完全湮没,只有他的身影在夜幕下散发着微光,像一颗遥远的星球,无比清晰,又捉摸不到。
“好啦,我要回去了,不然领导该找我了。”雪容收起伤感对他笑笑说,“你也快走吧,路上堵,别误了航班。”
他点点头,轻声告了别,又远远地对她招了招手,才上了路边停着的一辆车。
雪容看着那辆车开远了,才转身回到灯火通明的宴会厅里。
厅里依旧衣香鬓影,歌舞升平,没有人意识到她消失了一会儿。
齐诺小心翼翼地从旁边探头过来问:“他怎么不上来?”
雪容摇摇头,默默地靠在墙边闭起了眼睛,抬手捏了捏自己脖子上那个hello kitty的项链吊坠。
“你怎么了?”齐诺又问。
她没有答,过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对他笑笑说:“没怎么,我只是……在按开关而已。”
齐诺会心笑起来:“对了,我的书你看完没?”
“看完了。”雪容点点头。
“有没有什么意见?”
她想了想:“没有。很好。”
“真的?结局你也觉得好?”
她耸耸肩:“挺好的啊。男主角死了才能永远留在别人心里嘛。”
齐诺大为意外:“你上次跟我说喜欢这个男主角,我还以为我把他写死了你会杀了我呢。”
她笑笑:“世界上有几个爱情故事是happy ending的?这样的结局才现实嘛。”
齐诺没有再说话,只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了她好久。
那晚的派对结束以后,雪容没有回家,而是去了陈洛钧家。
他的家里干净得空空荡荡,茶几上、餐桌上、冰箱里,什么都没有,整齐得不像有人住过似的。
她从衣橱里翻出一套床上用品,铺在光秃秃的床垫上,脱了长裙钻进被窝里。
今年的暖气倒是通了,可是主人却不在家了。
床头那本被他看得很旧的《金刚经》还在,她拿过来翻了翻,仍然看不懂,只除了一句“一切有为法,梦幻泡影,如雾亦如电”。
深重的失落和思念如同一团黑影,压得她难以入眠。
她起来站在客厅的书橱前,怔怔地看着他满架子的电影碟片和各种书。
角落里的一堆书上有一个似曾相识的盒子,她蹲下去,好奇地打开来看了看。
盒子里全是陶瓷的碎片,几乎无法辨认以前是什么东西,她翻了几块瓷片,直到在其中一片上看到了自己拙劣的签名,才意识到这是她当年做给他那个杯子。
已经碎得拼不起来了,难为他还留着。
她捧着那堆碎片蹲了很久,才小心地放回去,关上橱门,回到房间里,重新裹好被子,抱着他的枕头,终于睡着了。
第二天雪容约好了要去江海潮家,临走时,她从陈洛钧的书橱里拿了很多他收藏的碟片塞在包里,准备回去好好看一看他平时都在研究些什么。
对于她的出现,糖糖出人意料地表现得很不开心,平时总是抱大腿叫“小姑姑”的,这次却一头钻进了自己的房间不肯出来。
“她知道你要来把小雪接走了,前两天就开始闹。”江海潮扶着额头跟雪容说,“非要我跟你说,让你把小雪留下来。我说这是小姑姑的猫,只是暂时放在我们家的,不能留给她,她就哭。”
“哎呀你怎么这么狠心。”雪容跺脚道,“她舍不得就送给她嘛。”
“你不是说这是陈洛钧送你的?怎么能乱给人。”
“呃……”雪容这才犹豫了。
她想了想,走到糖糖房间里,蹲下来搂着她问:“糖糖,你想把小雪留下来对不对?”
糖糖看看她,怯怯地点点头。
“我没有意见的,但是它是小姑夫送给我的,所以我们问问他好不好?”
糖糖眼睛转了转:“那他不答应怎么办?”
雪容笑笑:“我们试试看嘛。”
糖糖犹豫着答应了。
雪容拿出手机,拨了陈洛钧的号码。
他很快接起来,有些意外地叫了一声容容,接着就问:“怎么了?”
“没怎么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吗?你说话方便吗?”
“嗯。”
雪容按了免提,把糖糖拉过来说:“有人有事找你。”
糖糖冲着话筒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小姑夫”。
他立刻笑起来,以雪容完全不能想象的、温柔到极点的声音叫了一声“糖糖”。
“小……小姑夫……”糖糖看了雪容一眼,鼓足勇气接着说,“小雪可不可以留在我们家?”
雪容替她解释道:“糖糖跟它有感情了,舍不得还给我了,怎么办?”
他想都没想就说:“好啊。那就送给糖糖吧。”
糖糖一下子跳进雪容怀里,兴奋得眼睛笑成了两个小月牙。
“喂,你怎么把送给我的东西转送给别人,眼都不眨一下的啊。”雪容反而不爽了,关了免提拿起手机说。
“你跟小孩子还计较什么啊。”
“那我回头就一个人了,怎么办?连陪我的猫都没有了。”
他低声地安慰道:“我很快就回来了。”
雪容在电话这头无奈地叹了叹气。他回来估计也待不了多久,就又会接到什么新片,一消失就是好几个月了吧。
她按下心里的郁闷说:“那好吧。我就把小雪留在海潮哥哥家了。反正它也不喜欢我。”
她这边刚挂电话,糖糖那边就飞奔出去跟老爸汇报好消息了。
雪容站在房间门口,看着糖糖坐在江海潮怀里眉飞色舞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心酸。
这样开心就笑,不开心就哭的日子,她明明有过,不管是当年对着爸爸,还是对着陈洛钧。只是现在她长大了,再也没有这样的资格了,她要学会不动声色,要学会把自己的情绪藏起来了。
“小姑姑。”糖糖恢复了平时跟她的亲热,跑过来拉着她手问,“我上次在电视上看到小姑夫啦。”
她笑笑,蹲下来问:“是吗?你看到他在干吗呀?”
“看到他被好多拿着话筒的人围着。那些人为什么都想问他问题啊?”
雪容一时语塞,江海潮走过来给她解围说:“你小姑夫是大明星,人家都想认识他。”
“又瞎说。”雪容看他一眼,“以后可别给小朋友看娱乐新闻了。”
江海潮欲言又止地看看她,斟酌了一下,叹了叹气,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不需要他开口,雪容也知道他想说什么。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面对的将会是一段多么复杂和艰难的感情。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从遇见陈洛钧的第一天开始,他就注定了是她的修行,她已经半途而废过一次,这回好不容易捡起来,哪怕撞得头破血流,也没有再放弃的理由。
她忽然开始明白他为什么会看佛经了。他和她一样,都需要一点信仰来坚持自己的路。
而对他的爱,就是她最坚定最深刻的信仰。
Chapter9 我会很勇敢的去爱你
“你别走!”银幕上的一个女人撕心裂肺地喊着。她试图抓住的,是正在一点点消失的陈洛钧的脚。
雪容坐在最后一排的正中央,看着她的阿洛从头顶开始渐渐变得透明,直到最后一丝血肉也化成了青烟,变成了银幕上方的一团雾气。
坐在她旁边的同事早就哭得稀里哗啦的,她却一直死死盯着前方,像是等着陈洛钧从幕后面走出来似的。
陈洛钧变的那团雾气消失了以后,画面上拉了一个远景,镜头里被绿荫遮盖的洋房,正是她去年在陈洛钧生日那天偷偷去看他时见到的那栋。
电影开始放字幕和片尾曲,雪容的同事一边抹泪一边说:“好老套的剧情。不过还蛮好看的。”
“还行吧。”雪容说。
同事看看雪容,对她的无动于衷表示不解:“你怎么都不哭的?”
“偶像剧看多了。”雪容耸耸肩。
他们从电影院出来,分头打车回家。
雪容上了车才颓然地倒在座椅上。
她其实没太注意电影的情节,陈洛钧只要一出来,她就立刻出戏了。镜头里的他跟别人谈情说爱,缠绵悱恻得死去活来,镜头外的她却已经好几个月都没有见到他了。
不能胡思乱想。她闭起眼睛,严厉地对自己说。那是他的工作,工作。
要是被他知道自己这么小心眼,岂不是既丢自己的脸,又影响他的状态?
她一路劝说自己到了家。
推开家门时,她发现洗手间的灯亮着。难道是早上走的时候忘了关灯?
她鼓足勇气往洗手间走了两步,看见陈洛钧正站在一把椅子上,仰头在换浴霸的灯泡。
他听见雪容回来的声音,头也没低地问了一声:“你回来了?怎么这么晚?加班了?”
直到把手上在换的灯泡拧好,他才意识到雪容一直没出声,只是远远地看着他。
“怎么了?”他刚要从椅子上下来,她却几步奔过来,抱住了他的小腿。
他被她弄得莫名其妙,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只好半蹲下来,姿势尴尬地说:“你先让我下来好不好?”
“不好。”她果断拒绝道,把脸都贴到了他的腿侧。
“我……”他想了想,还是放弃了,在椅子上蹲下来,居高临下地摸了摸她的头顶。
雪容努力收紧了手臂,似乎完全没有要放开他的意思。
“你再不放开我脚都蹲麻了。”他又小心地晃了晃她。
雪容又坚持了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手。
陈洛钧扶着她的肩膀从椅子上下来,洗了手转回身来低头一看,发现她眼眶红了。
“好了好了。”他抱住她,“我不是回来了嘛。”
她把脸埋在他肩上,一边使劲摇头,一边不小心让眼泪涌了出来。
明明他就在身边,可刚才在电影院里看着他消失的无助感忽然反噬起来,让她觉得恍如隔世,仿佛他的突然出现也是她一相情愿的幻想而已。
只有用尽全身力量抱紧他,她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
“容容……”他叹叹气,柔声安慰道,“是不是我走得太久,你生气了?”
“嗯。”她点头哼道,“都四个月又二十五天了。”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吻了吻她的头顶。
“让我看看你瘦了没?”雪容放开手臂,仰起脸来仔细端详了他一会儿,“还好,没有瘦很多,不过黑了。那边太阳很大?”
“嗯。”他点头,“你怎么瘦了?”
“我有报瑜伽班,每天健身啊。你成天跟漂亮女演员在一起,我不努力一下怎么行?”她比画了一个金鸡独立的姿势。
“我哪有跟漂亮女演员在一起。”他微皱了一下眉头。
“怎么没有。我今天在电影院还看到啊,你跟人家又是亲又是抱的。”她半开玩笑地歪着脑袋说。
他脸色沉了沉,斟酌一下才说:“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就不拍戏了。”
“切,怎么可能嘛……”她切到一半,才发现他神色认真得不像话,立刻输了气势,“我就随便说说,你不要当真。虽然是有点嫉妒,不过也不至于嫉妒得不让你拍戏嘛。”
她一边说,一边又讨好地抱住了他。
“对了。”他把她拉开,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给她,“还给你的。”
雪容接过来,发现时自己前年冬天给他的那张年终奖的银行卡。
“跟我算这么清楚干吗……”她捏着卡片嘟囔道。
“以后我的钱由你管。”
“哎?不太合适吧?我自己的钱都管不清楚……”
“你的抽油烟机是不是该洗了?”他一边说一边往外走,好像没听见她的话。
“哎哎哎你别瞎折腾。我周末找人来弄好了。”雪容抢在他前面挡住厨房门,“你回来就好好休息嘛。”
说着,她把他连推带拽地拉到沙发上,又跑去厨房热了两杯牛奶,递给他一杯,自己才在他身边坐下来。
两人相视一笑,都忽然有点羞涩起来。
“阿洛……”雪容叫了一声,坐近了一点儿拉住他的手。
“嗯?”他反握住她的手。
她不知为什么,愈发地害羞起来,想了想说:“那个……我饿了,我们出去吃夜宵吧?”没等他回答,她又说,“找个人少点的地方,这么晚了,应该不会有人认出你的。”
他笑笑,站起来说:“我又没说不去。走吧,我也饿了。”
初夏的夜晚凉爽而宁静,马路上的人很少,只有明亮的路灯映着淡淡的月色。雪容一开始还有些踌躇,弱弱地跟在陈洛钧身后两步的地方。
他回过头来,毫不犹豫地牵住了她的手,极其自然地把她拉到自己身边。
她走在他旁边,抬头看了看他的侧脸。
想到十几年前就曾经这样被他牵着,曾经这样看过他的侧脸,她便笑开了,仿佛当年那因为他手指的温度而窃喜不已的小女孩又回到了自己身体里。
他们走了很远,在一家通宵营业的茶餐厅坐下了。
这个点的饭店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陈洛钧点了两份粥,一份清炒芥兰,一份虾饺,又给雪容叫了一份双皮奶,把菜单还给服务员时,就看见她坐在他对面,笑得眼睛都成了半月形。
“你怎么都不问我要吃什么啊?”她问。
“你要吃什么?”
“就你刚才点那些啊。”
他没忍住笑:“那不就行了。”
“好没劲啊。在你面前一点秘密都没有。”她用两只手撑起下巴。
他含笑四下看了看。
“我们是不是好久没有一块儿出来吃饭了?”她又问。
他想了想,上一次两个人出来,大概还是在她去英国读书之前了。他给她做饭做了太久,都不太记得跟她一起出门时什么感觉了。
时间怎么会过得这么快,这么不着痕迹?他忽然有些恍惚。
“哎,谁让阿洛手艺这么好,搞得我都不爱吃外面的菜了呢?”她还是笑,“要不是你这几个月不在,我做再多瑜伽也减不了肥。”
他靠在椅背上看着她,听她一个人自言自语。
“对了,你都不吃肉,那拍戏的时候体力怎么跟得上啊?”她忽然皱了下眉头问。
“没问题的。”
她还想再追问下去,却硬生生地忍住了,只是默默地叹了口气。
另外一对情侣推门进了餐厅, 就坐在离他们不远的一桌上。
他们坐下没多久,雪容就发现那个女孩不时往他们这里瞄。
“糟了。”雪容低下头,拿餐牌挡住脸,“那边那个女孩子好像认出你了。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陈洛钧好像没听懂似的。
“万一被人偷拍什么的放到网上多不好?”她压低声音说。
“你要是怕的话我们就走。”他毫不在意地说。
“要是被我同事看到我可怎么解释啊……”她抬头瞥了一眼他无所谓的眼神,坐直了身体心一横说,“你都不怕我怕什么?哼。”
雪容一边说着不怕,一边其实还是有点心虚,一直在偷看人家,也不太说话,菜上来以后匆匆扒拉了两口就表示吃饱了。
陈洛钧被她的猥琐状搞得无可奈何,也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只得买单了。
“叫饿的是你,要出来的也是你,吃了两口又喊饱的还是你。”出门的时候他摇摇头叹气道。
“哎呀晚上不要吃这么多,容易长胖,还对胃不好。”她挽住他的胳膊飞快地往前走。
他被她拖出去好远,才终于拽住了她飞奔的脚步,重新拉住她的手,慢慢地往家走。
“阿洛,你真的不怕被人偷拍吗?现在的狗仔队可厉害了。”她弱弱地问。
“我不能因为怕别人就影响自己。”他淡定地说着,又搂紧了她一些。
他眉眼间的那簇傲意悄悄地迸发出来,她心一热,牢牢地抓住了他的手。
走到半路时,远处的钟楼传来了十二点的报时声,“铛铛”的钟声响了很久。
他们沉默地听着钟声,紧紧地把十指交握在一起。
送她到家门口时陈洛钧问:“明天想吃什么?”
她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专注地看着他。
走廊的路灯很快灭了,他低下头,在黑暗中无比熟练地找到她的唇。
她搂住他的脖子,几乎把整个人的重量都挂在他的身体上。
那种久别重逢的甜蜜显得如此不真实,令她觉得全身每一个毛孔都需要他的触碰才能平静下来。
他好像明白她在想什么似的,把她整个人都裹在怀里,几乎从头到脚都跟自己贴得紧紧的,连一丝缝隙都没有。
松开她以后,他抵着她的额头轻声说:“回来了真好。”
“嗯。你回来了真好。”她如释重负地叹气重复道。
送走陈洛钧回到家里,雪容对着茶几上那两杯没有来得及喝的牛奶发了半天呆。
要是像那对杯子一样永远不用分开该多好。
每天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她都要担心他会忽然说明天就要走,而白天上班只要看到他的短信,就会心慌一下,担心他要说晚上不能见她了。
只是让她大感意外的是,陈洛钧这一次居然在A城待了很久。
天气渐渐热起来的时候,他开始有些忙碌,不再每天去给她做晚饭,但至少会隔天见她一次。
雪容只知道他在忙一部话剧,也没有多问,见到他时自然开心,见不到他时就因为他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而开心。
有天晚上她已经上床了,忽然听见开门的声音。
“阿洛?”她跳起来跑进客厅里。
陈洛钧走进来,神色疲惫对她笑笑:“我今晚能睡这儿吗?”
雪容一愣。他每次来她家都是吃完饭过一会儿就回自己家,还从来没有在她这儿过过夜。
她红着脸拽了拽自己的短袖睡衣说:“哦。好啊。”
她看着他熟门熟路地走进洗手间,才捂着自己通红的脸颊回了房间上床。
她把自己藏在薄薄的被子下面,蒙着脸,心里七上八下地不断打鼓。
陈洛钧洗完澡出来,站在她房间门口问:“还有被子吗?”
“呃……有啊。在衣橱最左边一个门里。”她探出半个脑袋。
他进来拿了被子,走到她床头俯身吻了一下她的脸颊,就又出去了。
他把被子铺在沙发上,关了客厅的灯,摸黑睡下了。
雪容被他搞得一头雾水,偷瞄了好多次,发现他好像真的是睡了,也只好关上了台灯。
可是她哪里睡得着。
纠结了好多次,她下床轻手轻脚地走到沙发前蹲下,小声叫了声“阿洛”。
他显然也没睡着,转过身来面对着她“嗯”了一声。
“沙发是不是很小很挤?”她的声音在黑暗里显得格外柔弱而胆怯,“你要不要去床上睡?”
他似乎思考了一下,她觉得自己好像能听见他大脑咔嚓咔嚓转动的声音。
接着他便站了起来,绕过她走进房间里,在她的床上躺下了。
这回轮到她纠结了,不知道自己是应该睡在沙发上还是应该回房间里。
片刻的挣扎以后,她放轻脚步回了房间。
第一次跟他在两个人都清醒的状态下躺在一张床上,雪容紧张得连脚趾都绷紧了。
他面对着她,看着她的眼神有些陌生。
她连大气都不敢喘,抱着自己的手臂,生怕自己身体的哪个地方碰到他。
他看了她一会儿,默默地往她这边动了动,小心地探出手来,抚上了她的脸颊。
“容容。”
“嗯?”
他的手从她的脖子上滑下来,慢慢绕到了她肩膀那道曾经被烧伤的疤痕上。
她吸了口气,却没有躲,只是倔强而执着地看着他。
他避开了她的眼神,只是看着自己的手指渐渐在她肩上收紧。
“她已经是我的人了。从头到脚都是。”孟良程的脸忽然浮现在他眼前,连带着他说这句话时那略带得意的神情。
他手上的力量无法控制地加大,直到捏得她低哼了一声,才一下子清醒过来,松开手匆匆看了她一眼,便慌乱地转过了身。
“阿洛?”她小心地叫了一声。
他没有回应,只是无意识地抓紧了自己这一侧的枕头。
“阿洛。”她的手攀上他的肩头,硬是把他扳了过来。
她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肩上,露出招牌式的眉眼弯弯的笑容:“已经不疼了。”
他看着她的笑,心却愈发痛起来。
“你爸爸把你交给我,我却没有照顾好你……”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她还是笑:“爸爸不可能照顾我一辈子,你也不能总是在我身边啊。何况这个根本不能怪你,要怪只能怪我自己任性。”
她伸手摸摸他的脸颊:“不过要不是有过经验教训,我现在也不会这么乖,对不对呀?”
他有些恍惚地看着她晶亮的眼睛,和被灯光照得格外温暖的肌肤。
“我不要你乖。”他用脸颊微微蹭了一下她的手心,幽幽地说,“我要你是原来的容容。”
她分不清是感动还是心酸让她的心如此温暖地抽痛着,只是没有丝毫犹豫地说:“我是你的容容啊。一直都是。”
他闭起眼睛,似乎要用心揣摩和牢记这句话。
雪容抬手关了灯,在黑暗中摸索到他的腰侧,把指尖轻轻地搭了上去。
他的呼吸略微乱了两拍,却没有动作。
她探了探脑袋,想去吻他,他却下意识地躲开了。
她也没有再乱动,只是渐渐听着他的呼吸变得平稳悠长。
她便在这呼吸声中慢慢睡去,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雪容发觉天还没亮,陈洛钧却已经坐起身,正靠在她的枕边,闭目不知在想什么。
她动了动身子,把他从沉思中惊醒。
“你在想什么啊?”她问。
他像是思考了一下,才回答道:“剧本。一睁开眼睛就满脑子都是台词,晚上也睡不着。”
早晨似乎是他戒备松懈的时候,不加掩饰地十分坦白。
“那要不要我给你唱个歌哄你睡觉?”她笑着拉他躺下,“还早呢。”
他听话地闭上眼睛。
她没有唱歌,只是把手覆在他的脸颊上,用拇指的指尖轻轻拂过他的眉毛,从眉头到眉梢,动作缓慢而轻柔。
他微皱的眉头随着她反复的动作渐渐松开,没多久竟然真的睡着了。
从此以后这便成了惯例,陈洛钧经常在半夜出现,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只是躺在她的身边,渐渐入睡而已。
雪容不知道他是真的压力太大经常失眠,还是只是想要她在身边——不过她很喜欢他对她有那么一点小小依赖的感觉。
看着他睡着的样子时,是她最安心最踏实的时候。这时的他不会被其他事情牵绊心神,不会跟别人搂搂抱抱,更加不会有无数目光聚集起来的光环。他只是一个寻常的疲惫的男人,需要一点简单的安慰而已。
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陈洛钧就又忙得很少见到踪影了,偶尔来看她一眼,也是匆匆地坐一会儿就走了,不要说在雪容家里过夜,连饭都很少有机会跟她一起吃。
陈洛钧的论坛上已经在短短一年里多出了无数帖子,他拍过的所有戏,出名的不出名的,演主角或是演配角的,都被人翻了出来,而他参加的每一次宣传活动都有各种角度的抓拍照片,如今短短一个月的帖子数量,就远远超过了原先所有的总和。